“夫人,门外有个孩子找您,说是您的大侄子。”下人来报。
罗衣听了,立刻站起身道:“把他带进来。”
不久,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被带进来,见了罗衣,眼神闪烁,一副局促的样子,嘴唇动了许久,最终只是叫道:“姑母。”
“是阿善?”罗衣认出来,这是李曼娘大哥的孩子,“怎么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眼就看出来,李一善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直觉出事了。
这几年,许连山发达了,就不怎么跟老家的人联系,也不许李曼娘跟家里人走得太近。李家人不想女儿难过,便渐渐断了往来,有事也不找她。李一善忽然找上门,还是这般模样,定然是出了事。
听她这样问,李一善的眼眶里顿时充满泪光。他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似是使出浑身力气让自己不要崩溃,看着罗衣道:“姑母,我求求你,借我一点银子。等日后,我会还你的。”
“你要多少?”
李一善的脸上顿时泛起喜色,随着他眨眼间,一串泪水唰的落下:“不要许多,姑母借我五两,只要五两就好!”
五两银子,罗衣暗暗琢磨,李家人不是穷苦人家,否则也不会给女儿那么丰厚的陪嫁,不会拿不出五两银子。李大哥也不是苛待儿子的人,如果儿子需要钱,他不会让儿子求到不来往的姑母面前。
那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李一善为了五两银子求到她面前?
见她不说话,李一善的眼里闪过绝望,他上前半步,哀求地看着她:“姑母,求求你了,实在不行,三两也是可以的。二两也行。”
罗衣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不管怎样,我也是李家的人。”
似是这句话触动了李一善,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罗衣的腰,“哇”的大哭出声:“爷爷病了!”
罗衣拧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李父便是这一年去世的。
她虽然得了李曼娘的记忆,但这记忆却是触发式的,只有遇到什么时,才能想得起来。
因而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一善忙擦掉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父这几年的身子就不大好,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直到最近吃不下饭,肚子渐渐鼓起来,像怀孕的妇人一样,才开始慌了。
年前的时候,李大哥带着李父到城里看病,大夫说能治,只是要花许多钱,李父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不如留着给家里的小辈们成家。
李大哥不愿意,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支持李大哥,要给李父看病。但李父就是不肯,这病便越拖越严重。最近,李父病得厉害,有些挨不住了,终于同意治病。却很不巧,李大弟得罪了人,被人告进了衙门,为了保他出来,家里花空了银子。
这下,李父便是想看病,也没钱看病了。
家里人到处筹借银子,却没筹得多少。李一善看在眼里,想起过年时罗衣给他们的年礼,觉得这个姑母还是能靠一靠的,便来求罗衣,想着能借多少是多少。
罗衣沉默。
“姑母,你求求姑父,让他借点银子,我们会还他的。”李一善见罗衣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番背着家人来到城里,求到罗衣的面前,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罗衣被他一晃,回过神来。低下头,为他擦泪:“我知道了。你回去,叫你父亲带爷爷进城,就说姑母说的,叫他不必担心钱的事。”
李一善听到这里,顿时不哭了,有些犹豫地看着罗衣:“姑母,你……你不要难为自己,如果实在不行,借我二两银子也行的,别为了这个,叫你和姑父不痛快。”
他牢记着家里人的话,姑母靠着姑父生活,不能给她添乱。
此番他求到罗衣面前,心里很是愧疚,不由得低下头去。
罗衣看着他内疚的小脸,心中暗叹。李家人这般为李曼娘着想,可惜李曼娘看不见了。她生前死后,心里只有许连山一个。便是拜托她报仇,也没提娘家人一句。
“我跟你一起回去。”想了想,罗衣决定和李一善一起回去,免得李一善说不动李父。
路上,李一善很是忐忑,几次劝她回去。
罗衣安抚他道:“没有事,你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姑母不是傻子,如果是困难的事,姑母不会做的。”
李一善这才放下心来。
进了家门,李一善立刻冲进去道:“爷爷!爹!姑母来了!”
“什么?!”一家人全都惊愕地冲出来。
看到罗衣果然来了,而且是被李一善带来的,李大哥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即怒发冲冠,抓过李一善就打:“谁让你去找姑母的?”
