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尤玉玑没有说出的话, 司阙却一瞬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
尤玉玑不是依赖人的小小娇女子,对司阙撒娇求助都是少数情趣所致。司阙望着尤玉玑蹙起的眉心,第一次这般强烈地体会到需要。他形单影只了半生, 厌恶躲避,唯独没有需要过。
司阙紧握着尤玉玑萦着一层汗津的手, 心里生出后悔。他总觉她很坚强自立, 他又很着急夺权,忽略了对她的陪伴。若时间倒流,他宁愿不要这么急迫筹谋他事, 更地陪着她。
他双手捧着尤玉玑的手,递到唇边吻了吻。他微笑着,用温柔语气说着誓言:“鸢鸢, 却疏再也不走了。”
从这一日起,他这一生都没有准许过自己离开尤玉玑半日。
刚入了腊月,尤夫人便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今日江淳也过来了, 如她生瑾儿时尤玉玑陪着她那样, 来相伴。她还将身边那医术了的大夫一并带过来,只等着婴儿出生取了脐带血, 依胡医当初的子入『药』。
尤衡和尤嘉木等面, 次询问侍婢里面情况。两人坐檐下, 尤嘉木拽拽尤衡的衣角,问:“元逸哥哥, 阿姐应该没啥危险吧?”
所谓十者一。十产『妇』就会有一人死于难产,这率可不算小。不便对尤嘉木实言, 他只说:“你姐姐身体好着呢。”
“嗯。”尤衡头。
尤衡拍拍尤嘉木的肩头,说:“嘉木马上十三了,再过三五年娶了媳『妇』, 要当知道疼媳『妇』的男人。”
尤衡心不焉地胡『乱』头,心里仍旧记挂着姐姐。
百岁无声迈着猫步,檐上走来走去。今天这样的日子,它赶了出去,不许它进去添『乱』。
天『色』逐渐黑下来,远处夜幕中逐渐升起烟花。百岁立檐上,望着远处的烟花,将喵呜的尾音拉绵长婉转。
明明是同日所生的双生子,却因出生时大年三十的子时,降生后不足半刻钟差距的兄妹俩,哥哥竟比妹妹年长了一岁。
尤玉玑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司阙望过来的漆眸。
司阙俯身,将吻落尤玉玑湿漉漉的眼睛上。
“新的一年了。”他说。
尤玉玑虚弱,没有开的力气,只心里柔柔回了句:“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守岁了。”
司阙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去擦尤玉玑鬓间的水浸,窗炸裂的爆竹声中,低语:“以后每一年的跨年都一起守。”
窗爆竹声撞耳,虚弱的尤玉玑没有听清司阙的话,只隐约听见了“一起”,只听见这两字倒也够了。
除夕夜的爆竹声一声叠着一声,久久不歇。柳嬷嬷担心吓到刚出生的婴儿,急急忙忙去掩怀里孩子的耳朵,却见小公子安安静静地,竟也不觉吵闹。
她正惊奇着,忽然听见了响亮的哭声,赶忙转身望向产婆怀里抱着的另一。
尤玉玑正靠着司阙的臂弯喝水。闻声,她抬眸望过去,虚弱询问:“哪一哭那么凶?”
景娘子笑着说:“小的那!”
柳嬷嬷担心尤玉玑挂心,柔声劝:“担心,小孩子哭一哭无妨的。正要给他们擦洗、喂『奶』。你就安心养着自己。”
尤玉玑不再喝水,让产婆将啼哭不止的女儿抱过来。小姑娘忽然换了怀抱,反哭更响亮了。
尤玉玑垂眸望着放腿上的女儿,小孩子皱巴巴的,五官都没长开,根本看不出长像谁,一张小脸蛋上只一张嘴张着哭叫不停。
尤玉玑轻轻拍了一会儿,亲耳听着女儿的哭腔拐了弯,然后提高了音量嚎两声,再慢慢低下去哼哼唧唧。
女儿终于不哭了,尤玉玑眉眼间染上笑。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碰一碰女儿的脸,转眸去看司阙,却发现司阙一直望着她,并没有看他们的女儿。
“还渴不渴?”司阙问。
尤玉玑弯眸摇头,司阙这才将手中的木杯放一侧,和尤玉玑一起垂眸望向女儿。
屋里的婴儿啼哭声,立刻让等了一天的尤衡和尤嘉木高兴起来。他们眼巴巴望着门,盼着『乳』娘早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一眼。又等了好一阵子,两『乳』娘才将拾弄好的两婴儿抱到间来,让他们两看。
直到『乳』娘抱着两孩子退下去喂『奶』,尤衡和尤嘉木还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我喜欢那用紫『色』子包着的!”尤嘉木亮着眼睛,“这甥醒着,一看就能很打!”
枕絮一旁笑着摇头,解释:“那是妹妹。”
“什么,我刚刚抱过的是甥女?”尤嘉木睁大了眼睛,“那一直睡觉的才是我甥?”
枕絮笑着头。
尤嘉木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
景娘子开:“夫人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们这儿候着了。她不能出屋与你们一起用年夜饭,你们也当去尽兴些。”
景娘子这么一说,面干等了一天的人才发觉的确是饿了。两人刚要转身往走,里屋的房门再次推开。
看着走出来的司阙,尤衡皱了下眉,想起军中时尤玉玑寄给他的信,眉宇间现出犹豫。尤嘉木看了一眼元逸哥哥,盯着司阙欲言又止。
司阙走近了,尤衡还未开问该怎么称呼。司阙自报家门:“司阙。”
显然,他不想他人错认是司阆那蠢货。
尤嘉木皱着眉,眼中仍旧有不解。尤衡想到之前尤玉玑给他写的那些信,逐渐想通中关节。
司阙邀尤衡私谈。
尤衡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开:“这时候,你是不是应该陪着鸢鸢?”
