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其瑞一开始还没往瓷器有问题的方面想,心里还觉得有些意外,这件珐琅瓷碗明明价值跟两幅画差不多嘛,还是在赵琦的心目中,觉得自己的瓷器价值要高一些,他不想占便宜?
但没过一会,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哪怕自己的瓷器价值高一些,也高不到哪去,赵琦何必这么说呢?难不成是因为……
温其瑞又看了看桌上的瓷碗,低着头琢磨了片刻,随即诚恳地问道:“小赵,实话说,我对瓷器的研究并不是很深,你告诉我,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赵琦听了这话,也就直言道:“温老,我个人感觉东西是老的,但不到代。”
温其瑞说:“愿闻其详。”
赵琦点了点头,娓娓道来:“事实上,珐琅瓷的仿制很早就有,但一直是私下的行为,不能摆到明面上。直到清末以后,尤其是入于民国,社会改变,在瓷都的御窑已完全解散,其工匠技艺或并之瓷业公司,或转向民间,故珐琅彩瓷的仿制已进入了公开而全面的时代。
一方面,从宫内流出的器皿日益增多,社会上旧王公贵族由于失势求生也转卖一些旧藏,再加上1924年在故宫博物院开放之后,真正的‘瓷胎画珐琅’展览,终于正式向社会露出其‘庐山真面目’。
另外瓷都还有大量的清代旧胎,于是,珐琅彩瓷仿制的真正‘黄金时代’到来了。此时出现了一批仿清宫‘瓷胎画珐琅’的名手。有的用康雍乾的旧胎质加彩,有的系新胎加彩。
您这件珐琅彩碗,就是在康熙素白瓷上后绘珐琅彩,所以从胎上来鉴定便失去意义了,只能从彩上来分辨。
不得不说,这位仿者的绘画水平也颇为高超,但比之康熙时期的官窑作品,还是差上了一些,纹饰没有真品挥洒自如之感。
最主要还是它的发色剂有区别,它是由微量黄金配制成的‘金红’,而传统的红彩均为铜红或铁红。这种‘金红’色料在康熙年间始有进口。上彩方法也有不同,民国仿品施彩使用胶水或清水,而康熙珐琅彩瓷开始使用油,带有西洋油画风格……”
听了赵琦一番详细的讲解,温其瑞再仔细辨认,又让赵琦稍等片刻,出去了一会再回来,便向赵琦行了一礼:“小赵,闹了这样的乌龙,鄙人很是惭愧,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发誓,我并不知道此物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
赵琦连忙往旁边让了让,说道:“温老,您无需这样,我就没有听说过,咱们这行有谁能够保证自己不打眼的。”
温其瑞态度诚恳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事的责任在我,这样吧,我带你去我的藏品室,随便你挑总价在六十万以内的藏品,无论几件都可以。”
赵琦知道这是温其瑞是为了避免刚才那样的情况,才想出这样的想法,但这么做也有一个问题,每个人对古玩价值的认知是不同的,到时他选了一件藏品,他认为价值十万,温其瑞认为价值十二万,这事怎么解决?
况且,要是他看中的是温其瑞的心爱之物呢?
他想了想,便笑着说:“不用这样,我相信您的眼力,东西还是您选吧,而且也不用60这么多,55万就可以了。”
温其瑞见他这么说,心里也很开心,他摆了摆手:“不管你是多少钱买的,在我心目中,这两幅画就值60万。”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温其瑞也觉得让赵琦挑选有些不太合适,便还是自己去了。
这一回,赵琦等了十多分钟,温其瑞手里捧着两只盒子走了进来。
赵琦打开其中一只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对小天球瓶。
天球瓶这种造型在明永乐、宣德朝已甚为流行,清代官窑沿用此器形,多见雄伟高大之品。而小尺寸者,清宫档案名为纸槌瓶,乾隆皇帝尤为喜爱,在御制诗注解中称“胆瓶、纸槌瓶皆瓶式之最佳者”。
这对小天球瓶通体最多只有十厘米高,造型敦厚,把手可玩,通体施仿哥釉,釉面布满金丝铁线,气韵古朴,底部留有“乾隆年制”四字二行篆书款。
此对小瓶为乾隆时期仿哥釉之精品,并且是乾隆宫廷赏玩之器,或置放于多宝阁中陈设,器形精巧,是同类器中尺寸最小者,存世器比较少见。
这类瓷器,正是文房物品中的小器大样,作为书桌案几之玩用,一般大不盈尺,小不足寸,既可供设于案上,又可把玩于掌中,可远观,亦可近取。特别是有些赏玩摆件,往往是大块的浓缩,大件的缩小,小中见大,芥纳须弥。
前世,赵琦对此类物品就颇为喜爱,但几年之后,由于文玩大行其道,此类小器大样大受欢迎,好的他买不起,差的又看不太上眼,再加上手头紧张,也只能买上一两件差强人意的,满足一下自己的爱好了。
因此,赵天一看到这对小天球瓶,心里就喜欢上了,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欣赏把玩,爱不释手。
温其瑞看到赵琦的神色,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出幺蛾子。
小心地把瓷器放回盒中,赵琦又打开另一只盒子,里面放着一把紫砂壶。
此壶为紫泥汲直壶,整器造型筒练至极,质朴无华,线面挺括而丰富,泥色沉稳而含蓄,造型极具表现的张力。把下款“彭年”,壶底钤有“阿曼陀室”方章。
从款识可以看出,壶作者为清嘉庆、道光年间,陶都的紫砂壶名艺人杨彭年,此壶算是名家名壶,制作精良,可圈可点,虽然比不上杨彭年所留之壶中的上品,但也算是精品之作。
一对小天球瓶外加一把杨彭年制作的紫砂壶,以市场价值而言,比两幅画略高一些,但以赵琦对小天球瓶的喜爱,这笔生意肯定是赚多了,当然,或许对喜爱书画作品的温其瑞而言,应该也亏不了。
既然大家都比较满意,这笔生意便成交了。
接下来,赵琦跟温其瑞聊了一会,提出了告辞,温其瑞起身,把赵琦送至门口。
刚刚走到门口,温其瑞正准备开门,门却从外面开了,紧接着,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相貌和温其瑞有些相似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年轻人正是温其瑞的儿子温乐邦,他收好钥匙,抬起头来看到近在咫尺的温其瑞,顿时吓了一大跳,干笑着说:“爸,您今天在家啊!”
温其瑞看到儿子,便怒火中烧,咬着牙道:“你今天怎么会回来?!”
温乐邦讪讪地说道:“有样东西掉在家里了,回家来拿一下。”
“你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温其瑞怒道:“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坏事了!”
温乐邦有些无奈地说:“爸,在您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温其瑞冷笑道:“你想想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觉得我会怎么看你?”
温乐邦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了好了,我是坏人总行了吧,我真的有事,麻烦您让一下,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就走,就不在这里讨您嫌了。”
温其瑞听了这话,气得七窍生烟,不过考虑到赵琦在场,他暂时压下怒火,冷冷地说道:“正好你回来,给你认识的那位宋专家打个电话,问问他,愿不愿意花四十万,买去年那只康熙紫地珐琅彩牡丹纹碗。”
温乐邦闻言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只碗怎么了?当初您不是也认可了他的判断吗?”
温其瑞怒道:“让你打电话就打。”
温乐邦不好说什么,拿起手机翻找了一下,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半响,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又连续打了几回。
“是不是打不通了?”温其瑞面无表情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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