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那件事发生的那天晚上。(59、123)
楚千淼从楼上跑下来,撞进迎面而来的任炎怀里。任炎把她交给谷妙语,叮嘱着:把她带回去,给她敷敷脸。
他目送她们上车,自己反身上楼,直奔鑫丰律所。
到了鑫丰律所门口,任炎把乔志新套到门口来。他扯着乔志新的脖领狠狠打了他。
之后他把乔志新拖到走廊暗角里。他之前在那抽过烟,记得那里没有摄像头。
他在那狠狠地修理了乔志新。
想到楚千淼肿高的脸,仓皇的神色,发抖的身体,任炎心里的愤怒层层暴涨,挥下去的一拳比一拳重。他打红了眼,停不下来。
后来是因为堵车耽搁在路上的雷振梓,紧赶慢赶总算赶了过来,总算在乔志新快被任炎打死之前,来得及把两个人分开。
雷振梓让任炎冷静点:“你打死他,然后为这个人渣吃官司值得吗?再打两拳也就得了哈!”他边说边在乔志新身上挥了两拳。
雷振梓后来说他从来没见任炎这么愤怒过。他简直震惊。他从认识任炎开始,就觉得这个人的七情六欲是有个开关可以加以控制的,他从没见过任炎可以为了谁情绪这样失控过。
也正是这样一向寡欲自制的人,一旦发泄出情绪,那简直就是山崩海啸了。
雷振梓担心任炎在愤怒中会克制不住自己,真的把乔志新打死或者打残。
他赶紧拖着乔志新,像拖条丧家犬,往电梯间方向走,边走他边对任炎说:“阿任你哪也别去,就在这等我,我先去把他处理了!”
任炎靠在墙上喘气,冷静自己。
就是这个时候,谭深拎着食盒出现了。他来给楚千淼送外卖。
他们这两个在海归聚会上已经达成“谁也不碰她,谁都离她远点”协议的两兄弟,居然在她律所门口碰到了。
谭深来前喝了酒,酒劲上头,把食盒狠狠地向任炎身上丢过去。
他指着任炎鼻子愤怒地问:“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的离她远点?你现在在干什么?你想对她干什么?”
谭深发了癫似的吼骂:“你他妈为什么又往她身边凑骚扰她?”
任炎当时被乔志新蒸腾起的怒气还没有消散,此时再看到谭深,再面对他的诘问,他也失去了往日的自制冷静,他冷冷地回答谭深:“你有什么资格反问我?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不是也在往她身边凑、在骚扰她吗?你又算是个什么好东西?”
任炎从来也不会骂人,这算是他一生里骂过的最狠的话。
谭深立刻疯起来,他向任炎扑打过去,一拳招呼在任炎的嘴角上。
“我让你骂我!我打烂你的嘴,我让你骂!”
任炎也回他一拳,然后推开他,不想跟他过多纠缠。他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
谭深指着他的背影,使劲地叫骂,嗓子都破了音,在暗黑的走廊里,他像一只发疯的野兽。
“任炎,你背信弃义,你他妈就是个小人!任炎你放心,我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好过!”
任炎在他的吼骂和诅咒声里快速下楼。他怕慢一点自己会失去理智,反身回去和谭深打到至死方休。
他一路开快车回了家。
走进卫生间,他从镜子里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自己,面色铁青,眼底冷戾,身上带着杀气。
嘴角也被谭深打裂了,上面还挂着淤血。
他拧开水龙头,冲掉嘴角处的淤血,凉水一捧一捧浇到脸上。理智终于渐渐回笼。
冷静下来后,他做了个决定。他打算让楚千淼跳槽到力通来,把她放在他的手下,这样他才放心。
手机响起来,是雷振梓来电。
任炎一接通电话,雷振梓就震天响地问他:“在哪呢?在家吗?”
任炎回答:“在家。”
话筒里除了雷振梓的声音还传来出租车导航的声音。他在出租车上。
“我就处理一下那王八蛋的功夫,再回去找你你就不见了。那王八蛋可真他妈赖皮缠,不要脸起来,我都恨不得弄死他算了,我想给他打个车让他赶紧滚蛋,结果他就往地上一躺死活抱着我裤脚不撒手,非让我给他看病,还问我叫什么名,说要告我,我真他妈服了!我直到这会才摆脱掉他打上车!”
