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虚把事情都办妥之后,跟裴景汇报:“这一次宗门大比,定在占地最广的玄云峰比武台。按照以往的规矩,七十二座外峰,每一峰独占一个擂台,先由峰内弟子抽签,自由比试,选前五十再入下一回合。”
裴景道:“啧,真麻烦,还得欺负小朋友。”
陈虚呵呵一笑:“我看你乐在其中。”张一鸣在上阳峰可是名人,说起这个陈虚就来气:“你说你要入世,你那叫入世吗?性子半分不收敛,说白了,就是换个地方继续祸害而已。”
裴景不赞同他的话:“你眼中的入世就非要去体验人间疾苦?——譬如五灵根入门,修为最末,备受刁难,惨遭压迫,这样才叫体验了一把人世?”
陈虚:“……”
裴景:“我在迎晖峰一年,种了田,读了书,收了妖,并且凭高尚的品格,获得一众弟子的爱戴,怎么就不叫入世了。”
陈虚被他的不要脸吓到了:“你确定那是爱戴?”
还高尚的品格,呕了。
裴景已经变成了张一鸣的模样,就像最初他入迎晖峰一般。干净利落的褐色短衣,黑色的朴实鞋子,头发剪短用草根能简单的扎成一束。唇角带笑,气质都是明亮轻狂的。
大概谁都不能把他和活在传闻里,遥不可及的天榜第一联系到一起。
跳下天堑殿前的汉白玉阶,裴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转头问陈虚:“那内峰弟子在哪儿?”
陈虚道:“内峰肯定是要区别于外峰的,有不同的场地,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苦口婆心地叮嘱:“还有,你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裴景和他想一块去了。
师尊从小把他当掌门人培训,雪衣玉冠标准打扮,就是为塑造一个高冷威严的形象。实际上裴景觉得没必要,毕竟师尊自己就是个暴躁老头,还想培养出怎样刻板的徒弟。
而且用外表来威慑众人实在愚蠢,他向来信奉以德服人,用高尚的品质去获得爱戴。
不过,想一想自己在上阳峰的所作所为,裴景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声:“放心吧,不会的。”
小号放飞自我了那么久,还是别拖大号下水了。
去到上阳峰,告别陈虚,裴景跳下云鹤。
回洞府的路上,遇到上阳峰每一个同门看到他都是一脸复杂。
路途中有人叫住了他,是个模样清秀的女修,裴景记得她,刚入上阳峰的时候他养了一直灵鼠,后面就是托付给了她。
女修喊住他,道:“你是要回洞府吗,好巧,我也住那边,我们可以顺道一起走。”
裴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边临近山崖处,只有他和楚君誉两个人。
女修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起先寒暄两句:“好久不见你,是出门历练去了?”
裴景客客气气:“是啊。”
女修手指绞着衣袖,有点懊恼,脸色绯红,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景偏头看她,眼里带点困惑又带点了悟。
果然,一个人的魅力是藏不住的,再低调也没用。
“你说。”
裴景以为又会收到千篇一律的告白。心中斟酌着怎么拒绝,毕竟他现在是张一鸣,不能崩人设。而且一份单纯的少女心思,处理得有分寸,温柔一点。
结果就看少女的脸,骤然通红,声音更低地说:“你知道楚……楚君誉,去哪儿了吗。我、我好久没见他了。”
裴景把心里的那一份温柔掐灭,笑了下,说话直白无情:“哦,你喜欢他?”
少女脸被被他吓到了,但脸更红,低下头,不说话。
裴景说:“那你可能是错许芳心了,楚君誉在人间已经有了未婚妻。”
“啊?”少女眼眸瞪大,掩不住的失落,却还是试图挣扎:“可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啊,我观察着他在上阳峰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与人间有过联系。”
裴景决定让她放弃,有模有样地说:“因为他未婚妻跟人跑了啊,所以他痛彻心扉,决定修无情道,才上云霄来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冷漠孤僻,就是被你们女人伤透了心。”
少女手都快把袖子揉烂了,半天才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这样啊。”
裴景又说:“你现在筑基都还没有,就想着道侣的事了,反省一下自己,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怎么修行!峰主让我们同门团结,以兄弟姐妹相待,所以你这是什么你知道吗,你这是□□。”
少女人都傻了:“……呜呜呜张师兄我错了。”
裴景没忍住笑出声来,这都信了?
