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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在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闲暇时各自都有玩耍去处。好赌的攒宝局、好玩的捧角儿、好吃的奔酒肆、好色的上青楼。但凡有人想玩什么,四九城里就能有人捧着这些位玩家消遣。真要把四九城里能玩的各类路数走马观花耍上一遍,小一年功夫下来都不带重样!
既然四九城爷们能玩得这么舒坦,那四九城里各位姑奶奶自然也得有个消散闲情的去处不是?
可话还得说回来,这四九城里规矩多,堂客出门听个戏,戏园子里头递热手巾把的碎催还得搁前头吆喝一声:“劳驾了您诸位呐,这儿有堂客回避了您呐”
听着这吆喝声,哪怕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得再是豪横的主儿,多半也得停一步、半转身,容着那些个出门听戏的姑奶奶在身边丫鬟、老妈子的遮掩簇拥之下打从身边经过,这才抬腿朝着自己老早订好的包间赶去,生怕就错过了台上捧了多少年的角儿开场亮相头一嗓子!
场面上都说是澡堂子的水、说相声的嘴,那可真是要多浑有多浑。可哪怕是在天桥撂地说相声的把式,开场前也都得照着规矩吆喝一声:“我们哥儿俩这伺候诸位一段荤口儿,可得先问一句——场面上有女客了没有?要有女客,您高一步容我们哥儿俩一耳朵?”
由此可见,这四九城里姑奶奶们想要出门消遣,着实还不是方便的事儿?
但奔着另一头说,这四九城里有钱有势的姑奶奶可真不老少,眼睁睁瞅着这钱不挣,那可也着实叫人眼馋心痒手心烫不是?
因此上,四九城中渐渐就有了许多专门伺候四九城里姑奶奶们消闲的地界。
有好吃的,素斋馆子就开在清静宅门里,一天就接一桌女客的活儿。早三天订下的席面上丁点带荤的玩意见不着,收拾席面的厨子也都是女娘。上的酒也都是四九城左近几座清静尼姑庵里拿素果子酿的。一桌席面连采买带挑费折腾下来,三五块大洋的本儿就能有几十块大洋的利,着实算得上一本万利!
有好玩的,包一座带着水榭凉亭的大园子,请了四九城里当红的角儿来一场堂会,轻纱帘子后边坐着看一回台上黄天霸、白展堂英雄侠义、听一曲张莹莹、梁山伯婉转情肠。到动情处兰花指捻着苏绣的手绢拭两滴悲秋泪,手一抬自有身边伺候的丫鬟拿托盘捧着一封封银元酬谢知音。
有好色的。假借着学些琴棋书画怡情,背地里却是与那过府教授琴棋书画的脂粉先生眉来眼去。赶上个家里老爷不在、府内佣人支开的场面,那更得把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唱词吟哦个百转千回。再等得蜜里调油难舍难分之后,少不得四九城中又得少了一位姨太太、古道长亭处多了一对私奔人。
有好赌的,专门就有牙行中人串联勾搭,再包下一座清静宅子仔细整治过后。这也就开了一桌牌局。八圈麻将打下来,且不论桌面上真金白银水一般流淌来去,那逢十抽三的抽头更是叫牙行中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而在这吃喝玩乐之中,更有一等荤素不拘、百样起来的堂客,折腾出来的花样听了都能叫人咂舌不已。
也是叫牙行中人攒一场牌局,屋子外边先就得配俩半红不黑的角儿咿咿呀呀唱着粉戏,吃喝玩意也全都是打从各处出名的素斋馆子里拿食盒捧了过来。四方牌桌上头象牙麻将来回拍打。桌子底下更是叫人挖了个窟窿,里头蹲着个眉目俊俏的得意小厮,冬天时在那窟窿里蹲着添碳加柴,夏天时更是得打扇加冰。厚厚的桌幔下边再有些如何勾当,倒是真叫人说不出口来!
估摸着也还是有那四九城里捧场凑趣的篾片清客附庸风雅,索性就给那蹲在诸位堂客裤裆下边伺候着的得意小厮送了个雅号——天星,取的就是‘添薪’二字的谐音意头。
虽说是四九城里五行八作,干哪行都是卖力气、凭手艺吃饭。可这干天星这行活儿挣饭吃的人物,却是怎么都叫人瞧不上眼——老爷们干这伺候堂客的活儿原本就多少有点儿上不得台面,更何况还是奔着堂客下三路招呼着的主儿,那不是更叫人瞧不上眼?
也就打从有了天星这个词开始,四九城里干那些个上不得台面营生的主儿,反倒是格外多出了聚拢归齐的名头——天星行!
人都说暗里勾当、不见天光,天底下自然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是坐在这有得意小厮添薪伺候的麻将桌上耍过几回,家里头老爷总也能得着点儿风声。为保自家颜面,这些位太太、姨太太的如何下场自然是不言而喻,那添薪的得意小厮怕也是得在永定河里入了轮回!
可要说当真知道这天星行里底细的人物。却也都明白这叫四九城里人物在民国时候才叫出来的天星行名头,不过是个假托暂寄的路数。当真知道天星行里人物厉害的,却也还得说是那些个机缘巧合、与天星行里当真拿主意的人物打过交道的主儿!
