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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洛早在六年前帮金老板清理账目时,就创下了“金算盘”的名头。而在三年前,自外郡养病归来的他在接下了舅父的遗产之后,很快再次与金老板联手。虽然这一回,他对于金老板来说,不再是雇佣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两家商会的合作。
宋家产业在阮洛的掌握下,盈利十分稳定,这也使他早些年创下的那个名头,有了一份令人慎于小觑的厚度。
帝京湖阳如今称得上是南昭第二大商都,因为商事兴盛,商界俊杰的名声也影响参与到了城中居民日常生活里的聊资之中。阮洛之名,更是避不开这一节,而他的年轻,独身又多金,更是让不少京都闺秀忍不住讨论,私底下惦记。
离阮洛办即冠礼的日子不远了,在此之前,金老板就有好几次表露出要亲自做媒,给他介绍几位淑女佳人的意思,但都被阮洛婉言推拒了。
后来不知道叶诺诺从哪儿打听到的这消息,找了一个金老板在场的机会,亲自上阵表演了一出好戏。说及那事,叶诺诺也真够胆大的,偏偏阮洛也没有推拒她。金老板在旁避无可避的看着那一幕,总算是完完全全打消了给阮洛说媒的事了。
也许这事儿就是从金老板那里流走出去的,但这件事无论是对京都名门闺秀,还是对京都商界。都是充满了刺激力的,这得拂了多少人的惦记啊!不过若有人真正冷静下来,站在阮洛的利益角度考虑一下,应该是能赞同阮洛与叶诺诺这一对的。至少。在这件事还只是稍露头角时,金老板已经这么想了。而这事是否会定下来,或许正是要等到阮洛即冠那一天,才会揭晓答案。
在真正的答案公布之前,流言总是走得最快,而对于这年纪相差将近九岁的一对。普通民众的议论观点,居然大部分也是偏向支持的。对于这一现象,“一叶居”的声望作为后盾,功劳不小。
至少曾经受益于这处医馆,以及现在正受益于此医馆的人,对叶家都是心怀一份感激的,而他们对叶诺诺这位年纪轻轻,却能一力主持医馆事务的姑娘也是由衷佩服。这样的女子,行为大胆一点也属正常。重要的是,她的本心是良善的。不知有多少人身体抱恙,都是得到了她的治疗而康复,这治疗过程中的点点滴滴,最是能印刻人心。
对于病人而言,治疗的及时性,在某种层面上。可能要比治疗手法本身更具意义。小病拖大了,医治起来费时伤人又损财。而叶诺诺在救人的态度上,积极心与诚心绝对无庸置疑,非常好的继承了她那越来越懒的名医父亲的医德。
可是医女在这个时代,始终算是个另类,而对于女子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嫁个好夫婿,对于受益过“一叶居”的人来说,祈愿救治过他们的那位医女嫁个好男儿,这也算是本能使然。
民众言论在这一问题上。大部分口头所指奔向了阮洛,也不算是空穴来风,毕竟“一叶居”那位近年来越来越贪玩的名医,医女的父亲,唯独在对钻研料理阮洛身体之法的事情上。格外上心,这说明了什么?而到了金老板那边的消息传出,这一事态趋势就更明显了。
尽管这事一旦定下,会伤了不少人的心,但如果要就此事来一场口水争夺战,绝对还是叶家稳操胜券啊。
民意如此,叶诺诺自然也是能感受到一些的,事实上这个念头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萌生于心底了,只是一直以来都被她很好的藏在心里。三年前,她自己都不太能理解,为何依靠在他怀里的那种感觉,是那么的安然,又有些奇怪。她用三年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得出一个让她自己都为之心跳加速的答案。
但叶诺诺没有退避这个答案,并决定了,必须抓紧这个男人。还好他是沉静的性子,一直以来也没有“拈花惹草”的动作,而在他的身边,还有她的好姐姐帮忙盯着,叶诺诺相信,再等自己成长几年,真正有了诱夫的资本,她再正式登场,还怕掳不走他的心?
只是在这之前,她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让她认定了的男人被别的女子诱走了。墙外红杏千千万,她还只是墙内的一朵小花苞,若说她完全不担心,那绝对是假装的态度。所以,当她听说阮洛居然去了东风楼,她的心顿时生了乱意。
东风楼里的那群女子,可就不止是红杏可比了,那可是个个都有蚀心之能啊。
所以,当叶诺诺被东风楼几名看门人堵在门外不让进,她焦虑了、愤怒了,想着京都民意对她与阮洛在一起的支持,她心里少了许多顾虑,踢门硬闯不行,她便直接大喊出声了。
反正若叫京都居民听去了,也不打紧,估计还会有人因此事而指责阮洛花心呢!
