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1月1日,单身节,离全年结束还有两个月,离明御大学附属高中放学还差半个小时。
教室外冷气嗖嗖,教室内暖意融融。薄薄的纸片在女生们指间折起,递到这桌又传给那桌,上方教师在讲课,下方学生各有所忙,纸条终于递到目的地桌上,啪一下轻轻落在她手边。
“皮呲……皮呲……”后方女生提醒,“慕时音……慕时音!”
笔下停顿,她好像终于听到,却不回头,自然地拿起纸条。
她展开看的时候,旁边的芝爱也在看,芝爱嗤一声,她则将纸条安放到桌上,回几个字,折好后平静地递给后桌人。
后桌的女生等不及先展开看,只看一眼就已按捺不住兴奋,轻轻“耶斯”一声。
放学铃响。
一出教室冷空气便迎面扑来,女生们上身西装下身短裙,戴好围脖也穿好大衣,几人脚步在欢悦地经过半个阳台。
“去广场新开的那家买手店怎么样?!”
“好呀!”
“好吗时音?”女生转问她。
慕时音边走着边与这个女生对看,女生同样看着她——她好像不怕冷,只在制服外多加一件薄衫,甚至没戴围巾,白皙的脖子全露在寒气里,看上去又高挑又纤瘦,走了三步后,她回:“好啊。”
纸条上是这么说好的——放学后跟我们一起逛街吃美食吧!新同学?
就这么定好地点,而芝爱在那一秒与时音擦肩,时音浅看她一眼,她头也不回地继续穿梭过这女生小团体,女生即刻回身喊:“慕芝爱!”
芝爱在转弯口懒洋洋地停步,眯眼看向这边来,女生问:“你去不去呀?一起去嘛!”
她不多看一眼,只在继续走的时候留“无聊”这么两个字,女生们耸肩看她走。
她同时音一样不怕冷,单薄衬衫外只一件皮衣就够,长发打松,神情懒淡,那偏朋克的感觉好难靠近,但是真的好好看,女生回头对时音说:“你妹妹真酷!”
……
市中心洋溢冬日气息,商厦光线明亮,女生们说笑着时不住看向慕时音。
她这样的女生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明明是同龄吧,却好像对这个世界知晓得比她们更多一些。她也不像其他这个年龄的高中女生那样爱往身上带满叛逆的标记,衬衣整洁,微卷的长发自然地搭在肩上,袖口向上两折至手腕,整个人清浅自然。
跟她妹妹是完全不同的女生,但跟她妹妹在一起时,又毫无冲突感。
这学期的这对转学生,真是太吸引人了!
女生将心仪的项链入手,回身递给时音:“送你!”
“我?”
“对!你是新同学,以后我们就同班,见面礼咯。”
旁边的女生们点头附和,她接项链,女生又递上一条同款式的:“这是给慕芝爱的!”
都接过后,她淡笑点头:“你叫友佳?”
“恩!”
“好,谢谢你友佳。”这么说的同时也从柜台里挑了四五根其他款的手链,女生们惊喜看她,她付完账,依次将手链分递给她们,“那么这也是我和芝爱的见面礼。”
“慕时音我好喜欢你这个新同学!!”友佳大笑。
而后气氛更好了一些,大家继续挑喜欢的物件,时音偶尔向橱窗外看一眼,视线便停留在了一处地方。
友佳注意到,搭她肩膀问她看什么,她不回,视线就也跟了过去。
对面那流光辗转的角落,香水柜台旁的男生身段俊挺。
同样穿着本校制服,却陪着一个别校的女生试香水,高瘦正好,侧影有型,女生不时在他耳边说话,他斜倚着柜台似听非听。
“啊,那是慕西尉,”友佳认出来,“他也是我们学校的,跟你还一个姓。”
“慕西尉在哪里?”好像都知道他,女生们立刻聚到这边来看,真的看清后不由讨论,“他又换女朋友了……”
“恩……这次好像是茗高的女生。”
她仍旧不说话,友佳继续讲:“慕西尉他超让人有靠近的欲望,可惜听说是花心公子哥一个,不管多优秀的女生最后都只有被甩的命运,太惨。”
“好难驯服的男生噢。”身旁女生接话。
“对呀听说还跟学校女老师有瓜葛。”
“天呐,少惹为妙吧。”
“但他真的好帅!”
