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黎画并不是这样八卦的人, 但如今他们已经得到了三颗吞龙珠。
女尊国一颗,动物王国一颗,清平山庄一颗, 离凑够七颗吞龙珠的目标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 黎画便越惦念着阿鼎的事, 所以现在裴名的一举一动, 他也是格外上心。
裴名听见黎画的问题, 停住手里的动作。
他坐在榻上, 在烛火昏暗的屋子里, 用一双漆黑的眼眸,缓缓凝视着黎画。
明明没有一句话,光是这不轻不重的视线,便已经压得黎画微微喘不上气。
他喉结滚动着,有些神色不自然的垂下头, 轻咳两声:“那个,我的意思是……”
“黎画。”裴名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解释, 轻描淡写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冷得让人打颤,黎画抿住了唇线,低低应了一声。
裴名拿起摆放在榻上的蜜合色绫衣,淡淡道:“出去罢。”
黎画转过身, 走出去没几步, 又倏忽顿住了脚:“我今日来, 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我以为五个人许愿得到吞龙珠很简单,自己便许愿消除了体内的婴灵,没想到最后只有两人许愿了吞龙珠……”
裴名抬眸轻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知道了。”
黎画犹如自言自语道:“想必, 除了玉微道君,另一个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便是无臧道君了?”
裴名沉默了一瞬:“嗯。”
黎画背影融在昏暗的烛光中,影子随着左右摇曳的烛火跳动,他没再继续询问下去,快步走出了屋子。
清晰的心跳声在耳廓中响起,他离开了裴名房间后,杵立在院落中许久。
裴名在说谎,因为除了玉微道君,另一个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是黎画。
黎画本来是想许愿除去腹中的婴灵,但不知排在队伍前端的哪个女子,替他许了这个愿望,等排到他时,他才发现体内的婴灵消失了。
听那住持说,除了可以永久消除掉秘
境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之外,其他可以实现的心愿,都只能在这一层秘境中短暂的维持。
左右黎画也没什么想要的,记着宋鼎鼎说的话,他便许愿了吞龙珠。
谁知道等了半天,最后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只有两个,而除了大家都知道的玉微道君之外,另一个许愿吞龙珠的就是他自己。
这简直颠覆了黎画的认知。
所有人都可以不许愿吞龙珠,但裴名就是冲着吞龙珠来的,他甚至为了进入天门秘境,为了凑齐吞龙珠见到裴渊,在天门宗男扮女装了整整三年。
黎画一直认为,报仇在裴名心里,应该是当仁不让排在第一位的。
他不知道裴名到底许了什么愿,竟是比得到吞龙珠还要急迫。
黎画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愿望或许跟阿鼎有关,便忍不住前来试探一番。
他提出自己许愿除去婴灵,故意装作为此事感到抱歉的模样,就是为了后面那句‘想必除了玉微道君,另一个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便是无臧道君了’在做铺垫。
如果裴名许的愿跟阿鼎无关,他最起码会否定黎画的这句话,而不是像他刚刚那般,用一个轻描淡写的‘嗯’默认另一个许愿的人是他。
裴名为什么要撒谎?
便是因为他许的愿跟阿鼎有关系,因为他动摇了却不敢承认。
和煦的清风徐徐吹来,黎画微微向后仰身,在风中伸了个懒腰:“会是什么愿望呢。”
他轻不可闻的声音被风吹散,就像是从未来过那样,院落中又恢复了原本寂静的模样。
……
寺院里的客房是男女分开的,宋鼎鼎回到院落里,第一件事就是找僧人借了一个木桶,然后去厨房里烧了大半桶的热水。
这里到底是比不上前几层秘境中的环境好,之前有仆人照料,还有布置奢华舒适的房间可以睡。
如今在寺庙中,连打水都得自己亲自动手,睡觉的房间更是朴素无华,屋子里除了简单的陈设家具外,连个装饰用的花瓶都没有。
但即便如此,宋鼎鼎还是觉得这里更为踏实。
她手脚麻利,将烧好的热水一桶桶倒进沐浴用的椭圆形木桶中,氤氲的雾气扑面而来,舒缓了一天的疲惫。
宋鼎鼎又兑了些凉水,伸手在浴桶中撩了两下,见水温刚好,便褪下绫衣,双手扶在浴桶边沿,缓缓坐了下去。
温热的浴水刚刚沐过臀上,她只在浴桶里倒了三分之一满的水,原本刚缝过针没多久,伤口还未愈合,最好不要沾水才是。
但在这种炎炎夏日,没有空调电扇,她光是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更何况她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日。
裴名说要她上药前先沐浴,只要她小心些避开伤口,简单擦洗一番,应该没什么妨碍。
宋鼎鼎用发簪盘起长发,拿着水瓢舀了半瓢水,从身前缓缓浇下。
水雾氤氲腾起,在鬓发间沾上晶莹剔透的露水,她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水渍,用澡豆均匀涂抹着白润的肌肤。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动作微微一顿,扭过头,别着身子朝肩胛骨上看去。
她与无臧道君结契的蓝色蝴蝶还在。
然而,自从上次在清平山庄的浴场中见过一次后,无臧道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宋鼎鼎不知道她回到过去都影响了什么,说实话,她虽然没有将此事一直挂念在心里,但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无臧道君。
走路时会想起他,喝水时会想起他,就连刚刚烧水时,她坐在锅炉前,看着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也会失神地想起他。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埋在沙子里的手帕,不知道原主父母会不会因为她的话而良心发现。
宋鼎鼎有好几次都想去找黎画,她想通过黎画见一见无臧道君,却又鼓不起勇气来。
因为见了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什么。
——好久不见,你心脏还在吗?
