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十里正背对着她们,显然听闻了声音,却无心理会。
她本就是淡漠之人,方才听了绿萼仙子的话后,便愈发不想理会,因为她知道,这敖宁胥的前来,大抵与绿萼仙子的手段分不开干系。
她不傻,只是不愿踏足这些肮脏事儿罢了。
“不必遮了,我方才便瞧见了。”他一个闪身,径直越过仙娥,来到十里的身后:“想来这就是和三七生的肖像的那个……扶桑凤主?”
敖南胥缓缓笑着,等待她转身而来。
“三七?”她放下手中的剪子,泠然回头。
琼鼻杏眸,远山如黛,这尚且为长开的少女冷艳而孤高,就像是高山上的雪莲,清澈冰寒,让人望而生畏。
可即便如此,敖南胥的目光在触及那张芙蓉生艳的面容时,还是为之一震。
“三七……”他喃喃自语,稍显失态:“你……回来了?”
记忆中的某根弦,轻轻颤动。那个笑的一脸明媚,整日里痴缠着他的妹妹,仿若又再次出现。
“六哥,带我去人间呗?”她一颦一笑,恍若昨日:“六哥,带我去罢?好嘛,好嘛,带我去?”
“六太子认错人了。”回忆被声音打断,十里冷着一张没有情绪的面容,绯红的唇畔看不出喜怒:“我是凤扶桑,火凤一族的凤主。”
“凤扶桑?”他望着她,回过神来,忽然发出一声嗤笑:“难怪了,那绿萼如此气恼,真真是有些意思。”
这模棱两可的话落下,他也不作辩驳,只细细打量着她,道:“其实你与三七……也不算多么相像。”
除却一张皮囊以外,这神韵和气质,截然不同。
可即便如此,绿萼仙子还是嫉妒的发狂,恨不得毁去眼前的少女。
“六太子可是说够了?”她就像带刺的徘徊,锐利而冷艳:“那么……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哈?”似乎没有意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敖南胥微微怔了怔,却还是笑道:“扶桑凤主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三七是谁?”她直接彻底的扔出一个问题,依旧沉静。
“你今年……未曾有一千岁罢?”敖南胥不答反问。
十里颔首:“不错。”
“那便是了。”他道:“三七死的时候,你大约还年纪尚小。”
分明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可临到末了,却有无声沉痛,弥漫四周。
三七……原来是死了?
十里垂下眸子,正打算道一声歉然,那头敖南胥继续说道:“三七是我妹妹,南海唯独的一位公主。她排行老七,自小最是喜欢惹是生非。”
“我父王膝下八子一女,你便可想而知,那妮子是有多么受宠。”他回忆起三七,眸底闪闪亮亮,璀璨夺目:“她与伯父族中的十三公主一般年纪,两人相交甚笃,就连脾性也极为相投。”
这个十三公主,其实便是十里兄长当年的未婚妻,东海十三公主,敖芊芊。
“只不过,你大概知道,芊芊那丫头,最喜缠着你兄长不放,直到死的那一刻,还执着一个人。”提起凤扶苏时,敖南胥显然没有其他人那样满腔怒意与叹息。只淡淡说道:“但三七却有些不一样,她不是死心眼的人,也一向很看得开。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她和芊芊一般,死在情爱之上……”
“她……如何故去的?”心中有所思,十里忍不住询问出声。
只是,她的话才一落下,就听屋门忽然被一阵风刮开,萧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依旧笑容浅淡,眉眼如画。
“六太子倒是颇有闲心,本君不在竟还能逗留这般的久。”他淡淡开口,转瞬之间踏入屋内,神色之间看不出丝毫不悦。
可任谁都听得出来,那一声‘本君’的自称,已然将他的情绪泄了几分出来。
“仙君……”一见萧然回来,那守门的仙娥便急急底下眉去,神色慌张。
“本君说过,谁人前来都莫要开门,怎么你们都不长记性呢?”他淡淡扫了眼那仙娥,不怒自威:“看来是本君平日里待你们太好,让你们都忘了自己的职责了!”