但当叶诺诺进入了东风楼,看清了里面坐着的人,以及那严整的布置摆设,她顿时懵了。
怎么有这么多陌生人?!
在叶诺诺迈入东风楼第一步时,楼厅内所有的人也正一齐朝她看来。原本凭她的个性,应该不会太在意这种被众人围观的感觉,只是在这围观她的群体里,有着太多陌生的角色——她感觉到的陌生,与脸孔轮廓关系不大。
东风楼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自己就不应该在楼外那么喊……
叶诺诺开始后悔了,不知道自己的冒失,会不会在阮洛的客人面前削了他的面子?她早该想到的。生意人谈生意,来这种欢场只是为了求一个气氛,为什么自己就那么冲动呢……
一念至此,叶诺诺下意识仰起头。却见阮洛也正看向她。他的目光,一如平时那样平静而略带温和之意。
觉察到叶诺诺眼神里的那丝慌乱,阮洛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不用拘谨,今日来客,都是我的旧交。只不过我也是很久没有与这些朋友聚面,所以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得知这些陌生人都是阮洛的故交,叶诺诺心下稍安,却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聚会呢?老朋友不应该是请回家去好好招待的么?”
阮洛闻言,不禁眉心一跳。他是丝毫没有这个打算的,只是现在叶诺诺无意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那他似乎就不能再装作不知不见了。
只是……他原本只想尽快了了场间之事,赶紧走人,现在这事态的变化,也太超出他的考虑范围了。
正当阮洛觉得无策时。叶诺诺忽然打了一个大喷嚏,阮洛心里缠着的那份忧虑顿时也被击散,他的注意力移到了她身上,握起她的手,他的眉头微蹙:“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刚才我就说了,这身衣服不适合你。京都容易起风的天。你这么随意穿着,着凉了怎么办?”
阮洛这责备的话语,叶诺诺听入耳中,却只是觉得一阵暖心,起不得丝毫焦烦,她只是低眉含笑,心中暗道:原来他刚才说“衣服不适合”是这个意思。
……
……
茶馆老板的思考方向,渐渐陷入一个满是恐怖的泥沼里,他只觉得拿着抹布不停擦着茶碗的手,渐渐有些发麻。后背明明感觉凉飕飕的,手心却汗湿了一大片。
直到……那个年轻人又冲茶铺伙计点了一碟炸蚕豆,一盘南瓜饼,茶馆老板的心神忽然又稍微安定了些。
虽然那年轻人仍然安静端坐着,两份佐茶小食上桌。只见那三个少年在吃,但茶馆老板却观之恍然。
说到底,这四个人里头,有三个都还是半大孩子,会不会是自己多虑了?这四个人里头,除了那年轻人目光不善,可能是他性格如此吧?但那三个少年,都生得一副好面相,除了有些惧怕那年轻人的脸色,其它时候,就跟寻常孩子没什么两样。
或许这真是什么武馆里的弟子。
京都内城早在十年前就扩大了两倍,再经过近几年的不断建设,内城的居住人口和商户繁华程度,已经比以前丰富许多,每天都有新增的商铺。武馆虽然是个特例,但也是官方承认的存在。或许这几个人所在的武馆,才刚刚挂牌收弟子,他们还没怎么融入帝京这个大环境,自家茶楼没见过他们,也属正常吧?
