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月十三这一日, 尤玉玑一早出门,登上马车往赵府去——今日是江淳产期。前几日开始,尤玉玑便将景娘子支过去帮忙, 听说江淳昨天晚上就开始时不时腹痛,今儿一早腹痛越来越频繁, 也越来越厉害, 今日应当能落地。
耳畔车辕辘辘,枕絮有点担忧地望向尤玉玑,道:“夫人, 我怎么听说像您这样月份浅应该避讳些,那边生产又忙又『乱』,怕对您不。”
尤玉玑倚靠着车壁在走神, 听枕絮话,不由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腹部。她如今刚刚四月多一点月份, 已经开始显怀。夏衫轻薄, 她腰身本就纤细不盈一握,此刻她斜倚着, 衣衫服帖地贴在身上, 让她腹部变得明显些。
“不碍事。”尤玉玑笑笑, 收回目光继续倚靠着软枕陷入沉思。
枕絮也不再劝,倒一杯温水放在尤玉玑手边。
尤玉玑一边记挂着江淳, 一边想着战事。前几日前线大败,消息传回来, 早朝之上陛下吐血昏厥,继而一病不起。如今朝野间都在传陛下时日无多。
陛下年轻时南征北战身上不少勋伤,如今这般年岁早已经不得折腾。一统十二国是他心病, 是吊着年迈帝王精神一口。陛下执念太重担心抢不赢时间等不到一统十二国,战败消息传回来,他一下子没经受得住。
尤玉玑挑开床边垂帘,往外望去。
自陛下昏厥那日之起,京中各方势力官兵一日比一日多起来。陛下年迈至此储君之位一直不稳,是因他怕挑错人,不能继承他大志。可几十年没有一名言顺且让朝野间信服储君,并非事。
尤玉玑望着窗外脚步匆匆官兵,想着最近京中恐要生大事,忽看见街角拐过来陈琪,尤玉玑立刻放下垂帘。
本是风雨欲来时,尤玉玑忽想到司阙上一次回来时云淡风轻地让她安心养胎。
尤玉玑蹙眉。
其实,她知道司阙要做什么。她望着面前小桌上瓷杯里轻漾水面,有一丝茫。她也不知道司阙选这条路对不对。
夏日炎炎,马车经过路边槐树,枝杈间刺耳蝉鸣一声声钻进马车,落入尤玉玑耳中。声声聒噪。
尤玉玑欠身,端起那杯温水小口饮几口。
蹙起眉,亦逐渐舒展开。
尤玉玑来赵府前,想象着阿淳尖叫哭嚎,赵升满头大汗走来走去,丫鬟婆子们脚步匆匆画面。
而实际上,她迈进小院,看见两十五六丫鬟坐在檐下瞌睡。小院子里安安静静。
瞌睡两丫鬟看见来客,立刻起身规矩相迎。
景娘子也屋子里出来迎上尤玉玑。她板着脸,不太赞成地开口:“夫人怎么过来?”
尤玉玑没答话,只是柔声问:“阿淳怎么样?”
一边问着,一边和周围几人一起往里去。
屋子里江淳已经听见尤玉玑声音,急急开口:“鸢鸢来啦!”
尤玉玑一听,江淳这声音里带着笑,和往日里欢愉脆声没太大区别,可不太像将要临盆『妇』人。
婢女为尤玉玑帘子,尤玉玑迈进遮得严实里屋,看见江淳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本书。
产婆和几有经验婆子都在一旁候着,脸上挂着喜洋洋笑。
“不是说昨天晚上就开始发动?”尤玉玑刚走到床边,江淳放下手里书,朝尤玉玑伸出手。
尤玉玑拉住她手,在床边坐下,瞥一眼被她随意丢到一旁书册,惊讶地发现她在看《聊斋志异》。
“是啊,折腾一晚上,今天早上又乖。”江淳笑着敲敲自己大肚皮,“可是睡着?”
尤玉玑瞧着江淳大大咧咧笑脸,不由也弯唇,问:“赵升呢?”
