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霆坐直身体,他也不隐瞒,“是。”
温立言是他的恩人,大恩,把他从阎王爷手里夺了回来。
他不问,傅靖霆不会说。
他问了,傅靖霆能够做的就是据实以告。
温立言嘴唇动了动,“为什么?”
“温叔,她要见谁?”傅靖霆问。
男人眸光锐利冷静,温立言一时说不出话。
“温翡是不是精神疾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傅靖霆看向温立言,“如果不是庞医生医术精湛,我女儿这一生都将活在痛苦与自卑中。温叔,你是医生,医生讲医者仁心,温翡能对一个不到二岁的小孩下毒手,能对庞医生下死手。监狱和精神病院,她既然选择了精神病院那就坐到底。”
温立言对他有恩,但这是两码事,如果许愿出现任何医疗事故,这是他此生不能承受的痛苦。
在温翡的事情上,他不会退让一步。
“翡翡说她没有,她没有害死笙华。”温立言打断傅靖霆的话,他恨不得一句话就能给温翡澄清她身上的罪恶,这是他的女儿,一直听话的女儿,他不明白怎么就会走上极端。
他内心里是相信温翡的,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事,一定不是翡翡的错。
可傅靖霆话里的决绝,也像是一枚钉子钉死了他的希望。
“如果温翡没有,可以提交证据要求重新判决。”
男人的话冷,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规则性极强。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温立言,温翡的下场远远不是现在这样,傅家对于恩情看的重,但是许愿是他的女儿,动到他的头上,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管温翡下一步路如何,傅靖霆都不可能放掉她。
温立言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傅鸿信的事情说出去。
他沉默良久,再没有说其他的。
只是问傅靖霆,“你好事将近了吧,看到新闻有提及。”
傅靖霆眉心轻蹙,却还是说,“她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此生放不掉的人。”
“那我先恭喜你了。”
温立言没有再说其他,傅靖霆的态度很明确了,他现在已经是要进阎王殿的人了,没有时间和资本周旋了。
这炎热的,生机勃勃的天空啊。
傅靖霆离开。
路上,他打电话给周潜,“帮我调几个人过来,景山壹号的安保重新布置一下。”
周潜应了声,问他,“有什么事情?”
“暂时没有。”
挂了电话傅靖霆看向段恒,“精神病院那边你盯紧一点。”
精神疾病的证明,以温翡的能力做不到那么完美无缺。
傅鸿信倚在会所高档的红木沙发上,他叼住身边的女人递到嘴边的雪茄。
慢慢的吸一口,上烟在口中盘旋逗留,而后缓缓吐出。
香烟缭绕间,他笑着开口,“魏叔,这味道不错。”
魏经武笑一声,“你小子,正经东西也能品出滋味来。”
傅鸿信啧一声,“我现在多干净,喝茶品茗,都是正经东西,跟富家太太差不多了。”
“憋什么坏招呢?”
傅鸿信笑,手持雪茄吞云吐雾,那派头倒是拿捏的十足十。
有人进来汇报,看到傅鸿信顿了顿。
魏经武倒是不避讳,直说,“没外人,说吧。”
“那天之后,他一直窝在银湾酒店,进厨房,身边就跟个林远晴,听说怀孕了,准备结婚。”
“没别的反应?”魏经武问。
“没有。”
魏经武摆摆手让人退下去。
傅鸿信坐直身体,他笑着,“郁家垮了,郁时南做了厨子,魏叔你还提防着他?”
郁家完全失势,傅鸿信觉得多此一举,郁时南翻不出多大风浪。
“拔了牙的老虎,自己咬不动人也说不定能让别人咬你一口。他活着就是我心口一根刺。我从没当他臣服过。”魏经武吐出口烟雾,眸光狠辣锐利,吃他们这口子饭的,就是荒原上的野狼,你死或者我活。
都活,那所有的平静都是伪装。
时刻保持警惕,是他对自己做到这个位置的在乎。
郁时南收敛了所有锋芒,可下面的人见他还是恭恭敬敬叫一声南哥。
郁老爷子亲自带出来的人,从小走在灰道上,喊他一声魏叔,不卑不亢。
魏经武抽了郁家的骨头,却没完全抽掉郁时南的筋骨,即便现在郁时南是真没想走回头路,可在有心人眼里他的存在就是一柄上了膛的枪,随时都能冲着你的太阳穴来一下。
傅鸿信不置可否,他看着手机里发过来的信息,笑了下,这是终于有动静了。
姓温的那女人看来是沉不住气了。
放精神病院里磨一磨,出来才好用。
魏经武这样的人喜欢直刀直枪的搞,而他,就喜欢隐在背后操控傀儡,脏不到手,容易全身而退。
傅鸿信收回手机,笑着,“魏叔,借你个人使,帮我跑一趟精神病院,递个口信。”
傅靖霆回家的时候没见到许倾城,整个景山壹号都隐在黑暗里,他心里一凛,匆忙打她电话。
电话过了会儿才接,她的“喂”声和许愿喊爸爸的声音同时响起。
然后是许倾城斥责许愿弄脏衣服的声音。
男人在电话这端默默的听着母女俩的声音,心脏缓缓回落。
是他太紧张了。
“在哪儿了?家里没人。”他问。
“你回景山壹号了?我在星河湾呢,有些衣物要收拾啊,冰箱里好多东西都坏掉了。”
他说让她搬到景山壹号住,她也没有矫情。
本来就是已经同意嫁给他,两家家长也同意互相见面商讨确定两个人的婚事。
反正她在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去。
星河湾还是小,不太方便,她也不想他总是两边跑,就同意他的提议。
“不是说了找钟点工帮忙收拾?你怎么自己过去了?”
