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见她收拾东西,一脸诧异,“老板,你要下班了吗?”
“嗯,今天六点钟关门,你们也早些回去,该约会的约会,该逛街的逛街。”宋薇薇把工具收回工具盒里,拎着包就出了门。
小林没想到她说罢工就罢工,不仅自己罢工,还让整个工作室的人跟她一起罢工,她愣愣地看着她痛快走人,嗷了一嗓子追出去。
等她追到门口,宋薇薇已经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她被喷了一脸的尾气,一回头就见几名职员簇拥过来。
几人七嘴八舌的。
“刚才老板让我们六点关门,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平时都要开到九点的。”
“是啊,我看她最近心情似乎不好,那位厉总好像也有好些天没来了,他们吵架了还是分手了?”
“谁知道呢,你们谁招架得住女朋友跟个雪人似的冷冰冰的?”
“好哇,你敢在背后编排老板,我要去告状。”
“去啊,你去啊!”
画风越来越不对劲,小林回头推开他们,“都不干活了么,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奖金了。”
一群人作鸟兽散。
话说宋薇薇上了出租车,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性子寡淡,不像以前喜欢交朋友,现在一想,心情不好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一个陪她逛街喝酒的知心朋友。
她怔然半晌,直到一栋楼的标志在眼前闪过,她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在这边停一下。”
司机靠边停车,她扫了二维码付了车费下车,写字楼前的广场有一座音乐喷泉,现在时间还早,广场上的人不多。
再远处是写字楼入口,那里保安森严。
她没有过去,就在音乐喷泉旁边,音乐喷泉只在每天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开放,以免扰民。
她站了一会儿,刚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宋秘书,你来看厉总吗?”来人声音惊喜交加,生怕自己看错了。
宋薇薇回头,就见江淮目光热忱地盯着她,要不是她周身气质疏离,他都要过来直接拉她走了。
“我恰好路过。”
“哦哦哦,”江淮一边应着,一边走过去,“最近天气变化大,厉总不小心着凉了,昨天都烧到了39度,今天早上刚从医院回来。”
宋薇薇皱紧眉头,“他病了?”
“昂,”江淮看她一脸诧异,就知道她并不知道,“我们最近不是忙着搬公司,也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怎么的,厉总前两天声音就有点哑,一直没当回事,昨天开会的时候直接晕倒了,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柏来魅集团这样的大公司,负责人要是病倒了的话,消息一传出去,股价都得动荡个几回。
宋薇薇瞳孔紧缩,心跳不由得加快,她绷着声音问,“只是小感冒吧?”
江淮看着她欲言又止,这一眼看得宋薇薇心里的不安加剧,她咬了咬下唇,再度重复,“就是小感冒吧?”
江淮怕真把她吓出个好歹来,他赶紧道:“嗯,细菌感染,对寻常人来说就是小感冒,对厉总来说……”
宋薇薇快被他话说一半留一半给急死了,她沉声道:“江特助,对厉柏寒来说怎么了?不也是小感冒么?”
江淮看着她,话都到嘴边了,又改了口,“嗯,就是小感冒,你别担心,不过厉总最好不要发烧,会吓坏一群人。”
宋薇薇皱眉问:“为什么他最好不要发烧?”
“宋秘书,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你还是去问厉总吧。”江淮话锋一转,“不过,你来探病都没带点鲜花果篮么?”
宋薇薇垂下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笑容尴尬且勉强,“我不是……”
她想说她不是来探病的,就是无处可去,下意识走到这里来,也没想上去,就是来看看音乐喷泉。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买。”
写字楼附近就有水果店,宋薇薇挑了水果放进果篮里,不一会儿就从水果店出来,见江淮还在外面等她。
两人并肩往写字楼走去。
江淮时不时瞥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长相变了,以前那个甜美单纯的小姑娘变得让人难以接近,冷冰冰的比厉总还要疏离。
他有心想找个话题,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只说:“其实厉总这些年很辛苦的。”
宋薇薇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就盯着前方微微出神。
江淮张了张嘴,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讷讷的闭上嘴,旁观他们互相折磨。
厉柏寒的办公区不在顶楼,他们乘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一股新装修的气味扑鼻而来,有些呛人。
宋薇薇忍不住呛咳了几声,江淮连忙解释,“刚搬过来没两天,散散味就好了,我带你去厉总办公室吧。”
宋薇薇垂下掩住口鼻的手,跟着江淮往里走,穿过长廊,停在最后一间办公室门口。
胡桃木门气派十足,门口放着两盆绿萝,大约是用来稀释甲醛的。
江淮举手敲了敲门,须臾,里面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江淮推开门,探了头进去,“厉总,宋秘书来了。”
厉柏寒把到嘴边的闷咳声咽了回去,憋得一张俊脸都红了,声音更添了几分喑哑,“让她进来吧。”
说话间,他拿起一旁的黑色口罩戴上。
江淮把门稍稍推开了一些,侧身让宋薇薇进去,然后体贴地带上门。
宋薇薇还是第一次来厉柏寒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宽敞明亮,气派十足,男人就坐在宽大的黑木办公桌后,戴着黑色口罩,周身都显得疏离。
她拎着果篮站在那里,与这宽大的办公室显得格格不入,她踌躇了一下,才朝他走过去。
“听江特助说你病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男人眸子沉黑,黑色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显得十分有距离感,两人先前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她此时上门,便显得是来求和的。
可她不懂怎么求和。
七年前,他说不要她就不要她,没给她任何求和的机会,她便被撞入山崖,一场大梦初醒时,她怨恨过自己,为什么已经死过一回了,却没有将与他相关的记忆全部忘掉。
书上写过,不是说大悲大喜后,人们会下意识选择忘记痛苦不堪的过往,而她却记得牢牢的,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她记得他当初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当时的每一个表情,因为记得太清晰,以至于她无法相信眼前人的深情款款。
她想,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两人长久的对视,厉柏寒终于憋不住闷咳起来,他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心血都咳出来。
宋薇薇连忙将果篮放下,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半杯温开水,又疾走回去递给他,“喝点水吧。”
厉柏寒咳嗽不止,头微微偏向另一边,等咳嗽声稍缓,他才接过水杯,摘了一半口罩,喝了几口水。
温水漫过喉咙,刺得有点疼,他闭了闭眼睛,捧着水杯没放,目光穿过氤氲的热气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我没事,死不了。”
宋薇薇拧起眉峰,死死盯着他,黑色口罩衬得血色全无的嘴唇苍白得吓人,她忽略他的挑衅,说:“感冒没好怎么就出院了?”
