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李嘉玉说明情况后,她再也没收到枣子。
对于恩人这般挑衅李嘉鸿,云栖虽觉得解气,但也捏了一把冷汗。
也不知道是否李嘉玉做了什么,至今她也没被李老夫人传唤,看来李嘉鸿并没有说关于自己的事,不然以她的身份要脱身还有些麻烦。
现在李嘉鸿被勒令在祠堂罚跪,短时间内,应该是放不出来了。
这些日子,李嘉玉仿佛不在乎之前挑衅李嘉鸿的行为,出门次数越发多了起来,云栖觉得可能要不了几年,他又会如前世那般,离开李府,去外面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云栖对他的洒脱很羡慕,偶尔也会研究李嘉玉给的那颗珠子,哪怕她前世见多识广,也分辨不出它用什么做的,但李嘉玉这人外冷内热,应是不会害她。
在静居的日子,比懋南院更轻松些。
但另一方面,也让云栖头疼。李崇音难得回来的几次,几乎都招了云栖随伺左右。
李崇音一而再地被云栖躲避如蛇蝎,说没气自是不可能,不过一直压着脾性。
现在人落到自己手上,自然可以徐徐图之。
他想看着这丫鬟何时会将那股子倔强的劲儿再使出来,偏偏云栖从头到尾都非常温顺。
平静的相处,仿佛在比着谁的耐心先用尽。
云栖这段时间也在思考到底什么地方让李崇音对自己不同,她思来想去,觉得多半与那几次拒绝有关,想想李崇音是何许人也,再温和也是从小赞誉加身的天骄,而且他内心比常人更傲,一婢女怎有资格多番嫌弃。
李崇音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不代表他不在意。
不是非常情况,云栖决定万事顺着李崇音,让他觉得自己不过尔尔,时间长了自然没了兴趣。
这么一想,云栖顿时心情敞亮,自觉未来可期。
李崇音的书房是不允许婢女轻易靠近的,一般会有武力值较高的侍卫把守。
只偶尔让贴身小厮进来整理,现在又多了个云栖可入内。
云栖知道李崇音那些重要信息不在外面,这书房还有个隐蔽的构造,只有触动某个机关才能打开暗房,明面上是查不出任何问题的。
云栖打扫尘埃时,窗口停了一只寻食的鸽子,云栖本也没在意,只是看到那鸽子的一脚绑着小竹筒。这不是普通鸽子,是信鸽。
养信鸽是相当繁琐的事,鸽子天性中有归家的习惯。但要成为万中无一的信鸽还需经过一道道关卡,只有最优秀强壮的才能入选,因为它们需要熬过漫长的飞行,而且中途遇到意外被打落或是气候糟糕、体力不支,都可能让另一方收不到消息,信鸽的培养过程是很消耗精力时间的。
介于庆朝驿站传递信息过慢,云栖上辈子在魏司承那儿偶见过信鸽,那位位高权重,养了一大批,当时的借口是帮三皇子养的,现在回想起来,云栖只觉得当初的自己真是天真。
李崇音目前是没这精力、人手养的。
云栖拿起信鸽,没有窥觑里面的意思。思考了一会,一手抱着鸽子,一手将釉罐里面的画轴取了出来,把鸽子放那釉罐中,取一块木板盖住。
还跑了一趟后厨,取了点粟米粒,以防鸽子饿死。
李崇音是在书院中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信鸽是他特意让人放的,里面没有任何信息,为的是考验云栖的品性。
竹筒打开过,是有很痕迹的。云栖没打开,甚至没什么好奇心和刺探的心思,反而将之存放好等他回来,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这个姑娘,在没进过任何训练下,就做出了所有他理想中的状态,甚至比他认为的还要优秀。
云栖的温顺,并未换来李崇音的倦怠,他反而招她的次数更多了,丝毫不加掩饰。
李崇音宠爱一婢女的消息,渐渐地在静居传开,云栖自然发现之前积累的人缘渐渐没了,除了要三无不时地防着另外两个一等丫鬟,还要堤防二、三等丫鬟的明枪暗箭,如果不是管事孔妈妈还有司棋帮她挡了不少,就是云栖也会觉得累。
她能感觉到,李崇音似乎在等着她示弱,或者求救。
这局面是李崇音间接造成的,他在捧她,捧高了,谁还愿意亲近她。
他无声地告诉她,谁是她应该全心侍奉的人,让她认清谁是她的主子。
有些事,他根本无需自己动手。
李崇音惯用的伎俩,在他心里,她是一头没被驯服的野鹿。
