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明白,以朱厚照那见异思迁的性子,很难有维护身边女人贞操的观念,而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站在门口侍候的小拧子紧忙去传话,沈溪摇头坐下后,朱厚照眉飞色舞地自行跟苏通、郑谦说起风花雪月的事情。
沈溪听了一会儿,道:“苏公子和郑公子马上就要参加会试,所以今日欢聚后,迟公子只能等他们考试结束后才能再相聚了,千万不要勉强,免得大家难做。”
“这样啊……”
朱厚照有些不太情愿,侧头看了苏通一眼,想征求当事者的意见。
苏通笑道:“无妨无妨,十年寒窗苦读,光靠这几日闭门临阵磨枪,未必奏效,还不如恣意些,说不定在会试中能有更好的发挥,一举高中!”
“说得好。”
朱厚照称赞不已,“闭门读书是最辛苦、效率最低的方式,沈先生怎能对至交好友灌输这种想法呢?在下也一样,这几天我都不打算潜心读书,考成什么样子随意。”
郑谦笑着敬酒:“来,在下敬迟公子一杯。”
朱厚照跟苏通、郑谦臭味相投,每一句话都说到彼此心坎儿里去了,沈溪发现自己留在这里纯属多余,既然已完成牵线搭桥的任务,最好是就此离开,当即站起身来:“在下有要紧事,得回去处理,加上近日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便不跟你们饮酒了。”
苏通不想就这么把沈溪放走,站起身来:“沈大人作何急着离开?今日酒宴不是您安排的吗?哪里有主人家先退席的道理?”
“对,对。”
郑谦也过来阻拦,二人都希望得到沈溪照顾,如此将来的仕途也更顺利些,所以希望沈溪留下来把酒言欢。
朱厚照很洒脱,道:“沈先生朝事繁忙,哪里像我等闲人一样,有的是时间挥霍?之前我就知道沈先生身体不适,需要好好调养,这种吵闹的场合显然不那么合适……先生放心回去吧,这里有学生代为招呼,保管大家都能尽兴。”
沈溪站起来就走,朱厚照带着苏通和郑谦出来相送,没到门口,远远地看到一辆马车出现在巷口,往这边而来。朱厚照仔细看了下马车的外观,眼前一亮,指着巷口笑道:“看来这地方离我家很近,丽美人居然这么快便到了……沈先生不如折返回去,等丽美人给您敬几杯酒再走不迟?”
丽妃到来,沈溪更不愿留下了,他跟这个女人有很多事不清不楚,不想夹在其和朱厚照间难做人,当即摇头:“你们饮酒便是,我就不奉陪了。以后有什么饮宴,只管自行邀约,不过迟公子你可要注意安全,这段时间京城内闲杂人等比往常年多,到底开春后朝廷就要跟鞑靼人开战……”
朱厚照先是一怔,随即打断沈溪的话:“怕什么怕?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如今陛下圣明,谁敢在京城闹事?”
说到这里,连朱厚照自己都没什么底气,问题在于他跟沈溪接连遭遇不测,甚至于沈溪当街被人刺杀,跟他描述的盛世景象终归有所不同。
沈溪告辞后,匆忙乘车离开,堪堪跟丽妃错过。
而朱厚照则一直等着丽妃下了马车,才跟郑谦、苏通一起进院子去饮酒。
……
……
沈溪故意把这次聚会安排在距离豹房很近的地方,就是为了方便朱厚照事后可以平安回去,他可不想皇帝在赴他的宴请时出事。
暗地里,沈溪还加派人马护驾,务求做到万无一失。
与朱厚照作别后,沈溪没有如他说的那般回到自己府宅,而是趁着夜色,往马怜所住小院而去。
没见马怜才几天,沈溪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这让他有些诧异,决定去看看这个让他有所牵挂的女人。
路上,沈溪偶尔会想自己是否抢了朱厚照的女人,扰乱了历史,不过想到丽妃时,又觉得自己没做错,朱厚照对女人的热情维持不了多久,马怜跟了自己,比最终被朱厚照抛弃要好许多。
“或许刚才就不该喝酒。”
沈溪心里乱糟糟的,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索性倚靠在马车车厢壁上,闭上眼睛假寐。
等到了地方,没人出来接应,但值守的侍卫已主动打开院门,沈溪四处看了看,直接跨进门槛。
小院异常安静,虽然只是上更时分,但在这个没有夜生活的时代,整个弄堂已没有一丝一毫白日的喧嚣,沈溪让闻声出来的丫鬟打着灯笼送自己进主屋,进去后马怜才揉着惺忪睡眼出来相迎。
“不知大人要来,小女子未曾远迎,请恕罪!”马怜娉婷施礼,举手投足间让人感受到一种优雅。