“她睡着。”司阙回望,“她醒来前我会回来。”
合家团聚的除夕夜,尤府的书房亮着灯。这是尤玉玑父亲生前用的书房,墙壁上悬着“风骨”二字的亲笔。
尤嘉木庭院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望向书房的向。良久,书房的房门推开,司阙从里面走出来。尤嘉木立刻停下脚步,盯着逐渐走近的司阙。
尤嘉木的目光过灼烈,伴着危险的讯息。像一只丛林里窥探猎物的小豹子。
司阙停下脚步,瞥着他:“想说什么?”
尤嘉木的身量又窜了一头,大有像尤衡看齐的势头。他脸『色』发白,仿佛强势压抑着什么,憋了半天,他说:“以前阿姐跟我提到你,用的称呼是真正的姐夫。”
司阙抬抬眼,顺着满天的烟火望向尤玉玑房间的向。
“可你不是我姐夫。不仅我不会承认,所有人都不会承认。”
司阙重新将目光落尤嘉木的脸上。
半大孩子的年纪,却早已不是孩童。他正『色』道:“你应该把该给我阿姐的东西都补给她。”
司阙琢磨了一下,这是小舅子催婚仪。
“会的。”司阙落下这两字,便匆匆往回走。这时候,尤玉玑快醒了。
尤嘉木站原地,皱眉望着司阙离去的背影。
“嘉木。”尤衡站门唤他。
尤嘉木回头,望见元逸哥哥身后墙壁上父亲亲笔所写的“风骨”二字,恍惚凝神。自小的风骨教导,近年的变故中摇摇欲坠。尤嘉木打心底里敬佩父亲与阿姐的气度,他也曾心向往之。然如今他宁愿做卑劣小人手段用尽,也不愿再小人欺。
司阙回到带着血腥味儿的房间。产『妇』受不凉,又是冬日,屋内炭火熊熊,将屋里的血腥味儿染黏黏糊糊。司阙悄声走向床榻,将厚重的床幔掀开一条缝,望向床里侧,见尤玉玑还睡着未醒过来,松了气。
枕絮门轻轻叩门,端来膳食。
司阙将东西接进来,没让枕絮入门。东西刚放一下,床榻上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司阙便知尤玉玑醒了过来。
他端了一碗清粥,再道尤玉玑喜欢的小菜置于粥上,朝床榻走去。
“你啊。”尤玉玑声音轻轻的。
司阙捏着小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含笑说了声当然。他扶着尤玉玑坐起来,也没让她动手,亲自喂她吃。
“你吃过东西没有?”尤玉玑柔声问。
司阙“嗯”了一声,随敷衍,一边喂尤玉玑吃东西,一边询问她有没有什么特想吃的。
“你不是也守了一天,不用什么事情都你来做的。”尤玉玑语气里仍旧带着虚弱,又低又软。
“难见鸢鸢这样娇滴滴,照顾着挺有趣味。”
尤玉玑想说的话司阙喂过来的蛋黄泥阻了。她吃着东西,想着当初中了软无散的毒时,便也是这样司阙照顾着。彼时比现还娇软无力,实算不司阙所言的难见。
司阙喂尤玉玑吃饱了肚子,唤侍女端温水进来,他亲自给尤玉玑做了简单的擦洗。干净的衣裳还没换完,尤玉玑将头偏到一侧靠着他的肩,睡着了。
司阙净了手,重新回到床榻旁,看着尤玉玑的睡颜,恍惚间觉忘了什么事情。忙碌且焦心了一整日,司阙也有些乏了。他并不想歇处,只想偎着尤玉玑。临上床前,司阙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他悄声走出屋,往隔壁去。
『乳』娘刚给两孩子喂过『奶』,正整理着他们两的小衣服。司阙走到榻旁,垂目望向紧挨着睡一起的一双儿女。
他不发一言,甚至一动不动良久,久到两『乳』娘诧异地偷偷用眼神交流。
时至今日,司阙还是对于这一胎是双胎心中介怀。他只想要一孩子,将所有的一切给予唯一一孩子。
两,怎么会是两呢?
这小概率的落他身上,若是旁人定然欢喜雀跃,唯独他心中藏着一丝抵触。
这世间有完全公平的父母吗?
不存的。
他慢慢床榻坐下,望着一双儿女陷入沉思。
他觉自己做不到。
不时小的那哼哼唧唧,这是饿了要吃『奶』。司阙这才起身离去。染着烟火绚彩的月光他踩脚下,司阙忽然停下脚步,抬眼望向夜幕。
他后知后觉自己再也不是曾经那抛着铜板决定旁人生死,也无所谓自己生死的孑然人。他有了妻儿,有了责任,有了牵绊。
嗯,暂时也不算。小舅子刚暗示催了他婚仪。
也快了。
司阙快步回到尤玉玑房中,悄声躺尤玉玑身侧,轻轻拥着她。
接下来的月子生活里,尤玉玑宽心养着。除了陪伴一双儿女,不是吃就是睡。她就算是想出门走一走,都不司阙允许。
司阙难一脸严肃:“她们都说月子里不能这不能那。”
“哪呀?”尤玉玑弯着眼睛问他。
司阙不答,抱住尤玉玑的肩,拉着她躺下来。两人躺床榻上,偏过脸互相望着。
“姐姐。”他低低地唤一声,再凑过去用额头蹭一蹭尤玉玑的肩头。
尤玉玑恍然,自她生产一直司阙照顾着,连吃饭穿衣都极少自己动手。倒是许久不曾听见他这样称呼她,又拿出这样依恋的姿态。
尤玉玑立刻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段时日累着他了。
“怎么啦?”尤玉玑转过身来,手心贴着司阙的脸颊,指尖他的眼下轻轻了。
他唤她姐姐,她竟转瞬又成了那温柔宠溺包容他的姐姐。司阙抵她的肩头,合着眼,慢慢勾起唇角,带出舒适惬的笑容来。
他喜欢他的鸢鸢,也喜欢他的姐姐。
尤玉玑指尖轻轻碰着司阙的眼下,司阙仍旧懒倦地偎着她,没有睁开眼,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
尤玉玑蹙了眉。怀胎十月然后是生产、养身体,让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似曾相识的暗示。好半晌,直到司阙抬起眼巴巴望过来,尤玉玑才恍然大悟。她莞尔,继凑过去,亲亲他的脸。
他这是,讨吻啊。
唇瓣覆司阙的脸颊上,离开前,尤玉玑犹豫了片刻,旖唇向下滑去,慢慢覆上他的唇。
轻轻蹭一蹭,再伸出舌尖蜻蜓水地『舔』了一下。
司阙“呦”了一声,拿出阴阳怪气的吻:“姐姐还会主动亲人啊?”
