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易倾情走后,程咬金又嘿嘿笑着逼了过来。
“小子,现在可以和我说实话了吧。”
宗秀咧嘴笑道:“程老哥,你真想知道?”
“废话!李靖那厮昨个摔去半条老命,告了病假,陛下极为震怒,你说我想不想知道。”
程咬金咬牙切齿的说道。
宗秀翻了翻白眼:“我要说我也不记得了,你信是不信?”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程咬金还是不信。
宗秀道:“废话!昨天喝了那么多,胆汁都吐出来了,我记得个鬼啊。再说了,你想知道我和李靖说了啥,自己去他府上问问不就行了。反正你和他关系好。”
程咬金:“……”
可别说,他还真问了。
不光程咬金去问了,早朝一散,满朝文武都排着队跑到卫国公府,打着慰问的名头,问了个遍。
可不管谁去问,李靖都是那套说辞;“昨个和宗夫子一见如故,谈及算学,李某深感佩服,这才多饮了几杯。哪知酒后惊了马,以至坠马受伤,惭愧惭愧。”
李靖的瞎话编的完美无瑕,毕竟数字刚出现,一种全新的计数方式,谁不佩服?
程咬金却多留了个心眼,他早上见李世民发火的时候,龙案上还摆着一本绣着梅花的折子,这才跑到易凤阁诈宗秀的话。
宗秀起身整了整衣衫,拉起袖子闻了闻,见散发着恶臭,不禁皱眉:“程老哥,你要没事的话,能不能先出去,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
说着,宗秀还扯着衣袖往程咬金面前递:“不信你闻闻,我昨个真喝大了,都是味。”
“去去去,臊死了。”程咬金捏着鼻子躲闪:“小子,快快盥洗,一会我让怀亮送你去国子监。对了,莫忘了换身衣服,陛下嘉奖的圣旨今个就到,不可失了礼数。”
程咬金快步离开房间,并对程怀亮说道:“混小子,记得送你师父去学院,再敢逃课,我打断你的狗腿。”
易凤阁的服务还是很周全的,堪比后世的五星级大酒店。
宗秀只是和打杂的杂役说了句想洗澡,不过一会,就有杂役挑来兑好的温水,灌满大木桶,还贴心的问宗秀要不要找个歌姬帮忙搓背。
找个美女一起宗秀还是很意动的,奈何程怀亮和门神似得站在门口,宗秀有那胆,也丢不起那人。
“奢侈,太奢侈了……”
宗秀坐在大原木桶中,泡着据说从城外运来的山泉水,只感觉浑身舒坦。
“宿醉后就该泡个热水澡,要是程怀亮没在门口就更好了。”
宗秀边怨念叨叨的抱怨着程怀亮,边用葫芦瓢往身上舀水。
洗了没一会,外面忽又传来程怀亮和易倾情争执的声音。
“易大家,师父正在沐浴,你不方便进去。”
程怀亮扯着嗓子嚷嚷,那嗓门好像生怕其他人听不见似得。
昨夜留宿易凤阁的达官显贵纷纷推开窗子,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来。
室内,宗秀黑着脸,恨不得掐死程怀亮。
好家伙,叫那么大声,成心的吗?
都知道易倾情是艳绝长安的花魁,更是被李大帝亲自下令不得扫榻迎客的女子。现在大清早进入男人的房间,风言风语少的了吗?
易倾情站在门口,面对早起的达官显贵或诧异,或震惊、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平静的说道:“程将军,小女子只是想起卫公大人还有一句话要传与宗大人,这才赶来。”
房间内,宗秀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叫道:“让她进来。”
“是。”
‘吱呀’
木门被推开,易倾情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不等程怀亮跟进来,就随手关上大门。
宗秀坐在桌边,脸上挂着戏虐的笑。
“易大家,是又想起卫公说的什么话了吗?不如你一次说完,免的过两日你又想起来什么,跑到国子监找我。”
易倾情表情微变,很快恢复平静,盈盈做了个礼:“宗公子果是信人,小女子先行谢过。”
宗秀摆了摆手:“客套的话就算了,说起来应该我谢你才是。若非你借卫公留信为名提醒与我,只怕我早已说漏了嘴。”
“可宗公子不也没揭穿我,不是吗?”
易倾情淡淡的说道。
二人说的含蓄,像是打哑谜。可他们都清楚自己说的什么事。
易倾情的那封信!
