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童典史听得眉头都拧起来,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忍不住变为讥笑了。
当真是读书读傻了的!
便是风调雨顺的时候,还有些地方卖儿卖女呢!更何况眼下这样的荒年?当真出去走一圈,入目之处皆是鳏寡孤独,若但凡有个可怜的就都收下,怕不是要倾家荡产!
还什么“一同上路”,“有个照应”,瞧你这模样,怕不是旁人还要照应你呢,再来一个丫头小子的,指不定谁照应谁,一准儿的拖累!
当真是个拎不清的。
童典史走后,杜文再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对大家苦笑道:“这回咱们可是钻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了。”
于威立即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说这知县老儿没猫腻,打死我都不信!”
阿唐也沉声道:“可不是怎的,咱们也走过两省了,打过交道的官儿没有五十也有三十,那些老爷们都忙得厉害,不过随意写个条子,叫下头人配合便罢,哪里像这回,这样兴师动众的。”
学子外出游学的条子文书诚然能求得当地官府照应,可通常情况下也不过是通关、过检少些弯道,更加方便快捷;再者可以走官道、宿驿站,安全些罢了。且如今他们也只是秀才,若不主动要求帮助,或是与当地官员同出一派,几乎不会有哪个闲的没事儿做的官儿这样殷勤。
此番游学涉地甚广,来之前牧清寒和杜文也都花费时间研究沿途官员,可因为州镇太过,也不过挑关键的都、府、州细细研读背诵,再者就是与唐芽唐党一系有直接间接正面反面联系的官员。至于这些遍地开花的县、镇,连肖易生本人也觉得多看无用,还真没太过推敲。
如今提起罗琪这个名儿,不管是牧清寒还是善于记忆的杜文,都对此人无甚特别印象,可知他既非敌也非友,如此这般太过热情,恐不是好事。
众人一阵沉默,还是牧清寒先笑了,拍着杜文的肩膀道:“方才你真是好机变,亏你竟想得出来,我眼见着童典史的脸都要绿了,就差啐到你脸上。”
说的大家都笑出声,杜文生怕给外头的人听出端倪,忙缩脖瞪眼的示意噤声,等打发阿唐等人去窗边戒备了,才自嘲一笑,道:“咱们有备而来,人家未必毫不设防,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既连死都不怕了,我就是发疯做些丑态出来,又有何妨!”
牧清寒点头称是,又肃容道:“咱们需得快些行事,不然旁的不说,在外接应的于猛兄弟饿也要饿死了。”
众人齐齐抱拳。
因怕有什么差池,更怕一不小心走漏风声引得那知县狗急跳墙,当初众人决意进城之后,便决定留一人在外头。一来好有个接应,二来约定一个时间,若是过了期限里头还没人出来,自然要么被软禁,要么被灭口,他便径直去求援。
人人都知道此行万分凶险,留在外面的生机自然大些,可谁都不愿留下,最后还是通过抓阄的法子定下来于猛。
他十分懊恼,眼睛都红了,只丢了阄要跟着去,被人好歹劝下了。
“你们都去送死倒是痛快了,只留俺一个孬种在外头,便是侥幸活了这条贱命也叫人瞧不起!俺不管,俺也要跟着去!”
他哥哥于威劝道:“这什么当儿,哪容你任性胡来?你这活计可比一切都重,两位相公这是将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
大家把剩下的水食都留下,牧清寒和杜文又都给了他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因他们的供给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便是都集中起来给了于猛,恐怕也支撑不了多少日子,所以需得尽快。
众人约定八日为限,不管能不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都要出来汇合,所以剩给他们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那边童典史去回复罗琪,也十分仔细的回忆道:“倒是好个模样,可瞧着也不是什么穷苦出身的,又带着小厮、丫头,另有一队护卫,谁知是不是真游学?说不准就是寒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动辄便要来个英雄救美,也不分时候,又羡慕什么红袖添香罢了。”
听了这话,罗琪到底眉眼舒展了些,似乎略微放心。
见罗琪脸上没什么表情,童典史回答的越发小心,又带着拍马屁的说道:“开始他们死活不敢住到大人安排的地界去,只一味推脱,后来才诚惶诚恐的肯了,倒真像是小地方出来的。”
罗琪唔了声,斜眼看他,问:“他们什么时候启程的?”