“他是我哥。”时音开口。
友佳回头看她,她将双手放袋,笑一笑:“我们一个姓。”
友佳这才惊诧地捂嘴,恍然大悟。
而那边,被议论许久的慕西尉恰好也看过来一眼,视线落时音身上后凝聚起,抬手轻止住还在说话的女友。
***
茶餐厅。
大概是第一次跟慕西尉接触这么近,友佳以及女生们都显拘谨,时音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喝茶,他单肘搭着椅背静静看她,他的女友坐他身边。
从没有见过这么合的气场,慕西尉的脸型好看,发型好看,衣型好看,还带满身的不羁气息,而桌对面的慕时音一头微卷长发自然披肩,叠腿坐着扣起下巴,跟慕西尉一碰上,果然像是一家子里出来的。
“你妹妹真的好漂亮。”女友这么夸了一句,他敷衍地笑了笑,时音放茶杯。
“芝爱呢。”他问。
“先回家了。”
“什么时候说好转来的?”
“爸爸决定的。”将肘搭上桌沿,她转看向女生,“我喜欢你用的香水。”
这一句赞来得突然,女孩子微楞后笑意接受,看向慕西尉,他并没接话。
时音之后也看向了他,意味深长说一句:“今晚就搬回家里。”
他听进耳里,视线与她的对上,她极淡地笑过,别头对友佳说:“我去下洗手间。”
一个眼神就够了。
五分钟后茶餐厅内的储藏室,时音被慕西尉从后箍着双手摁墙上,她撞得疼,回头叫放手,他依着她耳畔留一句:“知道痛了!”
“你又急。”
“你怎么没把自己玩死。”
“哥!”
长发乱了,开始认真起来,他这时候倒吊儿郎当,近一步说:“再叫一遍。”
“哥。”
他又挨近一点:“再叫。”
她额抵着墙终于笑起来,轻一遍:“哥。”
接着下巴被抬起一点,手还箍在腰后,倒先被他亲,而后步子转过来进他怀里,背抵墙,整个空间只剩下两人呼吸,她身上淡香沁脾,他的模样更诱人,亲的时候也咬,长卷发丝从他指间漏出,嘶一下领结拉开,越吻气流越密闭,越吻越迷乱。
……
压抑久了的感情被释放,禁忌什么的就都不管了。
2
七点半到家,一开门,看到独坐在宽敞客厅内的芝爱。
没开电视也没动晚餐,还是刚放学时那副行头,双脚搭在桌沿上,闭眼听耳机音乐,管家Fancy静站在她椅旁。
“大少爷。”家佣迎前向慕西尉卑躬伺候,时音在他身后进来,身上披着他的大衣,家佣看后更谦和唤一声,“大小姐也回来了。”
“真巧。”芝爱这么闭着眼说话。
慕西尉松领带,时音则将大衣递给Fancy,顺口问:“夫人呢?”
“随老爷外出,明晚归来。”
“有这好心情啊……”浅言一句,Fancy看她,她正继续向前走,示意跟来的司机将礼袋放上餐桌,“带了礼物给你的,Fancy。”
“谢大小姐。”
“你们都有。”回头看一眼门前站的其他家佣们,她们受宠若惊,看着她将包装精致的礼盒一样样拿出来。
这过程里慕西尉已经开始在喝茶,手臂与她的腰身时而碰触,她不露神色地继续将礼物派发完毕,长卷的发梢漏他手背上。
他暗笑一笑,侧头看别处。
“新生礼物。”最后经过芝爱时将友佳送的项链放她手边,芝爱微皱着眉睁眼,时音已径直走到廊内的镜前。
将项链挑起看了那么一眼后,芝爱起身到廊内,倚靠墙旁,与镜内的时音对看。
她正将发拢到一边,戴起项链,而芝爱就这么当着她,将项链丢地上。
后面的慕西尉喝茶观戏,时音继续将项链戴好,问镜中芝爱:“好看吗?”
“别指望我也戴。”
“不指望。”她笑,回过身,再问,“好看吗?”
项链廉价,衬在她肌如白玉的颈上却很有气质,芝爱看一眼,说:“你好看。”
随后就转身走。
***
第二天早进教室时,友佳一眼看到时音颈内戴的项链。
跟身边女生打完招呼,她迅速穿梭过走廊上的其他学生,赶到时音面前,兴奋之余把自己的手伸出来:“我也戴了我也戴了!”
却没想到她正跟慕芝爱讲话,这一下是被打扰了,芝爱好像不喜生人,转头就朝前走,慕时音倒亲和许多,脚步缓下来向友佳看,点头说:“很合适啊。”
“啊……”友佳尴尬,“不好意思啊……”
“没事,”她向芝爱的背影看一眼,“她正好要走。”
“噢……话说时音,”友佳打量她身上制服,“你穿我们学校的制服好漂亮啊!”
“恩?”
“是吧,线衫的颜色很配你呀,还有芝爱也穿得很好看呀。”
边这么说着边走进教室,直到坐上位置,友佳还聊得嗨。
邻座的女生一直低头翻倒自己的包,时音注意到,问她:“找什么?”
