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梭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不过井下确实感觉比较压抑,由于刘紫辰一时无法恢复,秦武便主动留下看护她,旷梭单独和高可华一起,走入了爆炸发生的层面。
旷梭发现,正如邹齐所说,那个层面已经被封锁了,到了弯角处便无法再进去,数块大石头挡住了去路。在底下查看了一番,旷梭没有什么发现,不过他还是有心地将那块区域的地形、布局和设备配置都牢牢记在了心中,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被封锁的层面外,在巷道通往其他几个层面的中间点,旷梭遇见了几位好像刚刚换班要离去的工人。旷梭叫住了他们,想问问关于初八瓦斯爆炸时候的情景,可他们都说自己那天在家里过年,没有来上工,所以对于爆炸的事情一无所知。
旷梭又找了几波人询问,结果都是一样的回答,似乎初八那天就没人来上工的,这怎么可能?他心里隐隐猜测,可能是这些工人不愿意招惹是非,干脆推脱不知,毕竟自己还要在这里打工赚钱。既然工人没有人愿意说实话,那就只好问一问身边的副矿长了。
“高副矿长,初八那天您总是该来上班的吧?”旷梭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高可华问道。
“没有啊!”高可华被前面突来的回头一问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便否认了。
“怎么?新年开工第一天,您作为领导不用来吗?”
高可华思考了一会,回想起了当天的情形,他其实并不是有意打算要说假话的,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而已,他如实告诉旷梭,“那天我是要来上班,但是工人们先来了,发生爆炸的时候我还没到。后来听说井下出事了,我才跟梅矿长一起赶来的,后面处理善后事宜,还是我负责的。”
敏锐的旷梭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既然高可华负责善后,那么对于赔偿、安抚的事情都该了如指掌才对,至于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亡,更应该是清楚的了。
但旷梭并没有直接去质疑,他担心高可华本就是想瞒报,那么对于自己的问题,肯定不会老实回答,还可能打草惊蛇,将证据销毁,所以旷梭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高副矿长,瓦斯爆炸事故的死者,是怎么赔偿的呀?”
“都是按规定来的,除了几千块钱的丧葬费,每人二十万抚恤金。”高可华这次是诚实地回答了。
“那么一共赔了多少钱?”旷梭的眼睛随便地看着周围,语气随意地问道。
“大概一百三十多万吧。”高可华话刚出口,自己就知道上当了,连忙改口,“不不,大概一百万多一点。”
旷梭用的是心理战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每人二十万,死了五个人,就该是一百万,何来一百三十万的数额?这里面看来的确有猫腻,最无心的话往往最真实,何况高可华立刻改口,反倒说明他心里确实有鬼。
高可华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不敢再正视旷梭的眼睛,他本是个老实人,不太会说话,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套出来。可给的钱多钱少,报的是几个死者,这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他还是事后从新闻里看见的,并非是他有意要瞒报。如今的情况,他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刘紫辰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和旷梭离开矿区后,并没有回市里,而是去了这所煤矿所在的镇子的一户人家,也就是陶三胜的家。根据官方给出的资料,陶三胜是初八瓦斯爆炸事故当中唯一的一位幸存者,也可以算是当时井下唯一的见证人,所以他的证词会对于本次调查有重要的帮助。
陶三胜在床上已经躺了好几天,自从因为没钱被从医院赶回家,他就不想再跟任何人说话,尤其不想提到爆炸的事情。对于他来说,肋骨断了是小事,丢了工作才是大事,一家人还要养活,愁的他几天功夫头发都白了不多,可偏偏儿子陶锦荣还不理解,说他这是自找苦吃,早就跟自己说了不要去井下冒险了。
所以当刘紫辰和旷梭出现在他的面前,陶三胜表现得很不耐烦,他可没听过什么北亭侦探社的名字,只知道之前来调查的安监部门和警方在询问了自己后,便没了后话,他对于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外地侦探社,丝毫不敢兴趣,也不想多费唇舌。
陶家的大女儿陶娥在城里打工不在家,二女儿陶妹在煤矿上做饭,小儿子陶锦荣则是出去和朋友聚会去了,只有陶三胜的老婆在家照顾他。细心的旷梭照旧记下了陶家的情形,他发现这个家里人多屋少,墙面已然破败不堪,家中陈设更是特别简单,电视机、冰箱和洗衣机之类的家电都是很多年前生产的已经被淘汰的牌子,总体上给他的感觉就是陶家十分贫困,日子过得很是凄惨。
由于主人的不欢迎,旷梭和刘紫辰并没有过多的打扰,在陶家碰壁后,旷梭将自己和高可华的对话告诉了刘紫辰。二人觉得高可华是知道内情的人,但没有证据,他也不会轻易开口,眼下的局面,从表面似乎很难渗透进去,恐怕不太容易找到突破口。于是,刘紫辰只能如实向李一亭做了汇报,虽然信息不多也不明朗,但千里之外的李一亭很快确认,煤矿爆炸案的确存在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位在微联盟上面的举报者所言非虚。
与此同时,闲不下来的沈明月还在网上查阅了那家煤矿的详细资料,发现在此之前,几乎每年都会出现一起事故,但都没有今年的严重,且矿工们多为受伤,死亡案例很少,所以一直没有引起有关职能部门足够的重视。得到了刘紫辰的初步调查信息后,她立即在微联盟网站上,不停和举报人进行沟通,希望说服对方提供更多的线索,帮助北亭进行查勘。
说来也巧,举报人也在网上着急询问关于案情调查的进展,所以这次,他还无意中透露了一个细节,就是想知道北亭侦探社在调查过陶三胜家里后,是否有了更多的发现。这个问题引起了沈明月的注意,因为去陶三胜家里的事情,只有侦探社内部的人才知道,刘紫辰和旷梭的探访行动并没有告知矿区方面,也没有通知当地安监部门或者警方,这位举报者是如何知晓的呢?
