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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以醉得很快。”阮洛微微一笑,眼眸中已经起了一层雾气,果然醉得很快。
杨陈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应该更爱惜自己的身体,叶大小姐如果问起来,我怎么向她解释?她一定要怪,是我灌醉你的。”
“抱歉,酒劲已经上头,来不及思虑周全了。诺诺如果朝你撒气,回头你再骂我一顿好了。”阮洛说着话的同时,肩膀开始轻晃,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单手撑着额头,用力的闭了闭眼睛,顿声片刻后又说道:“待会儿诺诺醒了,让她到我的房间来,总之不要离我太远……以及……若是大将军府或国府的诏令递来了,替我辞掉……”
强打精神说完这几句话,阮洛再也撑不过那一大碗烈酒的猛劲,脖子垂软下去。
杨陈眼疾手快,已起身冲过来,扶住了阮洛的肩膀。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阮洛,杨陈隔了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阮洛如此的不善待自己,只是为了避开与梁国国府、以及大将军府的纠缠。
与梁国的这两大权力机构接触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今天不行,今天阮洛的心境太容易起伏,需要时间冷静下来。
虽说“一醉解千愁”实是自欺欺人,待酒醒之际,没有解决的麻烦还得继续面对,可至少在醉倒的这一刻,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
……
夕阳西下,夜色渐沉。
午前去了大将军府的几名锦衣金刀卫依旧不见返回雪松别院的踪迹,倒是雪松别院里又有几名仆役被召去国府。类似于这种安排,杨陈早已见惯不怪。
毫无疑问,又是梁国国主要特别关心一下雪松别院的近况了。这些个谦恭的仆役,原本就是梁国国主安排在雪松别院里的耳目。都是经过特别培养的谍子,实际头衔怕不是奴仆那么卑微。
只是,直到临近雪松别院熄灯歇息的时辰。也未见阮洛醉酒前说的那事儿。在此期间,只有大将军府派了几个人过来。关切了几句,无非就是要阮洛爱惜身体,又责难了杨陈几句,便再未多说什么,很快都回大将军府去了。
杨陈猜想着,梁国国主显然是通过那几名仆役的回禀,知道了阮洛喝醉前说的那几句话,便是有诏令也不急着在今天递过来了。对比起来。大将军府消息传递的灵活度明显要滞涩许多。
凭杨陈的心智能力,也就能思虑到这一步了。不过,他所担心的事情本就不多,今天没见国府和大将军府递诏令来,免却一番周旋,总体来说今天过得还算安稳。
尽管今天的半日安闲是因为麻烦事儿都堆到明天去了,可杨陈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不会过度的去瞻前顾后。杨陈年少时捱过很长一段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才养成的这种心态,他习惯了及时行乐。至于明天可能会遭遇的何种困难,今夜一觉睡到明早天明再说吧!
秉持着这样的生活态度,杨陈眼看着雪松别院里的灯火已全部熄灭。只按惯例留了两、三盏长明灯,便在临睡前,拎着灯笼到阮洛的房间再探视一次。
倚着朦胧的灯光,见床上平卧的醉酒人依旧深沉睡着,鼻息轻微,杨陈也没再多逗留,拎着灯笼轻轻退了出去。
返身关门之际,却忽然听见一声轻唤。
“杨陈。”
杨陈微微一愣,视线穿过门缝。就见刚才还睡得死沉的人,此时已经坐了起来。
杨陈扣在门板上的手只短暂滞了滞。旋即又朝反方向拉动,刚刚关上的房门又启开半边。他的身影没入其内。
再次合上了房门,杨陈转身有些诧异地道:“你早就醒了?”