她于他,只是平日一逗乐罢了。
这场拉锯战,她不认输,也不打算再沉溺。
云栖无比清醒,看得明白,并无畏惧。
她自然没去找过他,前世她经历过的比这波澜壮阔,应付一群婢女,算不得多难。
李崇音回来静居的时间渐多,就是孔妈妈也发现了自家小主子那微不可查的心思。
她找到刚从外边风尘仆仆回来的小主子,见孔妈妈有话说,李崇音:“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孔妈妈是余氏那儿出来的,他向来对她敬重有加,也愿意听几句她的劝说。
“奴婢看您对云栖有些不同,不若先抬了她身份,过几年亦可…”
孔妈妈也是一心为主,她见李崇音没碰云栖,多半觉得姑娘还小,毕竟二夫人为李崇音选的,都是要年长一些,早就成熟了的婢女,云栖不是人选中的。
那不如先抬成了通房,伺候起来更得心应手。
李崇音脚步顿了顿,微微一笑:“她是母亲院里的人。”
李崇音不置可否,只说了这句。
没第一时间拒绝,仿佛代表了不同意味。
主子的心难测,可平日多少露出了些端倪。
孔妈妈仿佛找到了根结,去懋南院请求见二夫人。
二夫人正在里屋,手中抓着一件桃红色小衣,自从云栖离开后,她常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出神。
听闻孔妈妈过来,余氏收拾了心情,再次出现在外还是端庄优雅。
以为是静居出了什么事,却听孔妈妈是来讨人的。
听闻孔妈妈有意让云栖成为通房,
“什么?”余氏险些摔了手中杯盏,她的声音几乎从牙关中一字一句挤出来,“告诉他,不、可、能!”
孔妈妈哪想到自己一片撮合之心,会引来余氏强烈反对。
余氏能怒到这份上,孔妈妈是很震惊的,她们这位夫人,是标准的世家小姐,端庄又贵气,这样显而易见的语气变化,是真怒。
“二夫人,您可千万别动气,这都是奴婢私下里想的,三公子并未说过什么,与三公子一点关系都没啊!”她说的是实情,公子对这些事实在冷淡极了。
余氏也冷静下来了,她还是了解长子的人品的,刚才也是关心则乱,她缓了缓气,道:“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余氏想着孔妈妈的话,也知自己方才冲动了些。所以在李崇音来的时候,余氏也冷静下来了,先询问了最近读书状态,才问可有心属的婢女,世家中,他这年龄大多都开蒙了。
李崇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表示拒绝,看李崇音不像假话,余氏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误会了。也是这些妈妈,总是操心些不该操心的。
“我之前想着,事情没水落石出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你不是旁人,我便透个底。若我与你说,云栖可能是你妹妹,你待如何?”
李崇音瞳孔微微一缩,短促的变化。
“母亲何必说笑,她身份清白,之前都是调查清楚的。”李崇音的眸色,从最初的惊讶,转而变冷,“而且真要说谁可能性最大,在红缨院的蒟蒻不是更可疑?而且,映月又是从何而来?”
“那就当是说笑吧,知你无意,但母亲还是要再次重申一遍,”十一年过去了,即便有证据也难寻了。快到正日,又要长一年,“除了云栖,其余人皆可。”
“母亲放心,崇音志在秋闱,无心男女之事。”李崇音说的肯定,似乎任何女子都不可能影响到他。
“行行行,是母亲杞人忧天。”
虽李崇音不是她的亲子,但余氏自认没有苛待于他。
无论云栖身份为何,余氏都不会让她成为谁的通房。
余氏想了想:“不过孔妈妈既然过来了,我也觉得云栖暂时住你院里不妥,不若让她回来吧。”
李崇音起身,笑容很淡:“既在我的院里,我可保她衣食无忧,母亲不必挂心。”
这是,拒绝了。
李崇音还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在院外等的娄尚,感觉到之前公子压着脾性的情绪,再次出现了。
这次,好像压得更厉害了,就是他走近都觉得公子偶然泄出的气息,有些骇人。
三公子又遇到了什么事?