照着那些个人物所说,早在天星行这名头被借来假托暂寄之前多少年,四九城里也就有了被叫做‘残贱人’的帮派。真要是刨根问底的仔细追究,最早都能追索到大明朝那些个聚拢在京城内的‘无名白’(注1)身上。
能搁‘残贱人’这样的帮派里厮混的,全都是些个身有残缺、生无可恋的可怜人,平日里遭人轻贱、心头也都早存着一股无名恨意。再加上平日里实在是太过无人关注,当真要是做些要命的勾当,反倒是从无失手。
久而久之,这残贱人中拿主意主事的人物,也就着实成了四九城中的大拿。虽说平日里还都是上街行乞或是做些贱业求活,可私底下倒像是稳坐中军帐的八脚蜘蛛,四九城里有个风吹草动,全都躲不过这残贱人中大拿的耳目。真要是遇见啥值当动手的事儿,更是谋定后动、手拿把掐。
待得年过六旬,这残贱人中的大拿方才聚拢了身边那些位残贱人中要紧的人物。当众脱了衣裳、**了身子,拿一盆净水从头到脚淋过一遍,这才算是涤荡了上半辈子招惹的是非尘埃,从残贱人公中账面上拿一笔养老的银子,任谁也都不告诉地去了个无人知晓的所在了此一生!
而在剩下的那些残贱人行当里的要紧人物送走原来主事这位,转头再公推出一位新主事的人物,这才又周而复始把残贱人行当维持下来。
耳听着胡千里絮絮叨叨将天星行里诸多故事说过一遍。佘有路倒是颇为好奇地朝着胡千里问道:“胡师哥,照着您方才的说法,这天星行里的人物倒还真是四九城里了不得的一股人脉?可这些年下来怎么就没听说过能有人用得上四九城里这些天星行的人物?”
刻板着面孔,胡千里却是低声叹道:“这天星行里的人物受过世人太多轻贱,压根就不再信这世上还有好人,平日里也从来都是闭门自守。除了天星行内人物之外。四九城里再难有人支使得动他们!哪怕就是南家先人,听说也都是花了足足十年功夫,银钱、面子赔了无数,这才换了天星行里为他南家看守这南家八库的事由!要再说旁人有这本事就我耳朵里听过的,约莫也就是四九城里那位猫儿爷?”
瞪圆了眼睛,佘有路顿时开口叫道:“猫儿爷?城北边那位”
重重点了点头,胡千里阴沉着面孔应道:“就是他!”
身子朝后一仰。佘有道颓丧地靠在了椅背上:“这回可真是绕来绕去,到了绕到咱火正门前世冤家头上了!甭问,都不说寻这位猫儿爷给天星行里的人递话帮忙,那就是见着了咱们的面儿,估摸着那位猫儿爷也都能拿话把咱们挤兑到房顶上去!”
微微点了点头,纳九爷也是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位猫儿爷,早年间像是还跟千里你有过节?”
像是回想起了些令人不快的往事,胡千里的脸上阴沉得像是雷雨前的乌云一般。僵硬着嗓门哼道:“就因为一只锦毛鼠,这位猫儿爷师哥,我这就出门去寻当年我认识的那些位天星行中人物。能成不能成的还不敢保,万一要是不成师哥,这事儿怕是我肯低头,人家也未必肯结这个善缘!?”
叹息一声,纳九爷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可真是九转回肠的这么来回绕圈。关节上头还都卡在要命的地方!我说千里,这事儿你也甭太较真。当真要是寻不着天星行里的人物帮忙,咱们再另外想辙,怎么着也不能叫你”
朝着纳九爷一摆手。胡千里直愣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师哥,您也甭替我留着面子了!当年为了那只锦毛鼠,我跟猫儿爷撕破脸闹了一场,两边都还没能得了好处。这回索性有个了断也好!”
惊讶地看着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的胡千里,纳九爷禁不住急声低叫起来:“千里,你可不能猫儿爷那人我知道,且不论在玩意上头的手艺如何,为人也都刻薄得很!再者说了,你怀里那只黄皮子,可是好不容易才调教得能傍身拢袖,拿出去跟猫儿爷置气,这可是真不值当啊!”
像是知道有人在谈论自己一般,从胡千里的袖管里头,一支灵动异常的黄皮子蓦然钻了出来,三两下便爬到了胡千里的肩头上,拢着一双爪子在胡千里耳朵后边轻轻抓挠起来。
抬手从桌子上捏了个花生仁儿,胡千里一边将那花生仁儿翻手递到了那只黄皮子的嘴边,一边却是冷着面孔低声说道:“不值当可也没了旁的法子了!”(未完待续。)
ps:注释1:无名白,最早出现于唐朝,也叫私白,指一些为求富贵、自行阉割后进宫当差的太监。明朝时期,无名白专指一些自残身体之后,想要进入皇宫做太监求活的可怜人。事实上,大部分的无名白在自残之后才现并不能进入皇宫当太监求活,而民间也无人敢用这些无名白干活,久而久之,聚居在京城内的无名白逐渐形成一个独特的聚居群落。
寻常时候,聚居在京城内的无名白只能乞讨为生、或是在一些澡堂替人搓背求活,偶尔也能接到一些进入皇宫的同乡太监接济。为求活路,有些身体较为强壮的无名白偶尔也以抢劫、偷盗等手段求活。而每年皇宫内遴选少量太监入宫当差时,众多无名白更是趋之若鹜。一旦被皇宫内选上,其他的无名白全都痛哭相送,并乞求能够侥幸进入皇宫的无名白日后腾达之时,莫忘这些曾经一起受苦的可怜人。
到了明朝中后期,尽管明朝朝廷十数次下令严禁自行阉割(如万历《大明会典》中的‘禁自宫令’达十五次),但效果却微乎其微。为求生活,甚至出现过整村子、整庄皆自宫求活的极端现象,数十万无名白游荡于明朝社会中的各个角落,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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