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少珩发起了烧。
宋缘叫他起来吃早餐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烧得嘴唇干涸脸颊潮红,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咳得难受。
宋缘想都没想就请假了,刚请了没多久,顾其远的短信就追了过来。
她一边给林少珩泡毛巾,一边唉声叹气地点开。
【你还难受?】
简简单单四个字,她就能想像到他紧绷得像扯实了的保鲜膜一样的脸,还有皱得像小山包一样的眉头。
她回复:【是少珩不舒服,我得陪着他。】
【你别太累了,昨天的事还没怕吗?我从学校帮你们带饭吧。】
她差点把脸盆打翻:【不用了,没事的。】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不用管我。】
发完她就关掉了手机,专心地做手上的事情。
昨天她从广播站出来,下楼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两眼发黑头重脚轻,直挺挺地就栽了下去。
他碰巧在下面,接住了她。
她在半昏迷中,听到他喊她的名字,声音紧张得发颤,醒来的时候,看到他眼眶是红的。
那一刻她真的很感动。
可是不会心动。
既然不会心动,就早点让他明白吧,虽然很残忍,可是她不能这样耗着他的。
她把毛巾敷在林少珩的额头上,抚摸着他滚烫的脸,方才对顾其远满腔的内疚自责渐渐淡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轻轻掐他的手心:“少珩,少珩,起来吃点东西。”
他低低地“唔”了一声,微微蠕动着蜷缩起来的身体,睫毛颤了颤,却迟迟睁不开眼睛。
她只好稍稍加了力道,大概是有些痛了,他可怜兮兮地哼了两声,才费力地撑开眼皮,两只眼睛湿漉漉雾蒙蒙的,懵懵懂懂的样子,让她心里又软又疼。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试着将他扶起来,可还没扶到一半,他身体一颤,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痛。
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他迅速地咬住嘴唇,用力撑着身体惶恐不安地看着她。
“痛?”宋缘几乎不敢相信他还会说这个字,“哪里痛?”
他咬紧嘴唇,眼神涣散地摇着头,不敢直视她。
“胃痛是不是?”她性子急,当即就把手往他衣服里塞去,明明还没碰到胃部,他却像刚才那样又颤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床上。
宋缘意识到不对劲,便扶他躺下,去解他衣服的扣子,他一直试图反抗她,奈何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只能哀求她不要不要。
她硬是把扣子解完衣襟敞开,然后便是骤然的目眦欲裂与心如刀绞。
林少珩整个腹部上,布满了一大块一大块的青紫红肿,对比起他苍白的皮肤,这一幕称得上触目惊心。
这明显是被人虐打留下的痕迹。
她不敢置信地想伸手去摸,他却慌张地扯过被子重新把自己裹起来,吸吸鼻子咳嗽两声,呆呆地垂着眼睛。
她的手僵硬地收回来,紧紧地攥着床单,眼睛亮得吓人。
她觉得自己整个胸膛里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又痛又憋闷。
“谁干的,少珩,谁?!”她听到自己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低吼,嘶哑而疼痛,她看到自己把他吓了一跳,他更用力地蜷缩起来,半张脸都要埋进被子里去了。
她愣了几秒,急忙别过脸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勉强压制住激动的情绪,然后握住他揪着棉被的手,声音努力放得轻和温柔:“对不起少珩,我声音太大了…你告诉我…告诉我谁欺负你好不好?”
“……”
“少珩,告诉我好不好?”
“……”
“少珩……”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过轻柔,他慢慢地把脸从被窝里抬起来,水汪汪的眼睛颤颤巍巍地看着她,干涸的唇瓣蠕动几次,忽然嘶哑地喊了一声小缘。
“少珩?”
“好痛。”微弱得几不可闻的两个字,带着隐约的哭腔,却像两只重锤,砸在宋缘的胸口上,她痛得有些恍惚。
她还来不及去想,他有多久没开口跟她说痛,他忽然攥住她的衣袖,满是委屈地说:“爸爸打…好痛…”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恍惚,那么现在,她几乎觉得自己是灵魂出窍了。
她僵硬地偏了偏脑袋,干涩地叫了他一声:“少珩?”
“小缘,爸爸打。”
“…少珩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爸爸打,好痛。”
他对她没有任何的回应,还是那副委屈的模样,一遍一遍地说爸爸打,好痛。
她骤然脱力,跌坐在了地上。
—
没有任何征兆地,林少珩突然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哪怕是以前,他还没有来到她家的时候,他也没有那样过。
或许…是有征兆的。
昨天他一直涣散的眼神,恍惚的状态,异常安稳的睡眠。
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始终的提心吊胆患得患失导致的心力交瘁。
这本来就是埋在他身体里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很早以前,医生就说过,他因幼年时期遭受虐待,心智不全,又极其敏感,如果遭到什么强烈刺激,很有可能导致严重的精神疾病。
强烈刺激。
严重的,精神疾病。
宋缘躲在卫生间里,抱着手机失声痛哭:“爸爸,怎么办啊,我真的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怎么办啊??”
