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拧子并不打算听从丽妃的建议,把这件事告知沈溪,他有自己的打算。
小拧子开始为自己谋划,明白不能再给君王和沈溪之间制造嫌隙,那是他承担不起的后果。
丽妃好像也没有要帮他忙的意思,如此一来,小拧子的选择非常简单,那就是尽量回避。
我不把事情透露出去,就算沈大人知道了,也跟我无关。
在一次次权力争锋中,小拧子学聪明了,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接下来两日,小拧子用心观察皇帝对钟夫人的态度。
正如之前朱厚照做出的承诺那样,作为皇帝他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钟夫人在豹房内有了属于自己的居所,只是不能离开……这也是朱厚照吸取了过往的经验教训,不得不做出的硬性规定,谨防钟夫人一去不复返。
丽妃一直没有行动,不过小拧子知道丽妃早晚会出手。
“说白了,什么花妃和丽妃,都是钟夫人的替代品,现在正主回来了,她们有什么本事在陛下跟前固宠?她们若不出手,意味着自己的宠幸被别人夺走,或许花妃那边还没什么,但丽妃是什么人?她蛇蝎心肠,怎可能坐视不理?”
小拧子私下里跟张永谈到这件事时,直接把话题挑明。
他想通过张永的嘴把情况告知沈溪,算是对张永的一种利用,不过张永显然比小拧子更加老奸巨猾。
张永道:“就算那两位娘娘出手又如何?钟夫人乃是陛下亲自派人找回来的,无比珍视,而钟夫人又没有向陛下屈服,说明一切并非其本意……现在陛下把人囚禁在豹房,处处予以优待,稍微不合意恐怕就会引发雷霆之怒!陛下执拗起来是如何光景,拧公公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不劝说一下丽妃,让她别动手?”
小拧子冷冷打量张永:“你想让我劝丽妃?那跟蓄意制造矛盾有何区别?”
张永笑道:“拧公公都不去说,旁人能见到丽妃的面?或者你可以看看丽妃有何反应,及早预防,出了事也有个心理准备!你现在是躲着,但就怕最后沈大人突然杀出来,你想躲都没处躲,到时陛下可能会把这为难的差事放到你身上。”
小拧子咬牙道:“人是江彬找回来的,姓江的为了讨好陛下,什么事不敢做?他做了错事,却要咱家给他背黑锅?之前已经有一次造成陛下跟沈大人间嫌隙的经历,若这次再出问题,怕是神仙都救不了他!”
“那你不跟沈大人说,这矛盾怎制造得起来?”张永似有所指。
小拧子一怔,心想:“我本想用你这张嘴去告知沈大人,你反过头却挑唆我去说?”
小拧子道:“张公公,你乃司礼监秉笔太监,现在更执领东厂,只有你去找沈大人最合适。现在咱家不跟你商议,就当是命令你前去,你就说去还是不去吧!”
“你……!”
张永很是着恼,瞪着小拧子,但最后还是退缩了,无奈地说道,“拧公公,你这脾气也是没谁了,咱家回去仔细思量后再做决定。为了个钟夫人,莫非还要闹得豹房天翻地覆不成?”
……
……
张永并不想这趟浑水,他很明白现在朱厚照跟沈溪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若再产生一点矛盾,这责任不是谁能承担的。
若一般闭目塞听的昏君也就罢了,问题便在于朱厚照非常精明,现在的正德皇帝,可说是利用各种途径探寻豹房内外的情况,消息灵通。
这跟当初刘瑾掌权时完全不同,那时谢迁服软,朝中主要大臣归附刘瑾,沈溪却外放地方,造成京城权力出现真空。
现在就算张苑跟刘瑾一样野心勃勃,但还是没法控制大局,甚至皇帝身边任何一人都没能力做到一叶障目,连沈溪都不行。
“兄长,您找我?”
一人出现在张永面前,乃是张永的弟弟张容。
张容年岁不过三十,年轻力壮,因为常年在军中效力,少有在京城露面。
不过,张永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弟弟接在身边来,在侍卫上直军安排了差事,如此也是为了身边有可以托付重任的人帮忙做事。
张永看起来是一个能臣,但实际上私心也颇重,本身太监就没有不贪的,任用亲信更是人的本能,无论谁都无法免俗。
张永道:“我找你来是商议事情……东厂这几日运送一批优质木材北上,你带人去接收,若是事情完成的好,可以获得功绩,回头咱家也能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两句。”
“多谢兄长。”张容显得很高兴。
他这个大哥现在不但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提督东厂,他虽然才到京城不久,已经从张永身上赚了不少好处。
张永再道:“这几天豹房内有件事,你可知晓?”
