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倾城还没等仔细看,傅司晨冲回来一把夺下她手里拿着的验血单。
她速度太快,许倾城一时不查身体晃了下,一把抓住扶手稳住自己。
傅靖霆正从上面下来,看到时嗓子都紧了紧,蹙眉,“你二嫂怀着孕,你注意点。”
傅司晨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倾城姐,对不起。”
“没事。你身体不舒服吗?”许倾城询问,是医院的检查单,具体内容没看到。
“嗯,痛经。”傅司晨编了瞎话。
“那你要多喝温水,不要吃凉的。”许倾城叮嘱。
傅司晨心不在焉,嗯一声就往上走。
傅靖霆一把抓住她,蹙眉,“你什么情况?跟残了半截似的。”
“你才残。”傅司晨甩手,噔噔噔上楼了。
傅靖霆眸光收回,看许倾城,“女人这种时期都阴晴不定?”
许倾城往楼上多看了一眼,“司晨遇到什么事了?感觉情绪不太好呢。平时叽叽喳喳的,这阵子感觉话也不多。”
“她能遇什么事?家里需要她费心吗?”傅靖霆不以为意,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娇阳的女孩子,爸妈宠着哥哥们宠着,虽然时有口头上醋溜她,但是她从小到大可真就没受丁点委屈。
家里的事情也不让她参与,前面两个哥哥呢,轮不到她来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想让她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长大。
许倾城推他一把,“司晨也大了,不是一定家里有事才叫事吧?”
“能有什么事?”
“同学关系,人际交往,学业,谈恋爱这些不都是事?”许倾城睨他,“你没有过吗?”
傅靖霆认真想了想,那时候的事叫事吗?
家族里的事才叫事。大哥的事叫事。
还有想把她娶回家,那些,才算是事情。
小女孩的谈情说爱,傅靖霆嗤之以鼻。
许倾城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了,也懒得跟他说了。
傅司晨回了房间,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刚刚倾城姐捡起来的瞬间,她是真的吓到了。
傅司晨想要悄无声息的把这事解决了,不打扰任何人,就当是做了一场梦,过去就过去了,只她一个知道就行了。
最简单的,办法。
要是被二哥知道了就完了,事情肯定会失控。
她硬往南哥和林远晴中间插了一脚,如果那天晚上她挣扎,她告诉南哥她不是林远晴,可能这事儿也不会发生。
如果她不那么难过,及时吃避孕药也不会到今天。
但就是所有的巧合都集中在一起了。
验血报告确认早孕。
医生面无表情的跟她介绍两种流产方式,药流或者人流。
药流没有手术创伤,但有百分之十的失败率,如果没流干净要进行清宫术,清宫的后果比人流对子宫内膜伤害更大。
人流有手术创伤。
她怀孕时间短,这两种都可以选择。
傅司晨没经历过这些,人都是懵懵的,声音很低的询问,“阿姨,您觉得我选哪一种好?”
女医生年龄跟钟婉绣差不多,她喊一声阿姨没问题。
但是在这里,都喊医生。
她一声阿姨让女医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病历上写的是21岁,小姑娘人小,一头长发衬得整张脸都小,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
医生都怀疑这丫头满不满十八岁。
小姑娘一直带着口罩没摘下来,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眼底是掩不住的慌乱,放在身前的手指绞来绞去。
医生往她身后看了眼,“你一个人来?”
傅司晨点头。
傅家在安城的人际关系网很宽,熟悉的医院她都不敢去,怕遇上认识的人。
特意请了假跑远一点过来,她连陶溪都没有告诉,她们这个年龄,也不是没听过,有些同学意外怀孕了之类的八卦。
所有的消息听在耳朵里的时候都是听一听,没什么的,现在流产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可是轮到自己就不是那么回事,从坐进医生前面的板凳上开始,她的胸口就一直憋着,紧张,害怕。
医生把病例和检查单递给她,“你自己好好想想,也跟家里人也商量一下。你怀孕时间还太短,孕囊大小要在B超里看清楚才能做无痛人流。”
言外之意还有时间,你跟家里人做好决定,医生不会帮病人做决定。
傅司晨把检查单撕碎了直接冲进马桶。
她在房间里坐了会儿,换了轻便的衣服出来。
一家人都在客厅里坐着说话,二哥和倾城姐领证复婚,爸妈自然也是高兴的。
许愿喊着小猪扑过来,牵着傅司晨的手指要她去看爷爷给她买的新玩具。
傅司晨就跟着小朋友去看她的玩具,盯着许愿的脸庞,她有片刻恍惚。
南哥很喜欢许愿的,给她买了好多糖。
所有的事情来的都太突然,她喜欢南哥,想跟他谈恋爱,想跟他好,想换一种关系跟他相处。
可连甜甜蜜蜜的一场恋情她都不曾拥有,更不要说去想这之后的事情,结婚生娃在她这里都好遥远。
但对于南哥却很近。
这或许就是年龄差距带来的现实距离,在她想恋爱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了那个阶段往婚姻迈进。
可是,可是……如果他愿意等等她,她也愿意往前跳一步。
傅司晨伸手捏捏许愿的脸蛋子,鼻子有些发酸。
许倾城过来带许愿去洗手,看傅司晨眼眶红红的,刚要问她,她先转身避开了。
钟婉绣过来看到,“别管她,说是失恋了,失落了一段时间了。我目测还得过一阵子。”
“失恋?”傅靖霆听闻,直接问傅司晨,“傅司晨你被人甩了?哪个小子眼神这么好使提前避雷?”