李一亭据此做出了初步分析,他觉得这位举报者,很可能就是陶家的人,所以才能知晓这次比较机密的行动。但当时除了陶三胜夫妻,并没有人在家,那么也可能是住在陶家附近、或者一直跟踪陶三胜的人,总之这个人,肯定认识或者和陶三胜有某种内在的联系。
沈明月询问对方的身份,举报者依旧没有透露,只是说自己是打抱不平的人而已,他和煤矿爆炸案并无关系,只是觉得陶家目前的状况很糟糕。他对于北亭侦探社过去办的案子略有耳闻,才慕名相求,希望能早日查明事实的真相,还受害者的公道。
既然已经聊开了,李一亭便指示沈明月,如实告诉对方在陶家一无所获,如此希望能刺激到举报人,让他进一步提供协助。果然,对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发了一串难过的表情过来,紧接着又沉默了许久。最终,他只提到了一个人,说是如果想了解煤矿的真实情况,就要去问这个人。
举报者提供的人这个人,正是陶三胜在矿上做饭的二女儿:陶妹!
沈明月已经急不可耐了,她直接对李一亭说道,“李大哥,让我去现场吧,我去找这个陶妹,保证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李一亭是个有心人,关于煤矿的那些黑历史早有耳闻,也多少了解一些内幕,只是,苦于无从下手。显然,此事的确不像报道的那么简单,可单让沈明月去,似乎还远远不够,而且他是个思虑周密的人,当然不可能胡乱介入:“明月,你别急,就算陶妹能证实矿区瞒报了一个死亡名单,可口说无凭,又能怎么样呢?而且,她是受伤者的女儿,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上来说,肯定会有所偏见的,我们不能只听一个人的证词,就断定煤矿有问题。”
“那该怎么办嘛?陶三胜的家里那么惨,难道我们就不管吗?”沈明月不太高兴地回道。
“当然要管了,但要从长计议,而且陶妹不过是在矿上做饭的,并没有下井,她不会知道煤矿爆炸的真正原因,这方面还得我们去仔细调查才行。”李一亭冷静地说道。
沈明月清楚确实如此,但她很担忧地问道:“紫辰姐他们已经去矿上查了,不是没有任何发现吗?我听她的意思,在矿区的人都缄口不言,仿佛是铁板一块。”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天宇稍作思索,终于开口说道,“所以我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真想马到功成,只有设法打入他们的内部,获得真实的情况!这样吧,一亭,叫上荆南跟我们走一趟。一亭,马上给我们七个人订最近的火车票,我们全体出动过去调查此案。”
沈明月这才松了口气,她对于陶家的遭遇很是同情,却苦于鞭长莫及,现在总算可以亲临现场了。她没等李一亭订票,直接在网上立刻就把票都给订好,并通知了举报人,让他尽量配合北亭的调查。
李一亭苦笑道:“四哥,你确定我们要放下手头的活,千里迢迢奔赴西北,万一……是个小问题的话。”他欲言又止。
陈天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也放不下这件事,与其瞎猜揣测,还不如弄个彻底明白为好。”他当然了解李一亭,这个人只是在权衡主次,但他通过和刘紫辰的几次沟通,已然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或许,这件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会捅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窟窿来。
而北亭的使命,就是揭露黑幕,陈天宇的天赋,就是无所不在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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