不知不觉竟把他们跟那些凶狠的亡命徒联系在一起,真实有些对不起人啊,还好没有把这意思表露出来。茶馆老板想到这里,暗暗舒了口气,手上擦碗的动作,也稍微缓和下来一些。
茶馆老板却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由猜疑到紧张的推敲思索,其实有一大半都是正确的,只是想错了关键的一点——这四个人今天这趟外出,并没有接杀人的任务。
否则,茶馆老板刚才还在心中摇摆不定的杀人砸店的设想,很可能要全部实现,并且此地不在京都内城,相对而言,对铁器的管控令,遵守起来也没办法做到那么规范,到时候刀光剑影、暗器横飞,那对于茶铺来说,可就不是毁一顶棚子那么简单的事了。
而茶铺老板擦茶碗的举动,其实丝毫没有逃过那年轻人,也就是那四个少年杀手派内的长者伏剑师叔地注意。
如果不是感觉这茶铺老板不会丝毫功夫,那只碗在他手里虽然转得极快,但他拿着抹布的手实际上在有些失稳的颤抖,伏剑师叔没准今天真要破例收一条命——倘若茶馆老板是什么隐世豪强,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试图遣人报官的话。
伏剑师叔杀过人,虽然没有旁人可以作证,但如果他被带去官府,一查底细,也不难推敲,因为他的身世背景全是迷沼一片。而他今天带的这三个少年,是派内培养出的新一代杀手。这一行四人要是被官府盯上,对自己而言,还真是挺麻烦。
好在茶馆老板没有再继续偷偷看着他们琢磨小心思,伏剑师叔也可收了心神。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想到对方手里擦碗的那条发霉的抹布,他是丝毫不想再动眼前那几只茶碗里的饮食了。
雨中静坐空等船,四人凭桌寥无语,是他们的身份造就了他们此时的状态。等得是什么船,自然是不能多言的。除此以外,他们只要一开口,必定容易提到行内的事儿,所以还是免了吧!在点了茶水后,又点了两份佐食,已经是伏剑师叔能因为模仿寻常人而做出的最反常他性格的事了。
桌上的两碟佐茶小食渐渐只剩一半,碗里余下的茶汤也已没了热气,茶铺周围的其它商铺在刚开始下雨时,就在陆续收摊离开,此时四周已呈现大片空旷沙滩。比起早间来这儿时,显得荒凉许多。
茶馆老板又有些隐隐着急起来,大片的海岸银滩上,如果只剩他这一家铺子,未免有些奇怪。最重要的还是,海边也已经没什么游人了。没生意可做,还不如赶紧回去,招呼内城店子里的生意才为重要。
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对铺子里那四个茶客开口,要委婉的遣走他们么?可他们身上始终还透露着些许古怪,这里又属于外郊,在这样的环境里碰上这样的人,茶馆老板心里始终存了份戒心。
也许他们很快也就会自己走了吧?
正当茶馆老板犹豫着,却见这四人不但没走,不远处,还有四个人脚步仓促的跑过来了。茶馆老板定睛一看。就看清了那是四个相貌大致算是柔美的年轻女子——哦不,里头有一个,似乎只是跟班小厮。
茶馆老板之所以评价她们的相貌只大致算是柔美,是因为这四个人此时的精神状态有些狼狈。她们浑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浇透,湿答答贴在身上。头发也是乱蓬蓬的。那小姑娘年岁弱,身体还是孩童也便无妨,有两个姑娘则是身躯刚刚长开的样子,被这样一层湿衣服贴着,精准的显露出微微萌发的身形,是很容易让人想偏的。
这四人仓促跑进后,也未多想,就钻进了海边仅剩的茶棚里。帆布棚子用树油制作过,隔水效果很好,头顶上哗啦直下的雨水“暂停”了,这躲雨的四人才算稍微松了口气,目光环顾一周,正好与另外一桌上的四人对了一下目光,双方不禁都愣了一下。
这四个跑回海滩的人,正是叶诺诺与莫叶一行,她们没料到还有机会碰见在观景台上私底下评价过的那几个少年。
伏剑师叔这边的几人也是觉着有些意外,因为他们也曾用戏谑的口吻评价过眼前这几个姑娘。
只是他们轻佻的态度,到了后来,隐隐已发生了一些改变。
之前在莫叶一行几人将要离开观景台时,四个杀手里的少年小孙就曾敏感的质疑过她们,只因为在排队的时候,他们的伏剑师叔发现有一个高手接近过四个女孩子中的一人。在大典结束后,他们几人还就此事进行过快速的商议,最后以伏剑师叔判断她们不会武功,而暂时忽略了这个细节。
可没想到,现在她们居然又回来了。
海运大典结束之后,天忽然下起大雨,大部分游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选择快些回城,可这四个人却选择了反方向……这样不寻常的举动,让茶棚下的四个实际身份为杀手的人又想起之前的疑虑,刚才慢悠悠喝茶的举动愈发慢了。
这四个杀手此时也并非是杀气盛起,但质疑与警惕的心境,显然是已经涨高了一番。
但一旁的四个姑娘却没有他们戒备得那么多,刚一入茶棚,四人大喘一口气,热茶点心叫上桌,很快就聊开了,但多是有关天气的牢骚话。
不过,她们的无意之举,倒让旁边桌上的四个人渐渐又放下了些戒备。从这几个姑娘的对话中,他们了解到,原来她们也是准备回城避雨,但无奈脚程太慢,让大雨抢了先,她们还没跑几步,便被逼退回来。
急急灌下一碗烫热茶汤,叶诺诺长出一口气。仿佛身上湿衣带来的寒意被热茶汤抵走了些,人也稍感舒服了。
但她是医师之女,掌握了一些医治常识的同时,也会了解一些放病措施。像她们现在这样浑身湿透的情况。如果不快点换去湿透的衣服,恐怕今天回去后难逃一场病。
可是邻座的四个人,又让叶诺诺犯难起来。
当着男子的面脱下衣服来烤干,即便是特殊环境下的迫不得已,还是会让人感觉尴尬的吧?