“仙君息怒!”那仙娥吓得脸色一白,赶紧儿跪下认错。
“萧然仙君何必如此动怒?”敖南胥一笑,想着缓和几分气氛:“我方才可是自墙头而来,并非有人与我开门。”
萧然不去看那仙娥,只唇角弯弯,似笑非笑:“六太子可知这兰芝殿,不是外人可以随意入内?”
分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自萧然的嘴里吐出,总觉有些杀伐之气,隐隐环绕。
敖南胥闻言,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十里,忽而一笑:“那今日倒是我唐突了。”
这话,便是服软之意,但不知为何,敖南胥说着的时候,意外的潇洒从容,如清风朗月,令人侧目。
对方认了错,萧然自是没有再揪着不放的理由,就见他踱步入内,依旧笑意不绝:“本君方才在宴席上吃了些酒,不胜酒力,六太子自便。”
说着,他扶额,缓缓走向十里:“扶本君进去歇息。”
芝兰玉树,言笑动人。十里没有拒绝,微微颔首便顺从的上前。
萧然见此,笑意愈深,他伸出一只胳膊,搭在十里的肩头,低声唤道:“扶桑,走罢。”
唇齿留香,一声轻喃。十里身子一僵,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扶着他入了里头。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内,敖南胥才挑了挑眉梢,眸中思绪万千,幽深而不可窥见其底。
……
……
十里扶着萧然,一路便到了里屋,那一方清雅的软塌之上,锦被交叠,极为整齐。
莫长安伸着个脑袋,立在一旁瞧得很是认真,若非她如今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指不定要凑上前去,看个仔细。
“莫长安,”夜白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蹙眉:“收起你那意淫的表情。”
“切,你懂什么,”莫长安冷哼一声,忽的又笑了起来:“你瞧萧然这贼兮兮的模样,我打赌他是要占十里便宜的!”
夜白嘴角微抽:“你当谁都和你一般?”
“不信?”见十里将萧然扶到软塌上坐下,莫长安赶紧儿朝夜白使了个眼色,说道:“打个赌,如何?”
“无聊。”夜白敛眉。
“敢不敢赌,一句话。”莫长安轻抬下巴,弯唇:“难道说师叔是觉得自己会输,所以不敢?”
“激将法?”夜白挑眼,正色回道:“赌什么?”
一句‘赌什么’,听的莫长安直直想笑。心道这狗东西既是知道她如此说词是激将法,怎么还有胆子与她叫板?
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莫长安道:“我赢了,师叔将泣血还给我,作为‘借用’,必须给我五十两银子,以作借用利息……同时还要因当初的行为,向我赔礼道歉。”
夺走了她的东西,还经久不还,她可以姑且不去计较,但这只能算是他向她借了,既是借,便必须要有利息。
当然,除却金银不说,他还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而忏悔。
“好。”夜白不以为意,只从容道:“若你输了,该如何?”
“若我输了,今后便不再与师叔抬杠,”她笑:“师叔的话,我也定当言听计从,怎样?”
夜白闻言,眼尾泪痣微扬:“好。”
这一方,夜白与莫长安兀自打赌叫嚣,而那一头,萧然已然在她的搀扶下坐到了软塌一侧。
“仙君可还需要什么?”她站起身来,十分拘谨的立在一旁,垂眸抿唇。
萧然淡笑,只疲乏的撑起脑袋,银发缥缈:“既是歇息,你如何不为我……宽衣解带?”
“宽……宽衣解带?”她错愕的抬眸,见他神色认真,一时间进退两难。
“怎么,你可是想歪了?”他轻笑,眉眼如画:“不过是脱去外裳罢了,还能如何?”
