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本以为科举之事会引发很大风波,没想到他和刘猛开了一个解答试卷的会议之后,整个的负面评价很快就消散。至少没有人公开争论此次考试。讨论的焦点变成了讨论赵太尉提出的‘外因和内因’。
‘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孵化出小鸡,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小鸡,因为二者的根据是不同的’。赵嘉仁举了个简单的例子,对外强调内因与外因的关系。
这本就是个哲学问题,自然能够让那些官员和士子们进行诸多讨论。大宋的官员和士子还没到明清那种睁眼说瞎话的地步,既然无法推翻这个理论,加上宋代对韩侂胄与史弥远之间的斗争其实有比较共同的认知,关于科举的异议就消散。
当然,一个结束就意味着新的开始。吴潜在科举结束之后就正式致仕,彻底结束他作为大宋官员的生涯。就在吴潜收拾东西要回老家之时,他的弟子刘景文再次登门。
刘景文事后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刘猛玩弄的那个把戏,被人那样戏弄,自己还全然不知,这让刘景文羞愧难当,恨不得消灭自己,消灭这个‘不合理’的世界。一见到自己的老师,刘景文上来就讲,“老师,赵嘉仁这是要谋反啊。”
上纲上线历史悠久,在宋代这么讲已经很常见。吴潜听了之后根本没说啥,老头子在鄂州之战的时候还被宋理宗当面讲说‘你是要做张邦昌么?’
看老师老神在在的模样,刘景文立刻就把赵嘉仁大权独揽,操纵官员的种种‘恶性’讲述一番。讲到最后,刘景文鼓动道:“老师,你若是肯向天下揭发赵嘉仁,必然是一呼百应。”
“哦,在临安会不会有一百个人呼应还是个事情。”吴潜语气轻松的说道:“天下一呼百应……,蒙古人大概会呼应吧。哈哈。”说到后来,他觉得自己的话很是幽默,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刘景文没想到自己的老师竟然如此风轻云淡的面对此事,他心中情绪更是低落。吴潜笑道:“你还是认命吧。现在赵太尉心中怪罪你们不忠于朝廷,不过以后他还是会继续用士人,又何必对现在的局面如此在乎。至于权相,我见过贾似道做权相,我见过史弥远做权相,韩侂胄志大才疏急功近利,他为相之时我也见过。不也就那样而已。和他们一比,赵太尉也未必就更加如何。”
见刘景文还想再说什么,吴潜继续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你来帮我搬搬东西。”
听了这话,刘景文完全知道自己的老师已经再无利用价值,致仕之后就只能离开临安,以示自己没有掺乎朝政的意思。而民间不管再说什么,都没办法对现管的朝政有直接的影响。没想到自家老师如此能果断的放下,刘景文的失望无与伦比。
和刘景文一样失望的还有朱焕,他老婆到处活动,并没有任何实质收益。拜吴潜的儿媳做干妈,礼物送上不少,去见赵嘉仁的老婆也是混在军队妇联会的众多人中见了一面,随便说几句话,根本没有达成能拉近关系的目的。
而科举考试已经结束,眼瞅举荐完全没机会。朱焕脸色无比阴沉,平日里他老婆若是埋怨,朱焕必然要说点啥。此时他老婆嘟嘟囔囔,朱焕竟然闭嘴不言。到了二月十八,制科考试开始,临安的干部们全部紧张起来,他们即便没有亲自参与,至少也非常关注。
朱焕则前往身为枢密院下一个小官员的胡惟孝家。一看朱焕的表情,胡惟孝就欣喜的说道:“将军,你终于想明白啦!”