张容一怔,问道:“兄长说的是什么,小弟不太清楚。”
张永便把朱厚照跟钟夫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张容问道:“兄长说这些,是何意?”
“我想让你出去散播消息,传得越广为人知越好。”张永道,“最好是人尽皆知,尤其是沈家那位大人一定要知晓。”
张容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兄长,如此张扬……是否会引起豹房注意?查到咱身上……怕是不妥吧?”
张永冷笑道:“怕什么怕?要查也是东厂去查,现在西厂和内厂已名存实亡,难道你还怕咱家照应不到你?你只管去传播消息,最好把事情说得活灵活现,就跟亲眼见到的一样……不过还是要避讳一些,别让豹房的人查到是你所为,那些闲着无聊最喜欢多嘴多舌的宫中侍卫来传播消息最合适。”
“明白,明白。”
张容道,“除了那些侍卫外,城内有许多说书人,只管把消息告诉他们,他们就靠嘴皮子吃饭,一定爱听。”
张永道:“非议陛下也不可,便说这女子攀龙附凤,主动接近陛下,陛下却保持皇帝的体统,到现在都还没接纳。赶紧把事办妥了,南下去接收木材,咱家会派人接应,务必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
……
张永派人在京城散播豹房内的“小道消息”,属于大不敬的行为,但大明对于言论管制并不严格,因为朱厚照根本没那闲工夫搞什么文字狱,京城本就有清议的传统,再加上适逢年关,百姓手头的工作基本都停了,这会儿正是传播小道消息的最好时机。
不过冬天人们足不出户,消息要散播开来,也不会那么容易,需要有一个酝酿及爆发的过程。
但其实根本不需要张永找人出来散什么消息,沈溪早就知道关于朱厚照跟江彬的劣迹,钟夫人被找回来,沈溪知情,但没有主动阻拦。
“陛下做事太过荒唐,出发点或者是出于爱慕,但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百般刁难不说,还派人频频找寻,无论是钱宁还是江彬,又或者奉召行事的地方官员,根本都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为了迎合皇帝,什么事做不出来?钟家人落难,只剩下钟夫人,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如何生存?回到京城结束这场孽缘也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溪在反复权衡利弊后,终于做出这个决定,本来他可以避免朱厚照再见到钟夫人。
现在钟夫人孑然一身,如其所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然朱厚照不是直接凶手,但若非朱厚照苦苦追寻,也不会导致之后这几年间,钟家不断迁移居所,苦苦躲避,最终丈夫和儿子相继去世,钟夫人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
“……大人,钟夫人进豹房后受到礼遇。听说陛下答应她将钟家人尸骸运回京城来安葬,她以死相逼保卫贞洁,如今陛下并未对她有所冒犯。”
当熙儿提到钟夫人时,多少有些唏嘘。
当初送钟夫人走的时候,熙儿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在云柳和熙儿心目中还是很同情这个苦命的女人的。
沈溪点头道:“现在她到了京城,未来的路只能由她自己做选择,只要她决意求死,谁都阻拦不了,若豹房那位见到她死了,或许就能彻底断掉心思。若她从了,也可改变陛下的性格……”
熙儿望着沈溪,好奇地问道:“大人是要借助此女达成什么目的吗?”