“额……”女生被突然搭话,一脸惊讶,“没事啦,只是语文课本忘带……”
“咦!”友佳立刻站起身,“语文课本忘带还没事咧,班主任的课耶,她超严的!”
女生被说慌了,时音便将桌上自己的课本拿来放她手边,友佳呆住,女生别头望她:“慕时音……”
“你是单独一个人坐的,等下上课很容易被发现没带课本,我跟芝爱一起可以合用,而且我们是新生,昨天拿到教材时就被提醒过可能会缺课本,被发现也能含糊过去,还有我记得昨晚班主任特意说过今天会用到书,所以任心悠同学你就暂用我的课本吧。”
身旁的友佳惊讶的不止是她的好心,还有她居然已经能随口念出才见过一次面的自己的名字,友佳星星眼又开始增亮,女生楞一下,紧接着松一口气,立刻接书:“谢谢你慕时音!”
下课。
不知不觉已到中午,两人走在去食堂的长廊上,因为是最后出教室的,周围寂静得很。
一上午都被班内女生围绕着,现在终于清闲了,时音拎着袋子走在前,芝爱懒洋洋跟在后:“既然受欢迎,干嘛不愿意跟她们一起吃食堂?”
“也想休息下。”她捶肩膀,慢慢地走。
“装了一天,累吧?”
“我说的是透气,”时音不回头,但言语内含笑意,“没装,我很喜欢她们。”
“那群小孩儿。”芝爱话内带讽。
……
“2班新转来的那对姐妹,行情很猛啊。”
途径女洗手间时漏出的这么一句话使时音和芝爱都放缓脚步,里面女生讨论发出笑声,时音依旧目视朝前走,芝爱停步,歪了歪脑袋,眼内微寒。
“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跟慕西尉似乎是兄妹关系。”
“喂喂,慕西尉的妹妹吗?见过真人吗?
“听说一个脑子厉害,一个脾气厉害。”
“啊,姐姐是很完美的人,妹妹就阴沉多了,但是姐妹俩都很美啊。”
“不管多完美的人也是有缺陷的吧。”
“目前还没人发现啊,说姐姐心地也好成绩也好,特别容易相处什么的。”
“真的吗?好想看见姐姐的缺陷,或者总让我们看看姐妹两个不合的戏码吧。”
“哈哈哈哈哈……”
砰!
芝爱倚上门时使门撞墙,发出的一声响惊扰了谈话的女生,她们从镜子内看到慕芝爱的脸色,脸色霎地一变,立及收声。
水滴答一声从水龙头内落下,寂静。
其实也没讲多过分的话题,但被主角当场抓包实在难堪,芝爱仍在那看着她们,好像要看清每一个人的长相,女生们越来越尴尬,芝爱这时候开口。
“你们好。”她首先说,“我是脾气厉害的那个。”
然后说:“既然好奇缺陷,就告诉你们一个,我跟我姐都非常不喜欢被人议论,不管好坏。”
……
“否则,我姐就会变成脾气厉害的那一个。”最后,她这么说,嘴边淡淡勾起笑,“不骗你们。”
说到此女生们已不敢讲多余的,就连道歉的话也哽在喉咙里不知该怎么出口,芝爱不走,几人就颤颤抖抖地从她身侧低头走过,才出洗手间,又看到走廊里的慕时音。
静站在那儿的慕时音。
她平时明明要比慕芝爱亲切许多,现在只给她们看到冷冷的背影,长长卷发搭在肩上,衣袖捋至手肘的手腕上带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便当盒这样看上去很贤惠的东西,本人却是一点脸色都看不到。
甚至,丝丝寒气惊入人心。
3
找到慕西尉班级时,那儿走廊很吵,他正好插着裤袋走出来,前边一个女生拉着他领带,他在笑,身旁三两男生在闹。
时音在五米外停步,那女生先看过来,闹着的男生们也立刻兴致高高地拱他臂,最后,他本人才慢悠悠地看过来。
“准备了午饭,一起吃吗?”她说,“哥。”
实验楼的空教室,门“嚓”一声用脚关上,时音抽椅坐下,正把盒子打开,慕西尉直接就跳到了她身后的桌上。
“先亲一个。”他这么说着把她肩膀搭住,她很快将手堵在两人之间。
“我不想闻你身上多出来的味道。”她说,下巴指对面空位,“坐过去。”
于是他在笑一声后撑手下桌,噗一下坐她对面位置。
“芝爱呢?”他问。
“给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上课。”
“Woho……”他摇头叹,提筷夹肉丸。
“哥在学校的风评很差。”
“恩。”他不否认,继续吃,“都怎么说?”