“大哥,别打他。”罗衣上前护住,“快些带父亲进城看病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罗衣是叫赵五驾着马车来的。当下,一家人把李父抬上马车,李大哥随行,往城里去了。
“曼娘,爹没事,你不要担心。”李父强撑着道,“你别为了爹,跟姑爷生气。”
许连山什么德行,李父在李曼娘成亲前就看透了,为此拦着不让李曼娘嫁给他。可如今嫁也嫁了,为了女儿的幸福,李父是半个不好的字也不肯说许连山,只叫他们好好过日子。
“爹,你好好的,我有娘家可靠,他才不敢给我气受。”罗衣说道。
李父顿时哑然,想了想道:“你比从前会说话了。”
李大哥则是坐在一边抹眼泪。
罗衣想了想,没有再说。
她既不能说如今和许连山离了心,甚至许连山一年到头也不往她房里进,也不能说她打算搞死许连山,然后自己也要死。
他们早晚要伤心的。就算现在劝好了,日后也还是一样。
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劝不劝都没什么了。
李父和李大哥见她面上淡淡,不似从前那般心无城府的样子,都觉得她变化很大。却也没想她不是曼娘,反而都为她的改变而欣喜。人只有长了本事,能够照顾好自己,才算立稳了脚跟。
进了城,罗衣找了间客栈,把李父和李大哥安顿下来,然后道:“我在城里开了间铺子,做胭脂,赚得不多,给您看病还是够的。”
李父和李大哥都惊讶不已:“曼娘长本事了,自己会开铺子了。”
又觉得许连山待她不错,至少教会她做生意了,一时反而放下心。
李父的病,是肚子里长了东西,如果他身体强壮,可以在肚子上开个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但李父熬了这么久,身体早已经衰败,根本经不起动刀子,因此大夫给开了药,把他肚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化去。
“这得吃多久的药?”李父心疼银子。
“吃到痊愈为止。”罗衣说道,又叫大夫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并着一些补品,给李父吃。
她脸上没露出丝毫心疼银子的样子,李父私下里和李大哥抱头哭了好几回,都没想到柳暗花明,还能有小女儿可以依靠。
许连山这几日总碰到上门找他要钱的人,说是许夫人在外头赊欠的银子,叫找他付账。他给了几回,却没完没了,立刻找到罗衣的面前。
“你开铺子没挣钱么?怎么总找我要银子?”许连山质问道。
自从罗衣不靠他养活,自己在外面开铺子,过得风生水起,下人们提起她都是一脸赞赏和敬佩,许连山的心里就不大痛快。
“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你付不起么,还要占我便宜?”许连山扬起下巴,奚落道。
有种一直别找他要钱啊!
“我父亲病了。”罗衣淡淡道,“你作为他的女婿,出钱给他治病不应该吗?”
许连山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当初那样瞧不上我,如今病了还不是要花我的钱?”
得知岳丈生病,他问都不问情况怎样,上来就奚落人。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父亲瞧不上你,是早知道你不会对我好。”
“你说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许连山怒道。
“你对我好吗?”罗衣笑起来,“推掉我的孩子,在我病重时催促我给你纳妾,如果这叫好,那你的确对我挺好的。”
“你!哪个男人不纳妾?我给你正室的体面,给你银子花,供你吃穿,你怎么不知足?”许连山涨红了脸道。
“给我银子花?我父亲病了,花你九牛一毛,你便来找我算账,这也叫待我好?”罗衣嗤笑一声,走近他,伸出手指头戳他的胸口,“许连山,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待我好?”
许连山一把拍开她的手:“李曼娘,你别不知好歹!”
他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指责人。
罗衣不跟他纠缠,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我父亲痊愈之前,他的一切开销,都由你负责。别不服气,没有他给我的嫁妆,就没有你许连山的今天。”
“你胡说!”许连山不认,“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你的嫁妆!”
罗衣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是吗?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过是遇到一个我这样傻的女人,肯嫁给你,把嫁妆给你用。不是遇见我,你能娶谁?你从哪里弄来本钱?”
许连山被她的话激得满面通红,指着她道:“你!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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