那边的宋辞本来在开会,却是已经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会议室:“小缘,先别害怕,照顾好少珩,我和你妈妈今晚就赶过去,接你们回家。”
宋辞温和的声音让宋缘情绪更加崩溃:“我照顾不好他!照顾不好!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
“小缘,”宋辞沉声喊她名字,“保持冷静,现在只有你能照顾少珩,知道吗?”
“……”宋缘将半个拳头塞进自己嘴里,压抑着哭。
宋辞见女儿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便道:“好,现在整理好你的情绪,别再吓到他了,明白了吗?”
“嗯。”
宋缘挂了电话,趴在洗手池上哭得稀里哗啦。
是她,是她逼得他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她已经很努力地在改,很努力地陪着他哄着他,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果。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
宋缘喂林少珩吃完早饭,又哄他睡了,班主任非得让她去一趟学校把请假手续办好,任凭她大哭大闹也没用,她只好匆匆忙忙地离开家。
如果她知道,她这一走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死也不会离开他的。
林少珩在她走后没多久就醒了,半梦半醒间咳嗽牵得腹部剧痛,他根本睡不着。
他醒来,满屋子看不到她,又看到桌上几个没吃完的包子,他就想带着它们去学校找她。
肚子疼得厉害,还忍得住的时候,他都是微微弓着腰,慢慢地走,实在忍不住了,他就扶着墙歇一会儿,可是也没有什么实在的用处,纯粹拖延他的速度而已,更何况他还发着高烧,头昏脑胀,如此一来更是举步维艰。
他摸了摸袋子里的小包子,好像很凉了。
不能啊…小缘不能吃凉的。
他急忙把它们揣在怀里暖着,勉力加快脚步。
“少珩!”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林少珩在原地站稳,懵懂地回过头去。
齐淮从宿舍楼的方向呼哧呼哧地跑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宋缘呢?”
林少珩把怀里的包子揣得更紧,弯着眼睛笑起来:“我要去找小缘呀。”
“哦…你能跟我来一趟吗?”齐淮皱起眉头,“徐宁烧得厉害,在床上好像快昏过去了,他又不让我们管,我们都没办法,你和他关系不错吧?快去看看吧!”
林少珩像是听不懂,呆呆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徐…徐宁…”
“少珩?”齐淮见他状态奇怪,苍白的脸上泛着潮红,声音也是哑的,关心道,“你是不是也发烧了?”
林少珩迟钝地摇了摇头,慢慢地说:“齐同学…带我去…”
“快跟我来!唉,最近真是闹了流感了,宿舍前赴后继地倒下,就剩我和顾其远那座冰雕还坚挺,真是醉了…少珩你还能走快一点吗?”
“对不起,我…我马上。”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吧!”齐淮回过头说。
看到齐淮伸过来的手,林少珩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使劲地摇头,摇得脑袋发晕,又是一脸委屈的模样。
齐淮哭笑不得:“你怀里抱的什么啊?”
林少珩眼睛一亮,顿时笑得很灿烂,脸颊红扑扑的:“给小缘的!”
“好可爱啊你。”齐淮看在眼里,真想对他来一个摸头杀。
—
此时已经接近午休时间,安静的男生寝室里充斥着徐宁粗重的喘息声和咳嗽声。
没有人敢接近他,除了林少珩。
林少珩倒出药片用纸巾包好,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爬上床梯。
徐宁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艰难地喘咳,头发散乱在脑袋上,因为他高烧,整张床都有些灼热的感觉。
“徐宁,你发烧了,起来吃药好不好?”林少珩把药放在他枕边。
“……”
“你等一下噢,我再去给你拿水。”
“……”
“徐宁,水来了,吃药啦?”林少珩见徐宁一直趴着没动静,忍不住有些着急了,“徐宁徐宁,你说话呀?”
“……”徐宁轻微地动了动,声音嘶哑,“你别管我。”
林少珩听他还能说话,松了一口气,声音软绵绵地哀求他:“你吃药好不好?”
“……”又没反应了。
“徐宁,你不能这样趴着,心脏会痛的……”林少珩伸出一只手去推他肩膀,想帮助他翻身。
徐宁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不要管我!!”
他力气并不大,只是林少珩站在床梯上,身上又痛得厉害,完全没有抵抗他这一推的能力,就猝然从床梯上滑落下去。
离他最近的顾其远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却没能避免他沉重的坠势。
他右腿的膝盖,重重地砸在了下铺坚硬的床沿上,发出一声巨响。
顾其远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他扶着的那个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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