“是被告诫少惹为妙的那种人物。”
“帅。”
“可惜没人知道,你是那种连妹妹都敢下手的禽兽。”
语调轻巧。
她说这话时仍自如地将菜夹进他饭盒里,他抬眼看一眼她,她同样与他对看。
他后来转一下筷子,靠椅背说:“可惜下手失败。”
“哥现在还想成功吗?”
他不回,兴意倒仍在,时音放下筷子,搭着桌沿看他。
“带我出趟远门,哪都可以,三个月不回家,愿不愿意?”
“然后你就给我?”
默,视线相对,教室内空气阴凉。
五秒后她回:“给你。”
“可是三个月后你有考试。”他回很快,还笑,时音依旧静看着他,他已经结束话题准备提筷吃午餐。
咔哒一声,筷子落空,时音将两盒便当盒都拿起向门口走。
“喂!”
“其实是做给芝爱的,你吃了她就没份了。”
说完充耳不闻地拉门走出,身后慕西尉的脚步只到了门口就没再跟,走廊另一头传来其他女生走来的响动,她们喊:“慕西尉!”
他应该是看了过去,女生们继续问:“你怎么在这边呀?吃午饭时没看见你!”
“我还没吃午饭。”
“这样啊,食堂已经关了耶,但我们刚好买很多零食,你要吗?”
他不但应,还将门踢开一点:“进来吧。”
后面一派热闹,时音途径转角时将两盒便当都丢进垃圾桶。楼梯口的阳光凄淡,那些女生还在讲:“那是你妹妹吗……好瘦啊好像很漂亮……”
***
晚八点,慕老爷与慕夫人回家。
那时正在下雨,大厅门开,两人分别由家佣撑着伞迎进,Fancy连忙让人准备宵夜,夫人来不及整理自己,先帮老爷拍开衣肩上的雨。
雍容华贵的厅光下,老爷气度非凡,夫人也端庄美丽,时音从二楼下来,边走边欢心问候:“妈,你们回来了!”
“时音啊!”夫人看见她更开心,与她拥抱之后,又看身后的芝爱,“芝爱也下来了!”
“恩。”
时音转而把视线放到慕老爷身上,简短一声:“爸。”
“恩,”慕羌看她一眼,将大衣扔沙发背上,“到我书房来。”
就这么与这男人擦肩,他已走上楼,而她默看着厅外雨幕,没有情绪,呼吸平稳。
这一切慕西尉都看着。
时音转身时与沙发上悠哉坐着的他对上视线,他眼内藏了东西,但一秒后又转变成玩世不恭的态度,歪下脑袋,眼神示意她进书房,她就没兴趣去深究,朝楼上走。
书房。
Fancy端来茶酒后便退了出去,慕羌已抽起一支雪茄,时音转过书桌前皮椅坐下,身上穿的是稍露肩的宽松毛线衣,叠起腿,指尖放到膝上轻点,看着他将一叠文件滑到面前。
她静无动作,慕羌也不急正题,先坐到牛皮椅上,问:“学校适应得怎么样?”
“不错。”她回。
“跟同学相处呢?”
“没什么问题。”
“恩,意料之中,你擅长这些。”他从Fancy端来的盘内拿出两支空高脚杯,却对准备的红酒不满意,边说边站起身,将雪茄叼在嘴边。
烟香味渐渐溢出,他转向身后的酒柜细挑慢选,她看着,建议一句:“波特。”
他回身看她。
“你嗓子不好,雪茄配波特酒能减少喉咙不适,味道也不会相冲。”
于是他就转向放波特酒的架子,看着珍藏的那几瓶仍有选择性犹豫,她再建议:“左边的。”
慕羌便拿那瓶Dow’s20Year陈年波特酒,再看雪茄,很快对她的选择表示满意,回身时点头评价:“恩,绝配。”
倒酒后将杯子递向她,她却不接,看着父亲的眼睛,提醒他:“我戒了。”
“我对你在这方面并没有约束。”
“我有。”
酒杯慢慢地收回,他点头坐进牛皮椅,随着他入座,静谧的书房内发出吱嘎一声轻响。
墙上的吊钟滴滴答答走。
她静等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吐出一口烟,躺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以一种低沉还难以捉摸的口气问:“你知道,席家吗?”
停顿的两三秒内整了整坐姿,她应:“知道。”
“说说看。”
“是权贵的最高拥有者。”
“要是可以的话,席家的金库能买下两个国家。”他补充得精妙,仍心有所想地看着天花板,时音不去应答。
接着他伸手从文件夹内拿出一个信封,给她,她刻意不接。
慕羌就亲自打开,从内抽出照片展她眼前,特意用指节扣桌面:“看。”
好烦,但不显露,她叹着气坐起身,瞥过的一眼只看到主角远远被拍到的一个身影,穿着英伦的制服,刚从宽长的私家车内下来,旁边是对其恭敬低头的司机,晨早的雾气萦绕在他周身,脸还未看清,气质已逼人。
照片正好放在复古台灯下,相面很快被台灯投下的光笼罩,里面的身影耀眼异常,她收视线看向慕羌。
“这个,可是位名副其实的太子爷。”他用食指点相片,灼灼目光看着时音。
“与席家有关?”
