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玉送来了一盒酥糖,有方形的,有圆形的,有长条形的,滚了黑芝麻,白芝麻,裹了花生仁,核桃仁,散发着甜丝丝的气息。
罗衣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顿时,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
比她从前吃到的都要甜。罗衣又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然后盖上盒子:“送到我房里。”转过身,又吩咐道:“准备礼物,我要去东乡侯府。”
贺明玉人不错,昨天她那样不争气,她还惦记着她,给她送酥糖来。罗衣本来就打算去看看她,看到酥糖后,更觉得应该好好维护这份友情。
东乡侯府。
贺明玉坐在桌边,一脸的烦躁,她手里抓着一只檀木盒子,很不耐烦地摔来滚去。
“表姐,要不我再去把那人打一顿?”蒋嵘坐在桌子另一边,给她出主意。
贺明玉不耐烦地道:“打什么打?盈盈不让打!”
那个混账,盈盈护着他干什么?她一想到昨天的情景,就气得不行。
也不知道她昨天那样教训了沈云毅,盈盈有没有生她的气?会不会接下来都不理她了?
她烦得很,坐也坐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
蒋嵘道:“表姐,你别转了,我眼晕。你这么担心的话,我就每天做一盒点心,你给她送过去。我的手艺,你知道的,不出三天,她肯定不生你的气了。”
“我就怕她不吃。”贺明玉拧着眉头道,“她那个人,看起来软和,其实很倔的。她一旦生了气,就不容易哄的。”
蒋嵘托着腮,一手把玩着刚才被贺明玉玩过的檀木盒子,说道:“不像啊?”
他见过那个端荣公主,长得很好看,皮肤精致如细瓷,声音又轻又软,可爱极了。
看起来就不像是心硬的人。
“你知道什么!”贺明玉扭过头,冲他竖起眉头。
蒋嵘冲她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端荣公主来了。”
“什么?盈盈来了!”贺明玉惊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
两人见面。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贺明玉抓着罗衣的手,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罗衣反握住她的手,软声说道:“怎么会呢?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谢谢你维护我。还有,你送来的糖很好吃。”
“糖啊?是蒋嵘做的!”贺明玉挽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你知道他吧?就是那天在茶馆,打了驸马的那个小子。他是天生的厨子,别看年纪轻轻,做东西可好吃了!你中午别回去了,我叫他做一桌好菜给你吃!”
说到蒋嵘,罗衣眉头轻挑:“我听他喊你表姐,怎么从不曾听你说有个姓蒋的表弟?”
“啊?哈哈!”贺明玉的眼神有些飘忽,“哎呀,他就是个厨子,我看他做菜好吃,叫他喊着玩的。不说他了,盈盈,昨天我们走后,驸马没欺负你吧?”
她不想提蒋嵘。罗衣微微挑眉,明明说起蒋嵘的厨艺时,她的语气亲近极了。可是一问起蒋嵘的身份,她就开始打哈哈。
她们的关系这样要好,她还要瞒着她……这个蒋嵘的身份,很有意思。
不过,罗衣也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在窦盈盈的记忆里,蒋嵘跟沈云毅有一段争执,但这些不在她的任务范围中。她只要保住窦盈盈的名声,再跟沈云毅和离就是了。
因此,她没有多问,而是跟贺明玉说起昨天的事。
她的脸上带了点黯然:“他很生气,觉得我故意给他难堪。”
“什么?!”贺明玉一下子拔高声音,她眼里带了怒气,“他怎么敢?盈盈,你可不要纵着他,就算你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不该这样惯着他!你们才成婚,他就敢这么压着你,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罗衣点点头:“我没有惯着他。我跟他说,我这几日都不想见他,跟他分房睡了。”
“做得好!”贺明玉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有骨气,比她想象中的有气性多了,一时很高兴,“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别总是仗着你喜欢他,就敢对你不尊重!”
她又想起昨日沈云毅说的“公主皮肤细嫩”的话,心里突突的冒火气。但她看着罗衣黯然的神情,想了想,压了下去。
慢慢来,她心想,盈盈现在很不容易了,她性子本就这样软,一下子叫她做太多,她受不住的。因此打起精神,说些好玩的事情给她。
中午,果然叫蒋嵘做了一桌子好菜。
“好吃吧?这小子天南海北地走,到处学菜,就没有他不会做的!”贺明玉骄傲地道。
罗衣点点头,满眼的赞许:“很好吃!比我吃过的所有菜都好吃!”
她这么给面子,贺明玉更高兴了:“你喜欢吃,改日我还请你来!今日你来得突然,府里好些食材都没有,等改日我买齐备了,再请你来!”