“头沉得狠,本也睡得不踏实。”阮洛用力揉了揉额头,深深吸了口气,便准备起身,不料一个趔趄又坐了回去。
扶着床柱呼出一口浊气,阮洛皱着眉头苦笑:“你的酒……劲头太厉害。”
“现在知道厉害了?我真想说一句,你这是自己找罪受,头痛得裂开也是活该。”杨陈说了一句气话,不过,他倒不是真要与阮洛置气,只是不想看着阮洛折磨自己,抱怨的意思更多一些。
将手中的灯笼搁在桌上,杨陈走到床边,取了挂在床头的衣服披在阮洛肩上,然后又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阮洛。
阮洛接了茶杯喝了一大口,冷却的茶水穿过被酒劲灼烧的肠胃,如烟火被浇灭,他顿时感觉精神清醒了许多。递还了空杯,他轻声问道:“那几个金刀卫回来了么?”
杨陈摇了摇头。
阮洛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开口:“我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他的声音压得极轻,杨陈知道他这是怕惊动了雪松别院里值夜的耳目,但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杨陈又隐隐然听出他的话里有种自言自语的意味。
……
怀揣悠闲心情行走在宽而直的杏杉道上,从较为宁静的一端开始,行走过游人密集驻步的中段,再行至游人又渐渐稀疏起来的另一端,石乙忽然心生一种感慨:脚下这条路就似人生,最丰富多彩的经历大多聚集于中间,初生的懵懂以及垂暮时的萧索就如人生的两端,孤独未必是苦,也可以是一种宁和的态度。
石乙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主要还是因为自己那近同被续借了一样的命运。闯过那处人生断点,命运似乎给了他一份厚礼,将一个人最珍贵的成熟时期延长了一段寿命,他在认清了这一点之后,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
如果命运主神真的存在,是不是说明,自己这多出来的一段生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逃不过被突然回收的结局?
也许是一路见这头顶花云繁盛动人,才会让石乙不自觉地思考起生命这个解意颇多的词汇,可若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又会让他陷入一种自相矛盾的迷茫之中。有些心怀忐忑。
心中有事,且正思及紧要处,石乙本就走得很缓慢的步履渐渐竟停了下来。然而他自己却还不知道。直到他听见前头不远处传来莫叶的唤声,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落后于莫叶那么远。
脚步加快跟了过去,他才走近莫叶,就见她脸露疑惑神情地慢慢说道:“记得三年前我初识你时,你就常常显露你刚才的那种表情。”
石乙闻言微愣,略微思酌后顺势问道:“你觉得我刚才脸上那是一种什么表情?”
莫叶不假思索地立即回答:“若有所思。”
不论是在三年前刚刚认识的那半个月时光里,还是在最近这一个多月重聚的时光里,莫叶都已经有很多次捕捉到石乙刚才的那种表情,熟悉得很。也是一直都有些好奇困扰石乙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在脱口即出地回复石乙之后,莫叶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来得突兀,立即转言反问:“你这么问我……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你刚才怎么了?”
“我可没随身带铜镜。”石乙微微一笑,敷衍了一句。
他不想与莫叶更进一步地讨论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困惑,想必即便他愿意说,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女就算今后不会拿他当神经病看,估计也未必能听得懂。
可他低估了莫叶此时的疑惑与好奇。
莫叶想问石乙这个问题已是犹豫了很久,今天得见石乙主动提及,她觉得时机合适。哪会轻易放过。石乙刚才敷衍她的那句话,被她误以为是他会错了意,于是她连忙又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谢谢。”石乙忽然出声,接下了莫叶的话,同时又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可他这么突然开口,总是突兀了些。
看着莫叶脸上还停留着询问的意思,石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在沉吟片刻后又道:“我母亲病逝后不久,我也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身体也恢复得很快。只是自那时候开始,常常会在夜里做同一个梦。这个梦就有些像是你前些日子跟我聊起过的那种。让我禁不住心生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中。”
石乙编造了一段话。但这种说法又不能全算是谎言。虽然在实际里他没有常做这种梦,但他此时言语里描述的这种感受却未作伪。
至今他也还仍有些质疑和不肯定,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在属于自己的那份记忆里,自己应该已经死了,脑袋被两颗直径一厘米的铅弹钉成烂西瓜,死相极惨。而在属于石乙这副身体的记忆里,自己还活着,能感触到活着的一切感受,还进一步学习了属于这个时空的文字与文化。
然而没有证据能证明穿梭时空这种活动的可能性,也没有能够彻底说服自己的倚证来解释自己身处的这个空间不是梦。如果是梦,为何这般漫长无期?如果已是身处异时空,自己会不会在今后的某个时间点遭遇时空回收?
