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更冷一层,便到了穿棉衣的时候。尚服局早早就开始准备了,皇帝、皇后、太后的自是首要,往后是有孕与得宠的嫔妃,再往后各处得脸的宫人也必要都按时拿到,余下的则可以缓一缓。
顾鸾在落初雪的那日挑了件退红色的夹棉竖领袄来穿。退红这个颜色乍听是红,实是偏灰粉一些的淡紫,冬日传来既显得暖和又不扎眼。
尚服局为她制的这身还在袖缘、领缘处镶了白色的毛领,所用应是兔毛,摸来很软但不太厚。
顾鸾进殿时时辰尚早,柳宜拢着个手炉在偏殿里取暖。她进去沏茶,柳宜顺手将手炉塞给了她:“皇上还没回来,你先暖一暖,茶一会儿再沏。”
“谢姑姑。”顾鸾浅浅福身,双手一并将手炉捧住了,“皇上这几日好像突然又忙起来了。”
她这只是一句感叹,却并不发问。能让皇帝忙起来的事多是政务,别说宫人,就是后妃也不该问。
柳宜却大大方方笑道:“可不是?好在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不过是年关渐近了,嫁出去的公主、赐了府的亲王,还有各地官员乃至番邦使节都要入朝来觐见。没什么要费心琢磨的,但各样安排总得时常问问礼部。”
这话正说着,一抹玄色身影入了殿,身后紧跟着的小宦官收了伞,或多或少地扑簌开一片雪花。
“真冷啊。”楚稷自言自语。
柳宜听见就挑了眉,一壁迎出去一壁揶揄:“奴婢一早就说了,这会子下的雪都夹着冷雨,最是冻得慌。让皇上多加件衣裳,皇上偏不肯。”
楚稷薄唇紧抿,听她说完,硬着头皮冷声:“朕不冷。”
“……”柳宜禁不住地翻了下眼睛。
年轻人就是这样爱嘴硬。自己不肯加衣裳的时候,就算冻死都要强撑着说不冷!
柳宜又斥跟着他出去的宦官:“见皇上冻着了也不知回来取件衣裳?要你们干什么使的。”
四个刚进殿的宦官扑通全跪了下去,楚稷道:“不怪他们。”说着摆手,让他们先退了下去。
“顾鸾。”柳宜回身一唤,顾鸾见楚稷回来,正在侧殿沏茶,听言忙搁下往外走。走出一步想了想,又撤回去,将柳宜适才塞给她的手炉拿出去了。
“皇上。”她边福身边将手炉奉上去,楚稷伸手接过,柳宜这才气顺了――瞧瞧,这才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接着就听皇帝问顾鸾:“穿这么少……不冷吗?”
“……”柳宜的气又不顺了。
没救,她这个奶儿子没救。多少日子了,见了顾鸾还是这样的没话硬找话,假得不行。
顾鸾今日所穿一瞧就是尚服局刚分下来的新棉袄,在这初冬时节算是偏厚实的衣裳,冷什么冷?
果然就听顾鸾笑说:“奴婢从后头过来也没几步路,不冷。”
楚稷语结。
他原是想做个铺垫,想她只要答个“冷”字,或者哪怕说个“有点冷”都可以,没想到她说“不冷”。
楚稷默不作声地憋了会儿,又说:“……过几日恐会更冷。”
嗯?