尤玉玑贴着他的唇温柔开:“说话。”
你让我说话我就不说话?我就说。
“姐姐,再亲亲。”司阙将手搭尤玉玑的腰上,往前挪着靠过去。
“将幔帐拉下来。”尤玉玑推推司阙的肩。
司阙依言将床幔放下来,然后解了尤玉玑的衣襟埋进去。两孩子提前许久备好了『乳』娘,那些本该挤去早早了尽的鲜汁便入了司阙的。
尤玉玑不按陈地习俗,依着故土风俗,婴孩不庆满月,只庆百日。一双儿女满月那一日,尤玉玑才走出房门,面的凉风一吹,虽凉却也觉惬与自由。
她微笑着,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喵。”百岁从屋檐间跃跳下来,落尤玉玑脚边,用脑袋反复去蹭尤玉玑的脚背。它不知道尤玉玑生了什么病,原本进出自由的房门不准它闯。只有一次它偷偷溜进去,上了床榻尤玉玑怀里眯了一会儿,后来也司阙扔了出去。
尤玉玑蹲下来,抚一抚它的头,温柔对它解释:“百岁了两小伙伴,只不过他们还小呢。等他们再大一,就能和百岁一起玩啦。”
百岁听不懂,可是再次听见尤玉玑的声音,它足够愉悦。
尤玉玑刚能出门,就去看望了母亲。母亲用了胡医当初的子后,一直沉睡不醒,不过气『色』却眼见着好起来,就连脉搏也稳了许。
尤玉玑床边坐下,轻轻握一握母亲的手,柔声低语:“母亲有孙和孙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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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玑刚出了月子没天,翠玉和林莹莹便带着礼来庆贺。
“听说姐姐不办满月酒,可咱们还是把礼物准备好啦。”林莹莹笑盈盈,一双小酒窝盛着甜。
“快过来坐。”尤玉玑将两人招呼到身边坐下,又因翠玉嚷嚷着要见孩子,唤人去将两孩子抱过来。
翠玉和林莹莹给两孩子的礼物是知尤玉玑有孕时,便准备好的。翠玉最喜欢钱了,给两孩子准备的礼物丑不说定然昂费非凡,那么大的一金木马,枕絮和抱荷抬着都嫌重。
林莹莹除了亲自给两孩子去寺里求了平安符,还亲手给两孩子做了不少小衣裳。从里到,从春到冬。甚至连小鞋子、小袜子也各做了一双。
“姐姐,他们叫什么字呀?”林莹莹甜甜问。
“还没取字,只暂唤星星。”
“哦。”林莹莹笑着拿一小铃铛逗着小孩,“星星,星星。两颗小星星!”
尤玉玑与她们两闲聊才知道原来面的战事已经这样焦灼。因是双胎有些危险,尤玉玑还未生产前两月开始便过起不问世事安心养胎的日子,算上产后的一月,也不过三月已,没想到司阆带着兵马这么快都要杀进京城了。
逗弄了一会儿两刚满月混不知的小孩,翠玉拼命向林莹莹使眼『色』,林莹莹眉心轻蹙,带着犹豫。
她们两对孩子的父亲好奇极了,偏又不敢嘴。来时犹犹豫豫商量着要不要试探着问一问?此时过来闲坐已半时辰,她们两又开始好奇,尤是翠玉已然快忍不住。但是翠玉知道自己没有林莹莹会说话,拼命给林莹莹使眼『色』,希望林莹莹用她那婉转的话术问一问。
两人正犹豫着,司阙推门进来,捧着一盒尤玉玑要的蜜饯果子。
猛地看见一身男子装扮的司阙,翠玉和林莹莹都愣住了,直勾勾看着司阙缓步走过来。翠玉刚喝了一茶,惊连吞咽都忘了。
司阙缓步走向尤玉玑,立她身前弯腰,将手里的蜜饯桌上。他直起身时,瞥向一脸惊愕的翠玉,漫不经心地问:“你看什么,正面小人?”
“噗——”翠玉刚要尖叫,中的茶水一步喷出来。
司阙颇嫌弃地瞥着地面的茶渍,懒懒抬起眼皮瞥她:“公主府的规矩是这么学的?”
翠玉接过林莹莹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嘴,一边睁大眼睛望着尤玉玑,手舞足蹈地说不话来。
尤玉玑忍俊不禁。她轻轻拉了一下司阙的手,抬眼望向他:“他们两睡着了,让『乳』娘抱他们下去吧。”
待司阙和两孩子都出去了,翠玉和林莹莹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尤玉玑,等着听故事呢。
尤玉玑笑笑,柔声道:“我也是后来才知他是男子的。”
只这一句,他的也不再说。给翠玉和林莹莹留下许瞎想可能。两人目光交流,兴奋难掩。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曾经许想不明白的事情也都有了答案。
翠玉又坐了一会儿,公主府的人接走,走时骂骂咧咧的,显然还没待够。尤玉玑『揉』『揉』她的手,笑着说:“最近府里饮食仍清淡,等他们百日你再来,那日才会有烤全羊。”
听到烤全羊,翠玉这才笑了。
林莹莹又坐了一会儿,也是尤玉玑格留下的。
尤玉玑开:“最近月很时候有心无力,早就想问问你的情况了。”
“我挺好的。”林莹莹甜甜笑着,“还住以前的地。包子铺已经不开了,不过拿翠玉借给我的钱银,开了家酒楼。生还行。原忙些,上月狠心雇了两人,最近没那么劳累了。”
尤玉玑问了选址,又听林莹莹说了些酒楼的情况。后来她才柔声问:“你和他呢?”
