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者说是一种幻想和期盼,令我有些紧张。
我死死地盯着门口,只见一根拐仗当先落地,紧接着,一只黑皮鞋,西装裤的长腿迈了出来。
当挺拔的人影终于出现,我瞬间瞪大了眼睛,好似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一般,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缓缓扭头,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
灿烂的烟花就从他背后的夜幕中升起,在遥远的天际绽放开来。
他穿着一套黑色西服,依然英俊的面容好看得好似连周围的烟花都为之逊色了。
这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到令我恍惚。
这是梦吗?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产生的幻觉吗?
我不敢动,不敢靠近,甚至连呼吸都努力地压抑着,生怕惊醒了一场美梦一般。
烟花就燃放在我们四周,越来越多,可这些动静都盖不过我强烈的心跳。
日夜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它竟跳动得如此剧烈。
他拄着拐仗,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走得艰难又坚定。
如若是场梦,可为何他眼中闪动的泪光如此真实,为何此刻他深情的目光如此地鲜活?
他在离我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我们就这样两两相望。
我什么也不敢说,怕美好的梦境被打破。
他动了动嘴唇,喉结轻滚,终于艰涩地开口。
“说好在这里陪你跨年的,我没忘。”
闻言,我的泪水一滚而落。
见我哭了,他皱起眉头,眼眶也红了一圈儿。
“还来得及吧?”他很轻而略带哽咽地问。
我鼓起勇气一步步地走向他,每一步都仿佛激动不已却又小心翼翼。
走到他面前,我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双手颤抖地摸上他的手臂。
不是梦!
他是有血有肉的,是真实的!
“来得及!”
我声音沙哑,泪水汹涌地流出。
他抬手,手掌抚摸着我的脸,替我擦拭着泪水,可他自己的眼泪却又滴落了下来。
他的手掌是有温度的,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是烫人的。
“所以,你回来了,是吗?”
我停顿多次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我能努力让自己吐词清楚,却无法控制奔流的泪水。
“回来了。”
他声音很轻,手掌摩挲着我的脸颊,疼惜地望着我。
我咬着抖动的双唇,突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抓着他的双臂。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回来?为什么要等我的心都伤透了才回来?为什么?”
“啪”的一声,拐仗落了地。
他拥我入怀,身子却有些站立地不稳地朝后面倒了去。
“度云!”
我抱着他,却稳不住他。
就在这时,几个人突然冲了过来,将他稳住,其中一个是老杨,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另有几个人已经抬了一把宽椅子上来,他们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做好这一切,他们就退了下去。
我蹲在他面前,心疼地打量着他的双腿。
“你的腿,怎么了?”
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扶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身边,搂着我。
“就算没有双脚,我爬也会爬过来,陪你跨年。”
这是多大的玩笑啊!可我喜欢这个玩笑!感谢老天爷只是给我开了个玩笑!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什么也不多问。
如今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下一秒地球就将毁灭,我也是幸福的。
我们静静地拥抱着,望着烟火璀璨地升起,听着新年的钟声声声地敲响。
当新年终于到来,他在我耳边沙哑而动情地说。
“沈瑜,我爱你!”
我直起身子,凝望着他。他的眼中有我,我的眼中有他。
呵,此刻我竟觉得能与他静静地对视也是一种幸福。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捧着他的脸,主动地去吻他,他温柔地回应我。
这个吻,带着咸咸的,苦涩的味道,因为和着彼此的眼泪,和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绝望,痛苦和思念。
他突然闷哼一声,我松开,看见他痛苦的表情,不由紧张地问他。
“怎么了?”
他的手捂住胸口处,却努力朝我笑。
“别紧张,此时此刻,有你在身边,我好开心。”
今天下着大雪,可他却穿得很单薄,我很快看到有血迹从他的胸口处渗了出来。
我吓得大叫,“老杨!”