“想吃桂花糕,在厨房给我做呢。”江淳咂咂嘴,忽更馋,视线越过尤玉玑,望向门口方向,抱怨:“动真慢!可别等我生完,他还没做!”
江淳刚说完,“哎呦”一声,提声:“要生!要生!这回是真要生!”
屋里几婆子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尤玉玑早已起身,推到一侧去,焦急等待着。
而,江淳疼半天最又没动静。
江淳哼哼两声,抱怨:“都怪赵升!”
江淳几次三番言辞凿凿地说这回真要生,最都没生出来。起先她每次说真要生,尤玉玑都要跟着着急一回。可折腾一天,日头将要落山时,江淳肚子里孩子嗓音洪亮地降生。
产婆兴高采烈地报喜是位小郎君。
尤玉玑看一眼刚出生婴儿,就去看江淳。平日里风风火火孕期也敢骑马人,此时虚弱地躺在床上,脸上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尤玉玑俯下身来,拿帕子给她擦擦脸。
“我来我来!”赵升外面快步进来,接替尤玉玑活儿,亲自照顾着江淳。江淳大概实在太累,安静地闭着眼睛。
尤玉玑去外间,看一儿刚出生婴儿,知道府里是忙着时候,走时候也不让侍女支赵升,免得他来送。
尤玉玑跟着忙活着急一天,身上染乏。回去路上,她靠着颠簸车壁昏昏欲睡。马车在尤府门前停下来,枕絮踮着脚角下马车,摆脚凳。那边景娘子用一件宽大披风裹在尤玉玑身上,想将睡着尤玉玑抱下来。
枕絮忽低声“啊”一声,景娘子立刻不悦地回头指责:“别夫人吵醒。”
天『色』已经黑下来,景娘子一句话说完,发现立在枕絮身边司阙。他一身绯带玄衣,血红『色』面具遮脸,是毒楼楼主装扮。
天『色』晦暗,司阙离得近,枕絮发现,所以吓一跳。
司阙望向车厢。车厢里小桌上放一盏灯,昏黄光影照在尤玉玑身上。
“睡着?”司阙问。
“是。”
司阙亲自将尤玉玑马车里抱出来。尤玉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他一眼,入目是他那张血红『色』可怖面具。她蹙下眉,将脸偏到一侧埋在他怀里。
司阙拽拽裹着她披风,将人抱进尤府。
景娘子望着司阙离去背影,无声轻叹一声。她对司阙是不太满意。确切地说,她对尤玉玑如今处境不满意。她总觉得这样名不言不顺,甚至连陪伴都缺失,是委屈尤玉玑。可这是尤玉玑自己选路,似乎她自己也不甚在意。她身为下人,倒也只能将这种惋惜藏在心里。
陈琪立在不起眼角落,皱眉望着毒楼楼主将尤玉玑抱下马车,又走进尤府。直到尤府院门合上,他仍旧立在原地,眉心不展。
当日在东宫,他想要带尤玉玑离开被拒绝。他着实不理解,可是那一日紧接着毒楼楼主出现将一场元宵宴搞得伤亡无数,太子也被废。当他反应过来,想要再去小院找尤玉玑时,早已人去楼空。
接下来,晋南王府传出消息尤玉玑回尤家给母亲侍疾。
真是这样吗?
他无数次站在这里等候,始终不曾见到尤玉玑身影。来再见她,他立在很远地方望着她,她仍旧眉眼含笑,温柔似水。
站在远处望着她,早就成陈琪习惯。
直到前几日,他立在阴影里望着夏衫薄尤玉玑,一阵风拂来,将她身上薄薄裙装向拂去,显出微凸腹部。
那一瞬间,陈琪有一点懵。
是看错吧?