前一刻还满脸笑容的林莹莹忽然蹙了眉,如水的明眸中染着茫然。
“姐姐,”她唤一声,再唤一声,“姐姐,我不知道。”
她往前挪了挪,无助地靠着尤玉玑的手臂,声音空茫:“姐姐,我胆子小了。”
尤玉玑轻拍她的脊背,温柔询问:“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他什么会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这种喜欢值不值我去冒险。他说什么要成离经叛道的传奇。可哪有传奇是这样子稀里糊涂的?这份感情的由来与发展,都稀里糊涂的……”林莹莹困『惑』极了,“姐姐,到底怎样才算深刻的喜欢?深刻到值孤注一掷?怎样才算一时糊涂?我、我就觉我们只是一时糊涂……”
尤玉玑耐心听着林莹莹的话,大致听懂了她的百转千回。
“喜欢就是喜欢呀。”尤玉玑温柔笑着,“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喜欢这种情感只要滋生出来,不管少都值真心相待。”
“那些深刻的人铭记的爱情故事无不伴着当事人的苦难。当做故事听听便罢了,何必真的去追寻那样九苦一甜的情爱。”尤玉玑沉默了好一阵,眼前浮现司阙的身影,她温柔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莹莹,这世间男女情爱之所以可贵,就于没有一板一眼的规律可循,没有八股文一样生硬的道理应套。喜欢这种情绪的滋生可能有万千种缘由,可真正长久的喜欢只有一种,便是与他一起觉惬自,心生欢喜。”
“不是他如何如何,你才喜欢他。是你喜欢他,所以喜欢他的一切。”尤玉玑说,“你不懂这份喜欢从何来,这本身就错了顺序。”
林莹莹默默听着尤玉玑的宽解,心中的『迷』茫稍微散去了些。兴许,她不该这样胆小。姐姐说对,既然生出了喜欢,何不勇敢一些。结果是坏的又如何?至少勇往直前的过程,是无畏无悔的。
“咚咚咚。”抱荷门轻叩,“安世子又过来了。”
“不见。”尤玉玑望着林莹莹两小孩子求的平安符,心想陈安之至今不知道她一双儿女已经满月,竟还生着破镜重圆的痴梦。
天『色』黑下来之后,春杏也偷偷过来了一趟,拿着她亲手做的糕,和给两小孩子做的玩具。
转眼到了两孩子百日这一日。翠玉和林莹莹早早赶过来,果然见到尤府的人抬着牛羊,还有山猪。
翠玉笑弯了眼睛:“看来不仅有烤全羊吃!”
此时,司阙坐桌前,将那枚尤玉玑曾送给他的平安锁放桌子上,用尺子量了,再做了标记,此时正拿着刀小心翼翼切割。
当初尤玉玑送他这小金锁,他嫌弃俗气,却日日戴身上,只盼着孩子早出生,正言顺继承给孩子。偏偏生了两,他只好把小金锁成大小一样的两。
尤玉玑正绾发,回眸望他:“一小金锁已,至于嘛?”
“这叫父的公平。”
尤玉玑笑笑,往鬓上戴了步摇,对镜照了照,往走。
“翠玉和林莹莹已经来了,阿淳也快了。我出去了。”尤玉玑经过司阙身边,用手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司阙的脸颊。
司阙视线终于从手中的小金锁抬起,追随着尤玉玑缓缓放下去的指尖。
“又开始勾人了。我准你将手拿走了吗,狐狸精。”——这话,自然是司阙心里说的。
已走到门的尤玉玑忽然停下脚步,回眸浅笑:“字想好了吗?”
司阙轻咳了一声,换上乖顺笑脸:“认真想了。”
尤玉玑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又心里瞎嘀咕了。她眼波流转地给了他一味深长的目光,又轻描淡写地移开目光,款款往走。
司阙望着尤玉玑婀娜的背影,终于说出:“狐狸精。”
尤玉玑眉眼嫣然,倒也没回眸。
两孩子的白日宴,完全按照司地旧俗,各种烤肉的熏香从尤府飘出去,香醉人。尤衡今日也军中告了假,赶回来。日日跟尤衡身边的尤嘉木自然也没出门。
“告假可耽误事情?”尤玉玑温声询问。
尤衡摇头,道:“不过是最后的顽抗,竟是些无用功罢了。”
尤玉玑沉默了片刻,问:“依二哥来看,京城还能守久?”
“你问我?”尤衡哈哈大笑,他抬抬下巴,“你该问你男人去。”
尤衡觉司阙这人有神奇,整日家伺候媳『妇』和带孩子,可是每每预言的城池失守时日都毫不差。
时至今日,他也慢慢信了。兴许司国复国有望。如今司阆带着雄兵一路高歌杀过来,颇有神挡杀神的味。只是日后真正坐龙椅上的人是谁,尚不好说。
正膳前,司阙终于将那小金锁切好赶来。今日除了尤玉玑关系好的小姐妹,便只有家人了。甚至连尤玉玑的表兄焦玉书也因不京中来不。
尤玉玑让府里的下人也尽兴一起吃烤肉,整庭院里一片欢声笑语。
司阙冷眼瞧着,仍觉一双儿女的百日宴凄清了些。他瞥向『乳』娘怀里的小女儿,心道周岁礼上定然要补回来。
他收回目光刚要拿茶杯,忽想到刚刚只望了女儿,立刻又望了儿子一眼。
嗯,公平了。
热闹到半下午,江淳和林莹莹、翠玉才纷纷告辞。两小孩子早就『乳』娘抱下去了,尤玉玑也有些懒倦回屋躺一会儿。
司阙将两半的小金锁棱角磨平了,才戴两孩子的身上。两『乳』娘面面相觑,府里可不是寒酸人家,什么首饰不到?怎给两小主子一人戴了半块金锁?