老杨闻声和那两个医生一起冲了过来。
那两个医生立刻将薛度云抬到担架上,一面将呼吸机插上一面抬着他下楼。
我吓破了胆,一路小跑着跟上,不时望向躺在担架上的那张惨白的脸。
在这个除旧迎新的时刻,我跟着他们的车赶往军区医院,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了急救室。
在等待他急救的过程中,老杨才告诉我,之前他受伤特别严重,一直处于重度晕迷的状态,之所以没告诉我,是因为连医生都觉得他醒过来的希望不大。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突然醒来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今天是除夕,他说什么也要到天台来,还非得换上西装。他们一直了解他的性子,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所以他们也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我默默地听着老杨的讲述,无声地流着泪。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跟我的约定,一直都没有。
我紧紧地抓着急救室的门,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真的好害怕!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门终于被打开。
看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我一下子抓住了医生的手臂。
“医生,他怎么样?”
天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矛盾,期待结果却又害怕结果。
医生摘下口罩,松了口气似地笑道,“奇迹,他现在生命体征稳定,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医生的话真是令我喜极而泣,站在一边的老杨也很激动,我当时又哭又笑,真像一个疯子。
他被推回病房时是清醒的,我坐在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秒也舍不得移开眼。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笑得很虚弱也很温柔。
“其实我已经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连阎王爷都见到了,可阎王爷说我有生之年一没好好疼爱妻子,二没尽到作父亲的责任,所以不肯收我,罚我回来担起我的责任,好好照顾你们。”
我早已哭得稀里哗啦,抓起他的衣袖,把鼻涕眼泪都往上面擦。
“你以后别再这样吓我了,好不好?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想再过惊心动魄的日子,我的心脏脆弱,经不住吓。”
他望着我笑,让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身上。
“放心吧,以后你想赶我也赶不走了。”
半年后,马尔代夫。
海边的沙滩上,一场小型的演唱会正在上演,表演者是曾经那个叫作荆棘鸟的乐队。
“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你不要害怕,你不会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的左右,让你乐悠悠……”
薛度云和卓凡抱着吉它,许亚非打着鼓,杨伟拿着贝司,四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唱着欢快的歌,笑容阳光就像大男孩,引来了很多外国的游客。
我抱着念风,姜丽抱着念音坐在不远处,欣赏着他们的表演。薛度云唱的时候不时看向我,眼神好似会放电,我觉得心里甜甜的,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们一起小声哼唱。
“时光匆匆匆匆溜走,也也也不回头,美女变成老太婆,哎呀那那那个时候,我我我我也也,已经是个糟老头……”
听着听着,念风突然从我的腿上下去,朝他们跑了去,小手先是在薛度云的吉它上胡乱地拨了两下,然后又跑到许亚非的面前,非要抢过他的鼓棒,许亚非把棒子给他,并把他抱了起来。
他拿着棒子学着许亚非的样子在几个鼓面上胡乱地敲,敲得乱七八糟自己却乐呵得不行,把一群游客也给逗乐了。
薛度云抱起念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将他举得高高地,转着圈儿,逗得念风咯咯直笑。
望着这一幕,我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叫作幸福的东西。
在马尔代夫的第二天,在卡尼岛,遇到了一个剧组在那里拍戏。
当时是一场落水戏,女演员先被煽巴掌,然后被推下水,一遍又一遍。
这一段拍了很多条后,导演说过了,她自己看了回放不满意,又要求拍了好几条,每一次下去,她都得呛上好几口水。
我们一群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度云哥!”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
我们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我们已经默契地习惯了对从前这种最熟悉的称呼作出最陌生的反应。
紧接着,一个人影跑到了我们跟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浑身湿透的南北就那么直直地望着薛度云,眼里是激动地,惊讶地。
“度云哥,你还活着?”
没错,刚才那个落水很多次的女演员就是南北,我早就认出来了,薛度云没理由认不出她。
薛度云淡然而平静地看着她。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听闻此言,泪水瞬间涌进了南北的眼眶里。
薛度云牵住我的手,朝我温柔一笑,我们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没过了一会儿,南北又跑上前来。
她抹了一把从头顶流下来的水,努力对薛度云展开灿烂的笑容。
“对不起,刚才是我认错了人,只因你长得实在很像……我的一个亲人。你好,我叫南北,你可以当我是一个陌生人,我其实只想对你说一句,祝你幸福!”