童典史回忆了下原先看过的文书,十分肯定的回答道:“三月十七自山东济南出发,四月二十五出的南京地界儿,也有各地官府盖的印。”
李主簿微微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低声道:“大人,或许真是巧合吧,不然哪里有这未卜先知的神人呢!”
再者,他们也不过区区秀才,怕也只是死读书的呆子,作甚要千里迢迢跑来找死?
罗琪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谁管什么巧合还是偶遇,那些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莫叫你我的一番心血都毁在这巧合上!”
退一万步说,万一真的走漏风声,若是上头起疑,有心派人来查而查出来的反倒输的痛快;可若当真是巧合,偏偏又叫这些意外到来的人发现端倪,他输的岂不冤枉?那边是千山万水走遍,只在阴沟里翻了船!
又过了两日,罗琪到底不放心,果然亲自来看了一回,叫牧清寒和杜文与自己一同用饭,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
牧清寒和杜文不敢怠慢,只装傻充愣,把这小半辈子的轻狂都做尽了:说不几句就满口之乎者也,又要谈论诗词文章,又想请教当年罗琪的科举经验,听听他的金玉良言……
殊不知如今罗琪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只把他搞得不胜其烦,一顿饭没吃到一半就借口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可即便这么着,罗琪也没放松对牧清寒等人的看管监视。不仅他们所居住的小院内外都有士兵把手,出入必得随行。便是要上街上逛逛,也必然有几个人跟着,美其名曰世道不太平,保卫安全,再者他们人生地不熟,有人带路方便,以及若是买了什么东西也可帮忙提着。
牧清寒和杜文面上不露,可心中着实着急,眼见着再这么下去,他们便要无功而返、空手而回了!
两人心不在焉的去了一回书铺,归来后在桌边对坐,冥思苦想。
少顷,牧清寒叹道:“说不得,再讨些嫌罢了。”
杜文闻弦知意,也是苦哈哈道:“但愿有所收获吧,不然旁的不说,咱们的名声便要毁干净了。”
于是这日,牧秀才牧相公牧少爷又摆款,说在这城里带着无甚可玩的,听说城郊不远处有一处湖泊,周围几座矮山,虽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可也有些意趣,便要出去游玩。
外头执勤的守卫这几日着实厌恶了这俩狗屁秀才,整日正事儿不干,只没日没夜的摇头晃脑念什么之乎者也、呜呼哀哉,悲悲切切;又大半夜的吹箫拉弦儿,呜呜咽咽,搞得便如同死了亲娘一样丧气,直叫人不得安生,听着就瘆的慌。
这才几天呐,还隐晦的香气饭菜不美嘴,干脆甩了银子出来叫换新的,如今又要出去玩!
什么鸟秀才!
也不看是什么处境,知县大人不过爱才,这才给你们点脸面,许你们白吃白住,就这样了竟然还不知足,挑三拣四。
老实呆着还不够呢,又要浪着出城玩耍,真当自己是来做客的亲戚呐?如今城内外都忙乱的厉害,人手尚且调拨不过来,哪里有闲人护送你们出去游山玩水!
真实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相公,作死的夯货!
虽说不用上报就知道结果,可到底自己做不得主,安排守卫的头儿就先打发人去回禀知县大老爷,自己耐着性子胡乱应付。
罗琪这几日着实给他们闹得烦躁,又日日担惊受怕,唯恐走漏风声,本就如惊弓之鸟,一听也满肚子怒气没处发,只拍桌子道:“不知好歹,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混账小子们,也不睁大狗眼,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界,真当还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便要撒野?奶膘还没褪尽,也敢跟老爷要东要西!”