“席家最大掌股者的独子,席闻乐。”
她将视线挪开,抬头去看吊钟,慕羌反而从椅上坐挺起身,继续点着相片:“下个星期开始他会转到明御读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取悦他,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对你永生难忘。”
“不做。”
“时音。”
“你答应过我,上一个是最后一个。”她回应得当,低手理起膝上裙摆,脸色不佳。
“这次不同!”他强调,“你若成功他就是你的归宿。”
“恐怕又是一个情妇!”
“那就做他的情妇。”
慕羌说完,书房内寂静,时音沉沉对着他的视线:“你再说一遍。”
“那就做他的情妇!”他一字一咬,指头重重地敲击桌面,“单纯你做他情妇让我们得到的就会比嫁任何权贵所得的更多,他是席家的皇孙!”
时音不说话,他再用指骨扣桌面:“我为什么要把你安排进这个学校,为了提前知道他的行程我动用了多少关系,对他此次行程偷摸觊觎着计划着的有多少大家族!情人也好红颜也好,这两个月给我把席闻乐的心牢牢抓紧!”
话说完,他再次问:“做不做?”
……
“不做。”
指间的雪茄已抽完,他脸色不变,硬生生将其摁进雪茄缸发出一股极呛人的烟味儿。
“我累了,先去睡。”她起身向书房门走,他在后叫住她。
“去把芝爱叫进来。”
她听到这一句,眉头皱起,回头深看他,他抽出第二支雪茄闻味道,已不看她。
4
夜凉如水。
芝爱进书房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时音等在自己卧室的露天阳台上。
很冷很冷的空气,她环臂而站,闭着眼,脸颊与脖颈被风吹得雪白,鼻尖微红,长发不断地往后扬。
脑海各色画面回转,阵阵呼吸阵阵痛,眉头忍不住蹙起来,直到很久后芝爱拍她肩她才回神过来,心口还晦涩,转头与芝爱对视上,也看到她手上握着的相片。
“你答应了?”已预料到,却仍轻声问。
“恩。”
芝爱是在临睡前被叫去的,睡衣外裹着件毛衫,回答的时候往阳台外看,脸上清淡,两人周身都好像裹了一身月银纱。
“他怎么说?”
“他要你做我的教练。”
她当然知道是教什么的教练,闭眼深吸一口气,芝爱继续说:“其实这个人可以接受。”
说着看相片:“如果喜欢上的话,就简单地多了吧。”
“你不能往那方面想。”她低头抚额,“事情永远没有想得简单,一个人身上带出的利益越巨大越难抽身,明天我再跟他谈一次。”
要走的时候,芝爱将她手拉住:“姐有喜欢的人吗?”
她不回,垂下的发轻轻地遮了眼。
“总要有个人做这件事,”芝爱继续说,“不是你就是我,我跟姐不一样,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接受起来很容易,事情就这样吧。”
夜色依旧,寒气冻心,时音停在原地低落地目视前方,心底微微痛了一下。
***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先醒。
芝爱昨晚与她一同睡,现在还倦着,她洗漱穿衣,将长发也梳整好,差不多时,慕西尉进卧室。
她的房间他向来都想进就进,边走边朝床上刚有点醒意的芝爱作嘘,然后到卫浴间门口,哒一下斜倚上门框,看时音早晨清爽的样子。
她原本盯着镜子想事,慕西尉来了之后,别头与他相视,眼内阴霾不带痕迹地收拾去,嘴角慢勾,轻悦说:“哥。”
昨日的介怀已经悄然消化,他将卫浴间门轻阖上,一路到她身后揽腰,闻她脖子里的味道,她则从境内看着他,边抚他脸颊边问:“怎么都不管芝爱还在了。”
“爱死你每天刚起来时身上的味道。”
“只有我有?”
他透过镜子与她对看,唇亲她额上,斜斜笑:“只有你有。”
“那么……”她仍温柔,也在他脸颊亲一下,依着耳畔问,“为什么给女朋友买我用过的香水?”
几天前的细枝末节仍记得清清楚楚,他转与她额相抵:“因为是你的味道。”
“哥喜欢我的身体还是脸?”
这个问题问得直白,反令慕西尉兴致升高,他将时音下巴捏起对向镜子,贴着她耳边说:“我就是喜欢你这信手拈来的柔媚。”
“如果我毁容了哥还要么?”