沈溪道:“你觉得我是在利用她?或者说,这也算是一种无奈之举吧,一个女人在辽东苦寒之地如何求存?她根本找不到容身之所,还不如回到京城来,至少有陛下庇佑;再者这江彬……嗯。”
沈溪话只说了一半,显然对江彬这个人非常警惕。
熙儿道:“那江彬的确有本事,能通过一些端倪查到那女人的下落,更是派人把人给找了回来,殊为不易。”
沈溪摇头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宿命吧……其实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做了太多,却好像仍旧改变不了她的命运,现在路还是得由她自己走,若她实在不愿屈从权力,能帮忙我们还是要帮一把。”
“可是……大人,人已经送进豹房了啊。”熙儿无奈地道。
沈溪道:“进了豹房也可以帮一把,不过先看看情况再说吧,至少她现在得到陛下礼遇,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
……
自打钟夫人进豹房,朱厚照便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朱厚照对跟钟夫人共修秦晋之好抱有期待,却又怕得而复失,心情复杂,这严重影响了平时的生活状态,连吃喝玩乐朱厚照都没了心情。
从早到晚,朱厚照把钟夫人的衣食住宿等问题问过很多遍,生怕怠慢佳人,但无论怎么在乎,他还不敢去探望,生怕引起钟夫人不快。
江彬总算见识到了朱厚照正人君子的一面,虽然看上去极为古怪,但江彬大概理解为,皇帝对于钟夫人有种奇怪的感情,如同民间夫妻那般,颇有相敬如宾的感觉。
江彬见朱厚照到了晚上还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唉声叹气,不时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动一下,不由问道:
“陛下,若您实在担心钟夫人,为何不去亲眼看看?从昨日她进了豹房,您就再未过去,连旁的事……”
朱厚照道:“你懂什么,过往的经历对她刺激很深,若朕出现在她面前,那就是唐突佳人,或许她真会在朕面前寻死,朕可不希望亲眼见到她香消玉殒。”
本来江彬还想提出一些用强的方法,但见朱厚照一脸担忧的神色,只得选择了回避的态度,因为江彬之前也提议过而被朱厚照否决,明白皇帝不可能因此而改变态度。
江彬道:“陛下,您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您……这样让小人非常担心,要不您先进后院去陪陪其他佳人?”
“没心情。”
朱厚照回答得直接而干脆,“有她在,其他女人便索然无味,朕一辈子没对谁有过这样动心的感觉,若是她能从朕,朕让她当皇后也成!”
江彬心中这一惊不老小。
皇帝居然要立钟夫人当皇后?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江彬心想:“陛下对这女人到底是有多爱慕?那女人的岁数不小了,还曾生过孩子,这样的女人来当皇后,算怎么个说法?难道跟当初宪宗皇帝对待万贵妃那样?”
关于明宪宗和万贵妃的故事,江彬听了太多,这在民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宪宗之子弘治皇帝就没那脾性,不过这遗传因子好像落到孙子正德皇帝身上来了,至少以江彬之前的观察,朱厚照对于妙龄少女素来欠缺兴趣,无论那少女有多美貌动人,朱厚照都不屑一顾。但若是妇人的话,哪怕姿色寻常,朱厚照依然喜欢得要命。
若是碰上钟夫人这样本来姿色上佳,才学和谈吐不俗,而且还兼有在民间经营茶楼时养成的应对世俗和男人无礼的风度,加上一些独特的风韵,朱厚照就无法自拔了。
朱厚照道:“现在张苑和小拧子等人都没办法,钱宁也不在身边,江彬,你有什么办法让她接受朕?”
江彬非常为难,他虽然有些头脑,但到底是个武人,文化层次不高,在对待女人上他向来都是崇尚最简单的方式,以粗暴的态度对待,从来不讲什么文雅,要说有效还是直接的方式合适,江彬自己对待家里的女人也都采用这种手段。
让他玩风花雪月,显然不是所长,但现在朱厚照对钟夫人那般尊敬,显然又不是靠用强就能解决问题的。
江彬道:“应该投其所好吧。”
想了半天,江彬只能说出这么个道理,其实说了跟没说一样,但对朱厚照而言,却好像受到启发,本来朱厚照是可以想到的事,但因当局者迷,身在局中的朱厚照这会儿已经成了傻子,谁给他提点关于得到钟夫人的建议,他都会觉得非常有道理。
“对,对。”
朱厚照点头道,“就靠投其所好,朕之前已经答应收敛她亡夫和家族成员的骸骨,但这样还不够,她喜欢什么?”
等朱厚照再看江彬时,却是大眼瞪小眼,两人眼里全都是茫然之色。
这问题,显然不是江彬所能回答,但他到底有一些为人处世的经验,又道:“陛下,女人所好,不过是金银珠宝,还有一些晶晶亮的东西,或许可以送一些过去,一次不行的话就送多次,长年累月下来她也会感觉到陛下的诚意。”
朱厚照对江彬的回答多少有些不满意,道:“你以为所有女人都爱慕虚荣?若是如此的话,当初她也不会逃走了,朕甚至不知道她当初怎么顺利逃掉的……给她那些珍贵的东西,也换不来她的真心,她现在好像已心如死灰,除非能给她一些激发生存希望的东西。”
江彬道:“还是陛下英明,小人远远不如。”
朱厚照差点就要伸脚去踹江彬,因为江彬说的话在他听来毫无建设性。
朱厚照骂道:“你这算是说风凉话么?朕用得着你来告诉朕英明?朕只是跟你说明情况,告诉你这女人的性格如何,你要想办法给朕解决问题……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笨得跟猪一样,什么事都需要朕亲力亲为?”