思考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时间了,目前石乙已能证明自己还生活在地球上,他还曾悄悄用磁石做了指北针考究了一番。而现在他最不能确定、也是最令自己不安的,就是那个时空召回的假设。
如果时空对命运的馈赠真的会横着多出这么一撇,这就如定时炸弹一般,会随时让看起来无比幸运又活过来的这一段人生瞬间成为泡影。有了这一重危机感萦绕心头不去,似乎这多出来的一截生命就少了许多生动的颜色,拼搏的动力也在不自觉间削弱许多。
石乙说了半真半假的一句话,本意是拿来堵住莫叶的追问,然而当莫叶真的不问了,他又觉着哪里有些怪怪的。
默然深吸一口气,敛了心头思绪,石乙抬眼看向莫叶,却见她微微垂眸,脸上正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石乙忽觉得有趣,不禁笑道:“若有所思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么?”
莫叶微愣抬头,依稀记得石乙这话她以前在哪里听到过。凝神想了想,忽然忆起,嫣然一笑说道:“的确。叶医师曾经说,情绪也是可以传染的物质。”
望着莫叶刚才还一派平静的脸庞上忽然绽开微笑。石乙忽然觉着自己心里似有某寸地方落满了明媚,有点走神的怔了怔,然后才点点头说道:“看来叶医师没有说错,我那‘若有所思’已经传染给你了,这可不好。”
莫叶脸上的微笑微僵,她想起了刚才自己“如有所思”的那件事。
石乙安静地望着她,过了片刻后才轻声问道:“前些天你告诉我的那个梦,近几日你还有梦到过么?”
莫叶很快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虽然未再梦见,但那个梦只需要见过一次,我想今后我恐怕都会很难忘记了。”
“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石乙斟酌着开口,“梦见那个场景的次数多了,我都禁不住怀疑人死之后是不是真会变成鬼。但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倒可以证明你师父还活着。你想啊,我娘常在梦里来找我,而你师父对你却截然不似如此。”
石乙对鬼神是否存在的质疑绝非来自什么梦境,但如今的他确实比前世的他对这两种一直活在人类言论里的能量体更多了一丝相信。所以他此刻对莫叶说的这句话虽不全是实情,却也不是尽说谎话。
然而莫叶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惊讶的同时又心生一丝期盼。
“我师父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他只奉行事在人为。”莫叶轻轻摇头。顿声片刻后又道:“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人的脑力随身体死亡而停止,并随着身体的腐化而消失,所以……梦里的东西终究只是幻想。”
石乙心中一动,本来有一句话脱口欲出,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及时的稍作了修改,然后才道:“南昭百姓不是都非常的敬畏神灵么?”
何止是在这个存在南昭北雁的时空,石乙记得。在十九世纪以前科学还不发达的时候,人世间许多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都会与鬼神说扯上关系。连打雷闪电这种最常见的自然现象都包括了进去。不过,鬼神说在那个年代深入人心。倒也不是完全的无稽之谈,即便是在十九世纪以后,东亚也普及了科技文明,世间一些科学不可解释之现象,还是会与鬼神论扯上一腿。
总之,鬼神论调从来没有在人类社会中消失过,而在远古文明时期,人们对鬼神论的信奉与敬畏,简直超乎现代文明的想象。
而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竟出现了林杉这么个另类,是不是就可以证明……至少这算一条佐证吧?
自从在无意中找到那样明显来自时空故地的科技产物后,石乙就一直在怀疑莫叶的师父是不是与自己来自一个空间,而如果能够证明他与自己是“同乡”,并且还活着的话,或许就能向他讨教到时空守则。这种设想对于石乙来说,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面对石乙刚才问的那个问题,莫叶很快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思酌片刻后,她也想不透师父坚持己见的依据是什么,只得有些艰涩地道:“师父他说不相信,即是不相信,没有谁管得着。”
如这般勉强回答之后,却良久没听到石乙的回声,莫叶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乙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出那种若有所思、明显有些走神的表情。
“你撞着魔症了?”莫叶忍不住拍了一下石乙的肩膀。
石乙总算回过神来,盯着莫叶看了片刻,忽然问道:“平时别人对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都能记得清?”