夏日里夜风很闷,陈琪望着远处紧紧关着院门,顿时觉得有些缓不过。
很多事情,慢慢有答案。
他遇刺那一日,毒楼楼主出现。
她被太子带去东宫时,毒楼楼主又一次出现。
此刻,他亲眼看见毒楼楼主将尤玉玑抱进去。
一切,再清晰不过。
原来那日东宫时,她不肯跟他走,并非担心连累他,也不是觉得他计划太莽撞,而是因为……他不是她在等人。
想通所有,陈琪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毒楼楼主这样人,当真是她良配吗?心口隐隐不安,戳得陈琪连喘息都觉得窒痛。
许久之,陈琪黯地转身回府。
刚回到平淮王府,府里小厮立刻迎上来,在他耳畔嘀嘀咕咕禀一通。陈琪面无表情地朝父王书房走去,还没走近,就听见父王大发雷霆声音。
“父王。”陈琪迈进书房,瞥一眼满地狼藉。
“陛下是不是老糊涂啊?”平淮王怒火中烧,他大步朝陈琪走过来,瞪圆眼睛脸上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诏书上写名字居是盛湘王?哈,他一定是老糊涂!盛湘王不睦手足,陷害前太子刺杀你,被撵去封地。居立他为太子?哈,陛下是老糊涂还是疯!对对……不是老糊涂,而是疯!”
原以为帝位近在眼前,忽一道诏书,狠狠平淮王脸,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陈琪看着盛怒中父王,忽觉得一阵疲惫。
他平静地开口:“四叔未刺杀我,也未意欲陷害前太子。”
“你在胡说什么?『摸』『摸』你身上疤,还替杀人犯说话?”
陈琪依言,『摸』到胳膊上疤痕,他盯着父王暴怒中扭曲面孔,平静开口:“父王为陷害旁人,当真不顾儿子死活?若儿子真死在那场刺杀里,父王不有半分心痛?”
平淮王愣住,向退一步。他仔细盯着陈琪脸上表情,盈着怒火五官不太自地笑一下,他问:“你在说什么胡话?”
陈琪叹口,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早已有心理准备,可当真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当成陷害他人棋子,心中酸苦实在不是一时能够纾解。
“父王有没有想过,陛下将四叔撵去封地其实是对四叔保护。”
平淮王僵在那里。
一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下一刻万千杂『乱』思绪一股脑钻进他脑子里。他看着陈琪转身往外走,他踉跄两步追到门口,高声:“你站住!话说清楚!”
月凉如水照下来,陈琪缓步往外走,没回头。他对这些纷争真已经厌倦。
·
司阙自将尤玉玑抱回来,一直没松手。他倚靠在美人榻上,随手摘脸上面具,让尤玉玑偎在他怀里继续睡着。尤玉玑被抱回屋,偎在司阙怀里睡两刻钟,懒倦睁开眼醒来。
“醒?”司阙垂眼望向尤玉玑。
尤玉玑点点头,柔声道:“饿醒。”
司阙这将人放下来,唤侍女端晚膳进来。
一桌子膳食,尽是挑着尤玉玑口味。尤玉玑本已觉得很饿,可当真坐在桌子旁,吃没多少就吃不下。
“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吃?”司阙问她。
尤玉玑认真想一儿,还是摇摇头,最只指指桌上清粥,让婢女盛小半碗,来吃。
吃过东西,膳食刚撤下去,百岁外面跑进来,四只小爪子弄得脏兮兮。尤玉玑笑地将它拎起来。百岁如今已经彻底长成一只大猫,尤玉玑手已经不能轻易将它掐住。它脏兮兮四肢晃悠着,喵叫着被尤玉玑压在桌子上。尤玉玑拿帕子给它蹭小爪子上脏泥。
每每百岁想要挣扎,脑门都被司阙弹上一弹。
它哼哼唧唧地老实下来,下巴搭在桌上,任人摆布。
司阙颇为嫌弃地皱眉,道:“这是掉粪坑?”
尤玉玑弯唇,笑着说:“又是和别猫架去。我上回看见它墙头一跃而下,本是躲在树荫下睡午觉几只野猫被它吓得四窜。它扑上去,将一只狮子猫摁进路边泥水里又挠又咬。可怜雪白狮子猫,全身『毛』发都弄脏。”
“喵呜。”百岁没精采地叫一声,想要翻身,脑门又被弹一下。
猫大王就这么被摁在桌子上□□,百岁很是不高兴,幸那些猫手下看不见。
小脏爪终于被擦干净,尤玉玑松手,百岁立刻跳下去,转眼间又不见踪影。
尤玉玑含笑望着百岁窜出去,懒洋洋地哈。
“又困?”
