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是崇公道与押送苏三赶赴泰原受审的戏码。
途中,沈月楼终于有机会借苏三之口正式在戏曲舞台上唱起“苏三离了鸿彤县”这段脍炙人口的西皮流水板名段了。
此段新腔一出,不止四位评委脸色微惊,台下戏迷也忍不住发出一阵轰然叫好声。
“好听,享受,许久未听到这般酣畅淋漓的西皮流水了。”
“这腔调和戏词融合的太好了,琅琅上口,听一遍就全记下了。”
“圆润通透,韵味悠长,沈老板的唱功比上一场又精进了不少。”
“唱腔虽然轻快,故事却仍是悲凉的,苏三好可怜呐。”
……
唱完这段起解,崇公道不由上前给了苏三一些提点,告诉她见到按院大人的规矩,不能直视上官,更不能直接叫屈喊冤,得看大人们是否有查明真相的意思。
“多谢老伯,您真是个好人。”
谢过之后,苏三也向崇公道倒了一肚子的苦水。
无辜受冤,被羁押了大半年,她心里也很憋屈啊。
悠扬的胡琴声响起,沈月楼不由轻唱起一段西皮原板:“我心中只把那爹娘恨,大不该将亲女图财卖入娼门。”
听到沈月楼的唱词,耿长庚立刻在一旁当起了捧哏:“是啊,你爹娘做事心太狠啦。”
有了耿长庚的垫话,沈月楼随即接唱道:“恼恨那山西沈燕林,他不该与我来赎身。”
“嗳,话可别这么说。人家花钱替你赎身,叫你出籍为良,也是一件好事。”
“恼恨那皮氏心太狠,她不该勾结外人用药面毒死夫君。”
“对,皮氏这个娘们心肠是狠哪,还有那个赵监生。”
“恼恨那贪赃枉法的王县令,还有那众衙役分散赃银。”
这王知县正是崇公道的上官,平时对他也算不错,分赃的也有他一份,他却是不好再跟着骂了。
戏台之上,沈月楼饰演的苏三越想越气,不由在台上唱起了一段西皮摇板:“越思越想心头恨,鸿彤县内就无好人。”
好嘛,鸿彤县内无好人?
不用说,连我也在其内啦!
崇公道轻笑着摇了摇头,携苏三一起退了场。
见沈月楼和耿长庚去往后台,台下观众的掌声立刻响了起来。
“唉,鸿彤县内无好人,苏三的经历是真滴惨。”
“可不是嘛,从小被父母卖入娼门,长大之后,好不容易遇到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又被那可恨的鸨儿给活活拆散了。
半拐半骗嫁进沈家,却无端摊上一桩人命官司,被诬陷入狱,至今还面临着死劫。
一波三折,命途多舛,苏三可算沈老板笔下命运最悲惨的人物了。
窦娥都没有她冤。”
“人物的命运常常与人物的性格相关,苏三这么惨,与她逆来顺受的性格也有很多关系。
对比杜十娘,同为烟花女子,人家的性格和手腕就比苏三厉害多了。
面对孙富敢直接翻脸,与老鸨相处,也能拿捏地住,这么多年,都把银钱攥在自己手里。
而面对情郎被赶出妓院,她们的处理方式也完全不同。
杜十娘想的是与李甲定下名分,一同回家。
而苏三则是赠送王景隆金银去赶考,自己继续留在妓院等他。
受到欺辱,杜十娘可以怒沉百宝箱,苏三被压迫了这么多次,却还是没有主动反抗。”
“额,老兄分析地如此透彻,看来没少听沈老板的戏啊。”
“不敢不敢,沈老板的戏,我从《风筝误》听起,至今一场未落。”
……
大幕合上又拉开,胡琴和鼓板一响,小生李月鑫穿上一身红色官袍缓缓登上了场。
“为访姣容,亲到鸿彤。
恩情一旦抛,何日得相逢?
任凭皇亲国戚,哪怕将相公卿。
王子犯法如庶民,俱要按律而行。”
念完一段引子,李月鑫随即朝台下观众拱手自白道:“本院王景隆。
蒙圣恩放我八府巡按,奉命巡查山西。
在鸿彤县下马,查得旧案之中,有谋死亲夫一案,不知苏三因何牵连在内,因此将人犯提到泰原复审。
少时升堂,就先审此案。
正是:一朝身荣耀,难忘旧恩情。”
听到李月鑫的唱词,台下部分观众心中不由暗暗警惕起来。
完啦!
这王景隆拿的莫不是窦天章的剧本,连台词都相差无几。
苏三不会已经冤死,王景隆是在苏三死后才过来翻案的吧?
经历过《六月雪》的创伤,部分戏迷已经有应激反应了。
然而,故事接下来的发展并没有朝着他们防备的方向挺进,苏三确实活着来到了府衙,就是一场正常的三堂会审而已。
王景隆主审,潘必正和刘秉义两位大人辅助。
“升堂,带犯妇苏三进来问案。”
听到召唤,沈月楼立刻从上场门小心翼翼地走上了舞台:“来在都察院,举目往上观。
两旁的刀斧手,吓得我胆战心又寒。”
看到苏三与王景隆共同出现在同一时空,台下部分观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还好,旧情人做主审,苏三有救了。
接下来的三堂会审,说是审问苏三,问话时,句句却都让王景隆尴尬。
从苏三的第一位恩客王公子,到他们二人恩爱缠绵的一些相关细节,李月芳饰演的潘必正和朱月明饰演的刘秉义都要刨根问底盘问清楚。
这些具体到“玉堂春好比花中蕊,王公子好比采花蜂”之类的问题,直接让端坐在主审位子上的王景隆,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几欲掩面装疯而走。
“额,这些荤话是俺这种正经人能听的吗?”
“啧啧啧,有文化就是不一样,闺房妙乐之事,被沈老板形容地这般风雅。”
“哈哈哈,王公子好可爱啊,脸都羞红了,还好他不是李甲那样狼心狗肺的人。”
……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演着,其实,潘、刘两位大人也都是人精,他们早就从王景隆的神情中看出了他与玉堂春的关系,刨根问底也只是同事之间的一场玩笑而已。
让王景隆尴尬够了,三人便开始正式问案,查明苏三的冤情。
最终,皮氏、赵监生和王县令获罪,苏三无罪开释,与王景隆结成了连理。
沈月楼带众演员鞠躬退场,台下观众立刻热情鼓掌。
“太棒了,大团圆结局。”
“那段西皮流水太好听了。”
“玉堂春与王景隆的爱情好让人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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