“大人息怒,”李主簿连忙安抚,又说:“听那几个镖师说,这姓牧的小秀才家中豪富,乃是山东数一数二的土财主,北地都是有名的。他那哥子比他大了十岁,自然是有求必应,早就惯坏了,也不会看人脸色,如今大人这般和颜悦色,可不就蹬鼻子上脸。”
不说还好,一说罗琪越发吹胡子瞪眼起来,怒道:“老爷我还给人惯坏了呢,老爷我最近还不思饮食,憋闷得很呢,不许!叫他给本官老实呆着,不爱呆就即刻滚蛋,谁爱惯他这身臭毛病!”
气了一回又暴躁道:“什么秀才,不过是偶然运气好了得中罢了,这便顺杆爬,不知自己姓什么!”
这话传回来的时候,张铎和彭玉正跟着几个衙役从药店回来,抓了些旅途常用药材,见那守卫的头儿和自家两位小相公都面色不虞,只得赔笑脸上前周旋,这才罢了。
等牧清寒和杜文都一脸不悦的回房,张铎少不得又要悄声对衙役们赔不是:“诸位原谅则个,读书人么,年纪也小,家中也宽裕,难免有些骄纵,改日一定请诸位吃酒,万望见谅。”
见他老大一副魁梧身架,偏被两个酸书生拖累,转着圈儿的低头作揖,那头儿也不好继续发作,只顺势嘟囔几声,又带些愤愤道:“罢了罢了,也没什么,你们日后且劝着些吧,哪里都如我们老爷这般好脾气!若招惹到狠角色,怕不有一顿好苦头吃!”
张铎正赔笑,就听听到动静出来看情况的于威突然也抱怨道:“可不是,不过读了几本书就厉害的了不得,下巴怕不要扬到天上去,老爷在外刀头舔血的时候,那起子小子还包尿布吃奶咧!”
众衙役早就受不了保卫这两个酸秀才,若不是职责所在,怕一早就散了,如今听了这话,颇觉解气,都开始哄笑。
“混账,胡说些什么!”张铎脸色大变,厉声呵斥道:“给我滚进去!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于威身体一僵,待要再说却见张铎面色着实黑得吓人,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可到底是口服心不服,慢慢涨红了一张脸,重重哼了一声才进后头去了。
他走后,张铎又熟练地对众衙役致歉,顺便拜托大家不要对外说。
这世上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自己瞧不管的人内讧,于是众衙役一边答应得好好的,一边在暗中肆意传播,只说这两个秀才如何如何不着调,如同那丈八的烛台,照得旁人,照不得自己;下头的大师傅如何如何逆反,宛如一个活生生的大笑话……
等张铎进屋,牧清寒和杜文都一股脑儿的围上来,隐隐带着兴奋、期待和紧张的问道:“如何,如何了?”
张铎抱了抱拳,哭笑不得的道:“恭喜二位相公,已然声名扫地。”
只这外出游学还不忘随时随地捡个丫头服侍,又不知轻重的要衙役随奉,出去游山玩水,已然轻狂到了极致,十足少年得意,又被家人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儿。
牧清寒和杜文都松了口气,随即觉得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古怪,便又不约而同的憋笑起来。
想世人谁不是爱惜羽毛,直将自己往高风亮节、出尘不染上头靠拢,偏他们迫于无奈,硬要将自己往不堪上头弄……若当真此事没个结果,这些传言再给老师他们听去,只怕就要气的七窍生烟。
三个人都小声笑了一回,这才听张铎说今日他出去买药的结果。
彭玉点头道:“药材倒是齐全,我不光把咱们常用的买齐了,还特意采购不少江西本地药材,倒也便宜,这两日便做成丸药、膏子,以备不时之需。”
出门在外的,不知什么时候会用上,总是有备无患的好。再者在外行走自然不可能像在家那样随时随地熬药,汤汤水水携带也不得劲,不如多做些个丸药、膏子,用起来也方便,又不占地方。
今儿他同张铎一块出去,因对药材感兴趣,特意多转了几家,待到靠近大毛说过的流民区附近,几个衙役却不许他们往前走了,只说那一带不太平,若没知县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彭玉便顺嘴问了几句,却也没问出什么来,又怕打草惊蛇,也不敢细问,只嗅着空气中,倒果真隐隐有些焦糊味。