“看是什么程度。”
对话轻巧,却在短暂一秒看到时音眼里的认真,而后很快被她低眼避开,不久后才又笑,说:“芝爱要起床换衣了。”
然后用不着自己动,看着他,他知道她的意思,带着笑一步步倒走向门口,视线还留在她身上。
……
……
……
一切准备完毕,时音与芝爱一同下楼。
慕羌坐在厅内看报,慕母上前帮两人整理衣领,过程里偶尔能感受到从慕羌那边传来的阴冷视线,时音都视而不见。
坐上车后,芝爱直话直说:“虽然我答应了,但对他来说是勉强之举,他仍然没放弃要你亲自上。”
她知道但不说话,凝神看着窗外景色,车子缓缓驶动。
5
学校上午的课平淡无奇,周遭小纸条频传,学生细碎讲小话,时音则撑额看着黑板,笔在指间轻轻地转。
讲师正讲到几何题,拿粉笔在黑板上作画,讲到入神处一甩手,忽被什么给痛到,嘶地倒吸一口气,学生们回过神来向讲台望,原来是手被粉笔槽一头的切割面给刮到了,伤倒不严重只是破了皮,讲师继续上课,时音则静看向那粉笔槽。
下课铃响,下一节是体育课。
她准备出教室前经过黑板,手特意放到粉笔槽一头切割的尖锐部分,正细看,友佳走来问:“时音你怎么啦?手被刮到了吗?”
她收手,笑一笑:“没有。”
“噢。”友佳应着,从教室卫生角找来一块抹布包住粉笔槽一头,“这个地方最危险了,每次不小心磕碰到就会刮破皮,本来包好的抹布不知道被谁玩掉了,真是,这次还把老师伤到了。”
她出神地看着被包好的这块地方,坐在原位的芝爱远远看着她。
下课铃响。
与友佳等人一起出教室,昨天下过的雨致使地砖湿滑,前边女生差点在楼梯上摔跤,幸好被旁边人扶住,友佳看得一脸担心,抓住时音的手臂:“最怕潮湿天走楼梯了……”
一步一步继续走,时音接下来的视线落到楼下正走来的别班女生身上,女生手中端着下节课需要用到的实验器材,瓶瓶罐罐都是玻璃制,一路上来怕与人撞着,靠着边上小心翼翼地走。
她悄吸一口气,手扶楼梯栏杆。
“慢慢走噢时音。”友佳在旁说话。
女生走入了自己所在的梯层,时音与她迎面相对,还差五步。
……
——虽然我答应了,但对他来说是勉强之举,他仍然没放弃要你亲自上。
……
还差四步。
……
——“如果我毁容了哥还要么?”
“看是什么程度。”
……
还差三步。
……
——总要有个人做这件事,不是你就是我,我跟姐不一样,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接受起来很容易,事情就这样吧。”
……
还差两步。
……
——事情就这样吧。
……
——就这样吧。
……
既然就这样的话。
仅剩一步,时音闭眼,手松栏杆。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友佳与女生同尖叫,砰砰乓乓一阵碎声响!后头的芝爱停步在楼梯口,底下的一幕眼睁睁出现,清冷暮光笼罩住她,整个人霎时不动。
男生都闻讯赶来,他们一朝楼梯下看就立刻严肃,芝爱仍旧站在原地,眉头皱起。
陡峭的楼梯下学生骚动,女生瘫坐在一旁掩住嘴。
慕时音摔了。
但是……
但是……
友佳的尖叫不止因为这个,女生的发抖也不止因为这个。
瓶瓶罐罐全都碎成渣,分散在慕时音摔倒的地方,她的手已经被划破,当芝爱拨开别人将她扶起一点的时候,又引周围女生倒抽气。
“姐……”
地上那一摊玻璃渣上都留有血迹,芝爱话音微抖,时音呼吸稍急,眼内却平平静静,顺着脖颈淌下的血迹也置之不理,只抬手捂右脸,反手压芝爱的手:“送我去医务室……”
天呐。
医务室人员走动。
脸部止血完毕,医护老师帮她包扎伤口,床前摆着镜子,她无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事,玻璃刺得不深,面积也不是很大,过几个月涂点药也不一定会留疤。”知道慕时音的脸原本非常漂亮,医护老师这么安慰,芝爱静静看着她。
纱布上好,处理完毕,班主任进门说:“慕时音,你的父母到了。”
视线从镜内收回,她呼吸,坐后一点靠到床头。
慕羌第一个走进,脸色很沉,班主任原以为是担心女儿以致迁怒学校,刚要开口安慰第一句,慕羌的助理便请她先出医务室。
医护人员也被请了出去。
这空间温度越来越低,慕母担心得要紧,同样被助手拦住。
“你先外面等着,我跟你女儿说几句话。”慕羌冷声说。
他用了“你女儿”,而不是“女儿”。
时音淡淡笑:“妈,外面休息会儿吧,让我跟爸爸先谈。”
慕母欲言又止,只好出门,芝爱起身帮时音盖好膝上被子,时音拍拍她的手:“你也出去吧。”
芝爱一向独立,但她的话还是听的,出医务室途径慕羌,不问候也不看他一眼,显得过于生疏。
门轻关上。
“缝了针吗?”慕羌问。
她摇头:“倒还没严重到要缝针的地步,只是几个小口子。”
“多久才能拆纱布,多久看不出来?”