顾鸾羽睫稍抬,望见他有些僵硬的神色,觉出些许异样。
想了想,她迟疑地顺着他的话说:“是……”
楚稷稍松口气:“入秋那时你就病了两回,现下这般冷下来,别再冻病。”
说罢,他很怕她再回一句“不会”,提步就往里走去:“你来。”
顾鸾一时间云里雾里,被柳宜一推,赶忙跟上去。
楚稷入了内殿,又半步不停地进了寝殿。张俊原守在内殿中,见状自要上前听命。楚稷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地去打开了衣柜。
很快,就碰了件洁白的毛绒披风出来。
张俊将那披风奉与顾鸾,楚稷不看她,神色淡泊地四处张望,短促地轻了下嗓子:“前阵子去秋A,猎得的貂皮不少。”
朕专门让人挑皮质上好的,制了件冬衣给你。
――这句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让人别扭,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嗓中噎了噎,这句话就成了:“制了好几件冬衣。”
“……母后那边有了,后宫也送去数件。”
“还多这么一件……”
“你拿去吧。”
“暖和。”
张俊眼前一黑,看着皇帝无语凝噎。
他可知道,这件披风所用的每一块皮子都是皇上趁顾鸾不当值的时候亲手选的,为免入冬时赶不上,早早地就交待了尚服局去做,目下已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柜中半月有余。
承认就是专门为人家备的,能难死您啊?
张俊腹诽着,手中一空,顾鸾将披风捧了过去,屈膝深福:“谢皇上。”
她一壁谢恩,一壁下意识地摸了摸洁白的毛面。
又软又顺,她很喜欢。
就算是后宫分剩下的,她也喜欢。
楚稷略有局促,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她禁不住地抬眼看他。
这些日子,她如往常般在御前当值,日子过得平平无奇。但若有似无的,她常觉得他在关照她。
他与她说笑的次数渐渐多了,偶尔无事,也一派轻松地让她去吃点心。还有些时候,他会突然起了兴致拉她下棋,棋局上固然是要欺负她的,却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许她悔棋。
凡此种种,常让她怦然心动,止不住地生出妄念,止不住地去想他是否也对了动了情谊。
好在在心动之余,她也还有几分冷静。她想他这般待她也不奇怪,上辈子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份注定的默契。
百转思绪,让她愈发摸不准他的心思。她却也没法去问――这要如何开口呢?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站在一个皇帝面前问“你喜不喜欢我”呀。
她甚至不敢想象他真的会喜欢她。
说得残忍一些,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他正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上,想要多好的姑娘都有。她一个宫女,凭着上辈子积攒下来的对他的了解到了他面前就想让他动心,未免想得太好。
说得再残忍一些,便是上一世相知到那个地步,他对她大约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若有……哪怕有半分,他都一句话便可让她入后宫去,她也不必抱憾到这一世。
这些想得越明白,她就越清醒。
她清醒地爱着他。即便满心满眼都是他,也不敢奢盼他对她动什么心思。
她觉得她执拗地来走这一世,只是为了自己的,为了圆自己的一场梦。或许在将来的某一日里,她会觅得一个合适的契机,最终成为他后宫里的一个,可除此之外她多一分也不敢多想。
所以那些会戳破窗户纸的话,她既不想问也不敢问。
若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她这一问,就要连自己的那点心念也保不住了。
顾鸾沉吟着,安下心,朝他福身:“奴婢告退。”
“……顾鸾!”他猛地一唤,她定住脚,他忽而有些结巴,“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把披风穿上,让朕看看。
他想这样说。
将这件衣裳给她的情景他实在已想了多时了。
他设想过告诉她,这些皮子都是他亲自挑的,也设想过她拿到时会不会很开心。
可到了眼前,太多的话他就说不出了,她的反应也平平淡淡,不似他所想。
……她是不是并不喜欢啊?
这念头在他心底一冒,他就连让她穿上试试的话也咽回去了。
送件衣裳还这么多要求,她怕是要连带着他一起讨厌。
“咳……”张俊忽地轻咳了一声,视线在二人间一荡,低眉顺眼地开口,“顾鸾,这披风不是拿了你的尺寸专门制的,你且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顾鸾浅怔,觉得这要求奇怪,视线便又投向楚稷。却见他点头默许,她只好照办。
顾鸾将披风抖开,披上,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尺寸。
下摆及小腿,正合适。广袖宽大,但因是皮毛料子过于厚实,不便回袖过肘,只制成了回袖过腕的长度,也正合适。
若张俊不点那一句,她回去穿上,怕是真要想入非非地以为这是专按她的尺寸做的了。
她扣好胸前的金质搭扣,抬起头:“合身的。”
楚稷一时怔忪。
她发髻高绾,姿容清丽。一件素白的雪貂披风加上去,衬得身姿玲珑,美得出尘绝艳。
他早就知道她是生得美的,却又时时惊异――她好像总能比他想象中的更美一些。
他于是讷讷开口:“真好看。”
她美眸微滞,他倏然回神,抬手一声轻咳:“张俊,去尚工局寻一副合适的白玉钗来给她。”
“诺。”张俊应声,告退。寝殿里便空下来,只余他们二人。
楚稷定住心,上前几步:“下盘棋?”
