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仙庭中的宴会,除却富贵奢靡更胜往昔,其中歌舞饮食俱无新意。
西京的宴会便是这样,日复一日地纵情恣意,却是循环往复地满足着口舌声色之欲,永清真是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可以在这般单调乏味的活动之中寻找乐趣。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因着不是皇家筵席,苏苏也在她身旁坐下,遥遥指着对面男宾席位道,“两京宫廷宴会皆不会男女同殿——其实咱们朝京也更讲究些,寻常人家请客也是分厅而置。但这燕阙的贵族——咳咳——这不是我说呀,是我听来的,可是常常男女同乐,一些自诩清正的士大夫常常斥之……那什么,乱。”
“哈。”永清坐直了背脊,忍不住盯着对面席上的萧雾月,几个舞姬甩袖抛身,衣裙款摆遮住了她的视线,“那雾月她被领去那边儿了,不会有事吧。”
“不会吧。”苏苏道,“就连陛下都没看出来她的身份,何况这些酒囊饭袋呢?”
永清还是有些担忧,决定寻个由头把萧雾月叫出来,刚起身,又被一旁的人叫住:“永清公主。”
这声音仿佛带着鬼祟的笑意一般诡异,让永清忍不住转过头,就这搭理的一眼,她就被四五个少女围住,连苏苏也被隔开。
“你们是谁?”永清颇不痛快地拂开拽住她袖口的一只手,这些人怎么上来就动手动脚的?
“我是韦婉儿,家父正奉职武威长史。”一个下颌尖尖的女孩子迅速答道,一双眼睛颇不安分地在她脸上游走。
“我是京兆杜氏的女儿,杜云娇。”那被她拍掉的手的主人个子也高,颇为傲慢地瞥了她一眼。
“灌侯三女,周柔训。”这是唯一一个对她微微点头示意的女孩子。
“扶风司马之女,陈贞贞。”
“羽林左监之女,宋腻云。”
……
哦,都是些西京当地豪右或官绅之女。
怎么这么没礼数,看到她连一个最基本的礼也不曾行?
永清扫了一眼:“你们都完报家门了?”
待这些女孩子点了头,永清缓缓道:“京兆杜韦,去天尺五,你们……”
她实在不擅长记人名,更不擅长把人名和脸对上。
好在苏苏终于拨开那个下颌尖尖的女孩子,挤了进来,在永清耳畔悄声道:“一个叫韦婉儿,一个叫杜云娇。”
但那些人显然还是听到了。
韦杜二人眸中流露出了一丝轻蔑之色,甚至那刚被苏苏撞了一下的韦婉儿冷哼了一声。
“不好意思,你们名字实在太俗气了,本宫记不住。”永清淡漠道,“只是,‘京兆杜韦,去天尺五’,这句俗谚,已没落多年了,本宫原来是以为,当年武帝迁都,你们虽然不复京都贵族的光景,好歹也是一方豪族,比之荀郑应当不逊色。如今一见——”她眸中寒芒一闪,“人俗,更欠教养。”
“你怎么能这么说!”韦婉儿尖叫道。
好烦,为什么会有这种人找上门来。
要是在朝京,韦婉儿这种人根本连她裙边儿也摸不到。
仿佛心有灵犀,苏苏在永清身前一挡,蹙眉道:“不然韦姑娘以为呢?在朝京,能拜谒我们公主的人家,父兄至少官拜二千石,入为三公九卿,出则为州郡府君,地方将相,你们是什么样的门第,说句不好听的,到了朝京,父兄名刺都送不进长秋宫,正月大朝会德阳殿里都没他们坐的席位!”
“永清公主此言差矣。”周柔训一副礼义之人的模样,慢条细理道,“既然三位有了些误会,我来说句公道话。公主自恃身份,可我等家族虽然如今不再位列公卿,但好歹昔年也曾为高皇帝征战天下,也曾和高皇帝有过白马之盟,家中藏着丹书铁券,怎么也算是数代忠良,怎么说得我们好似那些凭着两三代军功,便耀武扬威,不知体统的人一般?”
灌侯的女儿,确实段数高一些,说话绵里藏针,一方面大打功劳簿的牌——说来,这张牌还真的十分香,这类高皇帝的老臣之后,历代遇到后面的皇帝皆是抬出功劳簿来撒泼,开始哭高皇帝,开始哭盟约,什么老臣寒心云云,就连武帝也没办法,只能好吃好喝,再给几个闲散职位供着。后来他们三番两次,想窃取权柄,武帝也只得想出一个迂回的策略,迁都,让这群蠹虫离朝政远一点。
另一方面,她又贬低了蘧家。
蘧家不是世家,也不是勋贵,只是凭靠着前两代皇帝对边的战略,实打实打出来的位置,本来蘧进以为自己最多便止步一个列将军,然后就可以回晋阳老家养老了,没想到最后女儿入主了长秋宫,自己则被先皇托命,开府执事。
不知体统,自然暗讽蘧皇后牝鸡司晨。
周柔训突然后背毛骨悚然。
她看见,永清眸中的漠然逐渐冰冷,琥珀瞳仁的焦点逐渐凝在她脸上。
“哦?”永清的声音突然变柔了一下,“这么说来,周姑娘侯府出身,应当是很懂规矩咯?那,灌侯有没有教过你,遇到公主,应该行什么样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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