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离山洞不过5、6里,不到午时,就有海贼押着两个俘虏来到大院。二人面色灰败,双目无神,一副颓唐模样,都是一身青布短衫,裹头巾,华族服饰。
两人一见崇文等人就跪在院子里,大喊:“是大康官军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崇文走上前去,厉声喝问:“你们是何人?为何与蛮贼沆瀣一气?”
年纪稍大的那人30余岁,听崇文喝问,哭道:“冤枉啊!我们是澎湖良民,出海到东番鸡笼港经商,不幸被那毗舍耶人所掳,陷身贼窝啊。”
崇文皱着眉头,问道:“毗舍耶人?是本岛那些土著蛮子么?”
那人说道:“此岛名笔架山,取两山夹一谷,形如笔架。原来笔架山有一部白蒲延蛮人,几年前,从南方来了一股蛮子,占了这个岛,就是这些毗舍耶人,所以他们也算不上真正的土著。”
吉良贞家好奇的问道:“那岛上原来的白蒲延人呐?”
那人说道:“男人都被毗舍耶人杀了吃掉了,女人和孩子就都归了那些毗舍耶人。我在山洞里听他们说,其实白蒲延人也是几百年前从大海之南来的,和毗舍耶人算是同族,习俗模样都差不多,言语也相通,竟忍心残杀。”
吉良贞家忍不住一口吐出来,这是真食人族啊,比入娘的八重山人还生猛。
崇文脸色和缓下来,吩咐松绑,亲自把二人搀扶起来,说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你们了,请起请起。”
两人千恩万谢的站起身,年长的那澎湖人问道:“尊驾是大康官军么?”
崇文笑呵呵的说道:“我们是东海商团的海商,路过笔架山,碰上这些蛮子劫道,顺手就剿了,你们是运气好,碰见我们了,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那人拱手说道:“小人姓施,施兗,这是我兄弟施亯,救命之恩不敢忘,请问恩公台甫?”
崇文抱拳还礼道:“微名不足道,海上都称我大出海。”他转过头,冲夜叉保说道:“摆酒,我要给两位施兄弟压压惊。”
不一刻,吊脚楼里摆上了席面,崇文一看,都是岛上的新鲜果品和各种风干肉,酒也是岛上的蔗酒。
崇文没好气的说道:“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贵客临门,凭地小气,船上不是还有腊牛肉、腊鹿肉、炒面什么的吗?还有黑雾岛酒,都入娘的拿出来,今日爷爷要和同乡一醉方休。”
夜叉保和吉良贞家吃了一惊,船上的储备见底了,就算得胜归来的将士也未必有这待遇,这是要闹哪样啊?办笔架山第一宴飨?可你是直隶人,他们是澎湖人,怎么也算不上同乡吧!
崇文不管他们胡思乱想,挥手命夜叉保去准备,吉良贞家在下首相陪,4个人席地而坐,一边吃喝,一边慢慢套这施家兄弟的话。
两个澎湖人饿的狠了,一顿狼吞虎咽,等他们放下刀箸,崇文才缓缓道:“听闻澎湖岛分三十六,七澳居其间,是个世外桃源,可惜没有去过。”
老二施亯说道:“到底不如内地繁华,澎湖土地贫瘠,只产一些胡麻和绿豆,倒是山羊种群繁盛,岛民大多以此为业。好处是朝廷爱惜民力,每岁只收盐课25两,巡检司徭役也很少,百姓负担极轻,还算是平安。”
吉良贞家对康人百姓兴趣很大,好奇的问道:“那你兄弟是做何营生?”
老大施兗说道:“我们把岛上的土产贩到泉州,再从泉州采购布匹、绢帛、茶叶、瓷器、铁料等等卖到鸡笼港,和东番大岛巴赛部交易。”
崇文奇怪的问道:“我听说东番很是野蛮,生意不好做吧。”
施兗说道:“这也看什么地方,像东番大岛北部的巴赛部诸社,就是开化之民,有城邑,会冶铁和造船。他们地产硫磺,我们就用康货和他们贸易,他们再把这些内地出产船运到南部诸族,购买稻米和甘蔗。”
崇文问道:“你等为何不直接和南部东番交易呐?”