——我们在一起玩过雪,你还记得我吗?
还是算了吧。
如果她穿越回到过去,什么都没能改变
,那便说明少年没有看到她留下的手帕。
原主父母更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到最后还是剜了他的心,又被长大后的无臧道君复仇灭了族。
她现在用的是原主的身体,而且还改变了容貌,先不说她跟无臧道君说自己是宋鼎鼎,他到底会不会信。
就冲着当初灭宋家全族的恨意,若知道她就是宋鼎鼎,不得把她按在地上直接掐死。
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激的她打了个寒颤。
宋鼎鼎回过神来,简单冲洗了一番,连忙从水中站了起来,随意擦了擦身子。
她没有衣裳替换,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上次被裴名剪烂的粗布衣。
那日在清平山庄,她顺手将粗布衣清洗了出来,就是怕到时候没有换洗的衣裳。
反正现在屋子里没别人。
她先穿上被剪烂的粗布衣,而后将裴名的绫衣清洗干净,挂在院子里晾上一夜,待到明日清晨便可以穿那身绫衣了。
宋鼎鼎盘算的好,但等她洗干净了绫衣,正准备拿去院子外晾上时,一转头却发现她屋里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
这寺院里的客房都是平房,方方正正的窗户一打开,站在院子外便能将屋子里的陈设看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屋子里连一扇屏风都没有。
若是窗户在她沐浴时便开了,那院子外若是刚好走过一个人,岂不是要将她刚才沐浴更衣的样子都看到了?
宋鼎鼎攥着绫衣,连鞋子都忘记穿了,打开从屋子里闩上的房门,赤着脚便要往院子里跑。
当她推开门,看清楚房门外的景色后,神色一下凝滞住。
她打开房门,应该看到一排朴实无华的平房,宽阔的院落,杏黄色院墙,灰青色石砖,绿瓦石柱,肃穆庄严。
但此刻,展现在她眼前的,却是月光下的悬崖峭壁,遍地盛开灿烂的野花,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这里……不是寺院的客房吗?
宋鼎鼎怔愣了许久,将悬在地面上,即将要迈出房门的腿,
重新收回了屋子里。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过了片刻,又小心翼翼伸出手去,重新推开了房门。
依旧是漫山遍野的春花,露水挂在枝叶上,在莹白色月光的映照下,流淌着静谧的柔光。
宋鼎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赤着的双脚触碰到异物,她迟疑一瞬,缓缓转过身去。
雪松木的气息萦绕在鼻间,银色长发似是缎绸一般倾泄在腰间,淡淡浅黄白的蜜合色,温暖耀眼,带着少年特有的明媚。
他跟初见时的容貌差别不大,仍是风光霁月,清隽如玉的少年模样,只是添了几分清泠,少了几分稚嫩。
她怔愣着,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少年吗?是他吗?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然踮起赤着的双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拥住了他。
裴名微微怔住。
他垂着眸,看向埋头在他胸腔前,身子轻轻颤抖的女子。
在以真身见她之前,他想过无数种见面时,她可能会作出的反应。
惊恐,胆颤,犹如躲避瘟疫似的,离他远远地。
又或者,她会强装镇定,像以往一样与他保持开距离,表现出疏离冷漠。
但他唯独就是没有料到,她会拥住他,像是抓住悬崖边的草,紧紧地,用尽所有力气,毫无保留的抱住他。
裴名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从喉中缓缓发出:“你,为什么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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