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发现江陵城中还有这等拥有神脉的奇人时,平都侯立刻遣了一队精兵专门来调查和监视螭浮,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连阔公子。
杜不遇便是这队精兵领队之人。
他心知平都侯与言金道士派他来监视连阔是为了最终将其逮到府中利用他身上的某种东西炼制修仙丹药,起初只觉残忍,可受制于人亦不敢抗命。
杜不遇的任务很简单,只需将连阔每日行止记在心间一一汇报,同时与孙妈妈联络往来,替平都侯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原本再顺利不过的计谋,却因着一日连阔忽然受伤而发生转变。
他和账房先生交谈间透露,似是他家妹子被某家风颇为严厉的客人妻子带了打手来砸场子,连阔护妹心切,结果自己却被人打折了腿。
之后半个月,杜不遇便见连阔成日窝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但他也不仅是单纯发呆。
第一日他请账房先生给自己窗边放了两盆花,第二日对着那花临摹了两幅字画。
杜不遇瞧在眼底,只觉连阔经历种种变故依旧不失风雅乐趣,倒是极为达观之人。
他家妹子每日都来探望,有时会依照他的意思给他带来几本书,原以为这人出身书香门第,即使家道中落也当是读些经史子集聊以慰藉。
谁知他倒真是个自暴自弃的主儿,坊间流行的话本故事无论洁本还是带色儿的那种,无一逃过他的法眼。
边看还边做些注解,就着孙妈妈送来的瓜子坚果,每日竟是废寝忘食到入睡时分。
那段日子平都侯听着杜不遇的汇报都觉无趣,只道他这些天不用再执勤,等连阔那伤养好了再说。
也就是说,连阔这一伤,连带着杜不遇都休了假。
他闲来无事,又好奇那些话本故事究竟有何魅力,休假后第一日便独自去了书斋买书。
正好遇着连心也来买书,她不方便下马车,便叫身边的小丫头替她:“这位公子,《伏魔记》是我家姑娘昨日就定下的本子——”
杜不遇早她之前就付了钱,闻言只看向书斋老板:“若是旁人定的书,不必叫老板为难。”
书斋老板闻声摆手道:“说了让你们早些来,这都快关门了我当然不拒客。”
那小丫头有些焦急,却听得不远处马车中的连心低语道:“菊香儿,上车吧。今日确实是我们来晚了。”
于是连阔没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伏魔记》很是伤怀,正坐在窗边盯着那两盆花发呆,忽地听见小院内有书本掉落的声音。
他这些日子已能下床,于是便拄着拐杖缓缓挪动至后院中。
杜不遇半蹲在院墙之上俯视连阔,面上表情一秒内变换了大约十次,可谓五花八门。
他回家后将那《伏魔记》草草翻了一遍,只觉是一段二女争夫的狗血戏码。
不过加了些妖魔神仙的元素,竟能成为近日来风靡江陵的畅销话本,世风日下,人们的审美水平越发不忍直视。
连阔拾起院内的书,想起晚间连心说起,书斋最后一本被人买了去,这会儿才听得杜不遇开口:“抢了安心楼连姑娘的书,总是不好意思。”
他不免失笑:“叫公子见笑,家妹是买给在下打发时间。公子既买了,倒不必专程又送来。”
连阔说着忽觉自己想左了,抬眸看向杜不遇失笑:“当然,若是为着见家妹一面,该从正门进入得好。”
他面上的表情并不情愿,但却不得不接受连心身为花楼女子的现实。
杜不遇将连阔的无奈一览无余,不动声色一跃而下,站立小院中与他相对而立。
“五陵年少争缠头,只怕轮不到在下。”
杜不遇轻车熟路地绕过后院回到连阔的小屋内落座,半晌才等到连阔拄着拐重回屋内:“倒是公子这地儿不错。”
算起来如今距离两人初遇,也大概过去了一年之久。
平都侯布下的天罗地网总有收网的那天,两人商量过许多次,却始终未能定下真正离开的时间。
杜不遇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杀出重围,只带连阔远走高飞。
连阔自然无法放下连心,他好不容易才从伊列返回江陵见到妹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抛下她。
直到孙妈妈与刑老九勾结之事败露,连心更是明确告知他自己宁死也不愿脱离安心楼,这才有了两人今夜的出逃计划。
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杜不遇真他妈活腻了。”
言金老道之语听在平都侯耳中只觉烦躁,若非杜不遇叛变,他想必早已将连阔据为己有。
哪会拖到今日遇上这么个棘手场面。
平都侯已然失去了耐心,从随侍手中取过弓箭,搭弓准备射箭。
天色昏暗中元菲虽然看不真切他的动作,但还是立刻警戒:“黑衣公子小心!”
他方才将神脉的秘密公之于众,平都侯想必不会再叫他有继续说话的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元菲徒手接住了那根直冲杜不遇而去的箭。
却听得身后有人惊呼一声“不遇”,她猛然回首,正好与飞驰而去的杜不遇擦肩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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