“好。”罗衣笑着道,“也别只请我一个,把孙秀秀她们也叫来吧,昨天说是我宴请你们,结果都没吃好。就借你的地方,咱们再聚一聚。”
“没问题!”贺明玉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天。
罗衣只字不提沈云毅,虽然偶尔脸上露出黯然,却没有失去一个公主应该有的骄傲和仪态。下人们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自家主子实在好脾气,更加痛恨欺负她的沈云毅。
不过是个穷小子,考上了探花郎又怎么样,居然敢欺负公主,实在胆大包天!
反正公主说了,这几日不想看到他。于是,把沈云毅关在离主院很远的地方,轮番教训他。
身体吃了不少苦头,耳朵受了许多荼毒,五脏庙也被怠慢了的沈云毅,面露狰狞。
这就是天潢贵胄!以势压人,不把人当人看!
他回想着罗衣带着泪光的眼睛,柔弱可怜的姿态,以及那不经意的一摔、一抓。
他想起自己下意识地上前捂她的嘴,紧接着下人们就冲了进来。
看似一切都是巧合。
但她轻柔的嗓音,嘹亮的哭声,在他脑海中连番闪现。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小看了她。
不可能是巧合!绝不可能!一定都是她的算计!
好厉害的女人!他这样想着,面上更加狰狞起来。他缓缓舔了舔牙齿,眼中闪现出浓浓的征服欲。
本来只是想玩一玩,尝尝公主的滋味儿。现在,她引起了他的兴趣……
一转眼,数日过去。
耳边偶尔听到“驸马”、“病重”等字眼,但始终没有下人把沈云毅的事情报上来,罗衣想了想,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驸马怎么样了?”罗衣叫了下人进来,“我想见他了。”
下人便道:“回禀公主,驸马他这几日病了,正在请大夫给他看。等他好了,公主再见他吧。”
沈云毅病了?究竟是病了,还是下人们把他弄伤了?罗衣并不打算追究,她装作不知道内情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道:“病了?重不重?怪我,一时生气,倒忽略了他。”
“驸马没有大碍,只是有些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下人回禀道,“如果公主要见他,最好过两日再见,免得过了病气给公主。”
“那好吧。”罗衣犹豫了下,点点头,“仔细照顾驸马,不许怠慢他,知道了吗?”
“是。”下人应道。
两日后,罗衣见到了沈云毅。
他瘦了一圈,本来红润的面庞现在失去了光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阴沉。
他来到罗衣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下官向公主请罪。那日冒犯了公主,实在是下官的罪过,请公主恕罪。”
下官?冒犯?
他其实是在说,他是她的驸马,两人是夫妻,便是有些什么动手动脚,也不该这样对他吧?
罗衣没让他失望,她顺着他的意思,操起轻软的嗓音,缓慢说道:“沈郎不要这样说,你是我的驸马,我本不该那样对你。可是,那天我实在吓到了。你,你看我的眼神,我很害怕。对不住,我以后不这样对你了。”
沈云毅仔细分析着她的话,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并且用余光打量着她的表情。
然后他困惑了,因为他发现,他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当真有人的心机如此之深,演技如此精深,叫人抓不到丝毫破绽吗?
就算是有,她真的在算计他,可她图什么呢?她不顾名声,也要拆散他和林氏,硬是招他做驸马,如果不是喜欢他,而是要折磨他……为什么呢?他几时得罪过她吗?
沈云毅越想越困惑,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
他又试着哄她:“那就好,我以为公主不喜欢我了。既然如此,我们圆房吧?”
“沈郎这些日子受苦了,先好好歇着,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她拒绝了他。
说话时,她的脸上闪动着娇羞,无论他怎么看,也看不出丝毫嫌弃、厌恶之意。
她是真的娇羞吧?她有什么好娇羞的?沈云毅眼神一暗,迈步上前,就要近身哄她。
成亲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圆房,怎么也说不过去!
“啊!”哪料到,罗衣惊呼一声,颤声说道:“沈郎,你别这样看我,你一这样看我,我害怕。”
他怎么看她了?他不过就是想着,这次一定跟她圆房!
沈云毅的脚步顿住。
他打量着她的神态,只见她眼中泪光点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心念转动间,他有些明白了——也许,她只是直觉特别灵敏。
所以,每次他对她不怀好意时,她总能察觉出,并且做出抵抗、反对之举。
沈云毅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让她别再哭出来。不然,又要发生上回那种叫他永远难忘的难堪。
他没有再靠近,面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公主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要记住,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既然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今晚仍然睡在别处好了。”
他说着,就往后退。
罗衣又感激又愧疚地看着他:“委屈你了,沈郎。”
沈云毅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不委屈。只要公主开心,我怎样都没关系。”
把温柔体贴的风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
身影没入阴影中,温柔体贴的表情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狰狞。
次日。
“公主,驸马他……”如意来到罗衣的面前,欲言又止。
罗衣微微挑了下眉头,有些猜到了如意要说的话。然而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只好奇问道:“怎么了?驸马发生什么事了?”
“驸马他……去见了林氏。”如意说完,就跪了下来,垂着头不敢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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