莫叶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话音刚落,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石乙可能指的是自己刚才转述叶正名言论的那件事,想了想后又诚然解释道:“如果他人言辞严谨恳切,而我又有意去记,的确可以记住,但平时一些闲话并不在此列。
“这么说……”石乙迟疑着开口,明亮的双眼里则渐现一丝惊讶,“你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莫叶谦然一笑,道:“不能完全这么说,大约是因为习惯使然吧。”
话音刚落下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略有凝滞,顿声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师父他就常教导我‘事在人为’。他说。一个人若有心做成一件事,付出行动总比祈求天意要收获得多。那时我年纪小。多数时间都只能呆在家里,理解他这句话的方式,便只局限在识字看书的事情上,习惯了用心笃定,记事也渐渐牢固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好习惯。”石乙认同地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可以受益一生的好习惯。”
时隔三年,今朝站在天清花繁的广阔街道上,思及过往一些片段记忆。莫叶还是禁不住会感觉到心头有些许刺痛。轻轻舒了口气,拂去落在心头那些灰色尘埃,莫叶转目看向石乙,微笑问道:“你忽然问我这个,是否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石乙正在思考,应该借怎样一个话题,将莫叶引入自己的探知圈,没料到她能这么直接,他反而有些不知怎么择言了。
“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莫叶望着石乙,沉默片刻后忽然又道:“三年前我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都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就是你,虽然之前我们隔了许久未聚,但我的事从未有什么地方特别瞒过你。隐藏身份的日子过久了并不好受。是人都需要一两个能够什么都拿出来说一说的朋友。”
听着莫叶慢慢说出这番话,石乙忽然觉得她在说她自己的同时,似乎又是在指令一个人。她的身世里,不知是从何时起,也有了自己的重影。
莫非正是因为这种命运的相似处,所以自己才会自初识之时开始,就与她相谈甚洽?不,刚刚认识那会儿,自己接近她。明明是怀揣着目地,只不过是想借生长于这个时空的她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罢了。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本该如浮萍掠过秋水的默契就生了根毫呢?
想起莫叶很有可能实际存在的那种身份。石乙禁不住微微皱眉。
如果她真的是一位皇族遗脉,并且以后很有可能回归她真正的位置,那么今天与她所存的一切联系,很可能都会成为今后麻烦的来源。
如果林杉还活着,绝对不会允许她一生都这么在宫外晃荡吧?而林杉若是真的已经死了,从现在活动在她身边的那些人来看,她生活在京都,或许正是回宫前的最后一步锻炼。
石乙莫名其妙的突然来到这个时空,虽然他受过高等教育,但当身边的环境彻底改变,在历史时局未知的情况下,他还是常常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幼稚得如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除了普通话,前世他还能掌握的英、日两种语言,在这个时代完全派不上用场;除了方体汉字有八成可以用于这个时代的书写,其它的方程式、物理化学在这个没有工业的时空,几乎等于无用之学。更别提他在前世成年后摸得最多的那几架冷硬枪械,枪瞄得准跟箭射得准,这里头有着很大的差别。
这个新的陌生世界曾让石乙心生诸多不适应。几年过下来,石乙在学庐的学习量大得吓人,很多东西几乎算是从头再学。旁的同学觉得他是出身低微、目不识丁才会如此勤奋,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必须掌握关于这个时空的一切,才能让自己多些活着的踏实感。
现在,他好不容易度过这段身份换位的“排异期”,真的不想再惹上任何麻烦。另外,前世生命走到最后一天的那场痛苦之旅,也让他对高门权贵的生活敬而远之,那看似风光的出入场合藏匿了多少凶险,他不想再来一遍。
“如果不是存有非常事件,我希望一直能拿你当这样的朋友。”
正当石乙默然思考着一些事情,想起了一些过往,因而有些走神之际,他忽然听到顿声片刻后的莫叶忽然抬眸看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他正准备冷漠下来的心忽然又动了一丝。
对上那双平静若湖的眼眸,石乙难以令人察觉地稍有迟疑,然后才开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略偏去了一旁,缓缓又道:“也许正是因为我与你的身世有些相似处——我不是指身份,而是父母孤空这件事——所以你我二人才会常有相同的话题聊起吧。”
莫叶轻轻点头。收了脸上笑容,然后认真说道:“说你刚才想问而没问的事吧。”
说来也巧,石乙搁在心头正愁不知该怎么起头的事情。就在莫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念头。
默然在心中略整了整措辞。石乙放弃了伸手去指的做法,毕竟这是在羽林军看守的眼皮子底下逛街,需避免一切对宫殿不敬的动作。他只是以目光为引,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座只修建了一层,建筑气势却颇为宽广厚重的宫殿,然后看向莫叶,声音略压低了些地道:“如果让你用最简单的图形来描绘,你觉得那座宫殿有几段结构?”