雷振梓又告诉任炎:“我正奔你家去呢!”顿了顿,他问任炎,“阿任啊,我说你今晚,没什么事吧?”(59)
“别来了,你回你自己家吧。”任炎揉着额角,语气淡淡地告诉他,“没什么事,我要睡觉了,挂了。”
挂前他又轻轻说了一声:“谢了,兄弟。”
这是楚千淼从当事人之一的嘴里,第一次完完整整了解到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真实的情况原来是这样的。
咖啡厅外已经阴了天,一场大雨被兜在满天的云彩里,泫然欲落。四下里都起了风,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外面的树枝被刮得沙沙响。
外面的风雨欲来把咖啡厅里的一隅天地显得格外温馨和岁月静好。
楚千淼抬头忽然问任炎一句:“你带伞了吗?”
任炎怔一下,没料到她的话题跳跃得这样快。他摇摇头,但马上说:“附近有个超市,如果等下下雨,我过去买把伞。”
他话音一落,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外面的世界模糊起来。楚千淼心中曾经存下的混沌和疑惑却越来越清明。
她口渴得嗓子发痛,看任炎面前的水杯里还剩大半下的水,她想也没多想地就探长手臂捞了他的水杯过来,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喝完她又自然而然地把水杯还回给任炎。
很淡的唇印印在杯口上。
润过了喉咙,她抬起眼,看着任炎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鑫丰律所的走廊暗角里,在你打乔志新的时候已经装了监控。”
任炎看她一眼,目光深深的。
他端起水杯,转了下,就着她的唇印送到嘴边,也喝了口水。放下水杯后,他还舔了舔嘴唇。
楚千淼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喉咙口蓦地发热。
他又在犯规。
任炎放下水杯,回答她的问题,点点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事过一年多才开始收拾乔志新,为什么收拾他又肯不告诉我。”
楚千淼脑筋飞快地转:“所以你想办法联系上了王骏?帮他摆平了他被乔志新张嘴乱咬的事情?帮他坚定了把乔志新违法违规的材料交给我的决心?”
任炎点点头。
楚千淼在心里叹气。她想为他承担点什么,可原来到最后,还是他为她承担得更多。他像个黑衣骑士,躲在暗中,永远不停地帮助她。
“怎么不告诉我你在暗中帮我?”
“你不想我知道的事,那我就不知道。”
雨点砸在玻璃上,也砸在楚千淼的心上,点点滴滴都是微酸。
楚千淼招来服务生,叫了两杯热巧。这个时候喝点甜甜的,心会舒服点。
任炎让服务生留步,想要把热巧换成白水。楚千淼看着他一眯眼。他看她那副样子,和那只黄喵喵没有得到满足时,不乐意得一模一样。
他让服务生下去了,不再换饮品。就来热巧吧,那种小孩子喝的东西,陪她一起喝一次又怎么样,如果她能开心。
热巧很快上来。楚千淼一边喝一边问:“我记得我在上海做收购项目那时候,你中途来过一次,对,是你生日那天。但是你没见我你就走了。那次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因为在那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又开始反复了。”(67)
任炎的视线从氤氲着甜甜气味的热巧上,挪到楚千淼的脸上。他看着她点点头。
那天的确是任炎的生日,不过他应该从项目现场直飞北京开会的,却在中途鬼使神差地拐到上海。
他打车到楚千淼下榻的酒店。她房间里黑着灯,她不在。他就坐在一楼的咖啡厅,不怎么肯自我承认是在等她地等着她。
后来谭深带着楚千淼一起从酒店门口走进来。谭深故意挡在楚千淼右面,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没能发现开放式的咖啡厅里正坐着任炎。
谭深和楚千淼上了楼。
任炎看着他们成双的背影,决定喝完咖啡去办件事,然后就退房连夜回北京吧。(67)
——他要办的事,就是想找谭深出来聊一聊,他想问问谭深,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到底想让这个无辜的女孩夹在他们兄弟间变成什么样的处境。
任炎喝到最后一口咖啡的时候,谭深倒自己出现了。
他往任炎对面主动一落座,又一笑。
“任学长。”他叫着自己的表哥任学长,叫出满嘴的讽刺和谑意。
他说:“任学长,我想和你谈谈。”
任炎看着对面人。这明明该是世上和他最亲的人,他们有血脉相连。但他们其实却如此地排斥对方,恨不能和对方变成永世不相干的人。
他对谭深疏冷而嘲谑地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谭深冲他点头,一脸挑衅:“当然,毕竟我们都喜欢同一个人,对吧。”
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刀光剑影又而针锋相对。
最后谭深说:“任学长,你不是不婚的吗?既然不婚,就应该跟她划清界限保持距离不是吗!”
