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小拧子跟张永之间的三方会谈很顺利,主要由小拧子去跟张永说,而沈溪则并未过多去参与,但小拧子跟张永还是不时打量沈溪,因为他们知道沈溪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最为重要。
张永没了之前那股傲气,用迫切的目光望着沈溪道:“沈大人,回到京城,您便会跟陛下提及举荐咱家的事情吧?”
沈溪笑而不语,旁边的小拧子没好气地道:“张公公是在说胡话吧?沈大人怎会随随便便在陛下面前提关于选拔司礼监掌印的事情?现在是陛下要在候选人中挑选一个,沈大人只是说会帮你,没说会不惜触犯圣颜帮你。”
张永点了点头,明白沈溪在这件事上不会直接出面,不过心中仍旧带着一种可以一蹴而就的期望。
虽说现在看起来事情十拿九稳,但到底不敢保证,涉及皇帝谁也不可能给他承诺。
张永道:“沈大人,不知陛下将会如何选拔司礼监掌印?咱家不是很明白,您是否可以点拨一下?”
不用沈溪回话,小拧子道:“此事并非沈大人可以决定,沈大人之前只是给陛下提了个建议,选择权在陛下,你若办事妥当,陛下自然会欣赏并拔擢你,你要在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就必须有更大的人脉资源,沈大人才能在背后出力,帮你一把。若陛下问最后的意见,沈大人也会帮你美言……沈大人您说呢?”
沈溪并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想落人口实,非说要帮张永,但其实张永没什么需要让他帮的,但最后的结果却很可能跟他相关,因为朱厚照在这次选拔中并没有太多主见,很多时候要听从沈溪建议。
张永看出沈溪的态度,道:“拧公公莫要为难沈大人,沈大人肯坐下来与咱商议这件事,已经很给面子了。其实只要沈大人点头,剩下的事就好说了,沈大人请放心,之前咱家答应要给您的孝敬,一分一厘都不会少,另外对拧公公的孝敬也少不了。”
“哼!”
小拧子轻哼一声,“好像谁是为了银子才帮你一样,咱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背信弃义,到时候不但咱家,沈大人也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永世不得翻身!”
张永皱眉道:“瞧拧公公说的,咱不都是为了给陛下效命?什么叫永世不得翻身,何至于此?”
虽然张永表现出一种诚惶诚恐的姿态,但其实心里并不觉得小拧子有多可怕,一旦他成为司礼监掌印,小拧子对他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去跟朱厚照进谗言,他也必然会防备到这一点,不过沈溪这边他就难以应对了,所以张永的畏惧主要是针对沈溪。
小拧子用急切的目光望着沈溪:“沈大人,您要说句公道话啊。”
沈溪道:“本官其实更愿意看到的是两位公公精诚合作帮朝廷做事,非要分彼此那等于是先就有了隔阂,将来又如何能确保合作时双赢?”
小拧子跟张永对视一眼,二人之前是有间隙,但现在为了赢得沈溪的支持,他们不得不放下所有成见,表现出完全冰释前嫌的模样。
沈溪再道:“若是张公公无法胜任司礼监掌印的差事,到时候陛下自会另选贤能,这点其实拧公公你不必担心。”
虽然沈溪没许诺什么,但小拧子听了多少放下心来,至少沈溪已经把意思表明,你张永必须老老实实配合办事,要是背叛联盟,一切后果自负!
小拧子再次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张永一眼,张永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到底以他的岁数比沈溪跟小拧子加起来还要年长,但问题是三人联盟中,似乎他的地位才是最低的。
张永黑着脸道:“难道咱家能不顾原则吗?咱家当上司礼监掌印,除了为陛下办差,更要维护好跟两位的关系,你们中一个在陛下面前伺候,随时都可以告状,一个则在朝呼风唤雨,咱家不过是您二位身边的一个帮手罢了。”
小拧子轻哼一声:“张公公最好有自知之明。”
虽然小拧子的态度有些恶劣,缺少对一个即将上位的司礼监掌印应有的尊重,张永的脾气不好,但此时他也只能尽量隐忍,免得跟小拧子起冲突而影响前途。
张永又看着沈溪:“沈大人,现在朝中对您的攻讦很多,您回朝后可要做好应对准备。这些事,不需要咱家相助吧?”