他笑意满面,那张清雅秀丽的绝色容颜上,漫过一丝醉了酒的红潮。
“不……我……我马上来。”即便她时常瞧着萧然,也经不住他这般含笑的醉态,实在有些美色诱人,薄衫撩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红了面颊,本该是清冷艳丽的芙蓉面,此时分外妖娆。
若非她将脑袋压的极低,指不定就被看出了心中所想,平白丢人。
“扶桑,”低沉暗哑的嗓音,令人如沐春风:“你若是再不仔细一些,恐怕我这外裳一整天都脱不掉了。”
他轻笑一声,眉眼落在她那因六神无主而无处安放的葇荑,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她的手背之上。
肌肤相触,猛然令她往后缩去:“仙君,扶桑……扶桑错了。”
那赤红的少女面庞,霞光漫天。她为难的咬着唇瓣,心跳几乎溢出,扰了这一室的安宁。
“无妨。”萧然似笑非笑,凝眉望她:“重新来过便好。”
他好整以暇的坐着,似乎在等待她再度倾身上前,轻解罗裳。
“仙君若是尚且可以……不如自己……自己动手?”她磕磕绊绊的说着,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底,忽明忽暗,盛满了慌乱之色。
“我有些无力,”他半眯着一双璀璨的眸子,喉结处发出一声低笑:“当真是吃醉了。”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朝着十里招了招,道:“扶桑,我有些累了。”
瞧着他一脸疲倦,似乎不像作假,十里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了咬唇,缓步上前。
她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起来,很快便解开了萧然的衣扣,只是,一手方绕过他,打算褪去那衣裳时,萧然忽的手下一松,整个人就像是醉极了一般,往后倒去。
十里一惊,也不待出声,便被自己拽着衣服的那只手连人一起拖了下去。
‘咚’的一声,她耳根子一疼,整个人便扑在他的怀中,心跳悸然,几乎跃出嗓子眼儿。
“仙君,”她急急忙忙就要起身,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萧然是这九重天尤为俊雅的男子,因着术法修为过人,地位也极其尊崇,于是整个仙界的姑娘,大都钟情于他。
如今自己这般莽撞,若是被误会了……可该当如何?
越是这般想,她便越是心跳急促,呼吸不畅。
“扶桑,莫要乱动。”只是,她的动作到底没有萧然来的快,就见他反手一扣,紧紧拥她入怀:“让我歇息一会儿。”
低沉暗哑的嗓音,致命而诱人,谁也不知在这暧昧横生的屋子里,是谁先动了心,牵起了情意。
“仙君,我……我马上离开,您好生歇着。”她挣扎两下,试图从萧然怀中起来,可不知为何,无论她怎么挣扎,萧然还是闭着眸子,手中紧紧拥着她。
“仙君,我……我得起来,”她有些焦急,下意识看了眼屋门,见屋门紧紧掩着,心中好歹稍稍稳了几分。
“嘘。”萧然低笑,大掌抚摸着她的发梢,语气与平日不甚一样:“你听。”
“听?”十里不解:“仙君,你先放开我,我再好好听……”
“放开你,我就听不到了。”他淡淡弯唇,眉心红莲盛开:“心跳的声音,听见了吗?”
‘砰砰’‘砰砰’,那一阵又一阵的心跳声响,此时被他提及,竟是异乎寻常的惹人在意。
十里的脸,在那一刹那,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子,恨不得钻进地洞,将自己藏躲起来。
不为其他,只为这心跳声,是自她这处传来。
“仙君,我当真是要出去了。”她咬着红唇,心中千万盼着萧然醒来后记不清所有:“清风那处还有事情让我去做,我……”
“桑儿,莫闹。”那酥酥麻麻的称呼,溢出唇齿,叫人面红耳赤,可他仿若未闻,只继续笑道:“我很累,让我歇息一会儿,可好?”
话音刚落,他徒然一个翻身,在十里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她压在身下。
‘轰’的一声,十里忘却一切,只目瞪口呆的窝在男子的怀中,好半晌动弹不得。
“萧然……仙君……”她终于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面若桃李,春风不来,而兀自盛开。
……
……
那一头,十里和萧然暧昧横生,而这厢莫长安和夜白却是胜负分晓,天南地北。
“师叔啊师叔,你瞧瞧你这故交是不是有些太能撩拨了?”莫长安啧啧两声,眼神依旧往那头瞅着:“分明丝毫没醉,竟是还碘着脸皮儿调戏人家清纯姑娘家。”
“你怎知他没醉?”夜白蹙着眉梢,显然不甚相信眼前所见。
“啧,说你傻……说你耿直罢,你还不承认。”本是要指着他‘傻气’,但好歹是被夜白那冷飕飕的眼神一吓,赶紧儿将话给咽了下去,继续道:“方才他们进来,那门儿可是关着?”