莫叶闻言。不禁微微睁目。
石乙问的这个问题很奇怪,而且他以皇宫为拟,这一点让莫叶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这么问,的确太容易让人将他心怀的目的与不轨之事联系起来。而现在二人所行街道的四周布兵严密,内心坦然者对于这些国家的守卫者自然不会惊慌,但只要内心稍有一丝异样,在这些武卒整齐列队的阵势下,那丝一样是会很快放大数倍,让人心觉压抑的。
早在开口说这句话之前,石乙就已经猜测到了莫叶可能会想到、会忌惮的几个方面。毕竟她是生于此长于此,比起他这个时空过客,她对这个国家的忠诚信服度绝对远超于他。
所以当他看见她脸上流露出那种他预料之内的表情。他的心态依然平静,但也没有追问,只是慢慢解释道:“这个问题来自我的老师,学庐荀先生。荀先生久仰林先生长于建筑学,见我带着林先生的推荐信投学于学庐,就想借我的方便,代传几个他思考了许久却不得解答的问题。只是……这件事荀先生对我也只是说了一次。”
石乙大约是在京都林家老宅出事一个月之后到的外郡学庐,有些话他不用说得太明白,莫叶也听得懂。
“原来如此。”得知石乙是代师求解。莫叶这才散了刚刚心里冒出的那个忌讳,不过她仍然没有很快给出回答。只是疑惑问道:“为何要以宫殿举例,这也是荀先生的意思么?”
“荀先生给的原题倒并非如此。”石乙斟酌着说道。“只是他那道题非常复杂,一时间能找得到最为接近的参照物,似乎就只是这宫殿了。其实荀先生在得知林先生的事情后,就没有再问过那个问题,只是我身为他的学生,见他实际里还在为那个问题发愁,才会试图帮一帮,也不知道能否帮得上。”
莫叶点了点头,这才调转目光,再次看向石乙刚才扫视提示的那处宫殿。
凝神片刻后,莫叶收回目光来,望着石乙轻声说道:“皇家宫殿外表宽敞庞大,内里结构却是非常复杂的,仅从外表来看,只能看出它大致符合所有房屋建造的规律,上角下方,左右对称。”
石乙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当莫叶愿意发表自己对皇宫建筑体的看法了,他反而又偏开了这个问题,有些突兀的突然问了一句:“你以前进你师父书房的频率高么?”
“频率……”莫叶迟疑了一声,很快明白过来,诚然回答,“我还不太记事时倒是经常进,但那时只是为了玩捉迷藏的游戏,师父的书房书柜多,方便躲藏。后来我开始识字记事了,他反而不太容我去那里,此后的日子里我只偶尔有机会去那儿。”
想起自己曾经悄入师父的书房闯下大祸,似乎是烧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莫叶的脸色古怪了一下,倒忽略了留意石乙这么问的原因。
石乙注意到了莫叶在提及悄入书房的事时脸色有异,猜到她以前估计是在那里闯了什么祸。不过,对于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的莫叶来说,做错事在所难免,所以石乙也没有留意这点细节。
思忖片刻后,石乙依着自己心中所想,又问道:“这么说来,林先生并不常与你聊到他最擅长的建筑学?”