任炎直直地看着谭深,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好半晌后,他冲谭深冷冷谑笑:“我到底为什么不婚,难道你不清楚吗?长辈们的婚姻不圆满是叫我对婚姻望而生畏。但真正让我对婚姻却步的,难道不是我亲爱的表弟你吗?有你在,你会想尽办法叫我的女朋友逃不过和你偷人的下场,不是吗?有你这么铁了心不想叫我有幸福的表弟在,我可以结婚吗?”
谭深也冷笑起来:“这是你应得的,别说的那么委屈。”他一手搭在另一手的袖口上,捏着上面的一颗纽扣,说,“姑姑去世后,我爸非要把你接家里来养,他对你比对亲儿子还好,我妈稍微有点意见,我爸就说她在外面有男人,把她赶出家门。要不是因为你,我妈也不会生病,也不会去世那么早。你害我得不着家庭温暖,你自己凭什么有?”
他停下转纽扣的动作,面容一整,对任炎说:“但我今天不是跟你翻这些旧账的。我今天找你,就是想郑重地告诉你,任炎,我累了。”
他的语气真的充满疲倦。他说累了的时候,像换了一个人。身上的戾气没有了,像个流浪久了身心疲累的孩子,想要回家。
“任炎,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两清吧。我不想再抢你身边的女人报复你了。我喜欢楚千淼,真心地喜欢,我错过她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任炎你让我追她,你别招她,以后我们俩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就此两清。”
任炎怔在那。
谭深:“你别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彻彻底底的是我的女人。你们没办法在一起的,她要是知道你我是兄弟,她自己那关都过不去。所以你不如退出好吗,把她让给我。”
任炎看着谭深。久久地,他问了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谭深看着他,脸上没戾气,没报复没对抗,回答他:“是。”
“对她是认真的?”
“是。”
“从此以后打算放过我,也是认真的?”任炎几乎不能相信。
“你谢谢她吧,”谭深正色说,“她的魔力比你大。以前我想和她好的**没能战胜想报复你的念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和她好的念头,终于超过了我想让你过得不幸福。”
任炎看着她,问:“你喜欢她什么?”
因为她喜欢我还是我喜欢她,所以你喜欢她?
谭深呵地一笑:“我对她的喜欢,真的没有那么肤浅。但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我把它藏在我自己心里。”
这番话听上去倒是真心的话。
任炎的念头在心里千回百转。每一转都牵动出心口一丝隐痛。
他想谭深说得也对。楚千淼原本就是谭深的女朋友。他们交往得那么深入。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死结如果想打开,似乎也只有谭深和楚千淼在一起这种组合最圆满。而他和楚千淼这种组合,中间隔着谭深,隔着外婆,隔着一个女孩配两兄弟的不堪其辱。
如果谭深能不再和他纠结,能好好对她,能给她幸福,而她也答应谭深,那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他心里很乱,但他想罢了,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对谭深说:“好,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我不招她,我退出。但我会看着你,你得确实做到能对她好,不背叛她也不伤害她。假如你以后做了背叛她的事,我们现在的约定立刻作废。”
楚千淼一抬手把任炎面前的热巧拿走,拿到自己面前来。
终于听到这个让来让去梗,她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窗外雨点噼啪打在玻璃上,风也在横着吹,吹得路面上一把把伞都翻了面。
楚千淼的心情被外面的风雨交加烘托得格外愤怒悲壮。
任炎想拉她的手,被她躲开。
他对她真诚道歉,祈求她的原谅。
“不原谅!我不原谅!”楚千淼气得脸都鼓了,“任炎你的恋爱商是个坑吗?你弟弟不正常你也跟着不正常?你们俩加起来都八十岁了,还能一起玩让女人梗?你们受的高等教育是假的吗?文凭是从电线杆子上买的吗?”
她气红了脸,口齿伶俐地损他。
看着她鲜活的生气样子,他觉得外面就算风雨再大点,他心里也是暖的。
她凶他什么他都点头,都道歉。
服务生端着水壶过来添水,看看帅气的任炎,再看看面颊微红的楚千淼,忍不住笑着说:“小姐姐,你男朋友脾气真好,这么宠你,你就原谅他吧!”