思绪挣扎了片刻,叶诺诺只能选了个折中法子。冲茶铺老板买了一盆炭火。
茶铺本来做的是卖茶水的生意,但今天因为大雨地困扰,能招呼到的客人骤减,所以储备的木炭也有了余留,看着几个姑娘狼狈又可怜的样子,茶铺老板索性将剩余的木炭拿了大半出来,燃了热烘烘一大盆。
索性无事,几个茶铺活计也靠了过来,与几个姑娘一起围着炭火闲聊。大家都来自京都,即便其中有一两个外地人。那也因为常住在京都,给茶铺老板打工,熟络了内城的环境,聊起来话题也多。
另外一桌上那几个少言寡语的茶客则仍旧安坐桌边,仍然极少说话,也丝毫没有过来凑热闹的意思。
摞起两张桌子。空出了一大片地方。茶铺老板与伙计们一起围坐在炭火盆旁,聊了一小会儿,才知道大家其实都是见过面的,只是并不特别熟悉。不过在这因为大雨瓢泼而变得有些荒凉的海边,能遇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同城中人,也还是挺让人觉着心底暖和的。
渐渐的,他也就忘了心头的那份因一旁桌上那四人而生的忧愁了。
聊了一会儿有关航船的事,得知刚才海运大典快开时,这茶铺的老板舍了自己去观赏的机会,亲自守铺。倒让铺子里的伙计出去玩儿,叶诺诺不禁感叹出声,心生佩服。
然而当她正要放开防备,自报家门,要与这茶铺老板畅聊时。冷不丁打了个打喷嚏,直把火盆里的炭火都喷飞了一缕火花。
茶铺老板心神一紧,目光紧盯那火花,见它没飘出多远就自行熄灭了,他才算松了口气。目光回转,就看见眼前的小姑娘揉着鼻涕连连道歉,他摆手一笑,只道无妨。
坐在叶诺诺身边的小玉却是犯愁起来,担忧说道:“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里不会停了,我们就一直待在这儿么?”
叶诺诺不难猜到小玉真正担忧的是什么,她揉着鼻子声音微涩地道:“不要紧,有个地方遮一下雨,总比直接去淋要好点。大不了回去焐几天热汗,有我爹在,还能生什么大病?”
一旁的小丫直言快语,撇嘴道:“老爷虽然医术厉害,但病生在我们自己身上,难受的还是自己。唔……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留步在这儿,那样干等,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穿着湿衣服等得难受。”
叶诺诺闻言,下意识里又想敲小丫一记,却冷不丁又打了个喷嚏,不过这一次,她及时的拿袖子挡了一下。
坐在她对面的茶铺老板从丫鬟的话中隐约听出了些信息。微笑打头,随后他缓言说道:“这位小姐,如果你不嫌弃我的铺子油味重,待铺子里最后一趟生意做完,等会儿收了铺子,你们坐我们的马车,我送你们回去。”
面对茶铺老板的主动邀请,丫鬟小玉却目露一丝犹豫,在叶诺诺开口之前,她问了一句:“大小姐,你说等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么?”