江彬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心想:“本以为把这女人找回来,那就是结结实实的大功劳,现在看起来,这功劳指不定是谁的,甚至有可能成为罪过……因为若是我没找回来,这女人就没寻死觅活的机会……若她真死了,我可能要被陛下降罪!”
朱厚照问了半天,结果得到的全部是废话,随即又开始来回踱步,一切回到原点,继续在那儿纠结。
江彬在旁站着,心里琢磨怎么讨好皇帝,其实他明白,谁能让钟夫人回心转意,接纳朱厚照,这功劳就是谁的,这功劳可能会非常大,皇帝对这女人的重视已经表现无遗。
江彬道:“陛下,要让这位夫人接纳陛下您,最好……是找人去劝,陛下您亲自去自是不可,让太监去也不合适,倒不如让女子去,跟她说明情况,若她接纳陛下的话,陛下可以给她荣华富贵!”
“不是荣华富贵,她想当贵妃,或者想当皇后都行。”
朱厚照坚定地说道,随后仔细想了想,再次点头,“你这建议倒是不错,朕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不如找个女人去劝说!可派谁去好呢?”
朱厚照又陷入沉思中。
……
……
朱厚照最终还是找到合适的人选,正是他信任有加的丽妃,在朱厚照看来是身边最有远见卓识的女人,他觉得丽妃完全可以胜任这个挑战。
在派丽妃去之前,朱厚照还做出许诺:“……爱妃不是说想入宫么?朕答应你,只要你促成此事,朕就带你入宫,封你为贵妃。”
丽妃心里很不爽,因为朱厚照提出要封钟夫人为皇后,那她的贵妃许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自己身为皇帝身边得宠的女人,却要帮皇帝得到另外一个女人,就算她对朱厚照的确没什么感情,但心里还是很不甘。
丽妃是个阴损的女人,可不会做出什么牺牲,不过她也不会当面拒绝朱厚照,这次也算是她表现自身能力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当然,丽妃也没对朱厚照做什么肯定成功的表述,只是应允下差事,而后往豹房侧院钟夫人所住的小院去了。
到了地方,丽妃才发现钟夫人住的院子内外全都是侍卫、宫女和太监,似乎生怕钟夫人出什么意外,朱厚照加强了看护力度。
丽妃心想:“这小皇帝倒是挺痴情的,几年前的女人还这么念念不忘,也是那钱宁没本事,本来手里有这一张好牌,若是他能利用好,就没我什么事了……这女人当初的出走倒是变相成全了我。”
“娘娘。”
早一步过来的小拧子已在院门前等候,此前已由小拧子先跟看管的人打过招呼,告知丽妃代表皇帝前来劝说。
丽妃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在小拧子的引领下跨进院门,进入房间。
刚进门,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茶香,丽妃扬了扬下巴,随后看向小拧子,问询之意明显。
小拧子小声解释:“陛下怕贵人在房间里待得发闷,便找人送来煮茶的器具,不过暂时没人煮茶,只是屋子充满茶叶香气。”
丽妃冷笑一声,心想:“小皇帝真是花样百出,这女人分明不接纳他,他这投其所好送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丽妃还没往前走,就见一名宫女捧着茶托出来,上面茶杯里的茶水基本没动过,豹房所用茶叶都是贡品,茶香四溢,连丽妃看了都有些羡慕。
小拧子道:“贵人喝了没有?”
小宫女回道:“未有。”
“没用的东西,赶紧退下,丽妃娘娘来了,都让开,你们不需要在里面伺候了。”小拧子吩咐道。
里面的人开始往外退,外间安静下来后,丽妃走到纱帐前,往里面看了一下,只见一名女子端坐在里间靠窗的桌子前,侧对着她,好像一尊佛像般一动不动。
小拧子指了指,低声道:“娘娘,就是那位贵人。到这里后,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吃喝。”
丽妃点头道:“小拧子,你也不需在这里伺候,一切都交给本宫吧。”
“娘娘,那小人告退了,这里就拜托您了。”
小拧子巴不得早点退下,他可没有劝说钟夫人的打算,面对一个主动寻死的人,说再多都跟对牛弹琴没区别。
小拧子最初也试想过可以把这大功揽过来,反复斟酌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这女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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