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与此同时, 距离仰月山庄几百里之外的一个朝廷的异姓王的府邸里。
躲藏多日的寂月教主晏无涯听完了自己手下人的回报,当即就痛快地仰天大笑了起来。
之前他也不过是听过一耳朵,他养的那条心狠手辣, 冷酷无情, 不择手段,名为晏行之的狗儿子,竟然意外有了一个妻子。并且在鬼啸崖一战中,他的妻子毫不犹豫地随他一起跳了崖。在悬崖之下, 甚至还愿意为了晏行之独自一人引走了他派过去搜捕的人, 这才叫淬骨之毒毒发的晏行之从他天罗地网的搜捕中逃了出去。
再然后, 他埋伏在仰月山庄的死士们传回来的消息便是,晏行之的这位小娇妻好像中了什么无解的剧毒, 据说还是因为晏行之特意算计的, 且算计之后他好像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般一分析,存了心思赌一把的晏无涯, 直接将百淬无相功的分命篇给他的好义子留了下来。
东西他倒是没给假的, 毕竟到底“父子”一场。可不是假的不代表是完整无缺的,命岂是这么好分的,一个不留意,那可是连整条命都保不住的,更别说他保留下来的这部分羊皮纸上可是清楚地记载着一旦决定分命,武功内力便会日渐下降, 直至降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才会再次否极泰来。
决定将分命篇留给晏行之,他便决定让底下的暗桩时时关注着晏行之的一举一动, 熟料竟然真的得到了对方毫不迟疑地开始收集起分命篇所需要的种种毒虫毒草来。
原本晏无涯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已经足够了解他这个无情无义的“好儿子”了, 这么一看, 他还是有些不够了解他啊,真想不到,他还是个痴情种?
哈哈哈哈哈……
晏无涯再次快意地笑了起来,可即便是大笑着,男人眼中也始终闪烁着残酷血腥的光芒。
毕竟,作为主人,却被养了这么多年的一条狗反咬一口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狗咬了他怎么办?
当然是要将其剥皮抽筋,剔骨吸髓方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一想到这里,晏无涯的手用力捏住了他椅子的把手,很快,暗红色的木屑便簌簌地从他掌中落了下来。
“你们几个,过来。传话下去……”
他的下一步计划可以展开了。
否极泰来,否极泰来,他要的就是要在他否极之时,永远也等不到他的泰来!
很快,江湖上,市井中,门派内,各种客栈、酒馆甚至是供人歇息的茶水摊上都流传起这样的传言来。
“哎哎,你们听说过了吗?”
“你要说的可是仰月山庄的晏行之晏庄主……”
“你们也知道了?真没想到那眼晏行之竟然是寂月教主的义子,不仅如此,就连仰月山庄也是在魔教的扶持下建立起来的,看着光风霁月,其实他根本就是魔教安插在我们正道势力的一根钉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么?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晏庄主他竟然……”
“被空山派、食神庄等大门派俘虏的魔教妖人们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这江湖上的势力,除了他的仰月山庄,基本都是老派的势力,就这样,他还能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近些年来就连公认武林第一的空山派,他都能压上一头,要说里头没猫腻,谁会信?”
“听闻鬼啸崖一役,晏行之直接将我们正派的部署全都在背地里告知了魔教中人,这才害得整个正派势力,元气大伤,连姑射派的掌门都意外战死了……”
“可我听说鬼啸崖一战中,魔教也没讨到什么好吧,后来甚至连老巢都被晏行之给端了,怎么会……”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位仰月庄主的野心大得很,他啊,可是意图取代魔教,让他的仰月山庄一跃成为江湖最大的势力,然后称霸武林,坐上那天下第一的位置。”
“可不是,晏贼的心思,现在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然为何鬼啸崖一战后,只有他的仰月山庄损伤最小,且在占领了魔教之后,他的人不允许其他任何的势力靠近魔教总坛一步。听闻,其他六大势力因为不忿晏行之的所作所为,正私下商议着要一起去往云雾山去找他问个清楚呢!想必要不了多久,才稳定不了多久的江湖就又要生出波澜了……”
“唉……”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江湖上各个小角落里流传着,愈演愈烈,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不停地煽风点火着。
与此同时,空山派。
方云扬的一众师兄弟们看着刚从方云扬屋子里苍白着脸走出来的迦叶老人,当即便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就开始询问了起来。
“师父,师兄如何了?”