“肯定会有,但是不能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来,恐怕他们也想不到我们的伞会变成这个样子。”叶诺诺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如果家里人迟迟不来,我们只能麻烦茶铺的这位伯伯了。”
茶铺老板笑盈盈的没再说话,但叶诺诺的话让他忽然又想到,这谁家闺秀,出门怎么只带了这么几个人?然而他念头一转,很快脑中又通达了,或许这孩子是偷跑出来的,否则以她这个年纪,她家里的人未必会同意她来凑这个热闹。
这时,围坐炭盆旁的几个伙计里,有一个人对茶铺老板提议道:“老板,今天带来的桌布里,还有几张没用过的。不如分给这几位小姐裹着御寒吧?要是真生病了,可怪难受了。”
这茶铺老板,既然肯为了让伙计去看商舰,自己独自守在铺子里。看来自然是好说话的人。
果然就见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当即点头同意了。
那伙计起身去了煮茶台面后头,翻开了一只大箱子。火盆这边,叶诺诺先是心中一喜,连声感激,但很快她又犯愁起来。还是因为一旁桌边的那几个——男子。
莫叶注意到叶诺诺眼神闪烁的方向,只大约猜到了她犯愁的原因,但在详尽处却是失了准头。
当即她就站起身来,脱下了自己穿在外头的那身青衣,只着了里头那套素色中衣。然后她就将湿漉漉的青衣横着在火盆上方抖开,距了一小段距离,青衣上头,很快蒸腾起热气来。
莫叶望着坐在火盆旁,一脸惊愕神情的叶诺诺,只是略显洒然地道:“我们几人当中。你的风寒症状最明显,要换掉打湿的衣服,里面那套也不能穿了,就穿我的衣服好了。”
叶诺诺怔怔地道:“那你怎么办?”
莫叶微微一笑:“不用顾我。”
莫叶想到自己现在是少年小子的装扮,那便以骗为骗,身外伪装得足够以假乱真。至于精神层面的伪装,她曾经混迹书院的那几年时光里,能够借鉴到的经验那是何其多。
但她可能料不到,此时的叶诺诺竟然因为她的伪装,心下微生羞赧。
两旁的丫鬟倒是除了惊讶,其他的感想不太多,因为莫叶施好的对象,不是她们。
很快,莫叶手里抖开的那件青布衣裳上的热气渐渐淡了,那是因为衣服已经大致快烤干了。而此时她自己身上那套素色中衣倒是开始腾腾冒热气,这是在个人体温以及外围炭火的双重热力作用下,发生的反应。
白衣白气,渐渐竟让莫叶的形象,变得有些光化起来。只是她自己尚还未觉。
但一旁的桌上那几人,已经下意识将目光偏了过来,除了因为莫叶此时的这种形象,还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还没有忘记,之前在排队入场时,曾经有一个高手带着这少年离队的事情经过。
莫叶并不知道这些,本来她也没什么机会与隔壁桌上的人接触,但也许是天意的指示,于大雨之中,忽然扫来一阵风。
这风,没有吹翻茶棚,也没有吹落莫叶手中的衣服,甚至连茶碗中茶汤上丝丝缕缕的热气,都未因为这风而弯曲多少。
但是,莫叶束发的那根发带,却随着风飘了起来。
或许这不能怪是风惹得祸。在经过人潮拥挤,以及躲雨的狂奔之后,那发带本来就快掉落了。只是因为后来头发被雨水打湿,发带也跟着湿粘在头发上,暂时还能挂在头上。这会儿在火盆前烤了一阵子火,几人都是头发最先干燥,莫叶那头蓬松微卷的长发,顿时显了原来的模样,终于“挤”掉了那根本来已经没了什么束缚力的发带。
干燥而蓬松的头发,有几缕自额头垂落,在眼前晃了晃,莫叶心中微慌,感觉自己的伪装似乎要露馅。
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暗道:披头散发,并非只会是女子的装扮,虽然以自己现在的年纪面貌,还装扮不出那些文人才俊潇洒肆意时的风度,但这并不能否认,男子装扮中不可以散发示人。
只说师父,就曾有不束冠的时候,还是在书院里,就是临到了要到堂讲课的时候,才拿了根带子随便把一头墨发束了,却在课后,引得好几个少年同席模仿。
想到这里,莫叶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心神镇定,将差不多已经烤干的青衣递到叶诺诺手中,然后转身去寻那发带。
很不凑巧,那根也是天青色的带子,飘到了隔壁桌边,一个少年的脚下。
如果不是他的脚正搁在那里,卡住了发带,待它飘出茶棚,莫叶可能需要冒雨跑出去,才能将它捡回来。
但是,当拾步准备走过去的莫叶对上那少年的眼眸,她不禁迟疑起来。
这个少年的目光,与书院里那些同堂同师的少年学子截然不同。
虽然他的目光不含一丝缕的情绪,但也不能说就是冷漠。那只是一种平静的感觉,平静到……目空一切。
他仿佛没有看见脚下的那根带子。
但他的目光,又的确是往自己这边看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莫叶不知道那脚下轻压着她的发带的少年,那种眼神里代表着什么意思。坐在火盆旁偏头来看的叶诺诺也有同感。但她除了注意那少年,还注意到了他的同伴,那几个同行的少年眼里,似乎浮现了一丝戏谑意味。
难道他们看出了莫姐姐的伪装?