傅司晨本来心里就够堵了,听他带点儿打趣和幸灾乐祸的话,气急败坏,“二哥你太过分了,我哪里差了?”
“眼神差。什么臭小子你也能看上?”傅靖霆毫不客气打击,可这话里难免多了一份维护。
傅司晨一直憋着的情绪,突然就崩了。
眼泪哗哗往下淌。
许倾城一看这架势,狠狠拧了傅靖霆一把,将许愿丢给他,拉着傅司晨到了一边。
哄了半天,情绪是稳了。
可喜欢的是谁,她一个字也不提。
傅司晨吸着鼻子,她扭头看许倾城,“倾城姐,如果当时我二哥跟你离婚后,跟别人结婚了,你还会把许愿生下来了?”
许倾城顿了顿,“如果我知道他跟别人结婚了,我肯定不会生。”
“那如果你生了许愿,而我二哥回来的时候已经结婚了呢?”
许倾城梗了下,哪怕没有那种情况,可一想起他回来,身边有个似是而非的温翡,这心里还是一阵疼。
“他不会知道有许愿。”
在这件事上许倾城没有任何犹豫,她不会让自己和小孩陷入被选择的境地。
傅司晨没再问。
每个人所做的决定,由性格,处事方式和环境共同作用。
没有办法沿用。
许倾城看着她,“司晨,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你跟那个人,到什么程度了?”
“没到什么程度,能到什么程度啊?”傅司晨被问的面红,她搪塞着,“跟我没关系,我就是看你们复婚了,多问几句。”
“真的?”
“真的。”傅司晨脸红的,“倾城姐你可别乱想,我都没跟他说过我喜欢他呢。”
“暗恋?”许倾城诧异了,“没表白呢?”
她哭成这样,许倾城还以为怎么也是谈过一场的。
倾城点着傅司晨的额头,“让你吓死了,我还以为……”
虽然没看清楚查的什么,但傅司晨那张单子上写的是妇科。
她说痛经,钟婉绣也时刻提醒傅司晨姨妈期注意,司晨有原发性痛经。
许倾城这心里才放下大半。
但司晨刚刚无缘无故问这个话题,许倾城就想歪了。
暗恋,应该不至于很深刻的接触。
傅司晨捂着额头遮了一半眼睛,没说话,她垂眸看着许倾城凸起来的肚子,“我能摸一摸吗?”
许倾城笑了下。
傅司晨手掌贴着许倾城的肚子,圆滚滚的,“他们闹你吗?”
“比许愿听话多了,白天不太会动,晚上的时候会有灯,能感受的到。”
傅司晨收回手,“好神奇。”
“二嫂,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二哥说着难听的话却是关心我,我听得出来,没控制住。”
“你二哥说话就那样,关心是真的关心。”许倾城笑,“怎么喊我二嫂了?”
傅司晨轻咬了下唇,“如果有一天我嫁人了,我会希望他们喊我嫂嫂。所以,我想你应该也更喜欢我喊你二嫂吧。”
以前没感觉,现在觉得是这样,那是种身份的认可,她是她男人的女人。
这种隐秘的心境,一个称呼而已,可是不一样。
她说她不要喊林远晴姐或者嫂子,可是除非她与南哥再不相见了。
一旦见面,招呼还是要打的,她喊他南哥,自然要喊林远晴嫂子。
这称呼,以前不觉得,现在却觉得那么亲密又亲热。
但不属于她。
……
回去的路上,傅靖霆问许倾城,“她同学吗?”