沈溪笑着摇摇头,小拧子板着脸道:“咱们助你当上司礼监掌印,就是为了听你说风凉话的?”
张永回道:“咱家不过是在司礼监中做点差事,至于那些文武大臣做何,咱家无法干涉。沈大人成为众矢之的,那是他能力无人能及,加上功高震主,很多人不自觉将沈大人当作潜在的敌人,未来或许会在暗中攻击,咱家能帮的尽量帮,不过涉及文官间的恩怨,谁敢随便出手?若是帮得不好,或许会被沈大人怨责。”
说话间,张永打量沈溪,目光中另有所指。
而小拧子却大概听明白了张永的意思。
文官集团内部的矛盾,不是外人可以随便出手的,就好像沈溪跟谢迁间有了矛盾,让外人怎么帮?帮的不好,或许会为沈溪记恨,不如让沈溪自行解决矛盾。
小拧子嘟囔道:“其实张公公就是不想揽事上身,这还没怎么着,就开始推搪起来。”
沈溪道:“谁跟本官有矛盾,不需要你张公公出手,若有需要的话,本官自会亲自提及。”
“那就好,那就好。”
张永笑着应下了,心里却在琢磨:“这沈之厚跟文官集团的矛盾,不正是他扶我上位的根本原因吗?若我无需帮他打压同僚,那我这个司礼监掌印必会坐得稳如泰山,逐渐我也不需要听他的,可以自行决定朝中大事。”
小拧子往窗外看了一眼,站起来道:“陛下就要出发了,咱家该回去伺候陛下……张公公,咱们该走了吧?少打扰沈大人,或许沈大人还有什么事未完成。”
张永笑道:“那是那是,这地方将官也不知怎么回事,知道咱们在此,也不勤接勤送?呵呵,沈大人这样的大人物,他们一辈子能见几回?只能说这些人不会办事……拧公公,咱们回去后多相处,趁着路上这段时光好好商议?”
小拧子对沈溪行礼:“沈大人请留步,小人跟张公公去了。”
……
……
张永跟小拧子明显各怀心思,不过在定下谁来当司礼监掌印,其实算是让人解了心头一个很大的困扰,至少未来一段时间不需要再思索帮谁和由谁来帮的问题。
小拧子这边刚走,一直躲在隔壁房内等候的云柳出来,云柳此时一身男装,作为沈溪身亲随出现。
“大人,看来这两位还是不可信哪!”
云柳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沈溪道:“宫里宫外能一心吗?他们各怀鬼胎,不过是为自身的利益,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何尝完全信任他们?”
云柳带着迟疑问道:“那大人为何还要提拔张公公?这位张公公人脉宽广,只要上位必然大肆扩充党羽,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刘瑾。
沈溪微微摇头:“在刘瑾跟张苑后,旁人想复制这条成功的路径已很难,司礼监掌印不知不觉成为了烫手的山芋,只是他们现在还没发现罢了,但迟早他们会明白,陛下对司礼监掌印会心存戒备,否则也不会让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空缺那么久。这次他们还会争,估摸下次再有空缺,人人都要避忌了。”
云柳听了沈溪的话,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却不认为司礼监掌印这种至关重要的职务会被人嫌弃。
“那些公公,真的不会为司礼监掌印争破头吗?这可是内宫数万太监的终极目标,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沈溪耸耸肩道:“或许吧。但或许未来的局势跟现在有所不同呢?倒是内阁现在要变天了,加上江彬崛起,陛下身边的势力格局也会相应发生变化,他二人还没意识到未来最大的敌手是谁,可惜啊!”