顾鸾浅怔。
他先说她这样穿好看,又突然提起要下棋,是想看她这样穿着下棋?
可还没到最冷的时候,还在寝殿里,炭火旺盛,这样好热。
她短暂地矛盾了一下,很快就拿了主意:不妨事,他爱看,她就愿意穿给他看。
她便应了声“诺”,垂首走向茶榻边的矮柜,取了棋盘棋子出来,搁在榻桌上。
却听他又问:“不热吗?”
她短暂一滞:“有一点。”
他笑起来:“让人将披风给你送回房里去。”
话音未落,就有小宦官心领神会地已上了前。顾鸾迟疑着褪下披风交过去,那小宦官伸手抱住,即刻就退出了寝殿。
“来。”楚稷大步流星地走向茶榻,边落座边腕了下袖口,“你先走。”
顾鸾睃了眼棋盘,也坐下来:“这回皇上先走,好不好?”
楚稷诧异:“从前你先走都赢不了。”
“正是因为赢不了……”她说及此出即止了音,羽睫低下去,藏住几分狡黠。
哦,因为先走赢不了,就想试试后走?
楚稷好笑,安然落子。
顾鸾定住心,执子想了一会儿,也落下去。
他忍不住地抬眼看她。
这才第一颗子,落于何处都差不多,至于想这样久?
而他抬眼看她,她也没有察觉,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一刻也不敢懈怠的样子。
这么想赢?
楚稷嘴角轻扯,思索着,又落下一子。
紫宸殿中,棋局对垒,却无杀意。
后宫里,一派柔情温馨。
年关近了,妃嫔若想见见家人,只消没有大过,太后、皇后都愿点头准允。若前头再有个先例,求得恩旨就更容易。
今年这“先例”是皇后自己开的。因她已有孕逾半年,素日又将后宫打理得不错,太后便主动开了口,让皇后不妨请母亲进来坐坐。皇后自然高兴,当即便命宫人安排了下去,后又想起同样有孕的吴婕妤,便降旨让吴婕妤的母亲也择日入宫,看一看女儿。
这个口子一开,除却父母双亡的秦淑女外,宫里几位都陆续请家人进了宫来小叙。倪玉鸾这目下最春风得意的宠妃自不会被落下,见这日是初雪,觉得能盛个“瑞雪兆丰年”的美意,就在这日请了母亲前来。
阖宫里,恐怕也就她见家人时能这样挑拣日子了。因为她是奴籍里的人,爹娘原就都在皇城里当差。后来她有幸得了恩宠、封了妃嫔,但皇上可没想着添一道恩旨将她的家眷也赦出奴籍。
只不过虽是仍在奴籍中,外头知道她成了皇妃便也不敢真让她爹娘干什么活了,客客气气地供着,活似两尊大佛。
于是倪邹氏一进倪玉鸾的院子,倪玉鸾就看出母亲气色不错。
“娘!”倪玉鸾疾步迎过去,倪邹氏脚下也快了:“莺儿!”