“没说。一个字都不透露。可能觉得难堪。”许倾城看他,“装的什么似的,不还是关心。”
“怎么也是我妹妹。”
“我旁敲侧击都没敲出来。妈说她也没问出一二来。司晨也大了,有自己主意了。有些事别人替不了她。”
傅靖霆嗯了声,他将许倾城揽在怀里,视线无意往外瞟,他微微蹙了眉。
“大钊,前面路口左拐。”
许倾城疑惑,“怎么了?”他们回家直走才对。
傅靖霆没说话,过了路口,他看着后面那辆车跟了过来。
不远不近的距离,错开了两辆车,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
“大钊,绕绕路,观察下后面那辆白色商务。”男人凛了眉眼。
大钊应了声。
两个路口之后,他们的车停在直行线上等红绿灯,白色商务从他们身侧开过去,右拐。
片刻,消失在视野里。
许倾城看向傅靖霆,他的脸色没有丝毫放松,“怎么了?那车有问题吗?”
她轻声问。
“不好说。”傅靖霆让大钊开回景山壹号,他沉吟,“以防万一,我让周潜调人过来,这段时间出入让他们跟着你。”
许倾城也不由紧张,一双眸子盯紧他,询问。
“也或许是我多虑了。但是,倾城,别的都不重要,你没事,孩子没事,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多一分防备,总是好的。
傅鸿信一直都没有动静,可是傅晋远在国外的资金盘子却蠢蠢欲动,一只触角已经探到国内来了。
跟傅鸿信不同,傅晋远城府极深,他才是傅明辉的得意。
甚至,没有那次的意外,真正接下傅氏的应该是他。
论能力,傅晋远也不逊色傅聘修。家族权势争斗,就好比派系之争,没有对错,端看谁技高一筹。
许倾城探手抱住傅靖霆,“老公,让你担心了。”
男人笑一声,手指刮在她鼻骨上,“好好听话。”
“遵命,老公。”她故意,把紧绷的气氛搞乱。
傅靖霆俯身亲吻她,“乖。”
……
郁时南站在葡萄架下吸烟,垂头看着群里傅靖霆发的结婚证,他啧了声,显摆。
顾飞白还在疯狂的@他,问他什么时候领证。
郁时南忽略,当没看到。
然后几个小时过去,顾飞白还在不依不挠。
他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咬着烟狠吸一口,莫名觉得烦,索性走进菜园里接了丁婧手里的活儿,“妈,我来吧。”
郁家的资产别墅在那场震荡中被收走了,留下的东西不多,这套距离城区很远的老宅倒是留下来了。
距离城区太远,但安静,郁母就住这里了。
院子外面有一小片菜园,自给自足。
丁婧正在整理菜架子,也没多少活,打发时间用的,“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突然回来,在她这里一呆大半天了,今天周五,这明儿个周末了,晚上酒店里肯定忙。
“忙不忙的用不着我。”
“我看你手机一直响。”
郁时南动作利落,将坏掉的杆子换掉,绑起来,“傅靖霆和许倾城复婚了。发消息炫耀呢。”
“复婚了?!是好事。”丁婧笑着,“我之前去看傅家老爷子老太太,可没少听老太太夸人,对这孙媳妇儿很满意啊。”
郁时南没接话,就顾着手上的活。
丁婧就看他,“你呢?林家怎么说?”
“林家找人看了,选了八月十八。”郁时南回,“先领证。孩子生了以后再典礼。”
他结婚这件事上,丁婧心里不满意,就不愿意上心。
态度就是,既然她都怀孕了,我再不愿意就有点儿不通情理的意思了。你们俩愿意,那就结吧,都快三十的人了,也别等着父母给你安排了,自己整。
整了之后告诉她一声,她配合。
八月十八。
那就是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丁婧抬眼看向垂着头绑着菜架子的男人,侧脸坚毅,掰着铁丝时手上用力,整条手臂都绷起来。
神情认真,可是脸上不见一丝喜悦。
“时南,我不看好林远晴,是因为她的心不纯,郁家破落了从此再起不来,你看看她会不会跟你。这是看你有起色了才又活泛了心思。”丁婧叹口气,“我呢,年纪大了,守着我这一亩三分地也能过的很舒服。你的时间还长,找个疼你的女人,外面累,但回家能好好休息。
她不是最好的选择。你看看你,日子都定了,也不见你脸上有点儿高兴的样子。我不问你时间,你也不跟我说。
靖霆求婚时候,你跟我说他激动的忘词了。你看看你,有半点激动的样子吗?”