胡惟孝乃是李庭芝守扬州时的一个裨将,与朱焕也算是患难之交。朱焕黑着脸坐下,恶狠狠的说道:“是赵嘉仁要逼死我,可怪不得我不仗义。”
要是赵嘉仁听到这话,大概只能叹道:“你这么说,我也很绝望啊。”
听众若是刘猛,他很可能会讲:“犯罪份子都说自己是被逼的。”
胡惟孝没这么多感受,他跟着叹道:“不是我们要当叛臣,只是赵太尉根本不管我们当时多艰苦。那时候那么多信件往来,他还在远在福建,我们总得给自己留个后路才对。写给蒙古人的信都是迫不得已。”
朱焕并没有说什么废话,蒙古人不擅长攻城,阿术在攻打扬州之时已经没有了火药,加上那时候临安已经投降,除了正面劝降之外,阿术元帅还给守扬州的宋军将领都偷偷送进去密信。包括朱焕在内的将领们即便没有立刻投降的心思,也至少会给写个回信,表达一下态度。毕竟和李庭芝那样抱定战斗到死心情的人还是极少数。
之后的事情就比较麻烦。蒙古军撤退之后,却派来一些谍报人员。他们告知朱焕与胡惟孝这等人,他们投降蒙古的信件都被妥善保存。既然大宋的赵太尉深恨宋奸,却不知那些信件送到赵太尉手里的话,朱焕之类的将领最后会有个什么下场。
然而让朱焕下定决心的并非是这种威胁,胡惟孝没见识,被蒙古人给唬的一愣一愣的。可朱焕认为即便问题到了那个时候他咬定不认就好。若是朱焕真的投降了蒙古,他守扬州之时可用的手段多的是。
朱焕冷冷的说道:“胡惟孝,你去联络找你的蒙古人,告诉他们,他们想的没错。等天气再暖和些,赵嘉仁就要西征。这作战计划就在我这里,他们想要这计划,就给我们送钱来!”
人就是这样,胡惟孝本来被投敌的事情给吓得够呛,现在得到朱焕的指示之后,就有了吾道不孤的安慰,他反倒不怕有关叛国的事情。如果从本质而言,这个胡惟孝大概从来就没有终于国祖国,或者说根本没有祖国绝不能背叛的基本理念。
用现代民族国家的理念要求大宋时代的人也的确有些不妥,而且即便是新中国,卖国者,投奔外国资本或者势力的人照样许多。按照比例的话,上层远比普通百姓多得多。就在临安以及数个考点都在紧张的准备制科考试之时,胡惟孝就偷偷与蒙古间谍网联系上了。
说是蒙古间谍网,成员都是宋人。得知枢密院这个渠道终于打通,间谍网的欢喜可想而知。之前间谍网曾经获得大宋颗粒火药的制作配方,已经立下大功。此次若是能拿到大宋西征作战计划书,那就更是大功一件。
就在蒙古情报站据点外不太远的地方,肃奸委员会的干部董永年正在仔细监视着这个所在。原本以技术工人为自己毕生职业的董永年彻底改变了他的志愿,改变的也不仅是念头,还包括他的容貌。他左脸上有道从上至下的长长刀痕,医生已经尽力缝合,然而这痕迹依旧无法消除。春寒料峭,董永年感觉自己脸上的伤疤在隐隐作痛。比温度的话,杭州还是比福州要冷。
经过蒙古人的肆虐,临安的空房有许多。这个监视用房子有所调整,两边隔壁的房子也已经被买下,工作人员进进出出都走密道,看着与董永年这边毫无关系。董永年忍不住在想,要是按照福州的三层楼模式,现在他所处的这一片地区至少能够建成一片容纳十万人的城区。一想到这些,他就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原本就隐隐作痛的疤痕被拉紧,不适的感觉更强了几分。
就在此时,丁飞走进楼里。他和之前抓捕董永年的时候相差不大,整个人看着更成熟稳重许多。把一笼灌汤包放在桌上,丁飞问道:“怎么样。”
董永年指了指房间墙上挂着的黑板,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出入人等的资料。丁飞看过很多次,其中大概有一半的人员都是丁飞带人调查清楚的。只是扫一眼,他就看到了不同。有两个之前被写了代号的人已经有了明确的资料。
丁飞赞道:“呦呵,没想到这两位竟然是十几年前被掳走的人。怪不得不好找出他们的跟脚。也真亏你能往这个方向想。”
董永年叹道:“家乡口音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忘记。他们自己觉得没有了荆湖北路的口音,那也只是他们自己想的而已。喂,老丁。我想问你,你觉得他们心中就没有一丁点的祖国的概念么?你看那些大食人造反之时可是嗷嗷叫的喊着什么真神永存。”
“切。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丁飞忍不住纠正起搭档的问题,“咱们都说了多少次,你不要相信他们能说出来的理由。这些人又不是太尉那种从不隐瞒的人。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给他们自己的行为辩解罢了。”
“我只是好奇,他们为何对蒙古如此忠诚。”董永年忍不住给自己寻找起来理由。
“我等会被太尉从福州调到这里,不是因为我们好奇心重,而是我们善于肃奸。他们为何那种忠诚,等我们收网之时可以慢慢拷问。现在我们要的是挖出来他们最后的那个联络人。”丁飞态度强硬的说道。
屋里面暂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阵,丁飞仿佛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再次开口了。“兄弟,有些事情忘记了吧。记得太多,对自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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