“真的,真的就没解决的办法了吗?您不常说,师兄的天资与根骨向来是我们这一帮师兄弟当中最好的吗?他的丹田真的彻底毁了,以后再也无法习武了吗?”
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小,来到空山派后,差不多就是方云扬一手教出来的娃娃脸少年,更咽着这么问道。
其实自从上一次在成亲当日被晏行之带走棠宁之后,方云扬的丹田就已经因为走火入魔伤过一回,丹田这个位置,对于习武之人来说,那是比心脏还要重要的位置,没了丹田的习武之人,与废人无误。
偏偏后来的青叶村,他因为悲伤过度,急怒攻心,内力暴动,再次走火入魔,这一次因为没能及时救治,方云扬的丹田彻底被毁,武功尽废不说,恐怕以后都不能再习武了。
待这娃娃脸少年一问完,就看到自家师父一脸惋惜怅然地轻摇了摇头。
他当即就红了眼,“我去仰月山庄找那棠宁去!我要问问她到底还要将大师兄折辱到什么地步?成亲当日抛弃了大师兄,跟那无耻狗贼晏行之跑了不说,在我们后来找到大师兄的青叶村,听村民说那段时间与大师兄在一起的人也是她,大师兄到底哪儿对不起她了,为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磋磨他!”
这人一说完,转身刚要气势汹汹地往山下跑去,还是迦叶老人见机不对,连忙喊人将不甘不愿的他按住了。
见状,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也缓缓开了口,“我看啊,怕是大师兄爱惨了她了,你们难道没听到大师兄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口中就没有停过,呼唤宁宁二字吗?唉,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他这么说完,众人看着一侧方云扬的房间,俱都沉默不语了起来。
又一人忽的义愤填膺地开了口,“依我看,最可恶的便是那仰月庄主晏行之,江湖上的传闻你们应该都已经听到了是不是?他竟然一直都是魔教的探子,幸亏当年他没留在我们空山派,不然现在空山派恐怕都该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师父,这次由姑射派牵头的八月十五云雾山一行,我们空山派也会同去的对不对?”
闻言,迦叶老人深吁了一口气,“鬼啸崖一役,你们的四师叔,被人一剑断了右臂,更有无无数的空山弟子死在了那一场大战中,此次云雾山一行,我们自当要去问个清楚明白,决不能让派内的弟子枉死!”
“嗯!”
他们用力点了点头。
正是这时,众人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头轻轻推了开来,一袭白衣,脸色苍白而憔悴的方云扬正站在门内朝他们看了过来。
“大师兄!”
一见到方云扬,这帮人便忙不迭地这么喊道。
方云扬只微微冲他们点头示意了下,然后径直朝迦叶老人看来,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扑通一声便朝他的师父跪了下来。
“请师父准许徒儿此次与你们一同去往那云雾山仰月山庄。”
“大师兄,可你……”
其他人看着这样的方云扬,俱都有些心生担忧起来,毕竟以方云扬现在的身体,要是云雾山上大家打了起来,恐怕……
方云扬这边却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迦叶老人,面露哀切恳求之色。
见状,迦叶老人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便让人将他扶了起来,“罢,罢,罢,如果你真的想一同去,那就去吧,也算是了了你的一桩心事。”
“谢,师父成全。”
方云扬颤抖着声音地这么说道。
另一头,食神庄。
霍青青听完了江湖上所有的所有的传闻,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传言中可以一手遮天的人会是她的晏大哥,还有晏大哥竟然是魔教的探子?明明……明明他对她一直都很好,根本看不出……
肯定,肯定是那个棠宁的错,她就是个红颜祸水,不仅毁了方大哥,更让晏大哥也背上 不仁不义,无耻小人的罪名。
不管,这次跟随父亲去到那云雾山庄,她一定要在天下人面前揭露她装模作样,无耻龌龊的另一面。
霍青青用力捏紧了拳头。
江湖上这所有的纷纷扰扰,就连待在仰月山庄的棠宁都已有所耳闻。只不过此时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放在这些江湖传言上了,反正这些传言里传出来的东西她知道,没传出来的东西她也知道。
