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皇兄,您现在应该不能随便出东宫吧,今天来学院是用了什么借口?”
听到李泰的话,李承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借口?如今端午节临近,各家都在拜祭先人,我到学院来拜祭一下李师怎么了。”
说起这个李承乾就来气,当初往东宫派遣令官的时候,被他赶走了,如今李师去世,东宫开始恢复它的权能,左春坊立刻调来了大量的言官。相比较这些玩了命都想显示自己存在感的家伙,孔颖达已经算是好人了。
毕竟,孔颖达添为新的太子太师,只是偶尔找他评论古事而已。而那些令官,从起床到睡觉,不管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地方,都要管一管,让他不厌其烦。
见皇兄不耐烦的样子,李泰顿时心有戚戚。他现在算是比较悠闲的,王府里,除了侍卫长偶尔动动嘴以外,就没有敢管他的。
李恪则是心有同感,跟李泰不同,他的身边插满了皇帝派来的官员,他做什么事,估计都有专门人分析,但凡有异常的,就会送到皇帝案头。
再说这样的话题未免有点深重,兄弟三人喝干杯子里的茶水后,就相约明早一起登山。
第二天清晨,天气有点阴沉,但是已经决定拜祭老人家的兄弟仨,不顾属官侍卫的规劝,硬是上了山。
水晶肘子、红烧肉、三鲜馅儿的饺子....
有很多吃的,还有一些记载了事情的纸张,但是唯独没有纸钱。
老先生离去前,就跟他说过,以后上坟的时候,不用烧纸钱,哪怕是坐在坟头说说话,也比烧那些东西有用的多。
李安仁已经在这里结庐而居许久了,按照礼制,他是要守孝三年的。
见太子魏王吴王三人如约到访? 李安仁就迎了过来。
“见过三位殿下。”、
看了看没有一根杂草的坟墓? 李承乾点点头,对李安仁说:“李师去世之前? 不是吩咐过你用不着守着坟墓嘛? 学院先生虽说多一个不多,可是你去教书育人? 老人家泉下也乐得。”
李安仁苦笑道:“守孝三年是生人表达追思的办法,李家一代单传? 家父去世的早? 就留下了我一个,没人替代啊。”
守孝三年,虽然漫长,但是这个时候没人把这个当成面子活儿。虽然李承乾觉得宰予的态度不对? 做的事情很对? 但是孔子一番话,算是彻底把“守孝三年”的规矩定死了。
这种事情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都是主观意识决定的对错。
“李师,您去的这段时间,还是发生了不少大事的? 信函里都写了,您要是收得到? 就记得托梦送个回信过来。不过,这么长时间了? 除了您刚走的时候到弟子的梦里拜访过以外,别的时候都没见您过来? 莫非另一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彩缤纷?”
“太子这个位置? 弟子是不打算让给别人了? 华夏人想要少走一些弯路,需要提前很多年就走到正确的道路上,而没有什么,比一个正确的领导者—皇帝,更能拨乱反正了。”
....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李承乾才打着伞离开了墓地。
有些话能够当着李泰等人的面说出来,有些话却只能在心里想想,只能说给李纲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年节的时候皇帝拿东宫的食物赏赐给官员,成了极度的荣宠的表现,官员们无一不以得到皇帝的赏赐为荣。
粽子也是一样。
不过让东宫的厨娘一个人包百官的份额才是难为她了,李承乾只好指挥御膳房的厨子们制作,然后赏赐下去。
端午节的这一天,百官汇集在渭水的一片宽敞水流速度慢的地段,赛龙舟。
宴会举行的地方特意设在了一个山头,在这里能够很清楚的看到赛场。
“呵呵呵,太子亲率一马当先,也不知道太子给了他们什么许诺,让他们这么努力。”
“房相,您家里的队伍也不差啊,估计很快就能赶超亲率了。”
一边聊着一边吃东西,这一天可以说是满朝文武和皇帝少有的休憩日。
“太平年间,我等也不能松懈,平日里多多操练,才能在战事发起的时候,不至于临阵磨枪。无忌,朕听说你将兵部的预算削去了一成用来填补民生?简直是胡闹,大唐百战立国,更应该知道军队的重要性,三省六部,唯独兵部的预算削不得!”
