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官府不通知并采取强迫手段,河边的那些人就真不知道迁移走。
原形是多方面的。
有的是对夏收时节的天气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下雨,河水涨,很正常,很常见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有的是马大哈,心思根本不在下雨不下雨上,正好趁着雨天没事干赌赌钱,好好赌几把,把别人刚夏收好的粮食使劲多赢自己家,这样自己就可以少种点地少遭罪弄吃的了......
有的是虽不缺乏警惕也不缺乏细心,却更有侥幸心理.......怎么会那么巧今年下点连阴雨就能发生洪灾......真若是有个万一,也不用太害怕。家里有打鱼船呢,至少人怎么也能上船逃走。水再大,它还能把船吞了?水越大,船越能漂起来......
更多的人家是怕麻烦。
这种鬼天气里,想搬家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雨淋不说,只粮食就不好带,地泡软了,空车也陷,何况拉粮食长途跋涉.....尽管粮食没多少,(河间府去年的无主秋粮全被沧北收去了,当地人没别处那样家家抢收无主地而粮食丰足。河边的这些人家打鱼赚钱,也不以种田为主),但,没有官府出人协助,单靠一家自己搬,也确实有不好克服的现实困难。
于是,赵岳到来后看到的就是河边的河间府人根本没离开,在家窝着闲着睡大觉的,聚着狂吃滥喝东倒西歪吹牛扯蛋的,更多的是一处处聚赌狂叫的,入迷忘了白天黑夜之别,甚至忘了身外世界一切的。都在无知无觉中等死。
赵岳不用询问河间府来没来人通知防洪就能知道:大哥提醒宿元景的话白费了。
宿元景肯定没当回事,还会反感甚至敌视赵公廉居然对河间府的事也干涉。
赵岳能想像到宿元景接到传话时的心理活动。宿的内心反应一定很强烈,对赵公廉一定极其厌恶不屑甚至痛恨.......
北宋士大夫的标准模式啊!
极度贪权,极度虚荣要面子,极度高傲,极度自视高贵......也极度无耻无担当。宋王朝把文官早惯坏了。
论起来,宿元景官声不错,比较清廉,也比较肯吃苦,在朝中一向是以清流君子立朝班的,也曾表现得忠君爱国正直敢言,得到过皇帝赵佶的欣赏和重官委任,但所有这一切都在天灾考验面前露出真面目了,其本质和其它鸟烂士大夫没什么不一样的。之前的一切说穿了不过是他擅长的以清流形象官场混出头和立稳朝中坐高位争权保地位的有效当官模式。
真高尚,假高尚,一遇到紧急的大是大非考验就一目了然了。
在朝中时也一样,宿元景从不和蔡京、高俅等皇帝宠信的真正实力派起矛盾,很多时候还在配合,委婉讨好。
你可以说他这是明哲保身,有苦衷,面对现实不得不如此,否则官都坐不住何能报国。但他又何尝不是为了混官场成功享受高官厚禄、高高在上舒舒服服荣耀体面.......一切只为了他自己的喜好和私利而有所为有所不为。
赵岳内心冷笑一声:又一个虚伪无耻北宋士大夫而已。也是个高傲自负却懦弱苟且没骨头的废物。
这样的人,怎敢把大事寄托他担当起来?
根本靠不住。
他也没能力担当起来。
若是对这样的人泄了底,事早晚得坏在他身上。河北的后续谋划就危险了.......怪不得大哥当年在朝中时曾经得到过宿元景的仗义协助和委婉示好结交,大哥却从没真的结交他认可他。大哥的政治天赋确实高。
确认了宿元景后,赵岳不免有些遗憾:少了这个位子的人顶用,以后的事就多了很多困难,至少是不便。
只能指望特意留在宋国一直不动的那几位了。
那几位都是在历史上证明过气节担当与能干的名人,但愿不要让人失望,更不要成为逆历史潮流的可悲可笑忠臣........