如今的棠宁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晏行之身上,因为他好似有些不对劲……
他的武功,好像正在……下降。
为此她还特地让54088帮她勘测了一番,果不其然,晏行之现在的功力简直连江湖的三流高手都不如了,丹田的位置就像是破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洞,每天都在往外泄着修为。
她觉得晏行之的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与那个什么百淬无相功的分命篇有关。
如今已是八月十四,今晚子时一至,三九之期已结束,晏行之给她分命的这个过程也差不多要到头了。
这一天夜晚,可能是由于最后一天的关系,棠宁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被输送完内力就疲惫地睡着。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内力全失,以至于完全压制不住体内剧痛的晏行之,用力捏着一侧的床沿,用力之大,甚至连手指都深深地扣了进去,面上、身上血肉蠕动不停,肋骨好像在这一刻完全化作了血水。
但因为知道棠宁没睡,他依旧用着平静平稳的声音,故作轻松道,“三九之期将至,宁宁,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说完他不待棠宁作答,就继续声音中带着笑意地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必定会立刻离开仰月山庄,离我离得远远的,以后……以后说不定都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恨我怨我,我从不敢祈求你的原谅,更不会阻拦你的离去,待明日天一亮,我便是写一份和离书予你,然后送你下山,希望……”
“以后没有我陪在你的身边,你也能过得开心恣意快乐,若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若是……”
“宁宁……”
才这样在黑暗中轻唤了她一声,下一秒棠宁就听到晏行之的声音再一次低低地响了起来。
“不要忘了我……”
他说。
说完,可能因为实在忍受不了体内的剧痛,晏行之控制不住地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来。
真是好一个欲言又止,以退为进,能屈能伸,故作姿态的苦肉计!
就晏行之这一套又一套,换成一般的小姑娘,甚至是重生过来的原主可能都吃不住,可惜了。
按照那些晏行之根本没阻拦她知晓的江湖传言,明日,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时,六大势力将会齐上云雾山,前来向晏行之问个清楚明白,偏偏这时候的他又武功全失,叶枭还不见踪影。
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阴谋?
当然,不是别人算计晏行之的阴谋,相反,更像是晏行之的一个请君入瓮之计。
请的那个人,让她想想,这世上能让晏行之这边耗费心思,设计陷害,被他恨入骨子里的,除了那位失踪之后到现在都没被人找到的原寂月教主晏无涯,还能有谁。
而且,就连六大势力恐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所谓的江湖传言传得这般如火如荼,背后没有推手是不可能的,说不准晏行之也在里头掺和了一手,一方面为了算计,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方便他卖惨,不然为什么要让棠宁意外知晓这些流言蜚语。
他的意思就是,你看我都这么惨了,我还在一心一意为你考虑,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如果我死了,那就是我的遗言,你要是这么一走,以后说不定都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舍得吗?
好一个狗比!
好感度越高人就越狗!
为了攻陷棠宁的心现在已经快要无所不用其极了!
棠宁甚至都有些怀疑,他已经完全算计好了,明日受一些瞧着严重的伤势,再对她来个真情流露,然后说不准就能彻底留下她了。
对此,如果棠宁自己来说,她舍得,实在太舍得了,晏行之是生是死与她何干。但她现在是在攻略他,且她的生命到明日卯时正刻,也就是晚上六点整,便会戛然而止。
她能走吗?