“……”夜白:“没注意。”
莫长安:“那我同你说,那门儿是开着的,十里一手扶着萧然,另外一只手,其实不好阖起两扇的门儿。所以,她原本是想着出去前再给萧然掩门的。”
她仔仔细细的剖析着,有理有据:“再者说,萧然可是上仙,脱个衣服还用得着旁人动手?就是烂醉如泥,他也是可以自己施了术法将自己脱了精光。”
这回,夜白倒是没话说了,他拧着眉梢,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看来我还不甚了解他。”
“哈?”莫长安差点没被他这话笑死:“师叔,你当谁都和你一般啊?这萧然仙君明摆着就是很有经验。”
“怎么说?”破天荒的,夜白生出一丝想要探究的心思。
“喏,你瞧十里对此,可是抗拒的厉害?”她不吝指教,笑眯眯道:“基本没有什么太过于反感的表现,对罢?”
见她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夜白挑眉视之。
莫长安道:“这也就是说,郎有钱……啊不对,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碍于时日罢了,终归有一日是要捅破窗户纸,交代清楚。”
“所以?”夜白依旧不明,等着她接下去说道。
“还所以呢?”莫长安扶额,深觉夜白这厮是没救了:“都郎有情妾有意了,萧然仙君这般小小的试探,可不就是抛砖引玉,绝妙好计吗?”
夜白凝眉,提道:“十里的确还是有些反抗之意的……虽不甚明显。”
“啧啧,师叔混迹江湖这么些年,都是不知道男女之情?”莫长安摇头,叹了口气:“咱们呢打个比方。比如师叔你……啧,不行,这比方太恶毒了,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她要打什么比方,夜白心中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将他比作萧然,她比作十里。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何连一个不可能的比方,她都这样害怕成真?
心下有些许不悦,就听夜白冷冷道:“莫长安,你究竟还讲不讲了?”
“讲讲讲,”莫长安嫌弃道:“那就打一个……嗯,姜衍的比方好了。比如这事儿发生在姜衍和……”
话还未说完,夜白便接口,一本正经:“姜衍和殷墨初身上。”
“噗……哈哈哈。”莫长安一口气喷出来,忽然便笑的花枝乱颤:“我说师叔,您老咋这么幽默呢?我先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把殷墨初和姜衍凑在一处,也亏他想的出来。这画面一出来,简直美的她都不敢看了。
“继续说罢。”夜白显然不觉哪里有趣,只偏头看了眼,见十里和萧然仍是静默不动,他忽然反省起自己来。
为何他要与莫长安打赌?为何他这会儿又在听她耍嘴皮子?
一切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在情理之中。
“行吧,师叔既是难得如此孜孜不倦,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她道:“比方说殷墨初是个……不过话说,师叔你是想将谁看做姑娘?”
夜白:“……”
见他没有反应,莫长安继续问:“还是说想着两人都是男子的情况?”
“算了。”夜白叹息:“我不想听了。
莫长安:“???”
善变的男人?
虽对夜白有些无语,她还是道:“那不听就算了,泣血总该还我?还有五十两银子和道歉……”
“给你一百两,”夜白一派风轻云淡,道:“道歉便免了,如何?”
“不可能!”莫长安伸手,哼道:“师叔未免太小看我了,我会是那等子为了钱财,而舍弃信仰的人?”
夜白很是沉着,淡淡问道:“一百两,外带一件灵织世家所造的斗篷……如何?”
“哈?”莫长安瞳孔一缩,露出一抹正直的笑来:“其实信仰什么,都不过浮云罢了,师叔您看什么时候给我斗篷?”
她笑眯眯凑上前去,自认为笑容可人,十分讨喜机灵。
夜白:“……”
“还是说,师叔是在诓骗我?”见夜白不言,莫长安立刻挑了挑眉,一副就要翻脸的模样。
“给你做件新的斗篷,”夜白抿了抿薄唇,回道:“还是说你要旧的?”
言下之意,便是新的斗篷要耗费一些时间,须得等待。
“成交。”莫长安点头,满意道:“喏,那先把一百两银子和泣血还给我,我好久没仔细照镜子了。”
夜白:“……”
他难道还会赖了她不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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