“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厉柏寒说。
没人喜欢医院的味道!
宋薇薇在心里腹诽,她曾有一年人事不知地躺在病床上,其实并不记得当时的感觉,但是那股消毒水味道始终在鼻端萦绕不散。
她靠在新办公桌旁,目光落向窗外,那对面是繁华的商业区,“医生有说让你注意些什么吗?”
“注意别加重就成。”厉柏寒回答得敷衍。
宋薇薇抿了抿唇,觉得他们之间大约是不能好好说话了,她站直身体,“那你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她笔直地往外走,走到门边时,都没有听到男人挽留的声音,她咬了咬牙,挺直脊背走出办公室。
长廊上,她与谢翎羽狭路相逢。
谢翎羽没料到她会来,再看她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眼中迅速掠过一抹慌张,而后又冷静下来。
她趾高气昂地仰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宋秘书,你是来递辞呈的么?”
宋薇薇没想搭理她,与她做无谓的口头之争,刚要侧身离开,就被谢翎羽拦下去路,“我打听过你。”
宋薇薇脚步一顿。
谢翎羽声音压得低,“不要以为你是宋家的养女,又会点讨好人的小手段,就能嫁进北城第一豪门,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宋薇薇眉心一跳,一股怒气猛地冲向心头,“你骂谁是父不详的野种?”
谢翎羽被她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一步,嘴里却还不肯服输般的振振有词,“我说错了么?”
宋薇薇死死盯着她,直盯得她背脊发凉,“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儿子父不详的,不过宋秘书,我要是你,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去攀附北城第一豪门世家。”
宋薇薇懒得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转身就走。
谢翎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宋薇薇这么一瞪,整个人都麻了。
她明明也没什么可怕的,甚至从出身来说,谢家是北城四大豪门之一,远比江城一个土财主家要有权有势有钱得多。
宋家在江城是首富,可是在全国排名却挤不进前十。
这么一想,她便挺直了脊背,她和厉柏寒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宋唯一不过是个路人甲,迟早会退出他们的世界。
谢翎羽抱着文件走进总裁办公室,站立在落地窗边的高大男人猛地回过头来,眼神亮得惊人,直到看清进来的人是谁,他眼里的光倏地暗淡下去。
谢翎羽眼睁睁看着男人看她的眼神从惊喜变成了漠然,她心里狠狠一揪,快步走过去,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一抬头,就看见一点腥红在他指间闪烁,青烟袅袅,他竟然在抽烟!
“厉总,医生说过你嗓子发炎,不能抽烟。”谢翎羽疾步走过去,抬手就要抽走他指间的烟。
厉柏寒的反应比她更快,抬手一挡,就给推远了,他漫不经心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
谢翎羽看着他怔愣住,她见过很多人抽烟,但是把烟抽得这么有味道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她怦然心动,语气更加温柔,“那你抽完这根就别抽了,嗓子还要不要?”
她语气里藏着亲昵,又像是在撒娇。
厉柏寒却没理会她,他垂眸看着楼下,一道娉婷的身影走出写字楼,脚步迈得毫不拖泥带水。
他眼眸一黯,重重的闷咳起来。
“怎么呛着了,我就说不让你抽烟,你怎么不听医嘱?”谢翎羽抬手去给他拍背,还没触碰到他,男人已经闪身避开。
她的手尴尬的举在半空中,眼神受伤。
想她堂堂谢家小姐,来给他当秘书,任劳任怨的,结果他对她的态度却让她心寒,她不禁心浮气躁,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带着野种的女人?
厉柏寒淡淡看了她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
谢翎羽眼中的委屈更甚,但她清楚自己在他心里毫无地位,也不敢和他僵持,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知道你嫌我多管闲事,我只是关心你,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怎么折腾最后受伤的还是你自己,我们再心疼又有什么用,你不心疼自个儿。”
厉柏寒眉心紧蹙,不耐烦地看着她。
谢翎羽悻悻地闭上嘴,转身出去了。
厉柏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再没有回过头,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薇薇,你回头看我一眼,哪怕一眼,让我从这里跳下去都行。”
然而那道声音却渐渐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见,厉柏寒重重吸了口烟,烟呛进喉管里,让本来就发炎的喉管更难以承受。
他咳得更厉害,嗓子撕扯着像是要滴血一般,结果刚平息一点,他又一口烟,咳嗽声一直不止。
断断续续的,就像是要把命都给咳没了,如此折磨着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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