不能。
想到这儿的棠宁即便是一片黑暗当中,也露出了压抑克制的表情来,随后声音故作冰冷地响了起来,“我之前在山庄内培育的一株草药,明日子时便会彻底成熟,只要一挪动,就会影响它的药效,所以我会等它完全成熟之后,后日带着它一并下山。”
言下之意,明日我不会走。
听到这儿,晏行之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黑暗中棠宁只有大概轮廓的侧脸,心头就像是浸在一汪春水里头,酸酸涨涨的。
他知道,向来知道,她的心是最软的。
所以才总是会被他一算计就算计个准儿。
宁宁……
晏行之动了动唇,无声地唤了她一声。
所以,他才这般想紧抓着她,这一生一世都不愿松开。
第二日,还未至晌午,大批大批的所谓江湖正道就已经来到了仰月山庄里头,与气势汹汹的来人不同,晏行之这边除了一帮又聋又哑的仆人,便只剩下,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棠宁。
在这帮人毫不留情地踹开大门时,晏行之正端坐在院子里,刚刚沏好一壶雨前龙井,才将第一杯茶递到棠宁的面前,下一秒茶杯里晶莹剔透的茶汤就跟着晃了晃,两人一并抬起头来。
刚好与那些不断闯进来的六大势力人士对视到了一起。
一看到棠宁,空山派这边,方云扬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脸,而这一头的霍青青看到棠宁,下意识地便朝不远处的方云扬看去,看到他到现在还目不转睛地盯着棠宁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直接用力咬了咬下唇,看向棠宁的眼神愈发怨怒了起来。
这一头,看到这帮明显来者不善的六大势力,晏行之竟然还有兴趣微笑寒暄,“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不知诸位今日到访,有何要事?”
别的门派还想看看形势,问问清楚,可失了掌门现今只有小辈当家的姑射派却根本顾不上其他,当即就率先一步走出,气愤难当道,“晏行之,都到了现在,你还在这里跟我们装模作样,你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闻言,晏行之抬眸看了他一眼,“哦?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否请阁下与我解释一二?”
“我们抓回来的魔教妖人们一个个全都已经承认了,你还装?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晏行之,分明就是寂月教主的徒弟兼义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埋伏在我们正道势力当中,给魔教传递各种消息。鬼啸崖一战,更是将我们所有的部署全都透露给了魔教中人,才使得我们武林正派元气大伤,我师父也因此命丧鬼啸崖,晏行之,这罄竹难书的罪行你是认是不认!”
越说越悲愤的青衣男子,最后竟直接拔剑指向不远处的晏行之。
听到这样的诘问,晏行之先是轻笑了声,随后缓缓开口道,“我,确实是寂月教主晏无涯的徒弟兼义子……”
几乎不敢相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晏行之竟真的承认了的六大势力,有几个脾气激进的,也跟着一并亮出了自己的武器来。
“不过……”
只是还不待他们动手,晏行之再次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不过我并不是寂月教主埋伏在正道势力中的细作,恰恰相反,我正是为了铲除魔教,才特意成为了魔教教主晏无涯的义子,也成为我们正道势力嵌入魔教当中的一枚钉子。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这么多年的苦心孤诣,我差不多已经灭了魔教九成的势力。”
“你还敢狡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我们安插在魔教中的一枚钉子,我看你从来都是存心不良!”
姑射派的青衣男子势要将晏行之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难道鬼啸崖一战还不够证明吗?七大派虽然有损耗,可魔教那边却更加损失惨重,之后我更是倾尽全力地围剿了魔教的残余势力,并逼得晏老狗至今不敢露面。这些都是证据。”
晏行之不紧不慢道。
“这些算什么证据?这些不过只是证明了你晏行之的狼子野心,意图称霸中原武林,成为第二个专横跋扈的晏无涯罢了!”
闻言,晏行之顿时轻挑了挑眉,随后紧盯着那青衣男子,缓缓收敛起嘴角的笑容,“如果这些都无法证明,那么……”
“我正是当年被寂月教屠杀了上上下下七十二口的名剑山庄庄主叶鹰之子——叶誉,这个身份,足够证明我入魔教,从来为的都是报仇雪恨,而非其他原因了吗?”
此时的晏行之,脸上早已没了一点笑意,目光深沉沉的。
“什么!”