倪玉鸾脸色一沉,目光迅速在院中荡了个来回,虽未见外人,还是先一语不发地将母亲请到了房里,阖上门才压声道:“娘,您要记着,日后人前人后我都叫玉鸾,不叫玉莺。您若记不住,这日后怕就要招来夷三族的大祸了。”
倪邹氏吓得脸色煞白,捂了下嘴:“忘了、忘了。娘好些日子没见着你,这一激动才……”
“我知道。”倪玉鸾缓出笑容,然不及再寒暄几句,母亲目光一抬,就看到了她厅中的多宝架。
多宝架上摆满金银玉器,倪邹氏从未见过这许多好东西,只看了这么一眼就如同失了魂般的两眼发直:“这都是……这都是皇上赏的?”
倪玉鸾循着母亲的目光看了眼:“也有宫中的姐妹们送的。您若是喜欢,一会儿便挑几件带回家去。只当是我赏下去的,几个档就行了。”
“好,好好好……”倪邹氏连连点头,倪玉鸾怕她看得痴了顾不上其他,忙上前两步,扶住她的胳膊:“一会儿我陪您慢慢看。您先告诉我,我要的东西您可带来了。”
“哦……”倪邹氏回过神,“带来了带来了!”
说着拔下簪子,往她手中一塞。那簪子乃是瓷质,工艺粗糙,不值什么钱,却是空心,好用得很。
他们这种生来就在奴籍的人,打小就知道皇城里、宫里不免有些沾染恶习的太监宫女,瘾上来时就要用些秘药消解。
那些秘药多为宫中所禁,自然进不得宫来。
可藏东西这种事,素来都是防贼的干不过当贼的。特质的器物再添上几分胆识,总能将要用的东西带进来。
那些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来,倪玉鸾要的东西自也能带进来。
只是,倪邹氏想着那东西的厉害却有些发虚,攥了攥女儿的手:“莺……鸾儿,这可是能要人命的东西,你要它,到底做什么用?”
倪玉鸾全不似她那样紧张,安然将钗子收进袖中,扶她落座:“人在深宫,有些事不得不为。但母亲您放心,您女儿既能坐在这个婕妤的位子上,便不是傻子,对个中轻重都是心里有数的。”
“那……”倪邹氏还想追问,倪玉鸾垂眸:“宫里的事,您还是少问些的好。”
倪邹氏只得闭了口。这里头的道理她也明白,皇宫内院的事,有时不知道比知道要强。
厅中一时安寂,倪玉鸾在安寂中复又摸出那柄簪子,拧开一端的旋钮,磕出一点粉末瞧了瞧。
白色的粉末色泽偏暗,又极细。
她信手从案头果碟里拿起一枚柿饼,将那点子粉末涂上去――果然如小牧那日无意中所言一般,柿饼这东西捂出白霜最易让人下毒,砒霜抹上去都瞧不出,能杀人于无形。
不是她不顾从前同在御前的情分,她只是忍不了顾氏在她离开御前后那样霸占圣心,区区一个宫女动手打了她,还要蛊惑得圣上下旨再罚她一回?
是顾氏逼她的。
紫宸殿,一场棋局下了半个时辰,优劣转换几番,最后顾鸾瞧准一处弱点拼杀出去,竟然赢了。
楚稷投子认输,她惊喜得美眸一亮,他叹着气按起了太阳穴:“后走还真能赢啊!”
“是……”她迟疑着应声,仔细思索他有没有让她。
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好像是没有。
楚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心中很是得意。
论下棋,他下得不错;论让棋,他更厉害!
若她不在面前,他大约会满意地拍一拍自己的胸口。
淡然抿了口茶,楚稷起身往外走:“顾鸾。”
顾鸾连忙跟上:“皇上去哪儿?”