……
……
江彬出现了。
这件事在旁人看来很普通,皇帝身边得宠的佞臣已换了几茬,所有人都无法固宠。
他们没意识到,像江彬这样一个会办事,且年轻有朝气、活力,而且无比忠心肯为皇帝去死的武将未来会多得宠。
若说刘瑾叛逆,皇帝或许会采信,但若说江彬要谋逆,则基本没人信,便在于江彬对朱厚照的付出几乎是无所保留,而且江彬是一介武夫。
自英宗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勋贵为之一空,武将地位继续下降,以文制武已成惯例,所以旁人不会将江彬当回事。
人们最多觉得,江彬最大的成就就是跟钱宁齐平,甚至还不如钱宁。
此时的江彬没打算投靠任何人,正竭力巴结朱厚照,将他听来的消息详细跟朱厚照说明,俨然是朱厚照的眼线。
“……陛下,拧公公跟张公公近来走得很近,什么事都见他们一起出入,刚才好像还一起去见了沈大人。”
江彬最怕的就是皇帝身边几个重要人物结成一线,哪怕他没多少话语权,也会找机会攻击这几人,试着让皇帝猜忌,到时候他就好浑水摸鱼。
朱厚照此时有些心烦意乱,一心想早些回到京城,对小拧子跟张永似乎勾搭在一起的事情毫不关心。他挥挥手道:“他们去见沈尚书,应该是商议回程的事情。銮驾准备好了么?一切妥当的话,朕要登銮……实在太困了,从紫荆关往京城应该会走得顺利些了吧?朕打算好好睡一觉。”
江彬这才醒悟,想随便撼动朱厚照身边的固有人员体系很困难,甚至有螳臂当车的意思。
不过他不会气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总归要往自己的目标前进,他觉得有大把的机会攻击那些让他不爽的人,包括钱宁、小拧子、张永和沈溪等人,甚至连丽妃也在他的防范中。
朱厚照带着人出了临时行在,钱宁早就已在銮驾前等候,虽然已失宠,但钱宁仍旧试图接近君王。
“陛下升銮,所有无关人等一概远离。”
提前出门的江彬对此早就有所提防,立即上前对钱宁进行驱赶。
钱宁怒视江彬,似乎想要发火,可惜这会儿朱厚照已经远远走了过来,他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就在他想有进一步举动时,但见小拧子和张永过来,小拧子问道:“两位大人这是在说什么呢?陛下都过来,你们不要命了?”
钱宁作为弱势的一方,只能先退到一边,随即江彬的人将銮驾团团包围,连作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都无法靠近銮驾一步。
朱厚照在侍卫护送下上了马车,小拧子想靠前,也被江彬挡开,至于张永则完全没有争宠的心思。
小拧子瞪了江彬一眼,但跟钱宁一样,他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如今江彬在皇帝身边的地位越发突显,因为只有江彬有资格近身服侍朱厚照,在没有皇帝首肯的情况下,连小拧子这样平时伺候在君王侧的太监也只能靠边站。
“沈大人也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张永走过来道。
江彬一挥手:“那还等什么?出发就是,陛下要休息,谁都不得靠近銮驾,若谁敢过来造次,末将可就不客气了。”
张永打量江彬,冷笑着问道:“敢问江大人一句,您准备如何个不客气法?”
江彬不甘示弱,大声道:“总归要誓死保护陛下安全。”
“你……!”
此时的张永也多了几分脾气,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是马上要做司礼监掌印的人,总不能再为一个连锦衣卫千户身份都没有的外调军将喝斥,以前张永掌东西二厂时,别说区区一个地方卫指挥佥事,就算是都司、都指挥使站在他面前也要对他毕恭毕敬。
江彬却根本不想理会张永,牵着马往马车旁过去了。
张永黑着脸道:“也不知谁给了他如此胆气!”
“唉!”
小拧子叹了口气道:“还有谁,当然是陛下,除了陛下外谁能给他如此权力啊?张公公,此人咱现在怕是不好对付,只有沈大人才能应付他,可惜现在沈大人好像并不打算将他给按下去。”
张永道:“或许沈大人另有打算,想将江彬收揽在身边听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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