“啊。”她云淡风轻地回,“两个月吧。”
“慕时音!”
她忽地叹了口气,薄情地看着自己父亲这副样子:“气什么,你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
“既然启用芝爱了,就把所有心思花到她身上,不要抱着对方喜欢哪个就送哪个去的想法,情妇这种词汇太肮脏,我的妹妹,是要被真心喜欢万千呵护才行的。”
慕羌眯眼。
“放心。”她目视前方,“这一次我比你更想成功,你就安心做你的皇亲国戚梦,我有我的打算。”
“你真肯用心?”
“我可是比谁都迫不及待要把芝爱从爸爸手里送出去的。”她轻轻的回了一句。
医务室寂静,父女相视,协议达成,讽刺浓浓。
6
那晚。
不开灯的卧室,月光投到床沿,时音将椅子拖到落地镜前,坐下,安静看自己。
左脸是月光,右脸是阴影,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粗糙的白纱布,眼内清淡地看不出一点情绪,直到房间门口嗒一声响,慕西尉来了。
他靠着门框那儿,却不进来,只从镜子内看着时音,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哥还是这样没良心。”她将睡袍拉起遮住腿,依旧看着镜子,语调平淡。
“你也对自己狠得下心。”
“同在少爷圈,席闻乐是个什么样的人,哥清楚吗?”她手落在睡袍上,转声地问。
……
慕西尉看着她。
看月光罩在她的周身,纱质睡袍垂地,微卷长发搭肩上,侧颜叫人怜爱,他摇头:“只伤右脸不够……”
然后在他转身走出门口的时候告诉她:“那可是位真正养尊处优,阴晴不定的太子爷。”
……
太子爷啊。
***
转眼一星期。
那天大雨,云层压低,天色阴霾,明御高中上下忙碌。
班主任一下课就急急收拾课件,给班里留话:“五分钟后学号尾数是3和7的同学走廊上集合,班长带着去阶梯教室按号码坐,清楚了?”
“清楚了!”
班主任很快出教室,班内即刻沸腾,学生们转头讨论,消息口语相传。
“要来一个新学生了。”
“好像不止一个。”
“是吗是吗?”
“可是不是说今天校董巡校来听课吗?每个班挑五个学生被招去上公开课呢。”
“新学生跟校董一起来旁听的吧!”
“什么时候来?!”
这会儿的教室外走廊,时音已经靠在走道上安静的等着,右脸的纱布还没拆下,手上慢悠地转着怀表,视线不离校门口,过一会儿闭眼感受这满校园的风雨声。
“听说不止我们家注意席闻乐。”芝爱开口,视线徐徐放到离极近的高三教学楼,那一层层走廊上人群奔走,有那么几抹身影像她们一样停留不动,婀娜多姿,窈窕动人。
“不用去看别人,你的眼睛只要放该放的人身上。”怀表已绕手指转满圈,时音打开看一眼,合上放入衣袋:“要到了。”
“如果他最后不留在这儿呢。”
“恩?”
“学校上公开课,他旁听,他还没决定要在这里读。”
“你不知道这座学校多想留住这位太子,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是个什么样的人?”芝爱再问。
“骄纵的人吧。”
“原本是明御总校的?”