尤玉玑点头,未来得及说话,又软绵绵地哈欠。
司阙立刻吩咐侍女准备沐浴热水。
景娘子进来时,刚看见抱荷带着两小丫鬟提着空木桶,净室出来。她皱眉询问抱荷:“不跟进去伺候?”
抱荷眼睛亮晶晶,说:“殿下在,用不着我们呀!”
景娘子歪着头往里望去,尤玉玑和司阙刚美人榻上起身,往净室去。
景娘子快步走进去,在尤玉玑和司阙进净室之前,先进去检查一遍。地上铺着防滑棉巾。她还是不放心,又柜子里抱条宽大棉巾,在地面上又铺一层。
尤玉玑和司阙迈步进来,她担忧地望向尤玉玑:“慢些走,时刻扶着东西,可别摔着。”
尤玉玑点头:“我知道。”
景娘子这往外走。
净室门关上,司阙还望着门口方向。他问:“姐姐,你身边人是不是都觉得我很不靠谱?”
尤玉玑扶着椅子扶手坐下,含笑望过来,道:“靠谱,可靠谱啦。快来帮我。”
司阙这朝尤玉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先去给她褪下袜履。他将尤玉玑玉足放在手中多看一眼,忍不住俯身在她莹白脚趾上咬一口。
尤玉玑脚踝向缩缩,蹙眉低语:“别胡闹啦。不可以。”
司阙总觉得尤玉玑半句话有深意。
他品一下,去解尤玉玑衣带。轻薄衣襟朝两侧滑去,浅紫『色』心衣外,是同『色』裹胸布。因是夏日,裹胸布也换轻薄料子。尤玉玑心衣下摆下,微微鼓起腹部显『露』在司阙视线里。
司阙看一儿,伸手去『摸』。
尤玉玑瞧着司阙神情,问出来:“你这是什么表情呀?”
司阙像回过神一样收手。他站起身,弯腰凑近尤玉玑,手臂探到她腰,将她裹胸布搭扣解开。
他说:“就是没想到自己也有当父亲一日。”
尤玉玑攥住他衣襟,轻轻将脸贴在他胸口,仔细听听他心跳。她半垂眼,柔声道:“你是父亲。”
“是吗?”司阙像是问尤玉玑,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
一场夏日暴雨,阻止大军回城步伐。军帐一顶顶支起,仍是有雨水灌进来。
军中氛围不太。
出征时,他们有亲朋相送,意风发想要大干一场搏一场功名,就算没有军功,能够见证宁国归顺也是幸事一桩。
可是这小半年,一场接着一场败仗,像这暴雨一样,将他们出发时雄心壮志浇灭干净。
尤衡听着外面雨声,手里转着小刀。这半年,按照尤衡以往格必冲锋陷阵杀在最前面,而他并没有。军中人都议论尤将军上年纪开始变得贪生怕死。
实则,尤衡转变是收到尤玉玑寄过来信之。
直到现在,尤衡对尤玉玑信中所说之事仍旧半信半疑,甚至不赞同更多些。不过他还是按照尤玉玑所说,没有和宁国蛮力军式交战过,尽量避战。
尤嘉木也在帐内。他在军帐内走来走去,满腹心事。
尤衡终于抬头看向他,问:“到底怎么?”