莫叶顿时明白石乙为什么要这么问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隐瞒了师父曾教她那串数字加密规律的事,顺势点了点头,又解释了一句:“或许终是因为我只是女子。所以他才避开让我学习那些知识。”
她的这句解释倒也在理。
无论是在眼前这个时空年代,还是在石乙前世生活的那个文明先进的年代。理科终是大多数女子无法掌握的知识。理科研究漫长的工作周期也使能够接受掌握它的那一部分女子在结婚生育后渐渐无法承担,全球理科高材生里女子占的比例总是那么狭窄。更别提眼前这个大体还属于男尊女卑格局的社会,林杉能让他的女徒学习书写、博览群书,已经是很大的放任了。
石乙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于调查林杉的事,他虽然还未真正死心,但至少他已不再在莫叶身上作什么指望了。
望着石乙陷入沉默,良久不再言语。莫叶体会得到他现在的心情正处于一个从希望到失望的转折,她很遗憾自己帮不了他,但她能做的也只是陪着他一起沉默遗憾罢了。
两人并肩在杏花绽放的宽阔街道上信步闲游,街心游人渐稠,难免磕碰或是踩到脚,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下行走,根本难得闲散下心境,便也容易丢失了出游赏花的初衷。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自然碰到了一处,也就不需要赘言。并肩挪步向着街道较为安静的那一端行去。
两人漫无目地的在花荫下游逛,不知不觉又靠近了那条环绕皇宫修建的护卫河道,沉默了良久的二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开口道出两个字:“卫河。”
然后又不知道是因为何种情绪。两人再次沉默下来,连带着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如这般又过了片刻,终是石乙先一步开口,他挑了个轻松且应景的话题,笑着道:“如今那位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像三年前的今天刚从水里起来那会儿冲着我喊打喊杀吧?”注解1
莫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也是微微一笑,道:“公主应该已经原谅你了,但此事还是不宜张扬。那天你虽然是为了救她才那么做,但当时你没有行医资格。而那件事涉及皇家体面,往重了说仍然算是触犯例律。”
“我知道。”石乙将目光投远。悠然道:“只是当着你的面,才把那件事拿出来开开玩笑。”说到这儿他又把目光移了回来。落在莫叶脸上,笑着说了句:“但还是要谢谢你地提醒。”
与石乙的目光对视,莫叶也已意识到今天的游逛过程有些无聊。风景是固定的,游玩的本意仍然还是在于游玩者本身。或许多几个人一齐同游,一路有说有闹,才能达成“玩”字的本义。
但是很不凑巧,今天莫叶能约到的人似乎都有事缠身,抽不出闲工夫来。
思及这一点,她不由得很是疑惑,怎么石乙今天也是一个人来的,当即问道:“几位姨母不方便来这样的场合露面,你怎么也没约上你的那几位同学?你刚回来那会儿不是常与他们在一起闲聚么?”
“正是因为前段日子闲得厉害了,最近这些天他们哥几个都被家里人催着用功呢。”石乙微笑解释道:“原本他们也是给每年春启节赏杏活动留了假,但谁也没想到今年的杏花会是催开的,提前了许多,假期也因此错离开来。”
听了石乙说的话,莫叶忽然感慨了一声:“人能等花,花却不能等人。”
石乙闻言则发表了不同看法:“错过这一季,还可期来年,错过并不能算损失。而且啊……今年许多人错过京都面积最大的杏花花期,也是人为原因造成的。”
莫叶收起了心里对花开花落的感怀情绪,冲石乙道出一个疑惑:“为什么今年国朝会催开杏花?即便不催开,到了时节它们自然还是会开的,而且应该比现在这种绽放状态更美丽才对。”
“应该是为了什么在做试验吧。”石乙斟酌着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言语里出现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字母符号,“加速植物开花的药水之类,有试验行为就有牺牲方,但眼下看来,这次试验应该是比较成功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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