可就算真有房舍烧焦了,到底算不得铁证,如今他们又给人眼珠儿不错的看着,再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头儿。
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坐以待毙,且再使一招看看,若实在没得结果,再见机行事吧。
在安定县呆了几日之后,这些外面守卫的衙役就发现,这两位小相公带来的几位镖师逐渐耐不住寂寞,不安分起来。
前儿跟那最年长的老实镖师吵过架的年轻汉子刚吃过早饭,便悄没声的出来,鬼鬼祟祟对他们挤眉弄眼,将一个看上去最好说话的衙役拉到角落,腆着脸问道:“兄弟,却知道哪里有喝好酒的地方不曾?”。
说到好酒,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又做了几个是男人都懂的动作。
当兵的、跑江湖的都是粗汉子糙爷们儿,大男人谁不知道这些事儿?便是自己不去,想必也都清楚的很,故而他一问,那人就笑得暧昧。
可到底上头有命令,任谁也不轻易搭话,只斜眼笑着看他。
于威也不沮丧,索性抱怨道:“这两个秀才竟迂腐的很,一路上对兄弟几个限制颇多,也不许吃酒,又要早起晚睡,前番还要拉着老爷念什么酸诗,着实辛苦的很。要我说他们这不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做,自己出来找罪受么?你只是个读书的相公,就安安分分在家里读书写字便罢了,偏挑这个艰难时候上路却不是折磨咱们几个。咱们练武的人啊,忒的命苦,挣个辛苦钱罢了。”
见那衙役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于威越发倒起了苦水:“俺们走镖的人九死一生,图的就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有了银子便挣,挣了银子便花,哪有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要这么瞻前顾后,苦行僧也似,如此酷刑一般的日子,即便挣了万贯家财,只管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又有什么趣儿,岂不是比死了更难受。”
这番话却是扎心窝子了,既有说到这些守卫心里头去的,也有叫他们听了反而火大的,附近有一个最守不住的干脆插嘴道:“你这厮好不知足,有的银子挣还挑三拣四,哥哥们辛辛苦苦在外吞风吃土,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见着几个钱儿咧!”
能开口就有谱!
于威心头大喜,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趁热打铁,微微涨红着脸辩驳道:“便是有银子又如何?我倒是绑起你来,只叫你做个和尚也似,每日肥鸡美酒俊妞儿摆在跟前,更有白花花的银两堆积成山,可却不许你碰一指头,不叫你花一分毫,你受得住?”
几个衙役最近几日也被牧清寒和杜文两人聒噪挑剔的不行,又不得外出,正乏味的很,见了这日日露面的镖师,听了这话倒也有些个共鸣,顺着一想,也觉得那样看得见吃不得的日子十分可怖。
开始那衙役略有些同情的看了于威一眼,叹息道:“如此说来,你们倒也难过的紧。”
于威嘿嘿一笑,却又说了几句招人恨的话:“好歹有些个银子每日摸几把,倒也聊胜于无!”
说着,他竟直接从袖子里头摸出两锭白花花的大银,朝那几个衙役面前晃了几晃,带些得意的说道:“他们哪里知道外头的事,一张嘴就什么都暴露了,哥几个随便吓唬几句就吓得屁滚尿流,百依百顺。那大少爷只是个银样镴枪头,一慌了手脚便要拿银子砸人,此等好事,谁不稀罕?”
那些衙役都穷惯了,便是五两的银子都没摸过几回,眼前这晃悠的怕不是十两一个的大锭?!