通往洞府的路有点偏僻,两侧都是很深的草,绝壁怪柏丛生,风卷着衣袖,裴景懒洋洋道:“你再往前也看不到人的。先回去吧,大比就要开始了,你还有心思关注这些。”
少女刚刚被他那么一训,已经伤心欲绝了,听到他谈及大比的事,稍微提起点精神来:“张师兄,你现在筑基了没有?”
裴景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少女点头,星星眼:“那你肯定已经筑基了,好厉害,百岁之内筑基的,我长到现在就见了你一个。”
裴景不好意思笑笑:“也还行吧。”百岁结丹要不要了解?
少女又道:“张师兄你这回肯定能入内峰。”
裴景笑了笑。
少女又道:“这一次比试,大家看好的,有四人。紫阳峰的步衡师姐,终南峰的长梧师兄,玄云峰临枫师兄,还有一人,便是你了。前三人上一次大比都名列前茅,张师兄,不要让我们上阳峰失望哦。”
裴景低头,看着少女明显失落但还是努力扬起来的笑。一时间忍俊不禁,说:“放心吧,我从来不让人失望。”
身后忽然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人的衣袂掠过地上的花草。只是这里临涯绝壁,路途狭窄难寻,正常人不会往这边走。裴景和少女同时回头,就看到翠竹低垂,扶开林间云雾,似带一身雪的少年慢慢走来。
衣衫蓝白色,黑发如瀑,少年眼眸浅色干净若琉璃。
“……”少女也吓到了,突然见到心上人,有了解他那么一段往事,惊喜过后是深深的复杂:“楚楚师兄,你是去哪儿了。”
楚君誉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了眼她旁边的裴景,似笑非笑道:“哦。我去人间安葬我的未婚妻了。”
裴景:“……”为什么遇到楚君誉总是有这些破事。
少女:“啊?!”
楚君誉道:“你若是无事,可以先走了,我与张一鸣有话说。”
少女哦哦两声,心情更复杂,看向楚君誉的目光除了仰慕还有深深的同情。等人走后,裴景不好意思挠挠头,试图掩饰过刚刚的事,笑:“怎么不在天堑峰呆着呢。”
楚君誉视线带着审视,落在他身上。
裴景干脆坦白,正色道:“近日在外峰为祸的妖魔,似乎藏在我门中弟子内,我打算借此机会,将它逼出来。”
楚君誉淡淡说:“你知道那妖魔是谁吗。”
裴景:“大概知道,但是不确定。”
与青迎一同逃出来的,只有那位昆山的西王母,可尊贵为神祗,裴景不认为她会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来。而且他就说西王母这三个字怎么那么耳熟,虽然《诛剑》的剧情他没追到后期,但评论区盘点的,那些可能成为主角后宫的妹子,人气之首似乎就是她。蓬山神女,力量强大,身份尊贵。
容貌绝色,气质冰冷。这么一个清冷女神,简直满足了所有男人的幻象。
所以,开膛破肚,女主会那么血腥?
“不确定?”楚君誉似是笑了一下。却没说其他,从袖中拿出了一颗珠子。珠子晶莹纯澈,白玉如切脂,里面清晰可见有一点晕开的青色水滴,在日光下更显的精致完美。
“把它带身上。”
“??”裴景接过那颗珠子,入手一阵温凉。
楚君誉说:“或许,它会救你一命。”
这算什么?裴景卡壳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算楚君誉怕他出事,所以专门给他的防身物?
或者说,定情信物!
