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肖尘和段天明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
桌上的饭菜,也是干干净净的连盘子似乎都免于清洗了。
王正嘿嘿笑着:“要不要再弄两菜,接着喝?”
肖尘摆摆手:“不了,沿海的百姓此刻还在倭寇侵扰的惊恐中惶惶不可终日呢。”
指挥同知拎着茶壶走了进来,笑呵呵的给两人倒满茶碗,将茶壶又放在了桌上。
“那就喝点茶,解解渴,也解解酒。”王正将茶碗往肖尘面前推了推。
人困马乏,现在吃饱喝足,加上这热乎乎的天气,肖尘只感觉一阵困意袭上了心头。
站起身子,朦胧着眼睛抓住王正的身子:“老哥,有啥话咱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聊。兄弟我现在瞌睡的厉害,晚上还要赶路呢,你能不能找个地,让我们睡一觉?”
“有,有。”王正尴尬的点点头,连忙站起身子,指了指大厅门口那两张躺椅,“这门口,凉风习习,睡着很是舒服。刚好两张躺椅,肖兄弟和段役长若是不嫌弃,就在这睡一觉?”
“有啥嫌弃的。”段天明嘴里嘟囔着,迷迷瞪瞪的就走到了一张躺椅旁边,就势躺了上去。
肖尘连话都没说,也趴在了躺椅上。
不大功夫,两人的鼾声已经在大厅里回荡。
王正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门口的士兵:“给大家招呼一声,今个就不要到大厅来了。让肖兄弟好好的睡一觉,看两人累的这样。”
身后的指挥同知弓着身子道:“大人,那我们呢?要不要重新找个地方纳凉去?”
“找什么找?将肖兄弟放在这你放心啊?我们就坐大厅里,守着他醒来。”
“是,是。”指挥同知急忙道。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偏西,已经到了下山的地步。
虽是六月,保定的中午异常炎热,可随着太阳下山,空气中竟然有着一丝冰凉。
肖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为捡拾街上人家门口的一片菜叶子,被恶犬追击。
自己一直跑啊,跑啊,跑到了一条小河边。
一回头,恶犬还紧紧地跟在身后。
毫无选择,肖尘纵身跳进了河流。
梦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季节,反正冰凉的河水让肖尘感觉刺骨的冷。
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肖尘睁开了眼睛。
自己依旧趴在躺椅上,和之前不同的是,身上盖着一件布衣。
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段天明,依旧打着呼噜,身上也盖着一件布衣。
不远处的桌子旁边,王正和那名指挥同知各自坐着一把椅子,低着头打盹。
不用说,两人睡着之后,随着太阳下山,王正给二人盖上了衣服。
瞅着身上的布衣,肖尘心中一阵温暖。
虽然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怀,可长大之后交往的这些人,对自己的关心,却一个个都是发自肺腑。
拿掉身上的布衣,坐起身子,肖尘一脚就揣向了旁边的段天明。
“太阳已经下山,我们该出发了。”
“嗯?”段天明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这么快,还没睡够呢。”
说着,抬起右手,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哈喇子。
里面的王正,听见门口的响动,登时睁开了眼睛。
瞅着二人已经起来,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时间尚早,你们还可以睡一会的。”
“不睡了,距离浙江还有几千里路程。皇上牵挂,百姓煎熬,我们可不能有意耽搁。”肖尘站起身子,将手中的布衣递给王正。
“那就吃了饭再走。我让伙房马上动手,饭菜很快的。”接过布衣,王正随意的拿在手中,看着二人道。
“不了,中午的饭菜还没消化呢。”肖尘笑了笑,“指挥使现在对那赵无名心中还有恨意?”
思量了一下,王正摇摇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他现在应该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轻时候的错误,以后应该不会再犯。只要他改过,我便不再记恨与他。”
“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人性的险恶,年龄大小左右不了。当年他给你挖的坑,若是可能,我替你还给他。”
“别。”王正急忙说道,“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先解决了倭寇,让百姓的生活恢复正常再说。若是他不针对你,你也就放过他算了。一把年纪,没几年活头了。”
朝着王正,肖尘挤了挤眼睛:“若是他将当年给你挖的坑,又重新给我挖呢?”
“唉。”王正一声叹息,“若真是那样,那他就是自掘坟墓。你就连本带利的全部还给他吧。”
太阳彻底的下了山。
凉风习习,柳树上细长的柳枝,在风中来回摇摆。
肖尘带着神机役,风一样的消失在夜色中。
站在大宁都司大门口的指挥同知,直到队伍扬起的最后的那道灰尘消失殆尽,才缓缓的转过了身子。
身边的王正,还抬着头,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似乎还能看见人影一样。
“这紫衣大人还真的仗义,听闻赵无名和大人您有过节,竟然要帮您出手。”指挥同知很是感叹的说道。
闻言,王正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很是不满的白了对方一眼:“你的意思,我不仗义了?”
“仗义,仗义。”指挥同知急忙脸上堆满了笑容,“一下子管三百多人马的伙食,大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来比大人仗义的人了。”
王正咧着大嘴,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三百号人的伙食,我倒是不心疼。只是这三百匹马,吃的都是上好的草料,平时咱大宁都司自己的军马,都是一点好料一点差料参和着吃。这全都是精草料,我着实有点心疼。”
“以下官看来,咱们招待好东厂的兄弟就好,这马匹,随便喂食一点草料也不是不可以。大人您倒好,专门叮嘱着士兵,给东厂的军马喂食精料。看您现在这幅心疼的样子,下官也跟着心疼起来了。”
说着,指挥同知瘪着嘴,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闭嘴,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是越来越没脑子了。东厂就指望着这些军马赶路,他们早到一天,百姓就早一天不受倭寇的侵扰。我们就为了省一点马料,置百姓的日子于不顾?”
王正大喝一声,扬起手掌就想抽过去。
巴掌到了对方的脑袋上,又收了回来,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转过身,朝着大宁都司里面走去。
“我这不是看您心疼马料,才这么说的嘛?”跟在身后,指挥同知嘟嘟囔囔的道。
“以后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就闭嘴。三句话就暴露了你的斤两,真给大宁都司丢人。你若不是我表弟,我早就将你撵出大宁都司了。”
“别,千万别。您若是撵走了我,我该去哪里啊?”
“爱去哪去哪。”扔下一句话,王正快步走进了大门。
“那我以后尽量不说话还不行吗?”小声嘀咕着,指挥同知急忙跟了上去。
浙江,杭州城,浙江都司大厅内,一身铠甲的赵无名坐在大厅中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块洁白的丝帕,正在擦拭手中的长剑。
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皮肤黝黑。
加上那满脸的毛胡子,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粗人。
虽然五十多岁的年纪,可身着沉重的铠甲,心不跳气不喘,双目更是炯炯有神。
单单从外表上,谁也看不出来,他会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尤其善于挖坑埋人。
“昨个老夫寿宴,杭州府孝敬了多少银子?”一边擦着长剑,赵无名顺口问了旁边站立的护卫一句。
“回指挥使,杭州知府私人孝敬了二百两。杭州府,没有。”护卫回道。
“二百两?”赵无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哼了一声,“富甲一方的杭州府没有动静,知府大人想用私人的二百两糊弄老夫?今年新任的这届官员,还真是越来越不懂礼数了。”
沉默了一下,又抬起头。
“将那二百两银子,给杭州知府退回去。就说老夫为官清正,不收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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