一想到这镖师不过是个跑江湖的穷汉子,走什么狗/屎运摊上两个冤大头,不过跟着他他拉拉走一遭竟能得这么些,都有些心热。
一时这几个衙役的眼珠子都绿幽幽的泛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银子看,那银子换到哪儿,他们的视线就不自觉的跟到哪儿,还止不住的吞口水,十分滑稽。却又叫人无端觉得可悲。
见状,于威将那银子拿在手里摩挲几下,十分难耐的说道:“可若是不能花出去,叫我得个痛快,又有什么趣儿!”
话音刚落,几个衙役就偷偷看向自家头儿。
那守卫的头儿低头沉默片刻,终究心动,可还是有些为难的道:“可知县老爷亲自下的命令,说诸位单独外出怕有危险,叫哥儿几个都跟着呐。”
于威浑不在意道:“到底是读书的相公,就是小心翼翼。咱们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又只是在城里走走,哪里来的危险?我又常年在外走镖,什么刀枪箭雨的没经历过。青天白日的,还能有人捉了我去不成。”
除了知县、主簿和巡检这些心腹骨干,中下层士兵小卒压根儿不晓得城内具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本就觉得自己被调来给人当跟屁虫十分不舒坦,心中也觉得知县大人大惊小怪,只把这几个傻秀才当宝贝……再说了,便是书生文弱,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这几个五大三粗的镖师也文弱?怕是丢到流民堆儿里也安全无虞呢,如何便是他们出门也得自己人跟着护送?当真秀才身边的奴才也比军爷们高贵不成?
所以于威这话一出,本就心有不快的衙役们也觉得十分熨帖,纷纷附和的笑了起来。
不过两个书生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家眷,这几个镖师也不是什么好的,明显只是糊弄着有钱家人家的少爷出来玩儿而已,知县老爷又做什么这么重视?何必呢,劳民伤财的,叫人看了笑话。
武人豪爽,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也就十分容易拉近距离,估计便是罗琦想必也没想到牧清寒他们反应这么快,手段这么无耻,竟不惜拼着抹黑自己来达到目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于威和那几个衙役之间也就没有原先那么剑拔弩张。
打头的那个衙役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话里有话的调笑道:“这不大好吧,知县老爷亲自下的命令,叫咱们守着你们,不许落单。可若是兄弟们放你出去,回头若走露了风声,知县老爷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
于威常年在外行走,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他又机灵,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故而立即喜上眉梢,十分上道的说道:“此事我哪里能不知道厉害?诸位体贴小弟,小弟感激不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院儿再无旁人知晓!小弟自然知道兄弟们辛苦,哪里有我自己出去享乐,却叫兄弟们白担风险的事?诸位只管放心,不会白叫大家忙活的。待我将这锭银子破开,与大家分了便是。”
他分明有两锭银子,却不说直接给人,竟然还要出去破开再分,几个衙役就有些不满。
说到这里,于威似乎也发现了不妥,犹豫了一番,十分不舍得咬了咬牙,这才狠心将其中一锭直接推了过来,道:“是小的疏忽啦,这却说的什么混账话,诸位大哥不嫌弃就先收了这个,只管回头收工打几角酒吃吃。”
那打头的接了银子,熟练地一掂,又对着日光眯眼一看,就乐开了花。
那一锭银子怕不下能有十五两,成色极好,远比市面上流通的更纯一些,当真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使的。
他们这里只有六个人,若不管外头的四个,自己拿大头,剩下的弟兄少说也能得个二两上下,对他们这些长年累月没什么油水的低级衙役而言,俨然是一笔老大横财!