施兗笑着说道:“我们要稻米和甘蔗做什么,我们要的是巴赛人的硫磺。更要紧的是,鸡笼附近的巴赛、噶玛兰等族守信义,待人友善。南部的阿美、西拉雅、卑南、排湾等族人还未开化,彪悍易怒,和他们做生意不易。”
吉良贞家由衷的说道:“若是没有海寇,就算是土地贫瘠些,澎湖人往来行商,日子也不会差,比起仴国的村町,简直就是天堂了。”
施亯叹道:“东番诸部虽然勇悍善斗,但是稀少出海寇掠,海上的贼寇都是毗舍耶人、谈马延人,和笔架山的毗舍耶人是一个种落。这些家伙大致在东番大岛东南海面,不事生产,专以劫掠为生,南洋无人不畏。”
此时酒肴又上了一波,崇文开了一壶黑雾岛,吉良贞家热情的给施氏兄弟满上,说道:“这是我仴国最好的烧酒,贤昆仲尝一尝。”
施氏兄弟客气一番,各自饮了一口,施老大赞道:“恩公的酒果然是好的,似乎比泉州的麻姑酒还醇厚些。”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崇文才问道:“澎湖巡检司就不搜剿毗舍耶人么?如此朝廷养他们何用?”
施兗摇摇头,说道:“那些贼寇善于舟楫,熟知海况,往来如飞。官兵来了他们早就无影无踪,官兵退去,他们又纵横海上,要想根除也是不易。”
吉良贞家问道:“刚才你说,这些毗舍耶人并不是东番和白蒲延土著,而是从大海南面来的,是也不是?”
老大施兗说道:“听说他们的老家在麻逸国以南,南洋舶风,冬春是东北风,夏秋是西南风。所以一到夏季,他们就操小舟一路向北劫掠,最终到达东番和澎湖,足有3千里海程,一入冬,他们就开始南下,带着财物回到老家。”
施亯插话道:“有时候他们所获不丰,就留在沿途的一些岛屿上,等来年冬天东北风起,再南下回乡,也有的就长久留下了,这些岛屿就成了毗舍耶人的巢穴。”
崇文点点头,说道:“明白了,笔架山就是他们的巢穴之一,别的还有什么地方么?”
施兗说道:“我们知道的,东番大岛东南的红头屿,就是他们常年盘踞的巢穴,已经有百年了。他们经常和东番的阿美部、西拉雅部、卑南部、排湾部、马卡道部交易,若不通东番岛情的,以为他们也是东番诸部之一,其实不是。”
崇文暗想,毗舍耶人掳掠的生口,就有不少东番族人,这是入娘的什么人性!头天还跟人家做生意,下一日就掳走转卖到南洋,真是狼心狗肺之族。
沉吟半晌,崇文才问道:“马卡道部?是打狗港的马族么?”
施兗点头道:“正是。”
崇文摇头苦笑道:“我们商团琉局建打狗港,没少跟马卡道人打打杀杀,现在看来,若是把市舶局建在鸡笼,就没那许多麻烦,巴赛人看来是讲道理的。”
施兗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腊肉,这才说道:“我们从不去南部的打狗港,那里蛮族凶悍,海贼横行,他们互相厮杀,几百年就没有停过,实在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可是我们也听说了,东海新崛起了一股大海。。。商,莫非就是恩公?”
崇文放下酒盏,摆摆手说道:“你一口一个恩公,我们如何论交,大家都是妈祖娘娘子孙,干的是出海搏命的买卖,有什么恩不恩的,你们若瞧得起我,那就兄弟相称。”
施氏兄弟互相对望了一眼,老大施兗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大兄做的是大生意,我等也不知如何报答。若有所问,尽我等所知,言无不尽,大兄请问便是。”
崇文暗笑,这两兄弟倒是有趣的紧,他亲自给两兄弟各倒了一盏酒,说道:“还是这毗舍耶族海寇,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老二施亯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毗舍耶的故乡在三岛以南的诸多岛屿,他们本是一些野蛮岛夷。从毗舍耶诸岛再往南,就是苏禄海,那里新崛起了一个苏禄苏丹国,是一个信奉回回教的大国。
苏禄国有三苏丹,他们都痛恨劫掠之族,因为与回教教义不合。所以苏禄国不断攻打毗舍耶人,这些家伙在家乡立足不住,向北迁徙的族人越来越多,这一带海域越来越动荡。”
吉良贞家转头看着崇文,说道:“这等劫掠成性的贼寇,是海商大患,商团不能坐视不顾,有他们就没有苏禄通商总局。”
崇文摇头苦笑道:“我们的麻烦可不光是这股蛮族,闹不明白南洋大局之前,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吉良贞家闷闷喝了一口酒,忽然问道:“这些蛮人劫财尚可,劫持你们兄弟又是为何,还得出粮食养着你们。”
施兗苦笑道:“他们劫持的可不仅是我们兄弟,光山洞里就至少有百余生口,主要是东番人、与那国人和白蒲延人。
南洋富于矿产,坤甸有金矿,三岛有铜矿和金矿,渤泥国产金刚钻,巨港产锡矿,还有无数盐场和糖寮,需要人口之处甚多。南洋却地广人稀,所以生口也是钱财,青壮可卖到2两黄金。若不是。。。大兄相救,我们兄弟怕是要被卖做矿奴,在暗无天日的矿坑里劳作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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