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重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许肖南脸上的神情更加晦暗不明。
盛延跟在旁边,只觉心惊肉跳,到现在还余悸不停。
少爷变了。
想起刚才在办公室,许肖南同杨重的一番交锋,盛延垂眸。
他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忘记那个场景——
“这是我从四少手下那讨来的芡里。杨老,您要是还不肯答应出手亲自调配的话,二十分钟后,这碗芡里就会喂进唐芯手里。”
许肖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好像要给唐芯喂的只是一碗再寻常不过的白粥。
杨重彻底被气坏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你这个没心肝的狼崽子,你这是在谋杀知道吗!”
“杨老,您搞错了吧?”许肖南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凉凉地勾了勾唇角,“您要是不肯帮忙,任由我给唐芯喂下这碗芡里,那才是真正的,谋,杀。”
他说最后两个字时,死死盯着杨老的眼睛,只气得杨老额角青筋直跳。
接下来的时间里,任由对方怎么骂,甚至老头子气得拿起扫把要打他,许肖南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只平静地站在原地,一脸平静而淡漠。
偶尔抬起手腕看下时间。
仿佛是在等着二十分钟过去。
盛延当时虽忙着拦杨重,可视线时不时扫向许肖南。
这个和杨重不过才斗了两三次的少年,已然自学成才,掌握了老头子的命脉。
到最后,眼看许肖南薄唇轻启,道了句“时间到”,就一句多余废话都没有,起身便往门外走。
杨重到底还是妥协了。
这是许肖南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与对方谈判成功。
可少年脸上依旧没有丝毫喜悦,面容平静地穿过走廊。
从头到尾的一切表现,都和以前的许肖南截然不同。
少爷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蓉姨情况如何?”
就在盛延胡思乱想之际,许肖南突然出声问道。
盛延忙收敛思绪:“还是那样,身体各项指标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许肖南下颚绷紧,眼神里露出一丝冰冷的凉意:“那边查出来了么?”
盛延后背一紧。
他当然明白,对方所谓的“那边”,指的就是在这场绑架里,浑水摸鱼,提前放火安装炸弹的人。
傅司宸如今的心思都在宋钦蓉身上,还没来得及抽出人力去调查此事。
幸好盛霆明确表了态,这件事他们会全权负责。
可调查到现在,结果却……
思及此,盛延的眸中闪过一丝心虚,声音很低地回:“暂时还没有进展……”
“没有进展?”许肖南蓦地停下脚步。
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中的凌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盛延额头开始无法控制的冒汗。
少爷这一长大,浑身凌然的气势都开始和城主一模一样了。
“那帮人……那帮人藏的很,很深。”他有些结巴,“但城主怀疑,对方应该和宋小姐十分熟悉,甚至可能就是,就是身边的人……
只是要想把人揪出来,还要再花点时间。”
“身边的人?”许肖南蹙起眉心,显然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宋钦蓉身边关系亲密的,他基本都认识。
可就是把每一个人都审查一遍,却也想不出,到底谁最有嫌疑。
许肖南揉了揉眉心,自嘲地笑了:“看来,溧城的人,能力也不过如此。”
盛延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走廊上,不知沉默了多久,许肖南终于动了。
他看了眼宋钦蓉病房的方向,抬脚向前走去,同时对着盛延冷声吩咐着。
“盯紧杨老,调好芡里的第一时间,把药拿过来。”
盛延忙应了声“是”,看他往宋钦蓉的病房走,下意识问出了声:“少爷,傅家那位四少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宋小姐,您……”
“我知道。”许肖南平静地打断他的声音,眸中有道不易察觉的悲伤一闪而逝,“我在外面陪她,不进去。”
这些天,傅司宸也好,傅焱也罢,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宋钦蓉身上,以至于没有人去在意许肖南。
因而也就没有人知道,在痛苦和愧疚中反思了两天的少年,早已经松口,答应了盛霆去溧城的事。
想到这里,许肖南握了握拳。
他早该答应的。
怎么能因为害怕,而躲避自己的责任,却让蓉姨一而再再而三为他冒险呢?
他该自己成长才对。
看着许肖南缓步走到宋钦蓉病房前,一个人站在门口,那么安静,甚至还有股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孤寂。
盛延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少爷,您也别太难受。”想了想,他还是先过去试图安慰许肖南,“宋小姐的外祖家不就在L洲么?
以后,就算您回了溧城,要见宋小姐她们,也还是会比想象得要容易许多。”
“是么?”
许肖南却缓缓地勾起唇畔,嘲讽地笑了。
可他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眼里弥漫着深不见底的绝望,“你以为,我给唐芯喂下了那碗芡里,蓉姨,还会原谅我么?”
盛延呼吸一滞。
没等他绞尽脑汁想出什么安抚的话来,眼前的少年已经仰头,闭上了眼睛,声音似轻叹,似呢喃。
“我欠蓉姨的命,实在太多了。”
沈诺,唐芯,甚至宋钦蓉如今的重伤不醒……一切的一切,由头都是他。
就算最初的沈诺之死,他许肖南因为不知情还可以原谅的话,那现在的唐芯……
他可是明知道喂下芡里的后果,却还亲自出面做了这个恶人啊,
蓉姨那么重情重义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原谅他?
想到这里,许肖南笑得更厉害了:“呵呵!呵呵呵……”
从他决定和唐芯合作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再也没脸继续留在京城。
这一去溧城,很可能便是永别。
“少爷……”盛延手指颤了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许肖南却只摆了摆手:“你去盯着杨老吧,让我一个人呆会。”
盛延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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