想到这里,这头儿越发觉得于威果然不愧是走江湖的,可比那什么秀才啊或是迂腐的大镖师上道,当即大咧咧收了银子,示意于威附耳过来,这才压低声音道:“如今天儿大亮着呢,知县老爷又看中两位小相公,每日早晚必要遣人过来查问一番,你这时候大摇大摆的出去,一则如今生意少了,那咳咳,那酒楼早了也不开门,二则若是给人撞上,或是要叫你们过来叮嘱不见你人,岂不露了馅?反倒不美。不若等入了夜,天黑无人,外头也热闹,你那时候再出去也安稳些。”
如今虽然外面的情势依旧没太大好转,可到底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下雨,再者便是如何残酷,也祸害不到那些大老爷们身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止是说说那么简单。便是前阵子城里说来了匪盗,那些深宅大院外面大门锁的死死的,里头还不是夜夜笙歌?便是城内几家青楼,入夜后也要开张买卖的……
于威听后感激不已,又翻来覆去说了许多好话道谢,这才兴高采烈地去了。
接连三天,于威都在入夜后偷偷打点了门口把守的衙役溜出去。因为怕有人暗地跟踪,他也真是去了妓/.院……
第四日早上,于威带着一身脂粉气回来,表情是前些日子少有的亢奋,他也不顾一路走得口干舌燥,对围上来的众人道:“得了!”
妓/院这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也往往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而且男人一旦混在美人和美酒堆儿里,头昏脑涨,又爱吹嘘,嘴都没什么把门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多妓/女掌握的消息之多绝对令人惊叹!
于威只诌自己是来投奔亲戚的,怎奈来了之后发现房子竟然烧焦了,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如今也没个奔头,故而来借酒浇愁。
原本上头下了封口令,那些妓/女是不肯说的,可于威长得高大威猛,对她们也十分温柔体贴,出手也大方,过了两天,终究有人偷偷告诉他说前段时间城内曾发生过□□,那一带有不少百姓遭了殃……
于威怕一个人的话做不得数,装着不接受的,非要再听另一个人说才罢,直到听到第二个人大致相同的话,这才走了。
“对了,”于威又道:“她们中还有人提起那个惹事的大户,说她们中曾有人被招去家中宴饮,往往次日回来都鼻青脸肿,甚至还曾有直接破了相的,那姑娘见没了出路,想不开就投了井。”
“知县来了三年不到,可跟城中大户却好似亲爹一般亲近,听说着实捞了不少钱财,那大户便是一只肥鸡!”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这几日留心偷听,也听了许多关于这县令的龌龊事,当真骇人听闻,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没有这一遭儿草菅人命,只要把这些事情捅出去,也够他砍几回脑袋了!
众人不免又愤愤。
能查到这些着实不易,如今罗琪早就将那些流民秘密关押起来,生死不明,而且他们一行人在安定县已然耽搁许久,若再继续停留,只怕罗琪要生疑,再者外面的于猛也未必安全。
牧清寒当即拍板,果断道:“都回去收拾东西,咱们即刻启程!”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既然已经能够确定此事真伪,他们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因大家一直提心吊胆,在安定县这些日子以来就没睡过好觉,一应行李也都是原封不动的样子,所以说走倒也快。
若不是没有知县大人命令不得擅开城门,牧清寒和杜文他们是当真不愿意在与这衣冠禽兽打交道。
他们起的太早,门子说知县大人此刻怕还没用膳,叫他们略等一等。
牧清寒等人哪里敢等!多等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杜文灵机一动,忙塞了块碎银与那门子,一副等不得的样子道:“劳烦再去帮忙回禀一声,我等这些日子日夜惦记那山水美景,夜不安寝,食不知味,着实等不及了。”
牧清寒也在旁边帮腔道:“这城中甚是乏味,衙役也不肯陪我等同去,这便走了!特来向知县大人告辞!”
听了这话,那门子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你们算哪根葱哪头蒜,不过是出来游玩,竟也敢厚着脸皮叫衙役陪同,还要不要面皮了?
好歹看在银子的份儿上,那门子虽还是有些无法理解那破山水有甚好看,到底是去了。
罗琪果然正准备用早膳,一听又是关于那两个秀才穷酸破毛病的,登时就觉得倒尽胃口。
这些日子他本就坐立不安,偏又来了两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蠢秀才,又一赖好几天不走,当真把前番自己说过的客气话听进去了!又三番五次的折腾些幺蛾子,故而罗琪每每听了衙役的汇报都觉得烦躁。
今日更绝了,他好容易熬到四更天才勉强合了合眼,如今饭也没吃一口,正觉得头昏脑涨,那两个厮竟又来聒噪!