“没什么。”尤嘉木笑笑不解释。他也不『乱』走,在角落里坐下来。
马上要回京,他越来越犹豫要不要在回京之前将陈安之除掉。这一路,他试过几次故意将陈安之置于陷境。可每次陈安之都能机缘巧合地逢凶吉。
尤嘉木沮丧极。
这一路,他只能想方设法将陈安之置于险境,而不敢真亲自动手杀他,到底还是顾虑着陈安之身份。
他实在是太讨厌只能暗地里做小动自己,恨不得亲手将陈安之人头剁下来喂狗!可是他不能……
他恨自己年少,无权无势。只能将所有恨意暂且藏在心底,拼命使些见不得光小手段。本想这次跟着元逸哥哥出征能挣些军功,可是……
尤嘉木又颓低下头去。他意识到就算自己挣到功名,也不能随心所欲。臣永远是臣,身份阶级是跨越不沟壑。
陈安之钻进来,他身上淋雨湿漉漉,弯着腰用身护着怀里烧鸡。
“嘉木,给你带!”
尤嘉木望向陈安之,对这恨之入骨人灿烂笑起来,开心唤姐夫:“姐夫对我真!”
陈安之对尤衡点下头,转头对尤嘉木笑着说:“快来,趁热吃吃。”
“嗯!”尤嘉木赶忙跑过去,撕下一条鸡腿弯着眼睛咬大一口。
“别急,慢慢吃。我先走。”
“嗯嗯!姐夫慢走!”
陈安之刚走出帐篷,尤嘉木立刻厌恶地吐口中鸡肉。
尤衡看着尤嘉木这前反应,不由一阵哈哈大笑。
尤嘉木垮脸,绝望地望向尤衡,闷声:“元逸哥哥,投胎是不是绝顶重要?”
尤衡沉默一阵子,点头:“通常情况下,是。”
尤嘉木抿着唇不吭声,可是满脸写着不服。
陈安之这边出去,立刻和另外几兵一起分发今日晚饭。等到忙活完,他身上衣服早就已经湿透,他回到自己军帐,换身衣服,抬着头反复蹭头发上雨水。他觉得这场雨不仅淋透他衣裳,连他人皮都给淋透。
望江坐在人群里,安静地看着远处陈安之。
“青山,吃这。”虎哥将一白面馒头扔到他碗里。
望江收回视线,道谢。
当日他跳进涟水,留给追过来人一毅背影。彼时心灰意冷,他只想用自己死隐瞒他与春杏秘密,成全她清白。被虎哥救下来,是一意外。
涟水湍急,当他醒过来时,早已不在京城,而是到龚城。
虎哥不是什么人,乃龚城一霸。虎哥说浑浑噩噩日子没意思,不如去边地发财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
他望着京城方向犹豫三日,还是追上虎哥离去队伍。
虎哥问他名字,他说他叫青山。他愿望江随着那拼死也要保全秘密一同彻底消失。
虎哥大笑着拍他肩,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兆头!”
这边喧嚣传到陈安之耳中,陈安之循声望过去,看见人群里望江,不由皱眉。
当日他『迷』路在深山中,恰巧遇到虎哥一行人。那时候尤衡对山上几伙山匪招安,虎哥思来想去边地苦寒,若能借此机洗白也。便下山去寻尤衡军队,恰撞见陈安之,为向尤衡示,将『迷』路陈安之顺便带下山。
陈安之曾愤地质问望江为什么背叛他。
可是望江说他认错人,他说他不是望江,而是青山,未给谁当过小厮,一直在山间生活。
这怎么可能呢?
相识相处这么多年,陈安之怎么可能认不出望江?这不可能!可不管他怎么『逼』问,这和望江长得一模一样,就连颈侧那道小疤都一模一样人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是望江!
陈安之冷哼一声,愤地掷手中湿衣服。
他心道如今在军中,只身一人,多有不便。等回京,定要将人押去牢中严刑『逼』问!
而还没到京城,大军回京路上遇到宁国蛮力军伏击,伤亡无数。混『乱』中,这次出征主帅周大将军马上跌下去,眼看着要被身材魁梧蛮力军一锤子砸死。望江眼疾手快『射』中那蛮力兵眼睛,这给尤衡时间将倒地周将军救走。
撤到安全之地,周大将军将望江叫到身边连连夸赞,当成认下义子。
旁人都在恭贺,陈安之眉头去拧成一“川”字。若望江当真被周大将军认义子,他还怎么将人押进牢中严刑拷一解心头之恨?