“恩。”
“这样要风得雨的人,为什么转来分校。”
时音看她:“这些你想知道的问题,过不久,他都会愿意自己告诉你。”
“我们只有两个月。”
“没错。”她说,“我们足足有两个月。”
而后看回校门口,眼内凝神:“到了。”
芝爱顺她视线看。
果真到了,大风斜雨中,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校门,黑宾利一辆接一辆,目的是将居中的加长豪车引进校园。
一路被雨洗刷得锃亮车身极显帝王倨傲,空气丝丝冷。
校长为首的团队候在阶前多时,车队慢停于长阶前,司机们同时启门下车,几名西装男士先从副车中下来。
远看装扮,时音淡淡说了句:“校董亲自护驾吗。”
然后,副车的人才去弯腰打开主车的门,人还没下车,他们已打起黑伞为其挡雨,时音静看,芝爱不动。
“是新学生?”班里学生来到走廊集合,女生们围着阳台目不转睛。
砰——车门关。
原本喧杂的阳台霎时安静一秒,友佳捂住心口,时音看芝爱。
雨雾有些浓。
这个男生身上所带出的英凌气质差点逼人心跳暂停,芝爱胸口极微小地起伏。
他泰然自若,侧头听近身的人讲话,脸只露了一秒便被伞遮住,但如此俊挺的身段与站姿已让人心生爱慕,穿着总校的英伦制服,单手插裤,身旁人对他谨言慎行,校长更亲自上前与他说话。
是犹如皇家的气派感。
在原地停顿几秒后,他被请上阶梯,近身跟一名得体职装的年轻女人与另两名男生,来历强大身份尊贵的队伍里,他走在最前。
“啊……帅得逆天啊……”友佳叹。
时音收视线,拉芝爱转步走进队伍,提醒:“准备进阶梯教室。”
这一趟公开课由席闻乐旁听,上课内容横跨三个年级,校方也特别挑了三个年级的学生,时音与芝爱的座位号靠后,她坐下,他已经入座在最前排。
他坐得随性,周身两旁是与他同来的男生,全是富家公子的格调,两人隔着他说笑,他坐在中间听。校董向他请示,他点头,课才开始上。
至今为止还不能摸清性格,他喜静还是喜闹都有待观察,那两个男生倒是很闹腾,与其说朋友更像是陪读的太子党,时音的笔在指间转,边听课边注意他背影。
课到中间时,右边男生递他东西,后面的芝爱看清楚,低声说:“魔方。”
是被拨乱的魔方,大概是以前在这听课的学生遗落下的,那男生一时兴起就交给他,台上老师还在顶着巨压讲课,台下席闻乐却接了魔方,时音轻手撑起脸颊。
“是幼稚的人吗?”
“嘘。”
芝爱于是继续看,很巧,就在席闻乐刚接过魔方时,老师挑人回答思考题,学生桌上都放有号码牌,他一眼扫过:“9号同学起立回答。”
教室内一时无声响,席闻乐循声看多媒体屏幕,这一动作,时音就知道这位戴了高度数眼镜的教师挑错了号码牌,还挑到不该挑的人身上,旁听的校董向主任看,主任立刻向讲台上看,老师才反应,正要改口,事情发生变化。
这位太子爷从座位上起身。
同时,他将拿着魔方的右手背于腰后,问:“第六题?”
“……是的。”
他看题两秒,即刻答,而后发生的一切太过虚幻,时音的瞳光不由聚敛,全部集中到他右手上,看得目不转睛呼吸放缓……因为这一幕,眼前这一幕让她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在被这个男生……吸走!
他的题答得滴水不漏,嗓音懒淡,置于腰后的魔方也转得灵活,是的,他在操作魔方,仅凭刚刚的那一眼就开始操作魔方!随着一个又一个面被同色化,思考题的分析也趋向尾声,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学生哑口无言,芝爱不动声色,时音则紧抓他最后一个收尾,滴滴答答时间分秒过,呼吸声伴随咚咚的心跳越加越快——叮。
他回答完毕,手上,魔方归位。
“正确!”老师赞。
他却没坐下,将魔方放回桌上时引旁边男生“喔”地高叹一声,他说:“下课。”
这一声激得校董们都站起身来,他扯着领带绕过讲台,食指在桌上短促地一扣:“就这个学校,不继续听了。”
“少……少爷!”
“把这学校的足球队叫出来。”
这是他推门出教室前留的最后一句话,跟随他之后的一名男生迅速回身,对不能理解的主任提点一声:“少爷要踢足球。”
雨势浩大,空气峻冷,草坪湿漉。
学校的整支足球队真的就被席闻乐叫了出来,他换了球衣走来的时候清爽帅气得要命,随他同来的女人一步不离地为他撑伞,不停的劝到:“少爷,雨大!”
雨确实很大,甚至风雨交加,他碎碎凌凌的头发都被吹起来,兴致却丝毫不减,手背朝女人一挥。
“少爷!”女人还在劝,“不能这样!”
席闻乐仍旧不听,他特意侧头目视女人,与她对视的同时将球一勾跃起,紧接着抬脚猛踢!
砰!球往草坪高飞,女人蹙眉看他,足球队男生们从他周身冲过,他笑一声,雨打湿球衣与头发,帅气桀骜,不可一世。
“Wow!!!”太子党男生拍掌高叫,如开响的盛宴礼枪。
……
……
“是这样的人。”芝爱轻念。
雨噼噼啪啪击打伞面,操场入口处树下,时音沉默,迎着冷风静看,这男生全身上下都发散一股极强的王者气概,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看他踢球,看他每一次动作所带出的洒脱感,如此不惧风雨,如此俊傲,强大,难以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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