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福州的船只出港了,除了赵嘉仁乘坐的一艘,还有一艘同样的军舰作为护卫。李鸿钧与刘猛两名一班的干部亲自到港口送行,目送赵嘉仁的船只远去,李鸿钧叫住准备离开的刘猛,开口问道:“刘兄,如果灭了蒲家,你可否想领兵?”
刘猛背着手站在码头上,从容的答道:“你问的是上次校长问的事情吧?”
“对。看样子校长不仅有了水军,还想有陆军。”李鸿钧讲述着他的想法,“我只想等着灭了蒲家之后安安稳稳的在仁通快运谋个差事。在福州,在泉州都好。校长说到时候就给咱们分红,我家里人都已经出来,就好好的把他们安顿下,该读书的读书,该学手艺的学手艺。这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不想再过。”
听了李鸿钧的说法,刘猛笑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大家都看的清楚,只要校长灭了蒲家,整个福建路海上都是咱们的。这些年做蚊香,织棉布,咱们赚了多少。我看做玻璃镜子,也是大买卖。”
李鸿钧无语了。他选择跟随赵嘉仁的理由很简单,当年的李鸿钧找不到其他收入更高的营生。他并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但是现在的李鸿钧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和当年投奔赵嘉仁的众多兄弟一样,不仅将自家的老婆孩子带出来,还带了在乡村里的亲人一起出来。此时要考虑不再是一家人的生计,而是一族人的生计。
从刘猛的对答中可知,李鸿钧的想法与其他人好像没什么区别。赵嘉仁许诺给大家的前程是以消灭蒲家为前提,一旦消灭了蒲家,他们就可以根据功劳分到属于自己的报酬。而李鸿钧希望更多人愿意跟着赵嘉仁继续向前走,他自己就安安稳稳的安排他以后的生活。
见李鸿钧沉默了,刘猛突然笑道:“李班长,我虽然不想再折腾,但是孩子们好像很喜欢折腾,我家的那些儿郎们看样子很想跟着校长继续干。他们愿意干,我也愿意让他们去试试看。想发财,还是得跟着校长走。”
沉默的点头,李鸿钧也不想再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关节,只要孩子们有未来,李鸿钧自己大可享受自己赢得的好处。泉州知州对于三十岁的李鸿钧已经是难以想象的高点,但是对二十岁的主公赵嘉仁而言,这仿佛只是个起点而已。李鸿钧期待赵嘉仁能够继续高飞,李鸿钧的家族也能在赵嘉仁的羽翼庇护下同样发展。
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部下的真心祝福。四月初一,海上已经起了南风。船只挂上横帆,几乎每一片硬帆都吃饱了风,向北边的福州快速前进。船首劈开海面,在甲板上甚至能够感受到飞溅的浪花。索具全部受力,都绷得紧紧的,船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对于赵嘉仁这样的海上老手,这样的行船不过是家常便饭。在船尾楼里面坐着,他仔细考虑该如何与信任提点刑狱的沟通。朝廷里面老狐狸们要福建路的财政承担支付给赵嘉仁的白银,这个白银大有讲究。福建产银,因为银税的问题,银矿矿工暴动过许多次。如果是要给赵嘉仁铜钱,他还能直接用铜钱换白银……
仔细想的话,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泉州知州赵嘉仁直接截留泉州税收得到的铜钱,换成白银来支付给赵嘉仁造船厂。国库直通私库的副作用很大,如果朝廷里面有人弹劾赵嘉仁,他这么难看的吃相连通融的空间都没有。如果不这么做,那该怎么确定自己的收益呢?
想着这个问题,赵嘉仁忍不住想到了黄金和白银。在亚洲也存在金矿银矿,而且都在日本。著名的石见银矿,佐渡岛金银矿,现在都可以去开发。问题在于首先得拿到济州岛当做跳板。在解决蒲家之前,赵嘉仁根本没有办法派遣大量海上力量前往北方。拿下济州岛,还得在空旷的辽东半岛上设置伐木场,在那边砍伐柞树。柞树就是橡木,北美的橡木造船要是100分的话,柞树可以打99分。这还牵扯诸多问题,他的部下们肯带队到北方去么?他有这么多人力么?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头痛,赵嘉仁最后选择了他老娘的建议,不想了,走到哪里就算是哪里。现在的门槛不是北上,而是南边的蒲家。这个门槛都过不去,就别提更久远的未来。
第二天傍晚,船抵达了福州。搀扶老娘下船之时,赵夫人不解的问:“要下船歇歇么?”
因为她一路上稍微有些晕船,赵嘉仁的老娘再没有平日的清明。不过在陆地上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她突然用完全清醒的状态问赵嘉仁:“我们什么时候到了福州?”