一瞬间烟花炸在脑袋,上阳峰山山水水,天光云影都变的有意义,都变的明朗。
或许变回少年模样,总是少了些顾及多了分放纵,裴景没忍住傻笑出声,然后激动地抱了上去。
“谢谢!”
很用力,身高相近,所以他的下巴是搭在楚君誉肩上的。
就像迎晖峰那一年,随随便便勾肩搭背。
只是这一回肢体接触,他心里的情绪更为简单又愉悦,眼眸是难掩的笑意。
楚君誉一愣。裴景突然凑近抱过来,重力都压他身上,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伸出手揽住裴景的腰才站直。
只是这样的姿势都更为暧昧。
其实他们在云霄的第一个夜晚也曾拥抱,深夜枯井。少年身上青草初雪的气息一如当初,但带给他的感觉却变了。当日井底心不在焉想着,果然还是那么蠢。而现在心思沉沉、追溯不到底。
裴景喜欢他每一个样子,而少年模样是最熟悉的。
于是也没有一点拘束,笑出声:“楚君誉,你怎么可以那么好!”
楚君誉浅色眼眸掩去神情,语气淡漠:“我那么好,你还让我被未婚妻抛弃?”
裴景知道他在说未婚妻的事。可现在一点尴尬都不觉得,只是满心欢喜,他未来的夫人,一点都不比那昆山神女差吗。相貌气质天下第一,修为也深不可测,虽然总是拒人千里,但骨子里还是温柔的。
裴景凑到他耳边,带点风流笑意:“让你死了一个未婚妻,我赔你一个未婚夫如何?”甚至赔你一个掌门夫人之位。
说完其实有一点不好意思,耳朵滚烫,不待楚君誉反应,他收回手站直。
然后手指一划,空中的水汽凝结成一根长长的针,穿过珠子的最上方,成为绳索,自己给自己戴在了脖子上。而戴上的一瞬间,珠子里青色光似乎稍稍闪了下,裴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珠子里的人终于安下心来进入沉睡……等等,珠子里有人?
楚君誉却垂眸,思索着少年的那句话,一字一句重复:“陪我一个未婚夫?”
裴景挠挠头,说:“嗯。”
楚君誉看着裴景,看他通红的耳尖,笑了一下,低声道:“这算是你给我第二个惊喜吗。”
裴景人都要结巴:“算、算是吧。”
楚君誉在上阳峰没待多久,便走了。
裴景留都留不住,他继续往洞府走,边走边举着珠子对天光,眯眼看着珠子里那青色的血缓缓晕开,唇角一直上扬:“可以的,定情信物都有了!”
稳了。
只不过楚君誉这定情信物,为什么给他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不管了,心上人送的东西总是好的。
简单收拾了一下,翻出洞府里那快要发霉的外峰弟子衣衫,换上后,裴景拿了把木剑就打算出门。走出一步后,他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呜咽。
愣住,裴景低头,视线落在了脖子间的玉珠上。
青色光辉温润又纯澈。
似曾相识。
他刚刚是被高兴冲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也寻得端倪。
而那光似乎也是,想要向他求助,沿着绳索蔓延,在玉珠的外面,出现了小小的幻影,幼年时的青鸟——消瘦可怜,遍体鳞伤。一双粹青的眼眸,含泪含哀伤。
裴景停下脚步,便伸手握住这颗珠子,神情平静,声音极轻:“青迎,是你吗?”
这位青鸟族的少族主不再跟他说话。或许是因为他和凤矜相处时间过长,身上带了她熟悉依恋的气息,所以在她的掌中,她温顺地像是个孩子,一个在凤凰面前尚未成长未经风雨的小孩。
裴景道:“我带你去找凤矜。”
……他心上人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青光猛地一盛,珠子颤抖,冥冥中,裴景听到了少女微弱的声音:“不要”
她在阻拦他。
出于怜悯,裴景耐心跟她解释:“他是凤凰转世,按理来说,是你的长辈。你受了很重的伤,需要找他康复。”
青迎还是摇头,喉咙受损后,说话也断断续续:“不要,麻烦,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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