楚千淼抬头看服务生:“你不知道他多气人,你见过想把自己女朋友打包送人的吗?”
服务生小妹咯咯笑起来,拎着水壶走了,走前还说:“你们感情真好!”
楚千淼一脸呕血的表情。
任炎终究没忍住,探手过去,摸了摸她头顶。
像摸生气的喵喵那样,一下一下,顺毛安抚。
楚千淼扒拉开他的手,瞪着他:“你别总犯规啊!我对你现在免疫的!”话虽然这么说,但炸毛的气焰到底是熄了下去。
任炎为自己解释:“但和谭深的约定,我是有前提的,你得答应他,他不能勉强你。以及他不能背叛你。”
楚千淼不理他,眼睛看向窗外。
任炎伸手想去她面前够那杯热巧。
楚千淼一手打开他的手。
“想干嘛?”她凶巴巴地问。
“我想尝尝。”他看着她说。
“不给尝。”她一脸凶,和那只喵喵发起脾气一个模样。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对我下手了?”她凶巴巴地问。
和谭深做了约定后,任炎努力克制着自己。他让自己别把精力投注在楚千淼身上。
可是感情这东西,原来一失控真的没法控制的。他越压抑自己别去招她,就越压抑不住想见见她、听听她声音的念头。
没有她的日子是灰色的,只有她出现,才能把他周围的空间幻化成彩色。
在别墅小院进行部门活动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挣扎过。要不要在别墅小院住下,要不要和她多说会话?理智告诉他,不要。他开着车走了。可是在路上,有那么一瞬他想着她笑的样子,觉得这一晚不如就回别墅小院住下吧。
他打着方向盘把车掉了头。可是开回到别墅小院外时,他躲在暗处,躲在一角,看到谭深和她在月色下亲密互动。
他看到谭深忽然拉她过去亲了一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用了力。
他在黑暗里看着他们,告诉自己,劝着自己,这样也好,或许原本就该这样。(74)
到此,他已经彻底做好对她放手的准备。
他想谭深收了心,对她好。她和谭深相处得也愉快。可以了,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只是没想到,在栗棠转来力通那一天,一切有了不一样的转折。
那次是力通举办全员培训,所有员工都被要求从项目现场赶回公司参加远程培训。(81)
在培训的第二天,栗棠跳槽到力通报道。
她报道的当天下午,把任炎邀请到了她的办公室。
她对任炎说,委托朋友帮忙买了他外婆适合吃的药。
任炎对她道谢,和她聊了两句。任炎说她看起来气色似乎不太好。
栗棠告诉他,昨天晚上原来公司的人给她办了欢送酒会,闹腾到很晚,所以没有休息好。
任炎想了想,问栗棠:“怎么会突然跳槽到力通来?”
栗棠看着他,眼神犀利,毫不掩饰:“想争取我想得到的眼前人,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可以再犹豫浪费。”
这是两句非常动听的话,尤其出自一个漂亮女人口中时。
但任炎没有被打动。他看到栗棠袖口上,缺了颗扣子。
任炎盯着缺失扣子的地方,心跳得高一下低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气愤还是在气愤之后又重燃起了一点什么希望。
联想昨天鹰吉资本的旧同事给栗棠办了欢送酒会,联想谭深的怪癖,联想栗棠缺失的扣子,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其实不言而喻。
——欢送酒会之后谭深和栗棠又在一起过夜了。应该是在谭深家,因为栗棠都没能换件不掉扣子的新衣服。
可叹的是,经历过昨晚的栗棠,今天还能对他说出那番动听的话。
他很气愤谭深最终还是背叛了当初说过的话,背叛了楚千淼。他又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
但在气愤背后,他又隐隐重燃了一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如果谭深真的背叛了楚千淼,那他也不必再守着和谭深的那番约定。
他得去确认一下,背叛到底有没有成真。
任炎从栗棠办公室的沙发上起身,告诉栗棠:“我还有点事要出去办一下。”临出门前他又对她说,“如果你刚才说想要争取的眼前人是我,抱歉栗棠,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不会再做情侣。”
栗棠不服气,追问他为什么。
他看眼她的袖口,对她说,你自己应该知道原因的。
说完他举步就走。
那天他确实是出去办了趟事。
