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其远发现和林少珩的交流特别困难,本来他就不擅长和别人交流,碰上林少珩简直是遇到了世纪难题。
“你还摔到哪了?”
林少珩低头默默的揉着膝盖,摇头。
“很痛吗?”
还是摇头,明明嘴唇都咬破了,因为高烧干裂的唇瓣渗起血来格外吓人。
“去医务室吧。”
继续摇头,拿起放在手边的包子,艰难地咧着嘴笑,声音颤抖得厉害:“去找小缘。”
顾其远看着他痴痴的笑脸,皱起了眉头。
“其远,少珩怎么样了啊?我觉得宋缘一定会打死我……”齐淮大呼小叫地扑过来。
林少珩听到了,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小缘很好,不打人的。”
顾其远站起身,挡住林少珩,对齐淮说:“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就行。”
—
宋缘拿着批好的假条火急火燎地往家里飞奔,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田悠悠的声音。
“秦飞,你放开我!”
她下意识地刹住脚步,回头看去。
真的是许久不见的田悠悠,她正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掐制着,满脸的不情愿,声音喊得有些嘶哑,细弱的胳膊似乎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宋缘没有犹豫多久,咬了咬牙就跑过去,一脚恶狠狠地踹上那个男生的小腿肚。
“我靠啊啊啊啊啊!!”秦飞痛得龇牙咧嘴,捂着捂着被踢中的地方直跳脚。
田悠悠得以解脱,后退了好几步,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宋缘。
“你没听见她叫你放开吗?!”
“我去你妹的……”秦飞骂骂咧咧地抬头,看到宋缘的那一刻,充满痛楚地脸上硬生生地扭曲成凶恶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好笑,“吗的,是你啊,林傻子的妹妹?”
“秦飞!”田悠悠白着脸喝止他。
“…林傻子?”宋缘蹙着眉,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一字一顿地问,“你,叫,谁,林,傻,子?”
秦飞嗤笑一声:“林傻子,你哥啊,把别人脑袋打破还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的傻子啊…”
“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宋缘焦躁地厉喝着,表情竟有些狰狞,秦飞愣了一下,眨巴两下眼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叫?你想听清楚的是吧,可以,”秦飞回过神来,完全不顾田悠悠的百般阻拦,噼里啪啦地就把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全说了出来,“你哥把悠悠推倒,她头撞破了,现在还查出来有血块,所以请了这么多天假,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因为林傻子从没告诉过你,也从没和悠悠道过歉!”
宋缘听着前面,眉头越皱越紧,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田悠悠那边,等到听到他又一个“林傻子”,气得四肢头脑一齐发热,直想扑上去打死眼前这个人。
“你再叫他一声傻子试试!!!”
“林傻子,林傻子,林傻子!”
“你…”就在宋缘准备动手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林少珩在叫她。
“小缘!小缘!”
她还以为自己气昏了头出现幻觉,转头一看,竟然真的是他,一瘸一拐笑容天真地朝她走过来,顾其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腿怎么了?”宋缘哪里还管什么秦飞,撒开腿跑向他,“你别动,我过去!”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一边咳嗽一边喊她的名字,踉踉跄跄地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小缘、吃包子!”高烧导致唇瓣干裂出血,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招人心疼,可他还是那样笑着,两手捧着几只在塑料袋里变了形的包子递给她。
你怎么醒了?
怎么到学校来了?
腿怎么了?
还难受吗?
这么多这么多的话想问他,却在看到他递给她的那几个包子的时候,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秦飞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踢着脚边的碎石子,努力克制着不去看田悠悠失魂落魄又目不转睛的样子,却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又痒。
为什么…不就是个傻子吗?不就是个傻子吗?笑得像个智障一样,到底哪里好,哪里值得田悠悠这样的人喜欢了?!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受,心里的那团棉花“噌”地一下点燃了。
他的悠悠,脸色那么苍白,身体那么瘦弱,全拜这个傻子所赐!
秦飞的理智已经失控,他低声咒骂着,慢慢解下手腕上昂贵沉重的机械表。
—
“小缘吃呀!”林少珩笑眯眯地,“我拿给你,我拿给你。”
他把一只包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正要送到她嘴边的时候,他的眼睛却陡然睁大,满是惊恐。
宋缘还没反应过来,林少珩就跑到了她的身后,挡住了她空荡荡的后背。
然后她听到“哐”的一声,还有他闷在喉咙里低低的痛呼。
宋缘猛地转身。
变了形的包子散落在地上。
一只机械表跟着掉在地上。
她的少珩,身体软软地朝她倒下来,她急忙接住他。
顾其远在后面撑着她同样不稳的身体,让她能够接着林少珩平稳地坐在地上。
林少珩靠在宋缘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捂着额头,苍白的嘴唇大张着,似乎是想喊痛,可他却已经痛得只能发出颤抖凌乱的喘息声。
他的手掌下,指缝间,渐渐淌下刺目的鲜红,顺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滑过到他柔软的黑发,滴落在她白色的校服上。
她颤抖着拉下他的手,露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皮肉脱了一块,几可见骨,血流得汹涌,兵分几路地染红了他整张脸。
她从没见过他痛成这个样子,眼神涣散着,身体发着抖,脸上的痛苦已经无法掩饰,可他硬是分了点精神出来断断续续地喊她的名字,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痛楚。
顾其远拿了张卫生纸把那只机械表裹起来装进口袋的时候,忽然听到宋缘阴沉得可怖的声音,他的动作都僵硬了一下。
“麻烦你,送少珩去医务室。”
顾其远被她的模样骇了一跳,她眼睛血红,额角隐隐爆着青筋,说话的时候,是磨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的。
“…你呢?”