沈溪不想说太多,正好一肚子的烦扰需要找地方发泄,骤然见到这样一个满身都充满魅力的女人,最直接也是最好的方式,便是一把将马怜抱起来,在对方未做出反应前,已抱着往里屋走去。
“大人……”
马怜还没反应过来,她平时见到的沈溪都是一副温文有礼、温柔感性的样子,还从未见过过他如此猴急的一面。
沈溪不想跟马怜过多解释,进入房间后,一切就不归女方支配,马怜就好像大海中的孤舟一样,狂风暴浪中,完全被沈溪这个船长驾驭,而她则安然享受这种被人支配的感觉。
许久后,一切平息下来,沈溪拥着马怜,看着她动人的侧颜,整个人轻松不少。
马怜在沈溪怀中轻轻动了一下手指,侧首看着沈溪英俊的脸,问道:“大人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你连这都知道?”沈溪随口问了一句。
马怜撅着嘴,就好像个调皮的小姑娘,“大人总会不经意表现出一些感性的东西,可惜小女子不知该如何帮大人分忧,如果能做一些事的话,大人只管吩咐,小女子定倾尽全力做到。”
沈溪叹息:“很多事,不是你能理解的,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啊!”
听到这样深奥的话,马怜蹙眉思考良久,最后选择放弃思索其中奥义,道:“如果小女子也是男人,通过科举在朝堂立足,肯定处境比大人更艰难,甚至可能会精神奔溃……谁叫小女子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呢?”
说完,马怜脸上绽放笑容,美得让人心动。
沈溪轻叹口气,就在他准备跟马怜相拥而眠时,门口突然传来云柳的声音:“大人,有人求见。”
沈溪虽然知道云柳清楚自己的行踪,但未料就在外守候,更没有料到有人到这种地方来见他。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当即对马怜道:“你等我,待见过不速之客后,我便回来跟你相聚。”
“大人小心。”
马怜没有挽留沈溪,只是用关切的语气说道。
沈溪点点头,起床穿好衣物便离开房间。
……
……
小院花厅,是个不大的厅堂。
马怜的寓所不是什么豪宅大院,新搬入的二进院连个正堂都没有,这里已是相对整齐的会客之所。
等来人出现在面前,终于印证了沈溪先前的想法……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被朱厚照传召出豹房陪酒的高宁氏。
此时高宁氏一袭男装,头上顶着个厚重的斗篷,她一个弱女子居然只身而来,这种勇气让沈溪觉得非常惊讶,他好奇地打量高宁氏,问道:“你来我这里是想示威呢,还是要破罐子破摔?”
高宁氏笑着摇摇头,看着门口的云柳道:“沈大人身边美人一个接着一个,我见犹怜……不过,今日大人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宠幸她吧?却不知哪位佳人有幸,能陪在大人身边红袖添香?”
沈溪一摆手,云柳马上退出门外,并顺手把门带好。
沈溪冷冷地道:“这事儿跟你无关。”
高宁氏道:“沈大人不必如此警惕,妾身是浮萍,如今有豹房作为栖身之所,已然庆幸不已,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陛下准允妾身出来透透气,不但今日,以后也都如此,妾身可以自由出入豹房,为陛下安排娱兴节目,沈大人是否感到意外呢?”
沈溪侧过身,没有正视高宁氏,摇头:“陛下待你如何,不必说与我听。”
高宁氏一脸坚决:“妾身想说就说,而且必须说,难道大人忘了之前跟妾身订立的攻守同盟么?陛下见异思迁,不过半年时间,便对妾身厌倦起来,以前每日都会找妾身缠绵,现在却三五日也难见上一面,今日更是叫妾身出来陪酒,日后还不知道会发展成怎样……”
沈溪一语不发,耐心听高宁氏倾述。
高宁氏有些不满,冷笑不已:“难道沈大人不想知道,陛下如何跟妾身缠绵的?”
“闭嘴!”
沈溪终于被惹怒,恶狠狠地盯着高宁氏,“你可以把礼法当儿戏,我却不能,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高宁氏脸上冷笑未平,笑容中带着些许狰狞,“妾身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当初是谁让妾身身败名裂,从一个安分守己的良家变成今日这般田地?沈大人推卸责任的本事可见涨了……如果沈大人对妾身只有恨的话,妾身又何必覥着脸来见您?”
沈溪不想跟高宁氏做口舌之争,问道:“这地方如此隐秘,你是如何找来的?”