李崇音这次回来,没再招云栖,反而让司书司画随身伺候,偶尔也唤一些得脸的二等、三等丫鬟,轮了不少人,独独没了云栖。
那之后,李崇音与云栖再无私下照面。
云栖像是瞬间被遗忘了,成了名不副实的贴身丫鬟,不少差事也被顶了。那些谣言不攻自破,院子里的丫鬟们也松了一口气。
公子根本没对云栖另眼相看,这不过是一时的宠爱而已。
云栖身边的针对没了,但更多的奚落来了,不少丫鬟跑来看她的笑话。
“哟,这不是想攀三公子,最后什么都没得到的云栖吗。”
“就是,谁能想到勾引不上!公子慧眼识珠,之前也不知之前她使了什么办法,现在公子认清她了~”
“云栖你是不是很失望?真是可惜了~”
司书和司画都是一等丫鬟,自然有办法当着面儿说。
其余有意攀附司书司画的丫鬟也附和道:“三公子哪看得上这样的,当然还是司书姐姐好多了。”
这是在茶水房,在众人以为云栖会像以前一样安静时,云栖这次却动了。
云栖的确没动怒,只是走去拿起一旁的炉子上,端起一水壶,里头还有烧着沸腾的水,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在众人的讥讽笑声中,云栖将那水壶里的水,慢慢浇到众人的糕点盘,滚水溅起,差点弄湿了丫鬟们,她们尖叫着站起,怒目看向云栖。
“呀,我手滑了,不小心把大家的点心弄脏了,是云栖的不是。”云栖还是那温温柔柔的态度,“云栖以前也遇到过一件类似的事,有人想烫的不是糕点,而是我的脸,被我躲了过去,把她自己给烫伤了,那以后我就觉得,做事还是要小心,手千万不能抖。现在我很担心,我再一个不小心,手一滑或者抖一抖……”
众嘲笑的婢女停止了嘲笑,看着云栖的目光,渐渐恐惧。
她们这才明白,云栖根本不是羊,也不是任她们随便捉弄的婢女。
她是升职最快的一等婢女,还是二夫人面前有排面的人。她来了静居,但二夫人还是时不时赏些物品过来。
云栖将水壶放在桌子上,轻巧转身。
看到站在茶水房外,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司棋。
云栖想,可能今日以后,一个帮她的人都没了。
算了,她本来也没抱太多期待。
没走出几步,却不想司棋跟了上来。
“你……”司棋不明白她心里汹涌的情绪,她就是觉得云栖做的大快人心。
如果司棋是现代人,必然知道,这个在她心中酝酿不出来的词叫:帅。
司棋深呼吸了几次,才道:“晚上的姜片还要吗,昨儿你不是说泡脚没姜是不地道的。”
云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
“要。”
李崇音的突然冷淡和无视,云栖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也不想追究。
她归结于她的顺从计划成功了,李崇音终于发现她与其他婢女没什么不同,对她厌倦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云栖很是自在地在静居住了下来。
云栖清闲了下来,她一直很想念余氏。
只是知道李映月一日不好,她过去就是给人添堵。
待李映月的身体大好,已经常常外出参与世家小姐的聚会,云栖才回了一趟懋南院。
看到她过来,余氏精神劲也好了许多,拉着云栖就要让她一同坐在位置上,也是几日没见,她看云栖的眼神越发柔和。
喝着云栖泡的茶,余氏有些满足地说:“还是你最懂我的口味,不浓不淡,正好。”
“二夫人,分明我们泡的分毫不差,怎的就云栖独好啦~”
“云栖,你不知道你不来,二夫人都好几日不见笑脸了,就今日见了你把几天的份都给补上了。”
“我们二夫人时不时就念叨着,不知云栖过的好不好?”
“反正你在静居也没什么事儿,不如白日就来咱们这儿算了,以解二夫人的相思之苦。”
……
余氏佯怒道:“你们这些群野猴儿,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们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云栖眼神一软,略带依恋地望着余氏。
她给余氏按着肩,偶尔也说几句逗趣,一时间屋内笑语晏晏。
门外的李映月不知听了多久,有丫鬟经过看到她,要进去通报,她让曹妈妈将人拦了下来。
并未进院门,神色阴沉,一语不发。
曹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的小姐在来京城前,哪怕脾气骄纵了些,也从没这般自怨自艾。
李映月在离开时,看到了被几个妈妈允许在院子里短暂走动的蒟蒻,由于小姑娘体弱,又被幽禁了一段时间,现在送回去会被人说李府作践他人。
为李府名誉着想,自然要蒟蒻恢复好了,再送出府。
看着这个比云栖更假的冒牌货,李映月连日来的不甘仿佛有了宣泄口。
眼中晦涩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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