一路上他的心都在重重地跳。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是谭深真的背叛了,还是这只是个误会。
他先把药送去外婆那里。外婆最近几年记性不好,一切重要事情都被她记在一个本子上。包括谭深家的密码锁,密码是多少。
任炎找到那个本子,翻到谭深密码锁的密码。
他驱车去了谭深家。
按开密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指尖居然有点哆嗦。他做贼一样进了屋子。
走去谭深的房间,一缸子的发财鱼隔着玻璃向他游过来。他走到鱼缸旁边,打开衣柜,拉出抽屉。
心口怦怦地挑。
长长宽宽的抽屉里,摆着好几个敞口的小方盒。每个盒子里都有纽扣。
每个盒子也都贴着人名缩写的标签。
心跳越发地快。
他刻意忽略cqm的盒子,找到lt那一个。
里面躺着不只两颗纽扣。其中一颗就是栗棠今天那件衣服上丢掉的。
他的心重重一跳后,落定了下来。
是谭深先违背承诺,他没有如他所说的,认真对待楚千淼、不背叛她。他又和栗棠搞在一起。
从谭深家出来,任炎驱车回公司。一路上他心里千头万绪。
在地库停车时,他接到秦谦宇打来的电话。秦谦宇告诉他,因为夏风永说他的坏话,楚千淼听不得,用咖啡泼了夏风永。
他当时怕她吃亏,着急上楼,几乎跑起来。对,他最后是跑进力通的。那行为对他来说,约等于是失态了。
后来他想,还有谁会向那傻姑娘一样不顾一切地维护他吗?没有了。只有她。
她自己遭受怎样的侮辱都可以,却受不得他沾染一点的轻渎和脏语。
他想还有谁会让他一听到她陷入危机,他就会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吗?没有了。也只有她。
他所有的坚持和原则,都在为她逐一破掉。他所有的冷静和自持,全在被她无声瓦解。他所有的清心寡欲,一遇到她就会失灵。
谭深没有做到承诺,他背叛了楚千淼。
那他又何必再守着那可笑的约定?
他想到栗棠说的一句话:得争取想要的眼前人,因为没有什么时间可以再浪费。
他决定,不躲了,也再退让了,直面他喜欢她的感情。
他想如果她能爱他够深,他们之间叫谭深、叫外婆的鸿沟,总能被破掉吧?
他何必为了谭深一而再地推开她,他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像松掉一道绑在自己身上的无形枷锁。
他想原来想开了,想通了,豁出去了,想去喜欢她接近她原来是这么叫人雀跃期待的事。
雀跃期待又幸福。
在做了决定的第二天,任炎跟雷振梓进行了视频通话。(83)
他对雷振梓说:“我现在要告诉你件事,你听完不要太吃惊。”
他说:“你一直问我,为什么对楚千淼明明喜欢却躲得远远的。我现在告诉你,因为她的前男友,是谭深。”
雷振梓在电话那端震惊了足足一分钟,而后他发出一声:“我草!”
“我草!你等会,我要消化消化,捋一捋!”雷振梓消化了好一会才说,“我草说得通了,你为什么压抑自己感情,说得通了!”顿了顿,他问,“但你今天终于肯告诉我这层关系,是你已经做了什么决定吗?”
任炎对他点头:“谭深没有遵守承诺,他对楚千淼不专一。既然他不能像他说的那样让楚千淼幸福,我也不想再压抑我自己,我不会再退让了,我也不再在乎他和楚千淼曾经的关系。我只在乎她的以后。”
听过任炎的话,雷振梓的嘴巴始终保持着张大状态。
良久之后,他捶着床说了声“我草!你早该这样了!”
“再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没有什么再瞒着你了。”任炎说,“你现在,能不能原谅我?”
楚千淼梳理着前前后后。
她之前就觉得任炎从栗棠到力通来上班的那一天开始,对她的态度忽然改变了。
之前他对她各种疏离躲避,之后他对她尽心尽力地招惹。
她一直有点奇怪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对她的态度有了这样的转折和改变。
原来是他透过栗棠那颗扣子,看到谭深不是她该托付的人。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肠胃的空荡荡提醒她,傍晚已经来临。
她坐在这里,居然已经一整个下午。她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他的讲述,塞得连点思考的空隙都不给她留。
手机响起来,是谷妙语催她回家吃饭。
她说好的马上回去的时候,从任炎眼中看到一丝失望。
他应该是想叫她一起吃晚饭的吧。
可是今晚不行,她脑子里胀得满满当当,已经没办法反馈给他一个答案。
她现在能原谅他吗?