听到皇帝的这句话,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只是端着酒杯领命,紧张的反而是房玄龄等人。隋末以来,各地的官路多有废弃,想要修补重新开通,需要好大一笔钱。然而国库里用于平赈灾年的钱粮,没人敢动,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也只好从兵部上下手了。
太平年间维持所有军队都要维持操演,在他看来是很大的浪费,毕竟平灭东突厥的时候,大唐也没有出动全部的军队。
如今皇帝的一番话,让他们明白,在维持操演这件事上,皇帝不打算妥协。今日的赛龙舟活动,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安排的。
看到房玄龄等人的样子,李承乾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葡萄酒,心里却笑开了。
皇帝老爹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其实就是在宫里憋疯了,需要点消遣的事情。曲江池太近了,玩不到一天就要回宫。但是渭水不一样,五十多里的距离,算是皇帝出行,一来一回就是三天的时间,皇帝能有一整天的时间用来玩耍。
不过可惜的是,群臣力谏,没让他亲自上舟,如今只能在这里看着比赛,心却痒痒的。
见到皇帝老爹朝着自己招手,李承乾就放下酒杯,走到龙案边做出聆听教诲的姿势。
“承乾啊,前两天朕往你那里送了很多重要的奏折,你的批复,都很恰当,你说,如果所有的奏折都交给你,你能处理得了吗?”
“回禀父皇,儿臣年纪小,还不足以担此重任。”
虽然迷惑这家伙为什么问这个,但李承乾还是实话实说了。
处理点商业范畴内的奏折没问题,毕竟眼界在那摆着呢,但是别的奏折,如果不是六部尚书和房玄龄做出了第一次批复,他连弄明白都很困难。
自知之明必须有,大包大揽才是愚蠢。
“也罢,朕在考虑考虑。”
说完,李世民就挥了挥手。
李承乾摸不着头脑的走回去,很是迷惑。
皇帝老爹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做了,事后也一般会给自己找到这么做的理由。
问我能不能处理政事?问这个干嘛?
带着浓浓的疑惑,李承乾喝了一口酒,随即将这个疑问深深的铭刻在心里。
“太子亲率胜!”
负责观看赛事的李涧,拉长了声音喊出了结果。
顿时,文武百官同时举杯祝贺东宫的太子亲率取得了胜利。
李承乾微笑着举杯一一回应,这次上场的还是刘莽带队的攻坚队,五年多以来的磨合,哪怕他的队伍中有不少是后来补充进来的新队员,依旧变得亲密无间。
练兵之法,如今也推广到了大唐各个军府,至于地方有没有能力保证士兵营养,那就不是他能够知晓的事情了。
贞观六年的大唐,国力虽然说不到蒸蒸日上,但是还是能够威振周边敌国的。
端午节的大宴,虽然热闹,但是跟平时一般无二。
李承乾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也开始失去了自由,每天早晨晨练完毕以后,就需要在孔颖达的辅助下开始看奏折,有的时候,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也会把办公的场所转移到东宫一两天。朝廷每天处理的奏折上,近乎两成会有太子的印鉴加持。
“殿下,您看,这是耿国公冯盎送上来的奏折,僚地僚人造反,已经被他带兵平定。战乱结束以后,如果是内地,就需要派遣安民官前去安抚受战乱波及的百姓,并尽快恢复当地的治安。而领兵作战的将军,也需要分散府兵,带着常备兵力回归屯兵之地。文武分治,这是规矩,将军只能负责作战,文官只能负责政务,不管哪一方越权,都是重罪。
不过冯盎就不一样了,岭南之地本来就是他说了算,军政都是一手抓的。所以也就没必要多加干涉,朝中只需要降旨嘉奖就好。”
边读奏折,还要边听房玄龄的讲解。虽然没有不耐烦,可是听的多了,就会感觉到疲惫。因为他们说的话,都需要他牢牢的记住。
随奏折一同送到长安的,还有冯盎的一封信,只看上面的火漆完好无损,就知道没人拆看过。
无视了房玄龄好奇的目光,李承乾把信函收到了桌子里。
这封信一定是说海港事宜的,在初具规模以前,李承乾可不打算把这件事透露给勋贵群体,特别是像房玄龄这样的聪明人。
如今大海之上还算是蛮荒,地方的一些家族最多也就是在海岸线有点势力,出了海,屁都不顶。
开发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一哄而上,利益缺少的时候不能加入太多的分食者。
“房相,冯盎写信给孤,估计是希望能够获得烈酒在岭南的售卖权。他走的时候,就把方子抄走了,但是他也只能自酿自用,不能售卖。岭南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想必他也想给冯家新增添一个产业。”
“酿酒啊,呵呵,老臣如今不也经常光顾老程家的酒坊?喝惯了高度酒,虽然受不了那个后劲儿,可是再喝三勒浆等酒,就像是喝马尿。不说这么恶心的事情了,不知东宫今日的伙食是什么?如今酷暑难耐,老臣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啊。”
李承乾无奈的看了张赟一眼,张赟就去厨房和餐厅准备饭食。
现如今过来“培训”他的几个人,就算当天会返回官署,也要蹭一顿饭再走,搞得他都想在长安开设一家新酒楼了。
没什么奢华的菜式,凉面和酿皮而已,可是房玄龄吃得大呼过瘾,明明说了没胃口,可还是一连吃了三碗。
吃完了抹干净嘴,就带着自己已经处理完的奏折回了中书省,下午将要来接替他的,是魏征。
魏征如今是侍中,是门下省的两尊大佬之一,因为他的存在,皇帝的好多法令就算经过了中书省,也会被门下省堵回去。李承乾很怀疑,皇帝老爹把魏征弄到门下省,就是为了给自己加上负重,免得太跳。毕竟,现如今朝堂里面敢于跟他对着干的,只剩下了魏征等少数人。
相比较房玄龄,魏征带来的奏折就少了很多,因为一些重要的奏折,还需要皇帝批阅后,才会下放到门下省。
“殿下,门下省的职责就是掌出纳帝命,相礼仪。凡国家之务,与中书令参总,而颛判省事。凡是陛下下发的命令,都需要经过中书省的复核,才能够发送到尚书省执行。不管陛下怎么样,他能够将微臣送到侍中的位置上,就说明他还是很英明的。自古以来,敢于自我批评的皇帝很少,陛下就是其中之一。”
李承乾把毛笔把儿都塞到嘴里了!