“难得赢朕一次,朕得赏你啊。”他轻哂,遂睇一眼同样无声跟来的张俊,“去取乾字库的钥匙。”
乾字库,顾鸾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宫中各处都有库房,紫宸殿后也有八间,以八字为号,分门别类地存放帝王之物。八间之中,乾字库最为特殊,放的历来都是帝王青眼有加的东西,起码也要被皇帝赞赏一句“不错”才配进来。
平日里能让天子亲自踏足的库房,更是阖宫里也只有这一间了。所以这一间修得也最为讲究,除却存放东西的两间大屋,还有茶室,可供人小坐饮茶。
九五之尊也是人,闲暇时也会喜欢把玩奇珍异宝打发时间,顾鸾上一世就曾与他来过这地方数次,但这辈子倒是头一回。
绕至殿后,张俊打开库门。楚稷阔步走进去,径直往里走:“朕不知你喜欢什么,你自己挑啊。”
顾鸾哑然,真心实意地觉得这难度有些大了。
他或许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有多少东西,可她当御前掌事后详细地整理过,当时乾字库里共有大小珍宝三万两千余件。现下虽比那时早了二十余年,库里看着也的确空上不少,但近七八千件也总是有的。
况且,绝大多数东西还都封在木箱里。若要自己挑,那需一一打开看才行。
顾鸾于是知难而退:“奴婢不好挑……皇上看着赏吧。”
“嗯……”楚稷驻足沉吟,垂眸之间,忽觉不远处人影一晃,又蓦地抬头,“谁?”
面前一方宽敞地厅中,只有木箱、木架整齐码放,再无旁人。
顾鸾带着犹豫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皇上?”
楚稷睇她一眼,定住心神。
他觉得他确是看见了。刚才一念之间,他看到一个女子走向侧旁的木架,还将架子上一方小盒打了开来。
好像是……
好像是左手这排的第三个木架。
楚稷略作思量,索性提步走上前去。
这个木架专用来存放一些小物件,格子都不太大,各色盒子填放其中。他走到差不多的位置,举目四顾,全然瞧不出哪只盒子里放着什么,却有一股直觉驱使着他,让他的目光停在一方扁平的棕红色木盒上。
楚稷伸手,将盒子拿了下来。手指挑开铜扣,盒盖翻开,里头是柄暗金色的团扇。
顾鸾迟了几步过来,视线往盒中一落就滞住。
二十多年了,她还记得那一日的对话呢。
那时她赞这扇子说:“雅致不俗,工艺瞧着也不一般。”
他笑道:“数你眼光毒,这是缂丝。应是苏杭送进来的,在这放了有些年头了,你若喜欢就拿去用。”
一寸缂丝一寸金。工艺精致繁复,便是在宫里也不太常见。她上一世调来紫宸殿之前虽已是尚宫女官,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东西,楚稷提起“缂丝”两个字,她才隐约想起好似在后宫高位嫔妃手里见过几回类似的扇子。
这便是她上一世的第一把缂丝扇。后来因为喜欢,她又花了不少钱搜集了数把,却还是觉得这把用起来最趁手。
一柄扇子用了经年,缂出的图案都犯了旧,原本光滑细腻的扇面也隐隐出了毛躁感,金丝楠木的扇柄被摩挲得油亮,她在夏日里仍最喜欢用它扇凉。
楚稷所见,却是另一番情境。
他恍然看到他手里执着这柄扇子,许是岁月久了,看起来比现在旧了很多。
他拿着它走进一方灵堂,扶着棺盖,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阿鸾,朕昨日翻看你的遗物,看到这把扇子,知你一直在用,想着该给你随葬,就拿了过来。”
“朕自作主张给它配了个新的扇坠……南红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是打了两颗柿子没错,但朕这回可没馋你的柿饼啊。柿子是好寓意……嘿,朕还专门又挑了柄成色上佳的白玉如意,一会儿就跟它放在一起,给你凑个柿柿如意。”
“你下辈子要事事如意啊。”
说完这些有的没的,他沉默了半晌。
“有些话,朕一直没跟你说……”
言及此处,他终还是摇了头:“算了。你一个掌事大姑姑,过得称心如意,朕也不想拿那些事扰你。”
“你啊,好好的去。朕估计还要再活些年,到那时你应该已经投胎去了。朕就不指望再见你一回了,你投个好胎,听见没有?”
脑海中的画面淡去,楚稷怔怔,唯有一句缥缈哽咽又飘出来:
“阿鸾,朕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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