高宁氏道:“沈大人在京城暗中发展势力,难道我就不可以?以前妾身没那本事,现在终于有了条件,当然不会等着任人宰割,我要把失去的都拿回来。”
看到高宁氏那充满仇怨的目光,沈溪有些不寒而栗……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甘心受他驾驭,是个比张苑和小拧子之流危险百倍千倍的人物。
因为高宁氏不怕死,甚至连名誉和脸皮都可以不要,在她的价值观中,有权力和地位就有一切,其他包括金钱在内都可以不屑一顾。
高宁氏面对沈溪,言辞灼灼,神情中带着极大的自信。
眼前这一幕,俨然就是高宁氏第一次见到沈溪时场景的翻版,不过如今的沈溪却不会跟第一次与高宁氏相见时那般盛气凌人,而此时的高宁氏也不再是个弱女子。
高宁氏道:“妾身知道沈大人不想见我,但现在为势所迫,陛下对妾身已慢慢失去兴趣,甚至今日还让妾身出来陪他的举人朋友喝酒,长此以往,陛下早晚会把我当作礼物送出去。”
沈溪仍旧不言不语,脑子中思索着一些过往的事情。
高宁氏继续道:“妾身能倚靠的人只有沈大人,难道您觉得妾身能信任陛下,或者是钱宁那等卑躬屈膝的小人?他们哪里有沈大人您这样目光高远,雄图伟略?沈大人就是不肯投陛下所好,如果能做出少许改变,不像现在这般清高自傲,沈大人在朝中将无可匹敌,岂是谢于乔之流可以威胁到您的?”
沈溪打量高宁氏,冷冷一笑,问道:“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目的?”
高宁氏微微摇头:“妾身迫切要达成一个目的,现在有机会能出宫门,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沈大人身边红颜知己不少,不知妾身蒲柳之姿,可还能再次入大人您的法眼?”
当高宁氏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望向沈溪时,沈溪感觉不到丝毫柔情,反而有一种被蛇蝎盯上的悚然。
沈溪心想:“这女人的魄力是世俗女子所不具备的,她为达成目的,居然敢给皇帝戴绿帽子……这得有多大胆子才敢这么做?难道她就不怕被凌迟处死?”
不过沈溪再一想,好像这女人真的什么都不怕,从一开始她就是那种偏执到让人无法理解的性格,结果导致当初悲剧的出现。
现在这女人又用同样疯狂的方式来试图达成某种目的,让沈溪感觉危机重重。
沈溪道:“你是否入得了我的法眼,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难道还想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来?”
高宁氏显得很不可思议:“沈大人,您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您想一辈子屈居人下?难道您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将来继承大明皇位?您拥有吕不韦的野心和条件,为何不能做得跟吕不韦一样果决呢?”
沈溪气得不轻,暗忖:“这女人简直疯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居然拿我跟吕不韦相比?这有可比性么?”当下怒斥:“高宁氏,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想让大明皇位旁落,让本官受你牵连,身败名裂吗?本官会如此不智,跟你一起发疯?你现在马上离开,否则以后休想靠近本官一步。”
虽然沈溪气急败坏,但还是没把话说绝,就在于他跟高宁氏的关系太过复杂,一时间很难拎清。
两人曾有过鱼水之欢,这就是他最大的短处,而高宁氏凭此要挟他,逼他就范。
高宁氏冷冷一笑:“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如此气量,也是能做大事之人?当然,最大的可能是沈大人未考虑清楚,不过相信等对草原一战结束,沈大人就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了……”
“妾身相信,届时沈大人不会甘愿任人宰割,陛下也不可能永远把您当作亲信,始终会跟您产生分歧,到那时……希望沈大人不要后悔。”
说完,高宁氏神色恢复平静,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恭敬地向沈溪行了个礼,然后道:“妾身唐突了,请大人仔细考虑个中利害关系……妾身告退。”
高宁氏转眼就把自己的疯狂收敛起来,变成一个宽宏睿智的女人,转身而去。
当高宁氏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门口侍立的云柳,原来之前云柳没有走远,站在门外等候沈溪的吩咐,却未料听到不该知道的秘密。
高宁氏用讽刺的口吻道:“沈大人身边竟然有你这样不求回报一心付出的女人……云姑娘,我们已不是第一次见面,现在我已贵为丽妃,如果你敢泄露消息的话,莫说是我,就算你家大人,也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高宁氏脸上涌现一抹得意的笑容,扬长而去。
云柳心有不甘地看着高宁氏的背影,呼吸急促,而沈溪则站在门后,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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