不懂。
待司阙回到寝屋时,尤玉玑已经醒来,懒洋洋地倚靠着人榻手里拿着卷书。司阙嫌弃衣服上沾了熏肉的味道,去净室沐浴。
尤玉玑手托香腮,又翻了一页书。
抱荷进来送水果时,尤玉玑让她吩咐『乳』娘将一双儿女带过来。让他们两睡她身边,哥哥睡着,妹妹亮着眼睛望着她。尤玉玑吻了吻她的额头,陪她玩了一会儿待她睡着了,才继续阅读。
祥和的下午,却陈安之打破。他打扮成酒楼伙计,混往尤府送东西的人中。自从尤玉玑拒之门,陈安之心里一直憋着一气。恼火的情绪一直伴着他,直到他知尤府请了产婆。
产婆?
尤家能生育的主子只有尤玉玑一。
好啊,怪不将他拒之门。这是连孩子都快要生了?陈安之经历了不敢置信、恼怒的情绪之后,进来亲眼看一看就成了执念。
直到今日尤家请客,他终于找准了机会溜进来。
以前也短暂地做过十九日尤家女婿,来过尤府,知道尤府的布局,他仔细避开府里的下人,终于走到尤玉玑的院落。
府里的下人都忙着收拾烤肉过后的残局,尤玉玑这边自从有了孩子,怕吵醒浅眠爱哭的妹妹,下人本就不。
陈安之看见一婢女守尤玉玑的门,正焦急着不知怎么支开她,就看见婢女急匆匆进了耳房,不知要去寻什么东西。陈安之瞅准机会,快步冲进房门,反手将房门关上。
屋子里有好闻的熏香,淡雅中带着甜味儿。可这熏香也遮不了小孩子身上的『奶』香。
他缓了气,再往前迈出一步,猛地听见一声柔软的哈欠声,伴着书页翻动的细微动静。
陈安之整颗心紧张起来。这一刻,他无比希望是自己误解了。他的前妻恨她怨他都是应当,可只要他费些心思总能将人追回来。若她跟野汉子跑了,则是另一回事了。
屏风挡着视线,又朦胧映出尤玉玑倚靠人榻上的婀娜身影。陈安之望着落屏风上的曼妙身段,心道一定是自己误会了,要不然若尤玉玑当真生产过怎么样还保持这样的身材?
一阵微弱的婴儿哼唧声打断陈安之的思绪,他的脚步跟着一僵。
“囡囡怎么又醒了呀?”尤玉玑放下手中的书册,将女儿抱怀里。她望着一眼仍旧安静睡着的哥哥,用指腹温柔一妹妹的额头,柔声细语:“悄悄你哥哥,就你不安。”
两?
陈安之睁大了眼睛,彻底呆住。若是一,还能是尤玉玑与他签下和离书之后与野男人私生的。可若是两,岂不是嫁给他之前就与旁人有了孩子?
欺骗的感觉瞬间袭来,陈安之感觉自己蒙了奇耻大辱。他气冲冲地绕过屏风,瞪着眼睛指着尤玉玑:“好啊,你果真不守『妇』道我抓到了!原来以前根本没有冤枉过你!居然有了两孩子了!你骗我好苦!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是赵升还是你的侍卫卓文,或者你表哥?该不会两孩子的父亲不是同一吧!”
妹妹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就连一向安安静静的哥哥也变不安。
尤玉玑瞬间沉了脸,提声:“来人!”
歇隔壁醒酒的枕絮和抱荷急急忙忙披了衣赶过来,看见陈安之,立刻一人拉住他的一条胳膊,想要将人往拽。
陈安之陷巨大的屈辱中,愤怒让他力气极大,枕絮和抱荷两也拖不动他。他瞪着尤玉玑,眼睛气发了红:“亏我还觉对你有愧!亏我来哄你求你!原来你竟是这样的人!说啊,你告诉我『奸』夫是谁!”
“我。”
司阙推开净室的门走出来。他沐浴一半听见陈安之闯进来,便起身简单擦了水渍,披衣出来。出来匆忙,衣襟未来及彻底理好。他赤着足,一边往走,一边拢着衣襟。
听见司阙声音那一刻,陈安之已经停止了挣扎。待看见司阙正整理衣服,他心里想着非礼勿视下识移开目光,他声音低软下去胡『乱』念叨着:“月遍寻你不,原来你这里……”
陈安之后知后觉觉哪里不对劲。他僵硬地扭动脖子转过头来,再次望向司阙。
人还是那人,可什么穿着男子衣衫?
等等……
陈安之想到哪里不对劲了,司阙从净室出来时一边走一边整理上衣,他雪『色』的衣衫里,没有旁的衣服。那惊鸿一瞥的胸膛……
司阙暂且没有理会陈安之,径直朝尤玉玑走过去,拍了拍女儿。妹妹睁开眼睛看见他,再看看一旁的阿娘,哼唧句不再哭了。司阙收回手刚想坐下,又去哄并没有哭的儿子。他忆着拍了女儿四下,便也儿子身上同样位置拍了四下。
尤玉玑瞧着司阙计较的动作,原本脸上的愤怒也觉有趣稍微散了散。
司阙这才尤玉玑身边坐下,他坐姿随地叉着腿,抬眼望向陈安之。
“你、你、你是谁!”陈安之听到自己结巴了。
“呵。”司阙好笑地笑了一声,“怎么,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认不出来了?”
