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罗衣受到了沈云毅无比细致的照料。
他穿着一身绣着青松的簇新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白玉簪子束起,脸上挂着温柔如水的笑容,迎她进门。
一路随她进了屋里,伺候她更衣,打水给她净手,等到饭菜摆上来,又殷勤体贴地为她布菜,说不尽的周到。
他容貌中上,这样风度翩翩的样子,加之眉眼间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对无知的小姑娘来说,算得上是动人了。
但对罗衣来说……这真是她做任务以来,遇到过的最丑的一届渣男。
她看着他故意做出来的温柔体贴,心中毫无波澜。
在贺明玉的面前,扮演了一整天的柔弱,罗衣这会儿有点厌倦了,面对沈云毅的时候,没有再伪装,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始终面无表情,说话的语调也没有起伏。
沈云毅一头雾水。
他完全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是最喜欢他温柔体贴的样子?初见时,他对她微微一笑,她甚至羞得红了脸。成亲后,他每次对她温柔以待,她都格外好说话,总是用羞涩的、含情的模样看着他。
“公主,你……怎么了?”他试探着问她。
罗衣没说话,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漆黑的瞳仁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渊,沈云毅一下子被吓到了,后背上迅速窜起冷意。
“你……”沈云毅浑身僵硬,他直视着她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只觉得那里似乎潜伏着凶猛的怪物,当下一动也不敢动,喉咙微微发紧,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罗衣勾了勾唇角,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起饭。
筷子偶尔碰到碗碟,发出清脆的响声。
良久,沈云毅才轻轻吸了口气,整个人慢慢恢复掌控,他微微捏了捏手心,发现手心里一片湿滑。
悄悄摸了下后背,发现背上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忍不住又吸了口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坐在对面的女人。
她……她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又傻又蠢的公主吗?怎么刚刚她的眼神,那样可怕?
“驸马怎么不吃?”罗衣抬起头,“是今日的晚饭不好吃吗?哪道菜驸马不喜欢?回头我跟厨房说,不要再做了。”
她刚刚逗了他一下,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又装出柔软的眼神。
沈云毅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单纯柔软模样,忍不住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种可怕的氛围,其实是一场错觉?
最终,他也没想明白。
他想起今日跟林氏的对话,想到不久后的那个打算,什么怀疑、什么提防,全都被他抛在脑后。
不过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傻到没脑子,有什么可惧的?他早晚把她玩弄于鼓掌,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由他掌控!
一想到那场面,他便激动得微微发抖,浑身血液直往上涌。
罗衣抬眼看了他一回,他也没注意,兀自沉浸在幻想中。
一转眼,又过去数日。
这几日,沈云毅表现得体贴周到,无微不至。
就连公主府里的下人都对他有改观,以为他终于识相,知道怎么伺候公主了。
除了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几个随从,知道他曾经往前妻那里去过,都以为他是因为愧疚才突然变得体贴,心里对他很不屑。
这一日,沈云毅又往林氏那里去了。如意得到消息,立刻跟罗衣说了。
“公主,要不要……把驸马捉回来?”如意问道。
驸马实在太过分了,这才过了几日,又去前妻那里?如果放不下前妻,当初何必和离?既然和离了,就不该这样!这是把皇上和公主的脸都往地上踩,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治他的罪!
罗衣没有说话。
食指一下下敲着椅子扶手,心中盘算着日子。
这会儿,林氏差不多该爆出怀孕了。她这会儿去“捉奸”,应当不算早?
“公主?”见罗衣不说话,如意唤了一声。
罗衣看她一眼,忽然站起身道:“我亲自去问他。”
就今日了,解决此事。
“公主,怎么劳动您亲自过去?”如意连忙拦道,“别冲撞了您,叫下人们去就是了!”
罗衣说道:“他不是头一回去了。叫下人捉他回来,他未必服气。我也不想再装聋作哑了,如果当真是我错了,我不该拆散他和林氏,他说清楚,我立刻成全他们。”
如意见拦不住她,只好跟在后头。
两人还没走出公主府,便听到下人通报:“贺小姐来了!”
