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朱山闲取来了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大批卷宗资料,夹杂着各种签名文件和照片。看完之后,冼皓说道:“有了这份东西,顾家就可以报仇了。范仰当初既然是我杀的,还是我去吧。”
丁齐摇头道:“不是说好了我去吗?”
冼皓:“上次是没有拿到证据,你是去当心理医生的。现在拿到了这份材料,我去更合适。”
丁齐:“不不不,你还是不合适。”
冼皓:“为什么?”
丁齐:“因为你是女的,而且长得太漂亮了!”
这算哪门子道理啊,但话又说得挺好听,冼皓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朱山闲笑着附和道:“冼师妹,你想想啊,小顾当年是遇到了什么事?就是遇到了一个女的,见人家长得漂亮动了心,所以才中了圈套。假如你去的话,潜意识中可能会令人反感……丁老师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冼皓没有再坚持,突然摸出一张身份证扔给丁齐道:“假如你坐高铁过去,可以用这张身份证买票,我还用这张身份证给你办了一张新电话卡,买了个新手机。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假如那张望雄通过技术手段监控我们,也不会暴露行踪。”
丁齐拿起身份证看了一眼,有些错愕道:“朱大福?这个名字……”
朱山闲笑出了声:“好喜气,而且也姓朱,我又碰到本家了!”
丁齐并没有追问这张身份证是从哪来的,冼皓既然给了他,那肯定是真的,而且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叫朱大福的人年纪比丁齐大三岁,五官轮廓乍一看与他有七分相似。
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越来越达,很多机场安检处都安装了人脸自动识别设备,拿着别人的身份证很难过蒙混过关,但大部分高铁站还没有安装这种设备。
朱山闲又递过一份材料道:“这是顾家现在的情况,丁老师提前熟悉一下。该商量的都商量完了,现在我得回去研究砖头了。”
当天夜间,冼皓和朱山闲每人拿了一块砖头回去,丁齐则坐在自己房中,那把剑就横架在双腿上。如何祭炼器物,都是修仙与修真小说中的文学虚构,现实中的丁齐可从来都没有学过,他用的是自己的方法,也借鉴了八门秘术。
丁齐能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假如世界是有意识的,将这片天地就看做一个精神世界,这是他创立方外秘法的缘起。从修炼心册到修炼心界,内审清晰的自我,打开身心与外界沟通能做到感应入微,当初便是由此现了小境湖的门户。
借助一块景文石寄托心神,时时保持在这种感应入微的状态中,才可以走入小境湖,也可以进入其他的方外世界,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再凝炼厨清晰的自我,就像某些道家秘籍中所说的无神处现、神识可以延伸,便可以把东西带进方外世界。
方外秘法更进一步,便是真正的与天地共情,感受世界的意志,甚至能将自己的意志融入其中。丁齐又在琴高台世界中历尽艰险,凝炼了完整的心盘,心中有了那个完整的世界,从而由兴神境突破到心盘境。
不能说丁齐的修行不够扎实,事实恰恰相反,他每一步都做得非常扎实,包括当年学习各种知识与技能时,都是务求掌握透彻,专心用功从不糊弄,这也是导师刘丰最欣赏他的地方。但纯粹从方外秘法的角度,他最近的修炼积累却不够深厚。
在琴高台世界中,丁齐凝炼心盘的过程其实就是沟通天地的过程,通过这种方式最终将兴神境修炼圆满,突破到了心盘境。但他当时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找到办法打开出去的门户,感受过于宏观了,没有也不可能关注太多的细节。
丁齐的方外秘法修炼虽然到达了五境心盘境,但第四境兴神境的修为还是有所欠缺的。想当初的目的性太强了,如今拿到这柄古剑,也算是从宏观转向微观,仔细体会在修行中未及好好体会的事物。
说不清丁齐用的是哪一层境界的功夫,也说不清是哪一门秘法,只能说今天的丁齐,已经可以进入这柄古剑的精神世界。可以古剑有意识吗、有精神世界吗?或者换一种说法,丁齐将自己的意识充当了古剑的意识,从而体会到它的感受。
丁齐先感受到的是黑暗,但并没有恐惧,仿佛被紧紧包裹着,只是有些压抑而已,不知过了多久,又似听见了镐头在凿挖土石的声音,接着出现了亮光,仿佛看见了希望、身心得到了释放。
可惜这一幕好像只是错觉,然后这把剑的表面便快地氧化了。假如换成人的感觉,估计就是浑身痒,生疮起泡接着掉渣吧。但一把剑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而此刻的情景,丁齐就是这把剑,他的感受就是剑的意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冼皓很关切的皱眉问道:“丁齐,你的气色不太对呀,好像是生病了。”
朱山闲则在一旁眯着眼睛道:“不是生病,我看怎么像是生锈了?”