陈安之呆呆望着司阙。
抱荷和枕絮对视一眼,都对眼中看出许幸灾乐祸。两人也松了手,立一旁欣赏着这位昔日鼻孔朝人的安世子变傻了的模样。
司阙略弯腰,抬起一只手,手肘搭膝上。他微眯了眼,睥着陈安之,徐徐开:“彼时晋南王府,谢安世子款待。”
陈安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懵怔地望着司阙。
司阙头发披散着,带着湿。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宽大舒适的居家寝衣衣襟略微松开些,『露』出横斜的锁骨,还有锁骨下的胸膛。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陈安之不想明白!
他缓缓摇头,不愿相信眼前所见。他讪讪一笑,不自然地扯动着脸上的皮肉。这一定是笑话。
他是做梦吧?
昨日他找友人喝酒叙旧,许是还没有醒过来。
当年司国华宴上惊鸿一瞥,他将仿若九霄神女的阙公主放心上,从此他另眼相看的每一女人总有似公主。
一时间,万千过往剪影般飞快他脑海中略过。他好像变成了两人,一头脑异常清晰地将这年忆了一遍,一呆呆立那儿变成眼瞎耳聋的傻子。
“可不可能……不可能……哈哈……”陈安之笑起来,笑容里透着奇奇怪怪。他放心里年的神女是男人?他不惜忤逆父母、冷落发妻,与表妹患下错事的因果,都是这求之不的心上人。现告诉,他的心上人是男人?
彼时,他怨恨自己错信清怡时,无数次骂自己有眼无珠。今日知,将阙公主放心上痴恋一场才是真正的有眼无珠。
“不可能的……”他嘴里仍旧不停念着这句话,完全接受不了现实。
怎么会这样呢?他这次过来,明是了捉『奸』,看看尤玉玑到底是不是给的野男人生了孩子,却不像亲眼撞见他深埋心里年的心上人竟是男人……
尤玉玑瞧见司阙的头发带着湿气,她蹙了眉,欠身去拿一端小桌上的棉帕,动作温柔地给他擦拭湿发。虽开了春,天气还凉。她担心司阙染了风寒。虽说司阙体内的毒素慢慢褪去,人也不似前那般病弱,可她还是他的身体时时记挂着。
陈安之傻乎乎望着人榻上举止亲昵的两人,好半晌又将目光艰难向下挪,看向人榻上的两婴孩。
明显两婴儿一般大小,所谓的兄妹关系,竟是罕见的同胞。
他心里有疑问,却都是些有答案的疑问,问出来平白显愚蠢。
司阙冷眼看着陈安之仿佛街头乞讨痴傻儿的表情,面『露』嫌弃。若不是他留着陈安之有大用处,也不会容他立这里发傻。
“看够了?”司阙开。
陈安之回过神来,他将视线挪到司阙脸上,目光死死盯住。他仍旧摇头,只不过这次里变了词,不再不停念叨着不可能,是一遍遍问什么。
“把人丢出去。”司阙冷眼下令,显然眸中已带了厌烦。
陈安之架着往走的前一刻,看见司阙转身凑到尤玉玑面前,亲昵地与她耳语。
近了!
直到架着往拎了一段距离,陈安之才心里喊出来:离我娘子远一!
哦,他们早就和离了……
他们这桩姻缘,仅仅维持了十九日。
陈安之府里的人架着扔出尤家大门,他跌坐地,惹路过的人侧目。陈安之呆呆坐地上好半天,裂的两人慢慢重新合成一他。
他终于回过味来,爬起身冲到尤家大门拼命拍打着。
“开门!给我开门!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眼皮子底下偷情,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开门啊!胆敢我的院子里暗结珠胎,不敢开门是吧?”陈安之将尤家大门拍哐哐响。
路过的行人见了他这疯行,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谁啊?”
“晋南王府的安世子啊。嘿,尤家人也是有气魄,直接将世子爷丢出来。”
“啧啧,敌军都快打到京城了,还讲究什么世子不世子……”
愤怒直冲陈安之的天灵盖,那些议论的声音离他不远,他既听见了,又没听见。自打从军中归来,他丢人丢还少了吗?此时此刻,滔天的愤怒与屈辱感快将要淹没,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一下下捶打着眼前尤家的大门。
一道惊雷爆裂天幕,今春的第一场雨忽然降落。行人再不看,脚步匆匆地归家。
雨水很快浇灌下来,落陈安之的身上。一道道惊雷声,逐渐将陈安之的叫门声掩下去。
陈安之仍旧疯了一样拍打了院门,不肯接受现实。
他想起曾经友人的打趣,说他味致,明这位神女般的阙公主即使才华惊人容貌脱俗,可身段不够婀娜,声音也不够温柔。天下温柔香那么,哪朵不能拾来轻嗅。彼时陈安之还气友人对他心上人的贬低,责骂他们不懂欣赏。
今日知自己是何等愚蠢,竟一男子蒙蔽。
这简直就是笑话!他疯狂爱上一男人,了这男人将自己的后宅搅『乱』七八糟,明明很好的一桩婚事天赐一貌的夫人,却因他的品味这男人带歪,对自己的发妻处处偏见。生生毁了这桩姻缘。
更可气的是,这男人就他的院子里!他的眼皮底下睡着他的发妻!他还没有哄回来的、还没有尝过鲜的发妻,就这样这男人玷污,现连孩子都有了,还是两……
羞愤欲绝,大抵便是如此。
陈安之拍打院门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他身子也滑下去,大雨中泣不成声,哭自己这荒唐的一生,尽数毁一男人手中。
大雨滂沱,晋南王府的人找到陈安之,赶忙将人带回去。陈安之一回去就病了,一病不起,也不想起。