“你送他去。”
顾其远微微愣住,应了一声,知道林少珩情况严重拖沓不得,小心地把他从宋缘手里接过来,飞快地赶向医务室。
他听到身后传来宋缘撕心裂肺的怒吼:“秦飞!我艹你妈!!!”
他从来没有听过宋缘讲这样的话,更没有听过她这样歇斯底里的声音。
她从来都是温柔平和的小姑娘模样,笑起来眉眼如月,说起话来嗓音甜美,只有在林少珩面前的时候,会耍一点大小姐性子,会抱怨撒娇,噘嘴生气,就连她的发小张晴雨都不能让她如此。
只有林少珩,从来都是林少珩。
原来只有他,会让她不一样。
顾其远觉得心脏剧痛,却是咬牙忍着,加快了步伐。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回到她身边,他只知道,如果林少珩因为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会像对秦飞一样对他。
—
医务室看见林少珩吓人的伤口和出血量,做了紧急处理就赶紧让顾其远带着他转院。
一路辗转到市内的大医院,等林少珩的情况安稳下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顾其远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听到宋缘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
“少珩怎么样了?”她头发凌乱,眼圈发红,鼻音重得让他怀疑她这一路是哭过来的。
顾其远站起身,递给她一瓶水。
可她完全没看他手上的动作,只是屏息凝气地紧盯着他的脸,等着他告诉她林少珩的情况。
他走上前了些,把水放进她手里,有些疲惫地直起身:“伤口缝了八针,打了麻药,现在正睡着,没事了。”
她吊着一口气马不停蹄地从学校赶过来,听到“没事了”顿时心气一松,显些跌坐在地。
顾其远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轻声问:“你呢,没事吧?”
宋缘机械地摇头。
“嘴唇怎么了,流血了?”
“我把秦飞的胳膊咬破了。”岂止是咬破,她是拼了全力的,带着快要把整个胸腔涨破的痛恨,几乎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拿水,漱漱口吧。”
宋缘却把脸埋进手掌里,默默地流起了眼泪:“顾其远,我好心疼,伤口那么深,他很痛的,他很怕痛的。”
可是他很乖,还没有来他们家里的时候就很乖,痛起来不哭不喊,甚至不说,总是一声不吭地忍着,只能通过他微微发抖的身体辨别出他在痛,身体颤得越厉害,说明他越痛。
今天倒在她怀里,他已经称得上是在抽搐。
不只是因为痛,还有恐惧。
他喘得辛苦,用破碎的声音艰难地喊她的名字,说,爸爸打,小缘快跑。
那一瞬间她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所有的理智都跟着炸成碎片。
因为那句“爸爸打”,她知道了,他腹部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是秦飞的杰作,然后他又那样残忍地用锋利沉重的机械表,打得他头破血流。
是秦飞把他推回到曾经的梦魇中。
是秦飞害得他变成这个样子。
于是她跟个疯子一样地嚎叫着,扑过去用尽全力咬住了秦飞的胳膊!
咬下皮肉又如何,她恨不得把他的骨头咬断!整条胳膊都咬断!
像她当初咬林海洋一样!
这样一双残忍暴虐的手,留来干什么!
为什么对少珩这样乖这样懂事的孩子,也下得了那么毒的狠手。
后来她跑出学校的时候,撞上了齐淮,齐淮磕磕巴巴唯唯诺诺地告诉她,他被徐宁从床梯上推下来,膝盖撞到了床沿。
徐宁啊,少珩一直那么真心对待的徐宁啊,居然也能下得了手去伤害他。
他一直都那么努力地去善待这个世界善待所有人,只是希望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受苦,只是渴望能换回一点点的温暖而已,可为什么换来的都是一成不变的冷漠残酷。
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责怪他,而他也真的会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在自己头上。
这些人里面,包括她,或者说,她才是罪魁祸首。
宋墨说,他心里只有她,她给他的所有伤痛与温暖,都比其他人要多出千百倍的威力。
她对他,轻而易举地就能一箭穿心。
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疼痛,就是疼,就是疼,疼的她想把它挖出来丢掉。
她哭着哭着,从小声抽噎哭到肝肠寸断。
顾其远默默地揽过她肩膀,让她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哭到头昏眼花肚子直打鸣,他去买了盒饭回来给她,盯着她的眼泪鼻涕没让他们掉进饭里。
“对不起…”宋缘吸吸鼻子,咽下一口饭,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才说了让你别管我,现在又给你添麻烦…”
顾其远静默片刻,扒拉两口米饭,说:“不用道歉,我没答应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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