郁时南不吱声,一点反应都不给,天气炎热,他穿一件黑色T恤,短袖都撸到肩膀头上,男人额头冒着汗,汗珠从他脸侧滑下来,他抬起手臂蹭了蹭额角的汗,收手,“好了。”
丁婧,“……”
她刚刚说的话,他怕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丁婧懒得说了,她摘了几根黄瓜,西红柿,还有一把生菜放在拿出来的盆子里。
郁时南看她里面的菜,好几样,“你晚上自己吃,摘这么多。”
“你不在这吃了?”
“嗯,我回去。”
“哦,没事。司晨那丫头嘴馋,我给她多做几样,让她挑着吃。”丁婧笑着,她生郁时南的时候伤了,不好怀孕,就这一个儿子,没有女儿的命。
年纪到了就知道,有个闺女多暖心。
“你帮我摘点儿薄荷,她喜欢吃煎薄荷饼,我晚上给她做。”
郁时南顿了下,“她晚上过来?你不是说她上午来?”
“早上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有事,还要先回趟家里。她晚上过来,住一晚,明天走。”丁婧又摘了两个小茄子。
郁时南没再问,他去摘了一盘子薄荷叶子,又去摘了几个无花果。
丁婧看他没走的意思,就问,“你不是要走?”
“酒店也没什么要紧事,歇一天。”
丁婧嗯了声,“累了就歇歇,依着干没有完事的时候。”
丈夫走了,家里破落了,丁婧是想开了,也佛系了。
“她几点到?”
“没具体说,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丁婧在厨房里收拾,随口说。
郁时南手机放在掌心里掂了掂,这丫头最近不给他打电话,不给他发信息。
甚至中间他出了新菜问她要不要试吃,她也没回。
她来看母亲,之前都是要拽着他一起,这次也没有跟他说,自己给老妈打电话。
郁时南本来没想回来,打电话时丁婧无意提及,他才知道。
上午他就过来了,她没来。
他也没问。
以为不来了。
丁婧是没什么别的心思,偶尔傅司晨周末也会自己过来,虽然大多时候都缠着郁时南带她来。
司晨是拽着时南回来,说白了不是让时南看她,是让她这个当妈的看看儿子。
就说儿子没有女儿贴心,这些心性上的东西,他们考虑不到。
丁婧是真喜欢这个女孩儿,就只有这时候,她才会有那么点儿不佛系,觉得郁家要好一点,时南再争气点,酒店干的更好一些,娶了也挺好。
但那也就是零星的笑话似的想法。
现在的郁家跟傅家差距太大,司晨年龄也是太小了点,而且这女孩招人稀罕,以后一定能找个特好的婆家。
丁婧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盼的,她当司晨是女儿,希望她以后都好。
从未,把她儿子和司晨放在一起考虑过。
郁时南收了手机,没打。
他出了门,往大路上走去。
这里就是郁家真正的老宅,宅基地,村子里。
小村,总共也就还有不到三百人,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就占了三分之一,年轻人都出去了。
条件其实也不差,空气好,路都是新修的。
只是以前的房子,胡同都很窄,车进不来。
放在大路边上,走进去。
傅司晨一满十八就考了驾照,可惜上路没一个周就跟人追尾了。
虽说没伤到人,但撞的还挺厉害。
她吓得这两年都没开过车,傅家也不缺司机,她出门要么司机送,要么打车。
郁时南估计她应该是打车过来,进村的大路就一条,他干脆去等。
等了没半个小时,就看到出租车过来。
傅司晨下车,从出租车上拎下来一兜东西,还有一个礼盒箱子。
她穿一件蓝色的一字露肩系带衬衫,下面是条牛仔的短热裤,一双白色板鞋。
长发编了两条小辫子盘在头上,其他的头发散在脑后。
漂亮的小姑娘。
像十六岁的水蜜桃。
她关了出租车门微微弯腰跟司机挥手,“谢谢你师傅。”
夕阳将她的脸照的有些红,郁时南走过去,伸手拎她身边的袋子。
男人弯腰下去,肩膀蹭到了她还因为弯腰而微微撅起的屁股。
傅司晨匆匆回身,就看到郁时南正拎东西。
她有些发怔,脱口而出,“南哥?你怎么回来?”
周末,银湾酒店都是爆满。
他一般不会有时间。
往常,她扯着他回来,也都是周一到周三选一天,他不算忙,她也能调开课程。
也就吃顿饭。
她要赶回学校,他也要回酒店。
傅司晨很喜欢一起回来的那个时候。
但是这次她没有告诉他,应该说好几天她都没跟他说话发信息了。
她是知道他周末不会回来她才来。
遇不上他,也不会遇上林远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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