陈安之跪大雨里疯狂拍打院门时,尤玉玑刚哄好了啼哭的女儿,让『乳』娘将两孩子抱下去。她已将司阙的湿发擦干,两人躲床幔里,听着面的雨水淋淋,玩着抛铜板游戏。
正面,尤玉玑亲司阙一。
反面,司阙亲尤玉玑一。
铜板一次次抛起又落下,伴着暖帐内缱绻的低笑声。
良久,司阙拥着尤玉玑躺下来,道:“后日我要出去一趟。”
“嗯,这次什么时候回来?”尤玉玑想了想,司阙的确很久没有出门过,一直陪她身边。
司阙再抛了一次铜板,说:“天黑前会回来。”
司阙与尤玉玑都望着那枚铜板,铜板落下来掉进床缝,看不见正与反。两人沉默了一息,同时侧转过身,去吻对。浅浅的吻,染着雨雾般逐渐变成逶迤漫漫的深吻。
·
司阆踏上陈京的土地,心中怦怦。真的到了这一日,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天亮,他就可以率军冲进皇宫,抢来皇帝宝座。
这不止是复国,更是继承了陈国帝耗尽一生打下的江山,会成留青史的一代帝王。
怎能不心情澎湃。
他抬头望向天幕,就快天亮了,黎明前最是暗黑,正是酝酿明亮的白昼。
“提前恭喜子哥哥。”司阙从远处走来。
司阆望向司阙,心中生出许感慨。最初编出凤命害尤玉玑陈国废子掳走,了激发弟弟对陈氏的仇恨从帮助他。可他并没有想到弟弟会帮他这样久。不仅仅是一车又一车送过来的将毒,还有一批批身手了的杀手,甚至还有一次次重大战事上的关键献策都祝他这么快走到这一步。
“弟弟,正好你来了。明日与哥哥一起杀进宫中去!走,屋里说话。”司阆面『色』柔和下来,将弟弟的恩情记住了。
司阆知道弟弟戒了酒,吩咐侍女端来茶水,他饮酒司阙品茶,忆起往昔宫中生活,更畅想未来的山河壮阔。
明明只待天亮就出发,且司阆也十兴奋,可他竟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已是半下午。
司阆有一瞬间茫然。
他『迷』『惑』地站起身,环视左右。他还黎明时与弟弟畅饮的地,只是屋内已不见弟弟的身影。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他刚想转身,惊觉身上的衣服不是原本穿的那身。他慢慢低头,惊愕地望着身上衣。
这一身,是司阙来找他时穿的衣衫——女装。
司阆心里咯噔一声,乎是连滚带爬地推门出去。房门并没锁,他踉踉跄跄撞出去,刺眼的阳光晃他睁不开眼。
一人也没有。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军呢?
好半天看见复杂扫洒的老仆人,他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颤声质问:“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老扑老眼昏花,“哦”了一声,沙哑开:“公主醒了啊。人都跟着子杀进皇宫哩!”
司阆呆若木鸡。
一可怖的猜测爬上心头,瞬间让司阆如坠冰窟。
司阆穿着行动不便的女子裙装横冲直撞地冲出去,整京城乎『乱』了套,很人嚷嚷着变了天。又很快来了很官兵安抚百姓维持秩序。司阆看着面熟的官兵,认出是自己人,他想要冲上去嘶吼自己才是子司阆!
可是人实了,根本挤不过去。当他终于挤进去,看见的官兵已是生面孔,他说他是司阆,官兵不耐烦地握着长.枪将人赶走。
日头快要落山了。
司阆浑浑噩噩地朝着皇宫的向跑去,期间麻烦的裙子绊倒了次。他终于赶到了宫门,那里有许百姓围贺新帝登基。
陈彻并没有陈国帝的本事,知道大势已去,见大军围城,主动降了。是以,虽然一朝变了天,可陈国战事一败再败,百姓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新帝进宫,并未伤及京中百姓,今日虽整京城『乱』糟糟的,仍不少人来这里围贺新帝。
司阆捡起地上不知谁丢的弓箭,真想朝着皇宫的向『射』出去,让箭矢带着他的愤怒乘风九万里『射』中司阙的黑心肝。
司阆,恨啊。
·
整京城『乱』着,尤玉玑听着卓文的禀告,让他继续关注着面的情况。然后转身快步往里去,脚步轻盈,带着些欢愉。
就今天中午,母亲醒了过来。这一次醒来不同以往,尤玉玑知道母亲的身体痊愈。
她回到屋里,见到母亲正坐床边正逗着两小孩。
“鸢鸢。”母亲温柔望过来。
尤玉玑快步走过去,满心欢喜偎母亲。床榻上的妹妹忽然又啼哭起来。尤玉玑将她抱怀里哄了一会儿,她仍是哭不停。
“她比哥哥闹一些。”尤夫人接触这两孩子没久,也能看出来。
尤玉玑猜囡囡许是饿了,也担心妹妹爱哭,怕吵到母亲。她抱着女儿去寻『乳』娘,正好有件事吩咐『乳』娘。
尤玉玑抱着女儿刚出了屋,就看见司阙从侧门进来。傍晚的霞光落他肩上,了绚丽,也了朦胧。
“怎么又忽然穿回女装了?”
司阆逆光盯着抱着女儿的尤玉玑,将满腔的恨压下去。他学着司阙的语气:“跟我来地。”
“去哪里?”尤玉玑朝司阆走过去,“我把妹妹交给『乳』娘。”
“不用,带着她一起去,给她挑东西。”司阆从尤玉玑怀里抱过妹妹。他忍着掐死怀中女婴的冲动转过身,学着司阙的步子往走。
本就是习『性』相似的双生子,他学起司阙毫无难度。
尤玉玑跟司阆身后走了步,她的目光落司阆肩上的弓箭。眼看着就要拐过月门,再走不了久就要出了尤府的侧门,尤玉玑忽然停下脚步。
“阿阙。”
司阆停下脚步,唤了声姐姐,才回眸询问怎么了。
尤玉玑笑着用命令的语气:“去把哥哥也抱来。”
她指了一下,说:“一人放耳房,『乳』娘还没过去。我不放心。你把他也抱来。”
两吗?