那封信根本不是李靖留的,而是易倾情所写。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只用了寥寥数言,提醒宗秀安心,昨夜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他们三人知,别人不知。无论任何人问起,只需借酒醉之名,来个一问三不知,装作不记得就好。
虽然信上没有落款,可宗秀看的时候就发现端倪。
字体涓涓秀丽,绝不会出自李靖那种常年征战的猛将之手。
而且字迹之间墨色新鲜,用手一抹还沾墨,明明是刚写下不久。
宗秀由此料定那信是易倾情所写,只是他不明白易倾情为何如此。
按程怀亮所言:易倾情,乃至易倾情所在的易凤阁,都有皇家背景,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会在第一时间上传天听,传到大明宫内。
宗秀这就想不通了:昨夜易倾情可是全程听着他和李靖的对话,为什么选择帮他隐瞒,而不是将他和李靖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上达天听。
欺君,那是大罪!
宗秀压下心中的好奇,上下打量着易倾情。
十六七岁的女子,看上去稚嫩娇弱,然而那张古井不波的玉颜,好似万年不化的寒冰。
一双星眸,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坚毅,若非有过一段非同常人的过往,绝不会拥有如此坚定的眼神。
宗秀叹了口气,问道:“你不怕?”
问的蹊跷,问的突然。
易倾情微微愣神,很快惨然一笑:“已是如此,又有何惧?死对我而言,未曾不是解脱。”
笑声凄凉,充满自嘲。
宗秀心中微酸,再次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帮我寻一个人!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人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易倾情面色凄苦,低声哀求。
宗秀吃味了,他本以为易倾情想求他带她走,离开易凤阁。没想到易倾情只是要他寻一个人,一个不知生死,不知在何处的人。
易倾情幽幽的说道:“昨夜倾情冒着欺君之罪,为公子瞒下所有,只求公子……”
“且住,后面的话休要再说,易姑娘,此事干系重大,我需要考虑考虑。”
不等易倾情说完,宗秀叹了口气,起身整了整衣衫。
“易大家,今日之事,在下铭记在心。”
在易倾情绝望的表情中,宗秀解释道:“姑娘为了帮我,已犯下欺君之罪,宗某感激。”
“然在下也知你所求之事非比寻常,答应的太过爽快,必是骗你。你应知道,即便我现在夸下海口,应了下来,并以此要挟姑娘,事后不帮忙,你也不敢声张。”
“然宗某不忍欺骗姑娘,这才不敢冒然答应。还请姑娘给我三天时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给姑娘一个答复。”
宗秀说完,推开雅间的门,抬腿欲走。一只脚刚迈出门,复又停了下来,转头对易倾情问道:“易姑娘,那个人对你重要吗?”
易倾情点了点头,肃穆道:“很重要!”
宗秀苦笑一声,道:“罢了,三天之后,无论考虑的结果如何,宗某定亲上易凤阁,给姑娘一个答复。友情提示下,莫要期望太高。”
易倾情目送宗秀离去,直至宗秀的背影消失在易凤阁的大门外,冰寂多年的内心却生出一丝欢喜。
就像宗秀说的那样:若我现在就答应你,并以此要挟,日后不帮忙,你也乃何我不得。
毕竟她已犯下欺君大罪,闹翻了,第一倒霉的就是她。
而宗秀说要考虑考虑,恰恰说明宗秀是个知恩之人,已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会慎重考虑。
长安城的大街上,宗秀和程怀亮一前一后向国子监慢悠悠的晃去。
一路上宗秀都苦着脸,他现在很头疼。除了宿醉是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到底和李靖说了些什么!
然后断片的记忆,让宗秀除了依稀记得自己昨天见了李靖,还有易倾情,其他的再也想不起来。
现在知道他昨夜说了些什么的,只有李靖和易倾情。
李靖坠马摔伤,告了病假,这个时候去卫国公府问,那就是傻子,就算去了李靖也不一定告诉他。
易倾情倒是全程听了他和李靖的对话,可易倾情给他的字条很短,只是提醒他装聋作哑,关于他说了什么,却是一个字没提。
“靠!喝酒误事啊!以后打死不能再喝酒了。”
宗秀不轻不重的拍了自己一个嘴巴,暗暗发誓。
身后,程怀亮看在眼中,好奇道:“咋,可是后悔了?我可告诉你,有些便宜就算送上门,也是不能碰的。”
宗秀:……
光听程怀亮充满醋味的酸词,宗秀用脚丫子想都知道程怀亮想歪了。
程怀亮自以为把宗秀看穿,冷笑道:“实话告诉你,莫看全长安城的达官显贵都在追捧易倾情,可暗地里都和她保持着距离。”
“这是为何?”
宗秀好奇的问道。
“因为她就是个灾星,谁接近她,谁就倒霉!”程怀亮冷笑道:“你刚若不能自持,我保证你走不出易凤阁的大门。”
宗秀:“……”
得,这货想哪去了?难道脑子里都是那些腌臜事?好吧,其实我也想过,只是时间不凑巧。而且……
宗秀心里怨念叨叨,他突然想起易倾情要他找的人了。
一个生死不知,却很重要的人,会是谁呢?
是易倾情的亲人,还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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