赵嘉仁准备搀着老娘往住处走,赵夫人一把推开他,“我还不到五十岁,用不着你这么搀扶。”说完,她步伐稳健的向着城里走去。赵嘉仁乖乖的跟在后面,此时他就没什么发言权了。
此时学校更成规模,起了好多大瓦房。本来就有空出来的房间,有人赶紧打扫。赵夫人并没有问东问西,吃了饭就去睡了。她在第二天开始张罗。第三天中午,相亲会正式开始。
临安有西湖,福州有个小西湖。在小西湖上租条两层的大船,两家人聚在一起。泉州知州赵嘉仁与福建路提点刑狱秦虎臣都穿了官袍,却不再用官场上的说辞。秦虎臣40多岁,比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小了大概10岁。他长得白白净净,挺儒雅,完全的儒生风范。之前赵夫人已经说清楚,这位秦家姑娘是长女,赵嘉仁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秦家姑娘与赵嘉仁同年。
秦提点的夫人年纪与秦提典差不多,40岁依旧是个端庄的美人。她坐在赵夫人身边亲热的说话,不时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赵嘉仁。这目光弄得赵嘉仁心理压力很大,一时间又生出博士论文答辩的感觉。那时候被一群学术前辈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浑身的不自在。
坐在赵嘉仁旁边的是秦提点,秦提典官阶是从五品,在这个年龄不算差。赵嘉仁则是正五品,虽然大宋真正给力的是差事,可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晚辈官阶比他还高,看得出秦提点有点尴尬。特别是以长辈的姿态说些勉励的废话之时,秦提点干脆自嘲起来,“我年轻之时被长辈勉励,要我上进才好。现在到了该勉励晚辈的年纪,发现自己还是要上进。呵呵。”
秦夫人貌似对此完全不在意,只是看着赵嘉仁会有什么反应。赵嘉仁挠挠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从调任的时间来看,他和秦提典是同时磨勘。赵嘉仁的职官是正五品第一,秦提典的职官是从五品第六。只要不出什么问题,他会一直比秦提典官阶高,职官高。而且赵嘉仁还是直学士,秦提典则没有。从哪个角度,都该是赵嘉仁去勉励秦提点。但是此时此刻,赵嘉仁根本不能提到与此有关的一个字。
“此次我们是来相亲,让你们穿官服只是为了方便。你们还把这个放心里不成?”赵夫人笑道。
这话算是给大家解了围,秦提典哈哈一笑,“也是如此。赵夫人,你真亏你能教养出这么好的儿子。三郎在鄂州杀伤俘获数千蒙古军,朝廷震动。我出来之前还有人提,想让嘉仁去做扬州知州。”
话音一落,秦夫人就瞪了秦提典一眼。赵嘉仁看到之后有些不理解,他对这话其实挺爱听。然而一看老娘的表情,赵嘉仁就觉得有点明白了。只见赵嘉仁的老娘脸色不快的讲道:“我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过三郎已经为国效力,我就只想他今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打打杀杀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
秦提点面色有些尴尬,他干脆转过头对自己夫人说道:“要不要叫珠珠上船来?”
宋代相亲男女要直接见面,不过这不意味着直接就把两人拉到一起。在相亲会上要做东的男方得先接受女方家长的面试,等女方家长觉得男方没问题,才会把女儿叫出来。秦提典这么一问,赵夫人开口说道:“三郎佩的是何物?”
赵嘉仁佩戴的是细刺剑。理论上文官是不佩剑的。不过南宋外部压力大,不少文官都精通弓马。赵嘉仁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他佩剑并不算很奇怪。只是细刺剑与此时宋代的剑的外形完全不同。宋代的剑是扁平状,赵嘉仁的细刺剑剑鞘大拇指粗细的圆柱形状。因为没有做碗状护手,只做了个带弯把的直手柄。这把剑该叫做‘手杖剑’。
“这是剑。”赵嘉仁手握剑柄,恭谨的答道。
“这剑倒是少见。”秦虎臣带着好奇的表情问。
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当然是看看新鲜、赵嘉仁把剑递过去,秦虎臣接过拔出一半,脸上就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将整把剑完全拔出来的时候,秦虎臣更是眉头微皱。这把剑由钢铸成,剑身呈现三棱状,只有剑尖三寸才是开过刃扁平模样。而且剑的分量只有一斤多点,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
“这……能上阵杀敌?”秦虎臣不解的问。在他看来,这把剑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刺死砍伤。这把剑不是用来砍,而是用来刺。”赵嘉仁做了个简单的解释。
“三郎,我也读过几句诗。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你开口就是讲杀,与那些蛮夷又有何分别?”秦夫人声音温柔好听,但是这话说的内容可一点都不温柔。
此言一出,赵夫人与秦提点都变了脸色。他们讶异的看着秦夫人,完全弄不懂她为何要这么问。赵嘉仁也颇为讶异,大宋从不缺乏‘和平主义’言论,但是这么反战的话也并不常见。一时间,船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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