丁齐骤然警醒道:“这是因为那把剑!用这种方式锻炼神识得小心,这也是兴神境修炼最需要注意的问题……”
有时候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可能自己意识不到,需要别人去提醒。丁齐显然是受到了那把古剑的影响,精通望气术的朱山闲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能形容的很准确。心理医生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平时面对的都是求助者、接触到大量的负面信息,不知不觉中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心理状态。
所以心理医生更需要自我疏导,保持清醒的认知与分辨能力,但丁齐并没有去防备那把没有生命的古剑,被古剑的气息沾染了身心,因为在昨天夜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丁齐自己就成了那把剑。
冼皓沉吟道:“这就是所谓的外感风邪吧?”
朱山闲:“难怪我看那张望雄的气息驳杂,似是沾染了不少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
丁齐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扭头看着冼皓道:“你最近一直在祭炼枯骨刀吧?那把刀煞气太重,过于锋利冰冷,而且还有毒。你也要注意,别被它的气息侵染。我们可以祭炼器物,但不能迷失心神。”
想当初的冼皓长得极美,可是总有一种令人无法接近的感觉,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是一种“冷艳”的气质,但今天的丁齐已然明白,这不仅与她修炼的秘法有关,也与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枯骨刀有关。
为了进入方外世界,众人都在祭炼景文石,唯有冼皓以枯骨刀取代了景文石。虽然丁齐看到了冼皓外冷内热的一面,也打开了她内心中对温情中的渴求,但她那种冷艳或者说冷厉的气质确实是越来越明显了,应该就与祭炼枯骨刀有关。
为什么丁齐第一眼见到冼皎时,就认定她不是当初的冼皓?因为她没有给他这种感觉,或许就因为枯骨刀一直在冼皓手中,而冼皎之前并没有长期接触与祭炼过枯骨刀。但最近这种感觉渐渐又回来了,许是因为冼皎也开始祭炼枯骨刀,并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
冼皓眨了眨眼睛道:“丁老师既然已经说了,那么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
丁齐想了想:“风邪外感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人生活在世界上,总要接触各种环境、和各种人打交道,感受到各种情绪……冷热寒凉还有各种病毒。”
朱山闲插了一句话道:“比如佛家就有‘八触’之说。”
丁齐点了点头:“解决问题先要现问题、面对问题,意识到会生什么、在自己身上又生了什么,比如你们刚才就提醒了我。我终于明白,传说中所谓的炼器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齐所理解的炼器,先是冼炼自我身心。身心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拥有清晰的元神并展开神识,将某件器物融入“自我”,比如那柄古剑。器物是与身心一体的,不想受其沾染,先要能洗炼自我身心,当然也就是洗炼了身心的每一部分。
丁齐祭炼景文石,在无意间就是谙合了这个过程。通过感应外物灵性的方式,确实能锻炼神识,但身心同时也容易被外邪所染,这是要时刻注意的。
吃完早饭后,丁齐又带着那把古剑进了小境湖,坐在那凉亭中感受仙家方外世界的气息,洗炼身心的同时也在祭炼与安抚手中的古剑。临近中午他出来之后,就已经没有那种生病或生锈的感觉了。
下午丁齐去了博慈医疗上班,只要他挂了牌,总是不缺求助者预约上门。在心理诊室中面对求助者的时候,丁齐现,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异常敏感。
这种敏感,其实是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的特质。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病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要与求助者共情,能够代入对方去体会对方的感受。丁齐原本在这一方面就做得很好。而此刻他做得更好甚至是常了。