“我怕收拾的乱七八糟,找都不好找,反正闲着没事,我就先把近期用到的收拾一下,改天请人来搬一下好了。”
傅靖霆发动车子,“我去接你们。”
“不用了,我也马上好了,我开车过来的。”
“你等着,我去接你们。”他坚持。
他进去星河湾,许倾城刚给傅许愿换好衣服,一直到两人落入自己眼底,傅靖霆的心才真正放下。
“我拿下包啊。”许倾城把许愿放在地上,让她拿好自己的玩具,准备走了。
还不等转身,手腕被人抓住,许倾城正疑惑人就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
“干什么呀?”她嗔他,眉眼间有飞扬的笑意。
“还以为你带着许愿跑了。”傅靖霆低笑,半正经半不正经的。
他勾起她的下巴,去亲吻她。
许倾城真是害怕了,许愿那张嘴,该说不该说分辨不出来,外人面前小孩子的话堵不住,简直羞死人。
“你别……”在孩子面前。
话没说完就被他全都吞掉了,他吻的有些猛,深切,介于野蛮与缠绵之间,要把她的呼吸全都夺走。
许倾城唔一声,手指抓着他的衣衫,她受不了他这样热切,整个人要化在他怀里。
脸颊被染上了胭脂色,他撑住她的身体抱在怀里,松开她的嘴儿,又亲亲她的眉眼,眷恋的。
许愿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拎着手里的玩具看一眼,又看一眼,转头把玩具放在自己的小箱子里。
许倾城被他松开第一眼先去看许愿,发现许愿没太关注他们,她额头往他肩膀上抵,“讨不讨厌,我以后肯定会被愿愿取笑。”
她脸蛋儿上的霞色十分动人,怀孕了不见她发胖,但是确实比之前有肉了一点点,看着面色都红润有光泽,傅靖霆低笑,“她不敢。”
许倾城手指往他腰上戳了下,嗔怪。
又抬眼看他,“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许倾城睨他一眼,“当我看不出来是吧?”情绪的波动,不需要直言,就能感受的到。
是她比以前更用心,而他也是。
“跟温立言谈什么了?”许倾城不用猜也知道一定跟温翡有关。
“温翡未必是真的精神疾病,但是程序做的完美无缺,质证不充分最终才这样判定。”傅靖霆顿了顿,“她既然选了精神病院,那我就背后动了下,除了温立言,她见不到外界任何其他人。”
但是温翡背后的人一直未曾有动静,这么久了,正常人在里面,也该撑不住了。
傅靖霆直觉到了引蛇出洞的时候,但是他唯一害怕会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伤到她。
许倾城蹙眉,之前没听他提及,当时钟婉绣是请了律师团队帮助庞医生的女儿,质证不充分,那就是温翡这边做的足够到位也足够隐秘,那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你刚刚,是担心我们吗?”许倾城眉眼弯起来,笑着,“虽然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我很开心怎么办?”
被你担心在乎着。
傅靖霆看她笑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一声,手指捏她的脸,“还笑,景山壹号没有亮灯,我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我又不是没有脑子,懂得保护自己。”许倾城抓下他的手,“不要太担心,我会保护好许愿。”
“还有你自己。”
“那当然。还有我肚子里的宝宝。”她自信满满,总觉得未来的每一天都会美好,两个人心凑在一起,总不会差了。
可世事总是,出乎意料。
傅靖霆带她们去银湾酒店。
“郁时南要气死了,他这里位子这么紧俏,你还总是让他安排给你。”许倾城笑。
傅靖霆笑一声,“活该他做厨子,也不止我骚扰他。”
他们进了包房,傅靖霆点餐,照顾她的口味,也照顾许愿的口味,点了不少。
许倾城突然问,“你说郁时南准备结婚?”
“嗯。他以前的女人,说怀孕了。郁伯母也就不拦着了。”傅靖霆将许愿放到宝宝椅里,随口说。
别人的感情事,男人就没有女人细腻。再好的兄弟也是你想好了就好。
许倾城看他一眼,“之前为什么不同意?”
“看不上,还有什么为什么?”