她心疼他,他惨得跟颗小白菜似的。
但她也依然有点生气,他把她让给他表弟,确定他表弟不是所托良人后,他才站出来。
他把他自己当什么?候补队员?他又把她当什么?一个没有感情的客体?在把她让出去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本人的意愿?
她好气。
她今天没办法宣布原谅他。
楚千淼从沙发站起来,对任炎说:“小稻谷叫我回家吃饭。”
任炎跟着她一起站起来。
外面大雨瓢泼,地面很深一层水。楚千淼穿着小羊皮高跟鞋,看着被雨打出漩涡的地面,两只脚哪一只也踏不出去。
任炎叫她等一下,他跟咖啡厅前台借了把伞,在大雨中走去旁边不远的小超市买了把伞回来。
任炎把借的伞还回去,走回到咖啡厅门口,对楚千淼说:“走吧。”
楚千淼看着他只买了一把的伞,抬头疑惑地问:“我们是两个人,这就一把伞,你打?我打?”
任炎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风夹着雨吹到楚千淼脸上身上。
任炎把伞塞给她。
她刚接过伞,下一秒眼前一转。她脚已经离地。
定定神,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任炎抱在怀里。
她抬头看他。他低头对她说:“你打。”
她有点怔怔地把伞支开,撑在他们头顶。他抱着她,抬腿,迈步,踏进被雨打出漩涡的积水中,一步步往前走。
她打着伞,靠在他胸口。
雨声风声都很大,雨滴浇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如此嘈杂的世界里,她却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简直像打雷一样。
她想他脚上那双很贵的皮鞋一定报废了。
她问他:“怎么不买两把伞,让我下地走?”
他踩着他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回答她:“舍不得让你蹚水。”
她想自己真是嘴欠,干嘛给他这个让他可以轻易犯规的机会。
他趟着满街的水,把她一直抱到他的车上。
安顿好她,他才上车。
楚千淼绑好安全带一扭头间,看到任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尤其膝盖以下,裤子湿得已经黏在腿上。
他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但是下车前,任炎叫住了她。
他看着她,认真地,也有些忐忑地,对她说:“千淼,我和谭深做了那个约定,我推开你,是我错了,你不用那么快原谅我,你惩罚我吧。”
楚千淼看着任炎,眉梢轻轻地挑。她想知道他后面还跟着什么话了。
“从前你向我告白,却被我拒绝。后来我招你惹你,就是从来也没有真正地好好追求过你。这次就罚我好好追求你一回,你别轻易答应我。”
楚千淼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奇男子?主动提出这种要求?!不要轻易答应他?
好啊,满足你!
楚千淼点头。
“但你只要答应了,就是一辈子了,再也不能反悔,好吗?”
楚千淼在自己的惯性点头中停下来。
她觉得他又犯规了。
楚千淼上了楼。她跟谷妙语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下午和任炎聊天的内容。
谷妙语听得唏嘘不已:“天呢,霸总任炎原来心里这么苦啊!你知道吗,我刚才耳朵里都自动响起二泉映月的bgm了!”
谷妙语摇摇头:“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了。水水,要不你就原谅他吧,过去的都过去了,向前看嘛。这世上应该再找不出来会比他对你更好的男人了。”
楚千淼呵呵哒一笑:“他说了,这回他要好好追求我,让我别轻易答应他。”
“???”谷妙语差点喷饭,“这是什么大直男?!居然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他还说,可一旦我要是答应了,那就是一辈子了,不能反悔。”
“!!!”谷妙语真呛着了,“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任炎他这是什么情话鬼才?!”
顺好了气,谷妙语正色说:“水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你们之前在一起的起点就是藏着很多秘密、隔了很多包袱,爱也爱得顾虑多多毫不纯粹。而且我觉得任炎他之前根本就是爱得不对路。”
“这回正好,让任炎坦承地好好追追你,让他学会怎么样正常去爱人!”
谷妙语的话音刚落,楚千淼的手机就嗡嗡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秦谦宇。楚千淼赶紧把电话接通。
秦谦宇的声音有点急:“千淼,明天你早点到公司一趟,阚轻舟那王八蛋又出幺蛾子了!他想要把我们瀚海家纺收购项目搅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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