陈安之黑着脸,烦不胜烦。
只恨自己这次军时,父王和母妃不准他带着人,若他能带着几手下,早望江给解决!
一小兵急匆匆跑进来:“陛下崩!”
陈安之一下子站起身望向京城方向。这里距离京城还有些路程,一时片刻赶不回去。
听着耳边议论声,陈安之慢慢坐下来。
前两日诏书已颁下,此时他四皇叔已经登基继位。
陈安之忽想,如他父王能争一点就。
·
八月上旬,大军回到京城,不同于出征时万人空巷来相送。败军自没多少风光,又逢国葬。不过对于每一寻常家庭来说,看着自己父亲、夫君和儿子平安归来,亦足够欢喜。
陈安之看着身边铁柱冲进人群,抱起自己媳『妇』儿转两圈。他不赞赏地摇头,觉得很不成统。
明明军中半年,能和泥腿子同吃同住,一踏在京城土地,他骨子里贵族血统似一下子苏醒过来。
他与身边这些人,终究是不一样。
他在人群里张望着,寻找来接他人。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坐在前面马背上望江。陈安之眉眼间喜『色』立刻一顿。原以为当日不过是周将军客套话,没想到回来这段时间周将军直接将望江带在身边。
不过就算被周将军认义子又如何?周将军就算有再多功勋,也不过是武将。而他,是天生皇家人!
“世子爷!”望山人群里挤进来,眉开眼笑地迎上陈安之。
“怎么过来。”陈安之不悦皱眉。
望山立刻陪着笑脸说:“走就来啦,人太多一时没挤进来。马车早就给您备!”
陈安之这跟着望山挤过人群,登上晋南王府派马车。
他已经久没有坐过这样舒服马车。坐进马车里,陈安之长长舒口。这大半年,如今细想,竟像是一场令人呕噩梦。
在他现在回来,不再是军中给人做饭火头杂兵一,又是矜贵无双世子爷。他肯低头肯吃苦地走这么一遭,想来父王和母妃也已经消。
回到熟悉晋南王府,陈安之还来不及慨,就看见许多家仆在庭院里忙碌着。
“他们这是做什么?”他问。
望山赶忙答话:“过中秋节,就要启程去封地。”
陈安之“哦”一声,皱着眉点头。他快步往里去,看见候在庭院里等着他晋南王。陈安之眼睛一红,立刻在父亲面前端跪下:“父王,儿子回来!”
晋南王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又黑又瘦儿子,心下也有些不忍,训斥话咽回去,道:“起来吧。”
陈安之笑着起身,又朝父王迈出一步离父亲更近些:“母亲怎么样?听说母亲前日刚诞下弟弟,可是母子平安?一切都吧?”
听着他满口关切母亲,晋南王心里舒服不少。他点头,道:“都。”
“那我去看看母亲!”
晋南王点头。
陈安之进屋,见到母亲,眼睛立刻就红。王妃瞧他走这一趟蹉跎成这样,也瞬间红眼睛。
“母亲!”陈安之二话不说,扑到母亲怀里痛哭一场。
王妃轻轻拍着他肩,无奈地摇头,笑话他这么大人还是哭哭啼啼。
直到来晋南王进来阻止他惹王妃多思,陈安之母亲屋子里出来。他擦干脸上泪,站在庭院里,任由干燥风吹拂在脸上。他慢慢笑起来。
真,他终于回来。
他大步走出庭院,回自己住处换身衣裳。红簪和司菡规矩地迎在路边候着。陈安之『摸』『摸』藏在袖中两条贝壳手串,在几小妾身上随意扫一眼,便收回目光。
隐约觉得像少几小妾,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少谁。
他换衣裳,剃胡须,就连腰间也挂着心爱玉佩和香囊,这快步往昙香映月去,只想见到决定相伴余生两女人。
望山跟着陈安之身,笑呵呵地跟陈安之说他不在这段时日府中、京中事情。陈安之如今回到京中,心情大,比高中状元还要春风得意。他随意听着望山话,想着刚刚见到两小妾。
他像不止两小妾吧?