许倾城一听,想了想,笑起来,“那爸妈是看得上我喽。都没有为难。”
傅靖霆看她这小得意的表情,啧一声,“哪能只是看得上,巴不得把我拆解了让你收走。”
“那郁家伯母为什么不同意啊?”许倾城难得八卦。
傅靖霆却蹙了眉,想了想,“一句半句说不清楚。”
又看她,“你对厨子怎么这么上心?”
许倾城直接上手拍他,“胡说八道什么?”
“司晨怎么样?还好吗?”
“关她什么事?”
许倾城,“……”
“她跟郁时南走的近,结婚了肯定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会不会有落差?”
“有什么落差?”傅靖霆嗤一声,“我跟你这样,你觉得她有落差吗?巴不得把我送给你。”
“那不一样,你是亲哥。”
“没不一样,厨子也是亲哥。”
许倾城不说话了,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想错了。
指路围脖(四四暮云遮)
郁时南看着房间里厨房的餐台上放的甜品,时间有点久了,卖相肯定没有刚做出来的时候好。
他吃一口,口感还不错。
这丫头倒是喜欢拾掇这些奇奇怪怪的甜品。
厨房里的厨余垃圾都丢掉了,没有他吩咐保洁阿姨不会私自进入,傅司晨也没有仔细到每次都收拾干净,甚至于说基本善后的工作都是他在做。
但这次应该是她带走的。
郁时南静了会儿,他咬了烟去阳台,点燃。
站在落地窗往外看,万家灯火,但这灯火距离他很远。
前面打来电话,说是客人点名要他做。
郁时南怒,“操,真当老子是厨子了。不去。爱吃吃不吃滚。”
一听就是心情不好。
“汉唐天元的魏老板。”
郁时南沉默了半晌,咔电话就给挂了。
他手臂撑在栏杆上,因为用力,结实的臂膀上爆出青筋。
他狠狠闭了下眼睛。
起身。
将烟直接掐灭进烟灰缸里。
打电话过去,“跟他们说一声,稍等。”
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听筒里的声音依然听着有几分沉重。
前厅的经理忍不住松口气。
郁家和姓魏的恩恩怨怨,牵扯太深,就怕一个不注意,突然在平静里点了火。
魏经武定的是银湾酒店景致最好的房间,一张桌子坐了十来个人,摆明了找茬。
郁时南穿了厨师服,他做菜期间很安静,甚至不需要别人给他配菜,自己做,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灶台有多火热,内心里就有多冷漠。
按照规矩,郁时南掌勺,他做什么,他们吃什么,不提供点餐服务。
坐在魏经武身边的人嗤笑,“哟,规矩挺多。”
“一直是这样,请您理解。”服务人员小心翼翼。
其中一人筷子敲盘子,敲的震天响,几乎把服务人员的话淹没掉。
魏经武不说话,也就这样,不多造次,但气氛绝对算不上融洽。
菜一盘一盘上。
精致,简单。
搭配的倒也很是那么回事。
菜上了七七八八,魏经武不动筷子,其他人也不敢动。
郁时南做好最后一道菜,他拆了围裙,脱下厨师服,还没等出去,前面的人进来,“他们一筷子都没动,说等您一起。”
男人眉目不动,他挂好厨师服,跟着往前面去。
推门进去的一刻,魏经武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郁时南看看魏经武旁边的主宾位上空着,他笑一声,敛了眉笑,“魏叔,这菜凉了可不好吃了。”
魏经武拍拍自己身侧的座位,“等你来了开餐,坐吧。”
郁时南看一眼,在坐的倒都是熟悉的,不过一个个看他的模样不友好。
他也没推辞,推辞不掉,过去,坐下。
酒满上。
魏经武开口,“你这里不错,我倒是来的晚了。”
“糊口。”郁时南两个字带过,他动筷子,夹菜吃,全然不把所有人视线放眼里,还要问一句,“不吃?我做的不合口味?”
魏经武使个眼色,这餐盘筷子的声音才有了。
没吃几口,就全都绕在了他身上。
“南哥,听说你要结婚了,兄弟们敬个酒。”
“结婚的时候我敬,等你们撑场子。”郁时南不接。
但今天这遭,他也知道,这酒跑不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连个龙的一笔都画不出,郁时南啧了声,到底推不过。
喝了。
喝了不少。
魏经武这才笑吟吟开口,“安城北边,郁家有意插一脚?”
在这里等着他呢。
郁时南转着酒杯,偏头看向魏经武,“我没插一脚。魏叔,郁家还有叔伯一辈,我说了不算。”
他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魏经武没再多问,只笑了笑,“是吗。”
他又问,“结婚日子定了吗?”
“在商量,定好了给你下请帖。”
魏经武看他一眼,“好好过日子,别让跟着你的人遭罪。”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威胁。
郁时南偏头看了魏经武一眼,他嘴角勾着笑,“她能遭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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