不光他,便是知县夫人听后也甩了脸子,直冲那门子喝道:“什么阿物,不过小小秀才也敢来纠缠不休,他们要走你便去前头拿了大人的名牌打发人开城门便是,便是早走了才清净,难不成还留下来过年?!”
说罢,又对罗琪发脾气:“我早就说你多管闲事,又不是爹爹和众师兄的弟子,你却热情个什么劲!这下好了,便如狗皮膏药一般赖上你,日后怕也甩不掉!”
说着,竟摔了筷子,饭也不吃,径直回房去了。
罗琪能有今日几乎全靠这位夫人,往后也还指望着能更进一步,如何能叫她有一丝不快?登时便如同被挖了心肝,忙狗颠儿似的跟上去,临走还不忘朝门子踹一脚,喝道:“狗东西,没听夫人说么?就说本官身体不适,即刻打发了!”
也是巧了,两边都不想碰面,真是遂意。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解释了,心累,生活已然如此艰辛,大家也别委屈自己了,能看得下去就看,我打从心眼儿里感谢感激乃至感动,你们要能面对面跟我说喜欢,我能哭出来那种;可如果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情节安排,大家好聚好散,我也非常感谢你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咱们以后有缘再聚吧。
对那些想看什么又没看成的读者们,我得跟你们道声谦,让你们失望了是我的错,算我对不起你们。
怎么说呢,也许是我这个人就比较现实吧,写文也有几年了,可熟悉我的老读者应该能知道,我一直写的都是现实向甜文,甜吗?大体走向绝对不虐,可偶尔也有几个细节挑出来找刺激,很残酷。
我知道现在大家都爱看那种甜甜蜜蜜,一众主角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路通关,甜到齁嗓子的文,我能写吗?老实说,拼了命也能写,只要想,晋江九成以上的写手都玩儿的来!
其实写甜文好啊,傻白甜那种,又招人喜欢,容易受待见,大家只会夸你,又能赚钱,现在傻白甜赚钱多容易啊!还容易卖影视呢!
可是呢,我又有点儿矫情,不爱写,有时候勉强强迫自己写了,半道儿也就走味儿了,勉强拼凑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想回头看第二眼。
我始终坚信一句话:没有人是完美的,没有!就像绝大部分的恶人身上也有闪光点一样。
所以我虽然是个小透明,可我还是努力的往我自己的想法上面靠拢。
这么说吧,我承认我做的还不够好,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可是我几乎从来不写十全十美的角色,哪怕主角也没有!
谁不是凡人怎么的?谁没有三五个缺点毛病不招人待见的地方怎么的?他从出生开始就满是窟窿,就要随着年龄和阅历一点点成熟成长,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大窟窿堵住,剩下的小的,就留着!
我想让我的角色真实,所以他们必须有缺点,不然那就是神了,神还偏心小心眼儿呢!
小的时候就有孩子猫嫌狗厌啊,少年时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老天老大我老二,就是能为了信念和理想豁出命去不要啊;长大了就是成熟到残忍,什么事儿都谋划,为了利益割舍部分感情,然后招人骂啊……
我知道有人总是吐槽,还明着暗着骂我的,说我写的狗屁不通,哪儿哪儿都是毛病,又矫情做作,一点儿也不跟人家似的写的合胃口。
傻白甜就傻白甜么,种田文就老老实实种田不就完了么,大家都欢欢喜喜过大年,坏人那都坏透了,就该一个照面就杀;亲戚都烦透了,就该一个回合就毙;主角就该打从一出娘胎就玉雪可爱招人待见,车见了都爆胎,四平八稳的一招拿下朝堂上的老狐狸……
没治了,真的,我自我检讨过无数次,自我反省过无数次,做不到啊!
嫌我啰嗦的也忍忍吧,可能这么掏心掏肺讨人嫌的剖白的事儿,也就这么一二回了,大概我以后也会继续这种不招人待见的风格:现实向傻白甜,现实向种田文,现实向……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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