那莫姐姐走过去,会不会吃亏呢?
一念至此,叶诺诺下意识里准备拉回莫叶。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莫叶只是稍滞步履,很快她又继续向那张桌子走去。
叶诺诺本来准备站起身,劝住莫叶,这时她又看见,那位鞋底卡住了发带的少年,微微一弯身,将那根发带从鞋底抽了出来。
莫叶看见这一幕,也是微微怔了怔。
少年拾起天青色的发带后,既没有类似他那种目空一切的形象一样,轻视其物的随手丢弃。也没有温和礼貌的交还给遗落它的人,只是平平摊开手掌在眼前,拈着发带滞了滞神。
然后,他将它轻轻搁在自己面前的桌上,不再看它,也不再看离他还有几步远的那个散发少年。只是用拾起发带的那只手,端起桌上的茶碗,淡然看向远处的海平线,也未饮茶。
他手中的茶碗,已经没什么热气了。
茶汤的温度,似乎还没有一旁那散发少年身上被融融炭火烤得直散热气的素色中衣温暖。
莫叶在滞步后重新迈出的步履,在那少年拾起发带的时候,又滞了一下。此时她见他将捡起的带子搁在桌上,虽然这举止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但她也没有犹豫多久。就第三次拾步往前走。
走至离他只有一步距离时,莫叶停下脚步,虽然他将头偏向别处,但莫叶还是认真说道:“谢谢。”
莫叶看到,他平稳如石的肩膀似乎动了动。但又似乎只是她眼花看错。莫叶默然在心中轻叹一声,不再管对方是不是理会她的谢意,伸手去拿搁在桌边的发带。
可就在这时,小旋风突然又至,莫叶只是伸手慢了半拍,发带即与自己失之毫厘,乘风飞了出去!
莫叶一时不禁愕然怔住,而那少年,或许是因为视线中忽然飘进一个有些眼熟的事物,定神一看,竟然还是那根发带,他在眼神微微凝着了一瞬后,转过头来,看了莫叶一眼。
莫叶暗暗一咬牙,向雨中跑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追那根发带,冰凉的雨滴打在刚刚烤热了的素色中衣上,感受到丝丝沁骨寒意,她有些后悔,但她同时又感觉,如果不从那个少年空泛难言的视线范围中闪身离开,她会不会感觉更后悔、更不自在。
……
当京都东郊海滩上大雨瓢泼而下的时候,远离京都将近三百里的土坨镇上,也开始飘飘扬扬下起小雨。
而在以这个地理表象非常奇怪的小镇为起点,往北再行约摸一百里,在那片无山少树的平坦沙石地上空,云层虽厚,但雨水却像是憋住了,一时半会没有掉落,但又潜在的给在这片黑沉云层下急行的一队骑兵带去了些许压力。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
但那是泛指,春季也有暴雨,只是次数少,显得珍贵些。而经验丰富的驻边老兵都能体会,在南昭大地上,越接近北疆的地方,气候也会变得奇怪,尤其是天气变化的规律,十分难以琢磨。
在南方,大部分时候,风起、云聚、雨落,这三个步骤,一般需要一两个时辰才可体现完整,南方的天气有些如南方的山水,大抵是比较温和的,也有疾风骤雨,但没有极北之地体现得这么快,快得难以防备。
不过,让骑兵队感觉到压力的原因,也跟队伍中此时带着的一位贵客有关。
防雨的油布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雨开始落下,立即会掀开油布盖往那位贵客乘坐的八人抬马车上。但是队士们又摸不准天气,没准等会儿狂风忽起,撕开云层,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来,又不能将那贵客乘坐的车架盖得太严实了。
之所以所有队士都会感觉顾虑重重,皆是因为,车中的人对他们而言,太重要了。这种重要,不是只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一份在十多年前同生共死过的友谊。这份因为时间的沉淀而变得厚重的情义,让所有队士都担忧起来,丝毫不敢拿他重伤之后虚弱的身体与时刻会变脸的天气去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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