她分明在流泪,分明难过得要命,却努力笑得灿烂。
“谢谢!”薛度云说。
我们走出一段,姜丽又跑回去,将昨天在天堂岛买的一个纪念品递到南北的手里。
“南北,你好,我以前很喜欢你,刚才我看到了你努力的样子,加油!上天不会辜负一个足够努力的人。”
姜丽送完东西就飞快地跑过来跟上了我们。
走出老远,我又回过头去,南北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我看不清她流泪的样子,但我可以看见她不时起伏的肩膀。
事过境迁,其实我发现我对她已经没有恨了。
我朝她挥了挥手,心里默念。
加油!少女!
后来薛度云说带我去游泳,其他人都选择去玩儿别的节目去了,默契地给我们腾出了二人空间,就连两个孩子都被姜丽和许亚非给带走了。
薛度云下了泳池,我不会游泳,就坐在泳池边,将两只脚浸进水里,看他游。
卓凡在微信群里起哄说要看我的比基尼照片。
我回了一句,“好啊,发个大红包,我就发。”
他来劲儿了,“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我说。
没一会儿,他就发了一个88.8的红包过来,还催我。
“快点,快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将一套比基尼的泳衣摆在木地板上,拍了一张发过去。
“我的比基尼照片,怎么样,好看吧?我老公帮我选的。”
卓凡很快发了个懵逼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回了一句。
“非常漂亮,没毛病!”
群里的一群人都笑翻了,我也乐得笑出了声。
薛度云游过来,问我在笑什么,我把聊天纪录给他看,他也笑了。
“啊!”
薛度云突然拉了我一把,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他及时将我搂住,才避免我被呛水。
“我不会游泳!”我吓得尖叫。
他挑起我的下巴,笑着说,“身为小鱼,怎么能不会游泳呢?你得对不起你的称号啊。”
好吧!其实我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所以我决定学会这项技能。
而这位自愿担任我教练的薛先生,趁着教学的便利各种地占我便宜。
名师出高徒,没多久我就学会了,我们在游泳池里追逐,玩着大鱼追小鱼的游戏。
我觉得这个游戏基本没什么悬念,大鱼迟早是要将小鱼吃进肚子里的。
追到泳池边,他便急切地吻住了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想要推开他。
“不要,那边还有人呢。”
薛度云颇带怨气地说,“在家里两个孩子捣蛋,在外面又要顾忌旁人,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你老公我迟早要被憋死。”
听到一个“死”字我的心就狠狠一跳,赶紧捂上他的嘴,他趁机吻了吻我的手心。
“咦?”
我瞧见他的胸口竟不知何时绣了一条鱼。
他拿着我的手掌放在那条鱼的上面,湿润有皮肤有着结实的触感。
他望着我动情地说,“我要把你放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心中感动,也顾不得远处还有什么人了,在泳池里踮起脚尖,便主动地吻了上去。
我们在水里热烈纠缠,掀起了一波波的水花。
一阵激吻后,我们坐在泳池边,他搂着我,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回想起从前,我感慨地说,“你知道吗?曾经一度,我觉得我是一只缺水的鱼,快要死掉了。”
薛度云轻笑,“那我变作一团乌云,下一场大雨来拯救你。”
“那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因为我会死!”
他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动容地说,“傻瓜,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因为有你,我才能活!”
我一下子感动地热泪盈眶。
异国他乡,夕阳西下,我们深情凝望,眼里除了彼此,再没有别的。
动情处,一个吻,代替了一切语言。
出院的那一天,他给我看了他的身份证。
薛度云已经死了,他现在的名字叫薛晨。
一个崭新的名字,一个重获新生的男人。从此以后,他的生命将完全脱离原来的轨迹。
名叫薛度云的时候,他为大家舍小家,而现在,薛晨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们的四口之家就是他的全部。
我觉得,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人生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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