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尤玉玑唇角微弯。她欠身, 端起桌上的茶壶,亲自倒了一盏热茶,含笑递给司阙。
“喏, 喝这。”
司阙接过来,长指捏着茶盏轻轻转动了两下, 才喝。是他平日里日日饮的茶, 倒也说不上好喝还是不好喝。
“哇,这才是我头一回吃烤全羊。以吃的烤羊肉都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翠玉巴巴瞅着架子上的烤全羊好一会儿,又扭头尤玉玑:“姐姐, 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尤玉玑温声解释:“这烤全羊需要烤上近两时辰味道才刚好。下午时在后院一直烤着。瞧着羊皮黄红酥脆油量,应是差不多了。”
枕絮拿着小刀和小白碟走过去,切下来一点尝过, 点头道:“口感嫩熟,可以动了!”
枕絮立刻照顾几侍女,将火上的烤全羊拿下来, 放在硕大的木盘之上。然后她又从抱荷手接了亮丽的红绸, 系在羊角上。
翠玉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十侍女将木盘上的烤全羊端过来,放在膳桌上。枕絮握着一把刀, 动作干净利落地将酥嫩的羊皮剥下来, 唰唰唰几下将冒着亮油的羊皮切成整齐的厚片。再然后是羊肉、羊骨。
侍女们将一叠叠切好的烤羊肉依次端到几主子面。
翠玉低下头使劲儿闻了闻喷香冒油的烤羊肉。她着枕絮利落地剁羊骨声, 笑着夸赞:“呦呵,没看出来你这刀工还挺像回事的!”
『性』格使然, 纵使是夸赞,从她嘴里说出来, 那语气上去总有两分阴阳怪气的成分。
枕絮腼腆地笑了笑,说:“崔姨娘过赞了,我们乡的人都会这些。像煮饭一样简单。”
煮饭也不容易啊。翠玉说她连煮饭都不会。不过她来不及废, 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口烤羊肉,差点被酥香的味道『迷』昏过去。
“好香!”
红簪看着她完全不顾虑身份的自在模样,心里有几分羡慕。不管是以在清怡身边丫鬟,还是今成了半主子,她时时刻刻绷着精神,生怕一不小心惹了哪位贵人发落。
瞧着翠玉吃得那么香,她还是不敢开吃,直到看见尤玉玑拿了一块荷花饼吃,她才低着头开始吃烤羊肉。
嗯,是好吃!
尤玉玑吩咐:“今晚不用都守着伺候,各去吃吧。”
尤玉玑提吩咐烤了两只羊,另外一只分给院子里没能回守岁的下人。了她的,下人们开心地跑到院子另一侧,围在一起吃饭。
不仅是烤全羊,今晚的其他菜,尤玉玑都吩咐了两份,下人们那边桌上吃的和她这边桌上的一般无二。
尤玉玑只吃了两口,便不再吃。原先在故土这东西常吃,并不觉得怎么稀罕。她转而握了银箸,去吃其他的菜。
司阙也不太喜欢吃油腻的烤全羊,尤其还没有酒相伴,更嫌腻。
翠玉吃到身子坐不直,栽栽歪歪地向后仰着,甚至没什么仪态地了饱隔。红簪惊讶地望过来,翠玉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她面上不『露』怯,理直气壮地回望红簪。
红簪讪讪收回目光。
“姐姐,我去放烟花!”翠玉站起来。她的确吃的太多了,得走一走好好消化一阵。
“去吧。”尤玉玑微笑着点头。
红簪坐在这里有些别扭,也追着翠玉去了。翠玉招呼了几侍女和她一起燃放烟花。
烟花刺啦声和姑娘们的欢笑声萦绕在整昙香映月。
尤玉玑着耳畔的欢笑声,微微仰着头望着夜幕绽放的烟火。
烟花很美,可是一抹凄清的哀寂悄悄爬上她的尾。烟火的流光映照在她凝脂雪容上,映出她飘得很远的眸光。
司阙望着她的侧脸许久,才开口:“你好像不太开心。”
尤玉玑望着绽于天幕的烟花,拿起酒馕饮了一大口酒,才说:“这还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守岁没和人在一起。”
“呵,胡说。”
尤玉玑见司阙嗤笑了一声。
“不是坐在你左边吗?”
尤玉玑眸『色』微凝,讶然地转眸望向他。
他的脸隐在夜『色』里。她适应了漫天艳丽烟火的睛还不太适应他身处的昏暗。他凉白的脸庞看不真切,眸的亮『色』却比绽开的烟火还要夺目。
司阙却以烟火为灯,照亮尤玉玑的面,看清她眸的细微神『色』。他视线下移,落在尤玉玑的红唇上,她的唇上沾了些酒的润泽,越发娇艳火。
司阙凝着尤玉玑微湿的唇,询:“酒好喝吗?”