司阆犹豫了一下,才说好。
“背着弓箭是防贼吗?怪沉的。”尤玉玑顺手取下司阆肩上的弓箭,笑着石凳上坐下,朝司阆伸出来:“妹妹给我抱,你去抱哥哥来。”
司阆望了一眼近咫尺的院门,又听了一耳朵身后府内的家仆脚步声,才温润笑着将囡囡递给尤玉玑。他转身,立刻冷了脸,去寻另一男婴。
凭什么呢?
他九死一生打下来江山,只差一步就能万人之上。弟弟这里谈情说爱孩子还生了两,就因长了一张和他一样的脸就能取代他的一切?
这不公平。
愤恨让他加快脚步,想快些寻到那男婴掐死他!
破风声让司阆瞬间警铃大作,然他还未来及转身,一支带着怒的长箭破空来,从他后心破体出,将他整颗心脏『射』穿。
他倒下前艰难转身,看着逆风立的尤玉玑手握弓箭,寒眸如冰。傍晚的风吹起她的裙摆,浅若近白的裙摆上染着绚灿的晚霞。
下一刻,司阆看见冷着脸赶来的司阙。
他穿着玄衣华服,胸前印着张牙舞爪的盘龙。刺痛的感觉,让司阆一血喷出,一字也吐不出,死不瞑目地倒下。
司阙生怕来迟了。赶来时,见到尤玉玑逆风握弓的背影,和司阆不甘倒地的身影。他重重松了气,奔过来尤玉玑身后抱住她。
尤玉玑摔了手中的弓箭,冷声道:“这混账东西扮你骗我!”
她又担忧地望向小女儿,向来爱哭的小女儿反倒亮着眼睛,一边吃手手一边咯咯地笑。
司阙望着死不瞑目的司阆。原本想替换人生,既然如此,就彻底抹去司阆这人的存。
这边发生的事情不过片刻之间,听到声音家仆立刻赶过来。挂心女儿的尤夫人也匆匆赶来,看见女儿无恙,才蹙眉望向立女儿身侧的司阙。
司阙轻咳了一声,收了脸上戾气,稍微站正了些。他没想到拜见岳母之事这样突然,好龙袍身,也勉强算隆重。
尤夫人轻吁了一,柔声道:“进来坐。”
“不了。我是来接你们进宫的。”司阙摆出当年哄骗尤玉玑时的灿烂笑脸,乖顺唤一声“母亲”。
尤夫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转望向女儿,不由弯了唇。
·
陈国曾经的皇室人便贬庶人,司阙并不想效仿陈国帝将他们养宫,浪费钱。
病恹恹的陈安之难出了门。看着往他碗里夹菜的红簪,他心想还好有红簪不离不弃。
“我去给你买糕。”红簪笑着走开。
陈安之一阵细碎的咳嗽,默默等红簪。
“真没想到陛下并非双生子,原来司阆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身份。这城府,深啊!”
陈安之转头去听。
“说来陈安之算是叛国贼了?当年他爷爷掘地三尺地找司国逃跑的子,没想到他藏府里了。”
另一说:“是啊,不仅将陛下藏府中,还将皇后也藏府中。怪不他当年娶了皇后之后苛待冷落,这是故陛下保着皇后的清白呐!”
他们胡说什么?他怎么就成了叛国贼?
他很想翻桌子骂人,可他不敢。他现只是陈安之,没了世子身份。
他不想听那些话了,眼巴巴等着红簪回来。
然红簪不会回来了。
·
六月下旬,天气转热时,迎来了帝后大婚。
尤玉玑恍然,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再穿嫁衣一次。只是这一次,心情大不相同。她站白玉台之上,立司阙身边,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跪拜。
感慨又唏嘘。
她转眸,隔着遮面轻晃的珠帘望向司阙。
他穿红衣好看紧。
尤玉玑弯唇。她也没有想到随心走,竟走到这一步。
繁杂的婚仪结束,终于回到了宫中。卸去沉重的凤冠,尤玉玑坐梳妆台前卸妆,她从铜镜望向司阙,问:“真要当皇帝吗?”
“实挺没思的。”司阙懒散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奏折抛着玩,“一时气不过,想把天下抢下来给姐姐。”
看着尤玉玑拆完发间朱钗首饰,起身走过来。司阙丢开手里的奏折,朝她伸出手臂撒娇:“姐姐来抱抱。”
不管冷傲的人,尤玉玑面前,他总是喜欢耍赖。
尤玉玑拖着红『色』的婚服裙摆款款走过来,并不抱他,是慵懒倚坐着玉案,瞥一眼堆积的奏折,含笑柔声:“这些奏折不阅完,不能洞房。”
因生产故,司阙着实素了许久。
听了这话,司阙眸『色』凝了凝,不过又转瞬灿烂笑起:“江山抢下来送姐姐,姐姐应该不会介帮忙批阅奏折吧?姐姐那样好,是不会这般狠心的。”
尤玉玑也没想到盼了许久的大婚之日,春宵一刻时,两人会批阅奏折度过。
长夜慢慢,堆积着的奏折慢慢阅完。
尤玉玑抬起眼睫,撞进司阙的漆眸。
“姐姐,我饿了。”司阙认真道。他说话的样子过认真,红『色』的烛光映他冷白的脸颊上。
“唔。”尤玉玑将手边的奏折放到一侧,懒懒伸了懒腰,舒服地玉案上躺下,凌『乱』奏折压身下。她眸光流转,柔笑望过来。
“哥哥,”她轻启朱唇,声音带着『惑』,“尽情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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