一听到晏行之的自报家门,再加上其他五个势力的掌门俱都不可置信地朝晏行之看了过来,其中又以迦叶老人的目光最为错愕。
“如果你们不信,或许可以问一问空山派的这位方云扬方师兄,毕竟当年,名剑山庄的破灭也同样在他的亲眼见证下,他甚至还在山庄里头与我同住了半月左右,他应该最清楚了。”
晏行之带着笑意地看向人群当中的方云扬。
闻言,方云扬的脸色顿时一白,“我……”
随后,他深吸了口气,便与晏行之对视到了一起,“我确实可以证明,晏行之就是当年名剑山庄庄主叶鹰之子,叶誉。”
听完他的话,晏行之嘴角的笑痕越发的深了。
“所以,从始至终,进入魔教,成为晏无涯的义子和徒弟,我都只是伺机在为当年的名剑山庄报仇罢了。至于鬼啸崖一战,我认为,只要我们想要狠挫魔教,必要的伤亡是缺少不了的,对于姑射派掌门身亡一事,我也感到万分痛心,可即便不是这一次鬼啸崖,那也会是下一次的虎啸崖、龙啸崖。而在那些死战中,不是姑射掌门身亡,就会是空山掌门,食神庄主,甚至是我晏行之,伤亡总是无可避免的。”
晏行之这样说完后,对面的六大势力有绝大一部分竟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棠宁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已经被晏行之给忽悠瘸了,恐怕连最开始的过来的目的都已经被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如无意外,今天这一场来势汹汹的逼宫,恐怕就要这么不了了之了。
棠宁才刚想到这里,下一秒便立刻听到一阵如同狮吼一般的笑声在她的耳边骤然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瞬间出现在了晏行之面前,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掌便拍在了晏行之的胸口,原先还谈笑风生的白衣男人便立刻倒飞了出去。
“晏行之!”
棠宁连忙追了过去。
来人看着晏行之毫无抵挡之力地直接摔倒在地,当即就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行之,我的好徒弟,好儿子,为父也是没想到,素来万事不经心,心狠手辣,对谁都能下狠手的你,骨子里竟然是个痴情种,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竟然真的练了那百淬无相功的分命篇,哈哈哈,武功全失,烈火焚身,骨肉消融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哈……”
而这边重重摔到在地的晏行之偏头就吐出一口鲜血而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不远处的晏无涯,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魔教教主!”
倒是那些站在门口的正派人士一看到晏无涯,便瞬间全都拔出了随身的武器,才刚义愤填膺地喊了他一声,连步子都还没迈开,竟然一个个地全都脸色一变,瘫倒在了地上。
听到身后动静的晏无涯,转头,便直接勾起了自己的嘴角,“我这软筋酥骨散的滋味如何?全天下,只此一瓶。早在你们上来仰月山庄之前,我就已经命人将其全都洒在了山庄大门上,你们那么用力地踹门,自然撒了你们所有人一个满头满脸。哎,千万不能动用内力,动得越多,筋骨越软,恐怕没一会儿你们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哈哈哈!”
“你好卑鄙!”
人群中的霍青青当即就啐了他一口,熟料下一秒,晏无涯抬起手来,隔空便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竟直接扇落了她半嘴的牙齿,把霍青青整个人都扇懵了。
“青青……”
一旁的食神庄主连忙将惊恐未定的女儿挡在身后。
徒留安静如鸡的霍青青缩在她父亲的身后,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见状,晏无涯轻嗤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大呼小叫?”
说完,他再次将头转向身后的晏行之,再次笑了,“好徒弟,今天要不是因为你,我恐怕还没办法将这六大派的势力一扫而尽。为了奖励你,我决定,留你一个全尸!”
说着他便缓缓往晏行之的身边走来,“同时,为师再教你最后一句话,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棠宁在心里将他的话自动转化成了大白话,看了看不断靠近的晏无涯,又看了看身旁脸色苍白的晏无涯,眼中一慌,刚想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下一秒,变故突生。
成百上千根牛毛一般的细针在晏无涯踏上某块青石板的一瞬,从四面八方径直朝他的身上射来。
几乎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叶枭一剑刺向了他的丹田,紧随其后的,便是原先还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晏行之忽然拔出自己腰间的软剑,脚尖一点,抬手毫不迟疑地一剑扎进了对方的心脏。
然后抬起头,眼神血腥而冷酷地看向距离他不到一尺远的晏无涯,看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轻声开口道,
“师父,徒儿也教你一句话,那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你,老了……”
说完,他缓缓拔出了自己的软剑,伸手轻推了下面前灰衣男人的额头。
只听砰的一声,男人瞬间倒地,身子微微抽搐,喉咙里嗬嗬地喘着粗气,却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便是这时,棠宁毫不犹豫地跟54088交流道,“我记得商场当中有一个道具,名为回光返照,时效十秒是不是?”