尤玉玑还在着他刚刚说的。她回过神来,将书的酒馕递给他,说:“被我喝了好多,只剩一点点。今天过年,少喝两口也无妨的。”
司阙握住了尤玉玑递酒的手腕,却并没有接她递过来的酒馕。他握着尤玉玑的手,将酒馕放在桌上,然后另一只压在尤玉玑的后颈,将人往身带。他亦往凑去。
“我尝尝。”
他在尤玉玑惊愕的目光,将唇贴在她的沾了酒的红唇上,辗转轻磨。让染着她的温柔的酒香蹭在他微凉的唇上。
“姐姐,你看这好不好……”翠玉双手举着两烟火棒,笑着转身,却瞬间睁大了睛,珠子恨不得从眶里蹦出去。她手握着的那两滋滋燃着的烟火棒也跌落在脚边。
尤玉玑见了翠玉的声音,甚至也猜到院子里还有旁人也会看见这一幕。她抬手,用力握住司阙的手腕。
司阙感受着腕上尤玉玑的力道,可他并没有退开,仍旧慢条斯理地蹭吻,着被她推开。
可终究,尤玉玑没有将司阙推开。
尤玉玑望着司阙近在咫尺的眸,在燃着烟火气息的夜风里,感受着唇上的斯磨,她见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怦怦怦怦,逐渐盖过了热闹的爆竹声。
整京城户户开始陆续燃放烟花爆竹,一时间夜幕的烟花此起彼伏,争奇斗艳般比着美。又有鞭炮声噼里啪啦,远远近近。再过不多时,宫盛大的烟火宴开始,将东边天幕彻底燃烧,天地成为白昼与暗夜外的第三种绚丽『色』彩。
一年有许多节日,除夕然是最重要的那一,本该是阖欢乐的日子,却有很多人乐不出来。
王妃忍受着后背的烧伤,幸好晋南王陪在她身边。
陈凌烟对着镜子哭哭啼啼,她好怕自己这张脸毁了,崔那小郎君会不会退婚?分明先还看不上人,今又开始担心对悔婚不要她。
陈安之伤得最重,今天一整天醒过来几次,大多数时候都陷在昏『迷』。夜晚热闹的炮竹声,将他从昏『迷』的状态拉出来。
“水、水……”他口渴唤人,可是外面的炮竹声遮住了他虚弱的声音。望山也跑到了院子里看烟花,不在屋里。
因为变故不能欢喜过年的可不止晋南王府,王妃娘因为清怡犯的事儿以及她邪门的死法,整侯府都不能安心过年。
平淮王府亦是没有半分往昔过年时的喜庆。陈琪日受到的箭伤虽然都不在要害,可因为箭上有毒,今卧床不能起身,需要相长一段时日的修养。平淮王妃望着儿子苍白的脸『色』以泪洗面,指着平淮王痛诉:“一定是老四干的!这冬天陛下时常将几位世子叫宫,属夸咱们琪儿最多。一定是心狠手辣的老四干的!”
平淮王叹息,没有接。
陈琪着外面热闹的烟火声,拧着眉。他知道表面的平和之下,都在暗暗较劲觊觎着上面那位置。可是四叔真会这般狠心要杀了他?宜年知不知晓?
陈琪起那天遇刺的场景,便忍不住又起了尤玉玑。她回去之后可有受到四弟怀疑?安之一向多疑。莫要连累她才是……
朝都传太子之位于年后将有变动。
太子府和盛湘王府这年过得也不安生。
·
尤玉玑握紧手的酒馕,脸『色』寻常地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掩藏心里的慌张。
也……不知道刚刚有多少人看见了。
即使只有一两人看见,应也会很快传开。流言这种东西,总是传得很快。一到明儿醒来,有人都会交头接耳言辞凿凿地说她与司阙有着磨镜之好,尤玉玑不由弯了弯唇角。
倒也,不讨厌。
甚至有几分趣味。
司阙握住尤玉玑的手腕站起身,牵着她往屋里去。
本来院子里热热闹闹吃东西、放烟花、玩猜谜、闲聊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全转过头,望向往屋里去的两人相携的手,相偎的身影。
枕絮忧心忡忡,正思考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堵嘴时,景娘子板着脸重重咳嗽了一声。有人立刻望向景娘子。
量娘子冷脸扫过院子里的人,开口:“都愣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很快,院子里的人又开始继续吃东西、放烟花、玩猜谜、闲聊……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景娘子转过身,望着关上的房门,把眉头拧成了一“川”字。
好半天,她闷声自语一句:“胡闹!”
尤玉玑与司阙了房,司阙便松开了尤玉玑的手,继续往里走,去了小间。他很快又出来,臂弯里挂着尤玉玑的斗篷。
“去哪里?”尤玉玑惊讶地。
“回。”司阙将斗篷给尤玉玑穿上,牵着她走出去。他们没从晋南王府正门离去,而是去了侧门。走出晋南王府侧门不多时,一匹通雪白的马从远处窜过来。
瞧了这马,尤玉玑浮现一抹惊艳。她快步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脖子,笑着说:“好漂亮,可以给玄影媳『妇』。”
“它主人不同意。”司阙缓步走过来。
尤玉玑向后望去,并没有见到人影,不由:“它主人在哪?也没见到。”
司阙已经走到了尤玉玑身侧,他抬手拍了下尤玉玑的屁股,说:“上去。”
尤玉玑恍然。
——这是司阙的马。
她踩着马镫坐在马背上,这匹白马『性』情极其温顺,没有半分拒绝的意思。司阙也上了马,坐在尤玉玑身后。他抬手,手臂绕过尤玉玑的腰侧,『摸』到马缰,将马缰塞尤玉玑的手里。
然后他懒洋洋地了哈气,抱住尤玉玑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后颈,甚至连睛都闭上了。
尤玉玑偏过脸,声音里带着笑的去他:“为什么不同意将这马给玄影媳『妇』?怕我给不起聘礼吗?”
“因为,都是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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