这竟然是魏征说出来的话?也太令人震惊了吧!
似乎知道自己的发言有多惊世骇俗,魏征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开始处理政务。
门下省的工作其实很省力,他们接到手的奏折,已经有了六部、中书和皇帝的批复,只需要读一遍,看有没有疏漏就好。
每当魏征看完一个,都会递交给李承乾,让他查看皇帝的批复是怎么样的。
一封封的奏折看下来,李承乾还是有些震惊。李世民毫无疑问算是世家子之一,但是他对好多事情都很熟识,其中就包括农事。隋末的纷争和建国以后的多方征讨,固然让他疲于奔命,可也同时让他开阔了眼界,以至于好多时候做出来的决断,都是十分贴合民生民意的。
不知不觉间就看了好多的奏折,可是当李承乾看完最后一个奏折,却见魏征没有送来新的时,才看向对面。
书桌对面,魏征拿着一个奏折眉头紧锁,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魏大夫,什么奏折让你需要如此的研究?”
李承乾的声音,惊醒了魏征,。魏征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奏折递过来说:“陛下已经不安于皇宫、长安,乃至于长安周边了。过节前臣还疑惑,为何在渭水出行这件事上,陛下宁可内务府出资,也要舍近求远,现在看来,这分明是试探。”
接过本章的李承乾读了一遍奏折。
这封奏折是岐州刺史上的,讲明岐州的行宫已经翻新完成,适合居住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啊,皇家的行宫到处都有,岐州也算是长安与陇右道之间的通州大邑,建设一座行宫又如何?更何况,如今大唐境内的行宫,好多还是隋炀帝建设的,李唐没有重新建筑,而是接手前人遗产,只是翻新,已经很节俭了。
“魏大夫,不就是一座行宫的翻新吗?最近九成宫不也在翻新建设?没见你上书阻止啊。今年的夏天如果酷热,父皇还是要到九成宫避暑的,朝中文武大员,也会跟随。”
魏征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殿下,当初陛下将端午节赐宴改到曲江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年改到渭水河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明年他要去岐州,只要成功了,您信不信,再过一年他就要去山南道金州,再过一年,就要去江南道了。”
听了魏征的话,李承乾不知不觉在脑海中构成了一张图,那就是一只在水边伸腿的白鹭。
老魏头说得,好像还真的很有道理。皇帝连番的增加自己的出行距离,没准儿就是为了走得更远。要是没人阻止,或许,他连战场都要上。
不,不是或许,是一定!毕竟,他可是真的御驾亲征高丽了!
“陛下虽然算得上圣明之君,但是有的时候也按耐不住心里的功利,臣觉得,他很可能想要去泰山封禅!”
说起泰山封禅,李承乾就想起了这是李纲介绍过的。
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中》明确列出的有十二位上古帝王:无怀氏、伏羲氏、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汤、周成王,不过自商朝以来,可以明确考证,真正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典的皇帝却只有三位:秦始皇帝赵政、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
泰山封禅,对一个皇帝而言是最难以忍受得诱惑,毕竟,这是与上古先贤比肩的大荣耀。以李世民骄傲的性格,面对这样的诱惑,躲在被窝里都会流口水!
“不就是去一趟泰山吗,就当成公费旅游也是很好的。魏大夫,您何必这么忌惮?”
这个时候,李承乾却很希望自家老爹能如愿。毕竟,这可是少有的出长安的机会,至少,他都不希望东突厥之战,就成为自己这辈子最深刻的“旅游”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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