“……是。”
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幕反转弄得大脑都有些转不过来弯的小系统一听到棠宁的询问,连忙用力点了点头。
“是就行了,我要立刻兑换给……晏无涯!”
棠宁的眼中满是惊恐,心里却迅疾地下达了指令。
从上个世界就被棠宁训练的,不管什么事儿,听宿主的就对了的54088立刻干脆利落地兑换了回光返照的道具,随后便飞速打入了那晏无涯的体内。
见晏无涯头一歪,没了声息,晏行之转过身来,笑着朝棠宁走来,毕竟这种亲手手刃灭门仇人的喜事,他第一时间就想与棠宁分享。
熟料就在晏行之距离棠宁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突然看见棠宁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一把冲到他的身边,将内力耗泄一空,再无任何力量的晏行之猛地往一旁退去。
“小心……”
他听到她迟来的一句提醒。
转头便看到站在他原来位置的棠宁被明明已经死去的晏无涯一掌拍中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翅的蝴蝶一般,缓缓倒在了地上。
而拍完这一掌的晏无涯一击未中,惊怒之下再次摔倒在地,很快没了呼吸。
“棠棠!”
“宁宁……”
叶枭与方云扬的大喊声一同响了起来。
体内荆棘之毒还未全清的叶枭当即就控制不住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便瞬间跌坐在了地上,想要再动却是已经不能了,刚刚那一剑已经使出了他所有的力气,如今……如今……
而这一头被棠宁推倒在地的晏行之,第一时间便连滚带爬地爬到了棠宁的面前,伸手便将她的上半身抱在了怀里,他看着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她的口中、鼻中、耳中往外溢着,他赶忙颤抖着手接住,声音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冷静,“不会有事的,宁宁,不会有事的,我还有半条命,我把这半条命也全都给你,现在就给你,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根本不顾自己内力的空乏,硬是催动起自己筋脉里的内力就要往棠宁的体内输去。
剧痛骤然来袭,他却仍不管不顾地继续给棠宁输送着自己的内力。
眼眶通红一片,面上没有一点血色,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牙齿更是在口腔在咯咯作响着。
便是这时,棠宁缓缓抬起手来按住了他的手掌,眼泪也跟着鲜血一起簌簌地往下掉着,“不……用了……我知道我活不了了……我也……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太苦太疼了……活着真的好苦啊,我……我撑不住了,晏行之……”
“不要,我不要,我不能接受,活下来,宁宁乖,听话,撑住,活下来……我求求你,就当我求求你,我求你,活着,活着好不好?宁宁……”
晏行之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浑身上下都剧烈地哆嗦着。
看着这样的晏行之,棠宁的眼泪流得更多了,似是要将这一辈子剩余的眼泪都在这一刻全都流尽似的。
她用力抓着晏行之的手,认真看着他这一张脸,拼尽全力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之后,要遭遇那样的事情啊……如果早知道,我宁愿我从来没遇到过……遇到过你……宁愿我死在五岁那年的小巷里……晏行之,欠你一条命……我今天还你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再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说到这里,棠宁抓住晏行之的手猛地一用劲,嘴角刚刚扬起,却连个释怀的笑容都没露出来,双眼就已然疲惫地合上了。
看着这样的棠宁,听着耳边叶枭与方云扬的痛呼之声,晏行之表情愣怔怔地将她整个人紧紧、紧紧抱入了怀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的低笑了声。
“没事,没事,既然这么困了,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什么都会好的,不会再这么苦了,乖,宁宁乖,想睡就睡吧,我会记得叫醒你的。什么?想听我哄你睡觉……好好好,我哄你……”
这样自言自语地说完之后,抱着棠宁的晏行之,下巴抵着对方的额头,就开始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来。
那调子,分明就是以前两人相处时,棠宁常哼的那首。
记得曾经晏行之因为她哼得多了,还开口问过一次是什么调子。
“就是夫妻两人恩恩爱爱,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调子咯!”
彼时的棠宁笑得一脸甜蜜。
晏行之当前好感度:100。
*****
“收工,脱离吧。”
虚空之中,棠宁冷静的声音很快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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