红簪以前是方清怡婢女,如今他根本不想看见红簪。司菡由来更是戏剧,何况司菡曾是孙广亮妾,他也不碰。
他回忆着没来迎接他小妾。
哦,林莹莹被山匪掳走。
“春杏呢?”陈安之询问。春杏向来乖巧守礼,不该不来迎接他对。
“春杏姨娘病。”
“哦,那红玉呢?”
“谁?”望山茫。
陈安之敲敲额角,道:“记错,是叫翠玉。”
望山量着陈安之表情,小心翼翼禀话:“犯错,被夫人撵出府。”
陈安之皱下眉,又很快舒展开,说:“撵就撵吧。”
陈安之本来就不喜欢翠玉,勾栏出身足够让他厌恶,将人留在府里也不过是碍于面子。被主母撵走。陈安之又想到尤玉玑趁着他不在时,撵他小妾,是不是说明她终究是有几分在意他?
还是说,在他不在这大半年,尤玉玑已经消,且冷静下来考虑未来,算和他重新开始?
他先去见见他阙公主,就去尤家接她回来!
陈安之满面笑容地迈进昙香映月。
如今昙香映月早已没曾经蓬勃生。陈安之迈步进去,一下人也没看见。他继续往里走,不容易看见一扫洒婢女。婢女见他也意外,手忙脚『乱』地请安行礼。
陈安之皱眉,质问:“这里下人怎么这么少?”
望山赶忙禀话:“夫人回尤家,这院落下人都派去别地方当差,只留两小丫鬟照料着。”
一听这话陈安之瞬间黑脸,质问:“阙公主还住在这里,岂能这般懈怠!”
望山急急说:“夫人走前说阙公主喜静,不需要那么多人照料。”
陈安之想想,阙公主像确喜静。他脸『色』稍微缓和下来,继续抬步往里走。他停在东厢房门前,整理一番衣襟,再轻咳两声清清嗓子。
叩门时,陈安之还在想着自己带回来礼物是不是太廉价些?
要不他等先不贝壳手串送给阙公主,他先去买些别珍贵礼物,再一起送给公主!
叩门三次,还是无人应。
陈安之心里慢慢焦急起来:“公主殿下可是在歇着?”
还是无人应答。
怎么连公主身边那两侍女都不在呢?
莫非是公主出什么事情?想到公主病弱身,又想到那些关于公主活不过双十年岁流言,陈安之顿时脸『色』发白,颤着手将房门推开。
“公主!”
他踉踉跄跄地闯进屋中,心想难道是自己回来得来?
屋中空无一人。
他在不大房间内寻三遍,也没寻到一人影。
“怎么回事!人呢?”陈安之高声质问立在庭院里两小丫鬟。
两小丫鬟面面相觑,战战兢兢跪下来:“奴婢不知!”
“什么叫不知?我问你们人呢?”陈安之冲出去,站在两跪地丫鬟面前。
小丫鬟颤声禀话:“阙公主身一直不,奴、奴婢听吩咐不敢扰。每次厨房送来膳食按照规矩送到门口,自有阙公主身边婢女拿走……”
另一小丫鬟接话:“对对,昨天晚上还看见阙公主身边那唤做停云婢女!阙公主为什么不在房里,奴婢属实不知情呀……”
“阙公主身边婢女时常在小厨房里煮『药』,阙公主病得厉害应当、应当不能自己走出屋……”
陈安之脸『色』煞白,身形晃晃。
怎么这样?
是谁闯进他家,将他心上人掳走?
此时,陈安之心心念念人在水汽氤氲净室里,赤着身趴在湿漉漉长凳上,墨发披散着。
尤玉玑挪小凳,坐在他身侧,专注地用手中丹墨在司阙脊背画。
司阙转着指间铜板,有点不高兴。
他抛铜板这么多年,铜板仍是和他没默契。
他又输,只能乖乖躺在这里,给姐姐当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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