罗衣拧了拧眉,脚下不停:“就说我不在,叫她回去吧。”
脚下拐了弯,从侧门离去。
虽然贺明玉很好,可是不适合带她一起去——这会子,沈云毅和林氏不知道在做什么?万一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给贺明玉看去可怎么得了?她可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家。
带着一众下人,来到林氏的家门口。
“踹门。”罗衣吩咐道。
下人立刻上前,踹开了大门。
罗衣抬脚迈进。
此时,沈云毅和林氏正在滚床单。
“冤家,你可轻点儿,我肚子里多了块肉,你别惊到他!”
“我的儿子,命硬得很,不必这般小心!”
暧昧的动静中,掺杂着这样两句话,从半掩的门缝里飘出来。
时机果然好,林氏已经怀上了。
罗衣偏头吩咐下人:“把他们带出来。”
下人早已听到里头的动静,听到林氏居然怀了身孕,登时气愤不已。再想到沈云毅居然连怀孕的女人都不放过,心中对他十分鄙夷。至于林氏?也是个贱的。
因此,毫无怜惜,立刻上前,破门而入。
屋里响起一片杂音,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喝声,纷乱不休。
没多久,沈云毅和林氏被押了出来。
虽然两人穿好了衣裳,但是时间紧迫,仍然有些衣冠不整,看起来狼狈不已。
林氏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春意,被押到院子里跪下,她抬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是浓浓的算计。
只见她脸上飞快涌上慌乱、害怕,竟然对着罗衣哀哀地哭起来:“公主饶命!民妇知错了!”
沈云毅看到闯进来的人是罗衣,心里松了口气。他刚才还想,是谁这么大胆,居然冲进这里来?当看到是罗衣时,他提起的心就放下了——这个小傻子公主,好糊弄得很。
于是,他也跪在地上,对着她求饶起来:“公主饶命,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往日里总是一副绵软好性儿的样子,除了他对她心怀不轨的时候,激起她下意识的反抗,她还没有不好糊弄过。
沈云毅满心打算着,真心实意地求饶,糊弄过这一回再说。不管怎样,这件事也不能传到第四个人的耳中。
他磕头磕得真心实意,林氏哭得也很是情真意切。
“公主饶命!民妇自知有罪,民妇已经跟沈郎和离,万万不该见他,都是民妇的错。公主要怪就只怪民妇一人,请不要怪责沈郎。”
“民妇日前发现自己怀孕了,正是跟沈郎和离之前怀上的,民妇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托人告诉沈郎,沈郎才来看望民妇。民妇这就把孩子打掉,请公主饶命!”
林氏生得一张精明面孔,此时哭泣起来,竟然也有几分堪怜。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起来,似乎要把孩子打掉。
她的声音拔得很高。如果有人路过门口,能够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外人不知前情,听了林氏的哭诉,只会以为罗衣可恨,拆散了他二人不说,就连林氏在和离之前怀的孩子都容不下,也不许沈云毅看望她,要将两人治罪。
在窦盈盈的那一世,林氏利用此事自缢,闹得很大,人人都以为窦盈盈是心肠狠毒、心胸狭窄的女子,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装模作样、先发制人,这两个人都很驾轻就熟,难怪是夫妻。
“堵了他们的嘴。”罗衣对下人吩咐道。
下人立刻拿出帕子,分别塞进沈云毅和林氏的口中。
“按住林氏,别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罗衣又吩咐道。
下人们立刻按紧了林氏,不让她有过分的动作。
沈云毅这才注意到,罗衣的表现平静得过分。他忍不住朝她看去,就见她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他从未在活人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平静,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一日,他也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可怕的神情。那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不过是一场错觉。然而此时此刻,他狠狠闭了闭眼,又睁开,却发现她的神态不变,果真平静得如死水一般,不似活人的眼神。
与其说她的眼神不似活人,不如说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死人。或者说,蝼蚁。
她的神态居高临下,像是高高在上的凤鸟,栖在梧桐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蝼蚁。
他被帕子堵着口,说不出话来,只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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