转念一想,丁齐也意识到了原因,在某种状态下,他连一柄古剑的感受都可以体会,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这种过于敏感的状态有时是不必要的,心理医生的情绪可能会被求助者感染,所以丁齐也注意要适当收一收。
丁齐的另一个现,与今天上午在小境湖中的经历有关。他虽然没有直接进入求助者的精神世界,但也可以感受到,在尽量不受对方影响的同时,还也可以调整自己的身心状态,于无形中去改变与改善对方的精神状态。
这一方面的心理技术,丁齐原本就很擅长,而如今成了一种近乎无迹可寻的催眠手段了。
当天晚上,丁齐坐高铁去了苏北徐州,买票时用的就是那张名叫朱大福的身份证,果然没有什么问题。他在当地找了一家快捷酒店,入住登记时同样是用的这张身份证,也没有被现不对。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来到了一家公园中。
小顾的父亲老顾,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领导,他是代表国资方的副总经理,今年五十八岁,还没有退休。小顾五年前犯了事,经过几个月折腾后被放了出来,但半年后又意外溺水身亡。老顾深受打击曾大病一场,可还是坚强得挺了过来,因为生活总得继续。
小顾的母亲是一名公务员,今年五十五岁,刚刚退休,正好在家带孩子。小顾已经不在了,哪来的孩子呢?在小顾去世后,老顾将老家的侄子接过来了,这在过去应该叫过继,虽然顾家没有明确地这么说,但实际情况就相当于过继了。
老顾替侄子解决了工作,就在一起住着,还给侄子介绍对象结了婚。前不久侄媳妇生孩子了,老伴还帮着在家带孩子。他们这就是把侄子当儿子养了,将来侄子一家也得给老两口养老送终。
老顾的家境殷实,在当地也不算弱势群体,而且他的性格非常强势,所以才能做出这样的安排,而老家的侄子当然也愿意。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强势的性格,所以当初老顾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受范仰的要挟,而是选择了请律师上法庭。
老顾曾经大病一场,但还是咬牙挺过来了,甚至没有提前退休,仍然在单位上班。医生告诉他要注意锻炼身体,所以病好之后老顾便坚持晨炼,每天清晨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疾步快走半个小时,然后再去单位吃早饭。他们单位的福利待遇不错,食堂也给员工提供早餐。
这是朱山闲调查出来的资料,所以丁齐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能找到老顾。当他看见老顾的身影走进公园的时候,不禁在心中感叹,老顾一家人当初并没有请心理医生,但也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走出了伤痛,如今已恢复了平静而正常的生活。
假如没有必要,丁齐是不愿意去打扰他们的,唤醒痛苦的回忆绝不是美好的事情,所以他才不让冼皓来……老顾走近了,丁齐迎上前去道:“顾助军先生吗?”
老顾被陌生人拦住便是一愣,但见丁齐的面相很和善,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很亲近,所以并没有太惊愕的反应,只是有纳闷的问道:“我是顾助军,请问您是哪位?”
丁齐并没有绕弯子,看着老顾的眼睛开门见山道:“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前不久我接触了一位求助者,了解到一些情况,涉及到一起刑事敲诈案件,然后又搜集了一批资料。我想应该把相关资料交给你看看,因为它与你儿子顾小军有关。”
顾助军愣住了,伤痛的回忆瞬间涌现于脑海,一时竟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丁齐手中的牛皮纸袋的,坐到了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打开观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已是老泪纵横……
丁齐就站在老顾的身边,看似一言不但也没有闲着,他一直在体会着老顾的感受,并在调整自己的身心状态,无形中安抚着对方,不让老顾的情绪反应过于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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