赵岳吁口气,丢开以后的烦恼,先顾眼前。
........................................
瀛河边一处地势较高的村落,扎堆住这的几十户人家在风雨声中突然听到奔腾的马蹄声正向这边过来。忙着耍钱的人就是听到了,也自不是不管的.......这年头骑马的不是官府人就是辽寇。官府管天管地也不会管赌博,官场从上到下从中央到地方,太多人本身就是赌鬼,赌官运,赌钻营,赌贪污枉法没事,赌押靠山争政治前途,赌赛诗文争当红伎子.......至于辽寇,这种鬼天气是绝不会来的。辽贼是野人蛮子却也怕吃苦遭罪啊,连绵大雨天也不方便抢劫,抢的粮食也得淋坏了......
闲着睡大觉或吹牛扯蛋的却不禁好奇,纷纷钻出屋子,在屋檐下伸头向声响方向看去。
什么人大雨天的会跑到这来.......
片刻后,蹄声轰鸣奔上了坡来到村中。迷漫的风雨中突然钻出一群骑士,模糊看去竟然大致有十几骑。
村民们更惊讶了,转眼就看到骑队已经来到面前。
打头的骑士轻轻一勒马缰绳。战马摇头晃脑轻嘶一声停了下来,虽然地面极其泥泞湿滑,但这马却仍能停得稳稳的,无疑是匹有灵性的难得好马。后面的骑士也停了下来,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糟糕环境里,十几骑的动作仍能做到几乎整齐划一.......村民们的瞳孔不禁一齐一缩,惊恐满脸:这样精湛的马术和整齐骑队只能是马背长大的辽贼,宋军是绝做不到的,尤其现在的守城治安军和边军都是各种社会祸害混编成的新军,成军不久,步战操演还不知行不行呢,何况是练骑兵。
但惊恐又转瞬消失了。
来者都身穿上下两件的草绿色漂亮雨衣,上件是套头穿的,还有一体的帽子蒙了头,下件是裤子,帽子在脸部还有个白色透明的东西隔绝风雨,整体能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不怕风雨。骑士裤子下露出的脚上全是不知什么材料的黑色雨鞋,必是长筒的,套在裤子里,也不怕雨淋水湿和踏泥泞。
所有战马也披着这种草绿色的雨披。
雨披长长垂到马肚子两边下方,松松的稍弯向马肚子下,两边由一排排在马腹下的数道绳系着,并没有把整个马腹包裹了,这是防风掀开雨披淋到马,也是方便马跑热了好透汗,边民懂这个,一眼就瞧明白了。雨披把马上部几乎全罩住了,只露出马眼以下的马头......披上溅着密密麻麻泥点,显然跑了老远的路才能如此,此时烂泥点在雨水中不断淋下.......
看清了这些,村民们就放心了。
因为,能有这种雨具装扮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沧赵家的人才具备,而且还得是沧赵家那些核心的要紧的人员,比如心腹仆从,比如赵庄老户或卫庄的庄丁。那些追随赵庄得庇护,不受官府欺压盘剥甚至抢掠的好命沧北民众却是不会有的.......想来这高级玩艺也很贵重,必来之不易,以沧赵家族当年的富裕强盛也置办不起大量的.........
沧赵家的来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更好奇了:这鬼天气,沧赵家的要紧人员怎么会突然到这来?来干什么?
骑队当头之人在马上也照样显得挺拔威武矫健,马脖子侧雨披外挂着一口长剑,也不怕雨淋銹坏了,白色面罩下有一双闪亮眼睛,隔着稍模糊的面罩也简直能夺人眼球.......此人一看就知非凡。
这的人虽然隔沧州很近却和沧州那边的太多本地人一样,都并没有见过赵岳本人的真面目,都不认识赵岳,但却都恍然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必是沧赵家那个只怕是全天下最赫赫有名的纨绔赵老二了。据说去年连皇上的金銮殿都闹了......
