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定西候脸上的青筋几乎要暴起。
放在桌底下的右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几乎要镶进了肉里。
多少年了,自己一直心平气和。
而今个,这几十年都没听过的难听的话,居然从眼前这个钦差的嘴里,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
看他的样子,自己若是不制止,他压根没有想停的意思。
也罢,我今个就克制一下,看你还能说出多难听的话语。
深呼吸了几下,努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府衙同知卫黎笑呵呵的提着一个热水壶,手里拿着两个放了些不知道什么茶叶的茶碗,款款走了过来。
往两人面前一放,分别倒满了热水。
又将热水壶轻轻的放在了桌面,才弓着身子道:“二位大人慢用,赈灾紧急,伙房只有一个人值守,我去给他打打下手。”
“去吧。”肖尘点点头,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吹了吹上面漂浮的叶子,轻抿了一口。
定西候朝那茶碗看去,分辨了半天,确定那上面漂浮的不过是几片竹叶,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赈灾再急,物资再匮乏,这茶叶又不能当饭吃,我不信整个巩昌府连招待人的茶叶都消耗殆尽。
用茶叶招待老夫,是想给老夫哭穷,然后狮子大张口么?
“钦差大人,若是本侯没有看错,这茶碗里面泡的可是新鲜的竹叶。不知这是什么讲究?”定西候淡淡的道。
“侯爷不知道,”肖尘摆了摆手,“这场灾情,因为饥饿,百姓的身子变得异常虚弱,导致疾病乘虚而入。首阳镇那边,灾民的死亡,不是用个来计算,而是成片成片的倒下。根据后来安排过去的郎中回报,这是一种外感疾病引起的发热,身子越虚,天气越热,越容易发病。”
“而竹叶,正好针对此症状。再加上郎中说,竹叶还有清热除烦的功效,我便让巩昌城的官员都用竹叶代替茶叶,自己先静下心来,才能有条不紊的进行赈灾。”
看着定西候,肖尘的态度极其诚恳,丝毫没有故意冒犯对方的意思。
端起茶碗,定西候轻轻的嗅了嗅,觉察不到任何怪异的气味,方才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如何,侯爷是不是也能喝出一种清凉的味道?”肖尘问道。
“没有。”定西候淡淡的道,“就是一股开水的味道。”
肖尘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会问如此无知的问题。我们这是面对灾荒,有点不知所措,烦由心生。侯爷可是跟随太祖打过天下之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区区一个灾荒,怎能撼动得了侯爷的心境。”
“呵呵。”定西候淡淡一笑。
紫衣校尉果然不一般。
这句话,看似在褒扬自己资格老到,见多识广,其实是在指责自己面对灾荒无动于衷。
你这样的给我设局,是趁着灾荒,打着为灾民牟利的幌子,准备在定西候府放点血出来么?
只要我儿能够平安,放点血算什么。
若是放了我的血,又不放过我儿,别说你是钦差,就算你是皇子,我也要动用一切力量,将你拉下水。
左右打量了一番,定西候道:“现在的府衙,我看一直忙碌的是同知卫黎,钦差大人将知府怎么处置了?”
“还能怎么处置,先关进大牢,等赈灾的事情有点眉目了,再连陕西布政司的两名驻巩昌官员一并处理。”肖尘随口说道。
定西候一愣:“钦差大人这次连陕西布政司都要动?”
“只要对这次巩昌灾情有责任的人,不管他是谁,全部都要接受惩罚。在皇上的心里,百姓就是大明的根基,漠视百姓,漠视大明的根基,留着他们还有何用?”
肖尘板着脸,这一刻的表情很是严肃。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传进大厅。
府衙同知卫黎手中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名身穿围裙的老者,手中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一双筷子和一碗干饭。
“这旱灾持续的实在太久,各种肉食在一个月前已经没有,属下在伙房里折腾了半天,才翻出来一些干菜。侯爷不要介意。”
卫黎一边尴尬的解释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两盘子菜。
又转身接过老者手中的盘子,将米饭和筷子一一放在定西候面前,转身准备离去。
“卫同知。”定西候叫住了卫黎,一指面前的那盘萝卜干,“府衙来客人了,只有萝卜干,平时,你们都吃点什么?”
咧了咧嘴巴,卫黎将木盘扣在胸前,身子微弓:“回侯爷,连续半个多月,我们只能吃一点干饭,撒点盐巴。”
“唉。”定西候叹息一声,摆了摆手,“下去吧。”
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萝卜干放进嘴里,使劲的咀嚼着。
这萝卜干,和干了的树枝一样,隐隐有着一种涩味。
若不是那点盐巴稍微的遮盖了这种涩味,定西候真想将萝卜干吐到地上。
整个巩昌府衙,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食用这难以下咽的萝卜干,其他人只能就着盐巴吃干饭,这一切,都是拜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所赐。
在赈灾一事上,宽儿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需要承担。
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惩罚一下就算了,造成的损失,由定西候府来承担。
至于那些因此而死亡的百姓,自己着实是无回天之力。
天灾面前,死亡还是存活,那都看命。
看着卫黎和老者退出了视线,定西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侯爷,这萝卜干做的味道不行?”肖尘急忙问道。
“和饭菜无关。”定西候摇了摇头。
“那您?”
“钦差大人出发的时候,皇上就没和你说过巩昌府的事情?”
“说了,当然说了。接到巩昌闹旱灾的消息,皇上连续几日的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我要走的前一天,皇上将我召进了御书房,满脸愁容的看着我说:‘巩昌百姓的生死,朕就交给你了。你记着,他们不只是巩昌百姓,是受灾的难民,他们是我大明王朝的基石,是朕的手足兄弟’。所以,这次来到巩昌,即便是吃干饭就盐巴,我的心里也是充满了力量。有着朝廷做后盾,这旱灾,一定会被我们彻底的打败。”
肖尘又开始滔滔不绝的东拉西扯。
盯着肖尘,定西候沉默了半天。
巩昌府旱灾,皇上一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巩昌知府。他想起知府,一定也会想起我这个定西候。
派人来赈灾,对于宽儿和我的关系,皇上应该多少提及一点才对。
但从紫衣校尉目前的说话来看,分明是丝毫没有提说的样子。
这是皇上真的一心牵挂灾情忘了,还是说,他对于巩昌灾情,有点迁怒于宽儿,顺带连本侯也一并迁怒?
若是真的如此,挽救宽儿性命的事情,就得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钦差大人来之前,没有对巩昌府的情况大致了解一下?”定西候还是有点不死心,问道。
“锦衣卫指挥同知,勾结朝廷官员以及锦衣卫下属,在老家借着兴修水利一事侵占朝廷资源一案,侯爷听说了没有?”肖尘道。
“没有。”定西候摇摇头。
“那几天,我东厂和刑部联手,正在处理此案。刚刚在午门外斩杀完牵连的将近五百名官员,我已经是累的精疲力尽。皇上突然降旨,要我来巩昌赈灾。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了解巩昌府的情况。”似乎很是无奈一般,肖尘摇了摇头。
你不捅破,我也不捅破。
这主动权,我是不会交给你手里的。
肖尘心里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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