赵岳在马上扫视了一眼聚过来的村民,微笑道:“你们谁是这的村长?”
找村长?
立马有汉子冒雨去了。
所谓的村长正在家中聚赌得起劲,听到沧赵老二居然来了也照样不耐烦,不想鸟,但,还是来了。
这是个不高却极壮实的大汉,三十多岁正当年,粗大的赤膊满是肌肉,脸盘很大也满是横肉,连毛胡子乱窜了一脸,还有粗黑的鼻毛伸出鼻孔......一脸刁钻凶相,一看就知不是个好东西,行为更直观说明问题,晃着膀子,拽着街头最常见的流氓王八步,在一群汉子跟随下过来了,显然并不在乎赵老二,也或许是有意显示他胆大不怕沧赵,是人得服的真好汉。
这家伙晃到了近前,站在屋檐下避着雨既不向赵岳行礼也没打招呼,就那么抱着膀子歪着脖子盯着赵岳直愣愣问:“你就是沧赵家老二?找本村正什么事?”
这态度让跟赵岳来的庄丁卫士都大怒。
赵岳马左侧的雄壮大汉是个赵庄老户子弟,教头胡大海的儿子也行二,一米八的个头,在这群庄丁里只比赵岳矮些,一身腱子肉,天生力大,性子凶猛粗暴,十几岁时就已是护庄打辽寇的好手,今年刚二十一岁,大家都习惯叫他二彪。
二彪更怒,瞪着大眼翻身就想下马过去收拾这个鸟炸天的不知死村正,却被赵岳一摆手制止了。
赵岳盯着村正,淡淡道:“我来是提醒你们一声,天气不对,瀛河怕是会泛滥决堤。你既是村正,就组织一下村民早些撤离。现在,地上水还不深,路也不太软,搬家还行。再晚些时候想走,就只能人弃家空手逃命了。”
村正被赵岳盯得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那副鸟样子,并且还嗤一声笑,怪声怪调道:“原本尊贵的沧赵大少不在梁山福地喝酒吃肉美滋滋享福,却冒风雨委屈自己亲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个。哈哈,哈哈,多谢大少的慈悲了。”
他浑不以为意,根本没把极可能闹洪灾的事听进去。
其它村汉和几个老娘们也多是嗤笑的表情,一个个瞅着赵岳的眼神还充满其它的意味。有的干脆大嘴都撇起来了。
这虽守着瀛河却是高地村落,下点雨,泛滥点河水,能泛到这?
都有经验呐,要不然也不会有村子建在进出没平地方便的这。见多了夏季发大水,谁不明白?还用你赵老二特意巴巴跑来提醒?你赵老二若真是那么慈悲,就把俺们接去赵庄舒舒服服住着吃喝着护着,可你家瞧不起俺们,不收......可恶!
这群鸟男女彻底把二彪激怒了。
他指着村正破口大骂:“你这烂鸟(diao)人。我家二爷听闻暴雨,不放心老太君,从山东返回,不顾辛苦特意经过大河边好心提醒你们注意洪水别要了你们小命,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如此无礼......”怒喝如雷中手已去拔背着的大刀,要策马上前一刀剁了这个敢在赵岳面前挑衅作死的村正。
他性子凶暴冲动却不是嘴直真缺心眼,还注意到不能泄了赵岳早就回来的底,不能让人知道赵庄对洪水早有准备,否则灾后必有人会怀疑到十几万沧北民众不会死在洪水中,那么他们都突然去了哪里?既没回沧北,能神秘去了哪里......
二彪一动怒要杀人,只那能压住风雨声的如雷怒喝就已经震得鸟村正不轻。再看到拔刀,这厮吓得不装鸟了,下意识就一缩头甩膀子急忙退后,顿时就暴露了地痞流氓混混的不堪本质。
二彪身边的那个相貌相对清秀不少的骑士连忙拉了二彪一把,制止他策马过去杀人。
此来是行通知,做慈悲的,不是来杀人行凶的。不能做反了。况且这种烂人也不值得动手。
这个清秀的汉子叫海子,名小海,是二彪家当自己家孩子先后收养的十几个男女孤儿中的一个。老教头胡大海的这种大量收养不是个例。赵庄老户以及后来加入的也迅速富裕起来的次老户、次次老户......家家都按自家承受条件收养了不少,并且不挑拣着专要或聪明或漂亮等等养大有大用的,收通常是孤儿做乞丐时相处好的几个或一小伙全收了。
家家增添了许多孤儿负担,也不怕养不起,更不怕日后要给这些孩子盖房子成家置业......花不起钱,或弱了自家亲孩儿能继承的财富。一方面是在沧赵众多企业里有大小不一的股份却肯定不差钱,后来到了海外又有很多人自己就是开厂子或经商的大老板,背靠着独一无二的超时代科技扶持或产品销售,又有沧赵家族及相关人脉自然而然的照顾,别人弄不到的技术,你能弄到,别人打破头都未必能争到的紧俏产品,你先能轻易得到销售.......你家想不发财都难。
重要的是,沧赵家族早年就有相关的制度保障,平常有补贴和各种照顾,上学不花钱,医疗有基金,有事有沧赵兜底,一家家的重要的是照顾好孩子引导好品行做到身心健康成长,孩子安心上完学自有去处.......如今很多的孤儿在搞科研,这通常是亲的和领养的孩子们的第一选择,待遇最高,社会地位最高,前途最明亮。其次是从政从军经商.......最差的也是混技术工人。实在没脑子也没特长的就去种地放牧、养蜂、种草药、种花弄香精......能干什么干什么,当农夫也能得个自在。
赵岳家后来把赵庄模式复制成国家体制,并进一步提升和完善了。只关于领养方面就有专门的政策和多种雄厚慈善基金在坚持不懈的扶持、鼓励和保障。帝国有的是优良土地,有的是资源,有的是科技种类与待大发展的新行业,就算是缺什么真没有或是不够用了,那就去抢世界.......别管什么仁义道德大国风范,先让自己的国民过得最富裕幸福了。你还用怕领养了孩子把你吃穷拖垮?领养政策也与国民等级有关系。冷血,为富不仁的,本是一等国民也会降级,反之则可能升级。
国家要的是整体的凝聚力与人性温暖和谐,为塑造一个赵岳理想的,努力也能做到的高素质新华夏民族不惜一切。
无论是赵庄的百姓,还是沧赵帝国的百姓,民有民的智慧,都精着呐,但凡有条件的都抢着领养孤儿,家中孩子越多,竞争优势越大,好处多多,否则家中只三两孩子甚至独子,再能耐又怎能干得过别人家各行各业一群的方便。
遗憾的是帝国这,孤儿转眼就几乎绝迹了。
生活好了,吃香喝辣的,冻不着......科技、医疗手段高了、社会保障全面有力,没破家遭难的了,孤儿也就必然少了。就算有不幸父母双亡了,也有亲戚第一时间收养照顾着。
一般人眼巴巴再想领养特也没有。
海子制止了二彪哥发威,相信赵岳也不会为这的人的这点事发怒。
果然,赵岳根本不在意,只是不再看那鸟村正,瞅瞅其他人,还哈哈笑了,说:“命是自己的,得自己有脑子。”
说完就圈马走了,和骑队转瞬消失在大雨中,下了村坡,很快去远了。
那村正缓过神来,冲着赵岳消失的方面恶狠狠的呸了一声,“装什么好人呐。到这来显摆威风。还洪水.......”
又一瞅村民,大手一挥:“都散了,散了。”
叫唤完,晃着膀子带人急急钻回家,又专注开心的耍他们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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