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寻常人要是与二殿下比武,只敢点到为止,难不成还敢真的赢。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但魏颐是武夫,神经大条,正好刚刚比划了两招,热血上涌,就有了胜负之心,又着实想知道那姑娘的下落。他身形一动,一道剑光直接扑朱明炽的面门。
朱明炽单手背在身后,含笑退避。转眼间两人一进一退,再进再退,几个回合刀光剑影,却丝毫没有见真章。
朱明熙身边就有人说:“魏大人,不用些真功夫见不着真美人呐!”
魏颐听了一笑。朱明炽虽然穿了长袍,但身姿矫健,步法诡异,他的剑几次都只是险险擦过了朱明炽的身侧。
自己的确未尽全力,看来还不能手下留情了!
魏颐心随意动,当即脚下一蹬,剑光如匹练卷向朱明炽的腰间。朱明炽身形急闪,人出了剑光,但长袍下摆却被魏颐的剑尖挑破。魏颐一喜,长剑倒卷而上,逼得朱明炽连连后退。
赵长宁细看两人打斗,不知道朱明炽是出了全力,还是在隐藏自己。可能也没料到这魏颐竟然来真的,一直存着随意应付的心思。
直到魏颐当真将他逼退,又挑破了他的衣摆。朱明炽似乎微叹,脸色一沉,继而气势完全地变了!
赵长宁只觉得眼睛一花,朱明炽终于出刀了!刀光映了朱明炽的面容,只觉得他脸色沉下来后,好似地狱罗刹,杀意无限。
朱明炽长刀一出,魏颐眼前一花,横剑一挡,噔噔就退了两步才站稳,吓了一跳。但朱明炽神色冷漠,刀势丝毫不减,直逼要害,角度极其刁钻。砍劈挂挑,魏颐这才感觉到这位征战沙场,令瓦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究竟有多厉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几刀又连连从他意想不到的角度砍来,将他逼得连反击的空隙都没有。
魏颐几番后退,眼看就要跌下台的时候,朱明炽低声一笑,长刀如飓风般横卷过他的脖颈,刀锋之利,脖颈间一片冰冷!魏颐拼命一缩,刀锋擦着皮肤而过,疼痛之感袭来,他肝胆俱裂,甚至觉得自己喉咙已破,喉管已断!魏颐跌落台下,手中剑咣啷落地,双手捂着喉咙呜呜出声,他分明感受到朱明炽真的可以杀了他,而且朱明炽真的打算杀他,他的刀凌厉之极,根本就没想收也没收!
魏颐摊开手,手心一团血红,魂定了几分,再一摸,倒是皮外伤,未真的进肉里去。
血滴自刀下流出,朱明炽才收回刀道:“魏大人,承让了。”
要不是他逼至此,朱明炽何以非要反攻不可。
“殿下武功精妙,是我不敌。”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冰冷的恐惧如蛇般爬进魏颐的骨头缝里,他脑子清醒过来了,立刻跪下了,“方才冒犯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他记得以前家里老将军告诉他,上战场后,刀出鞘,不见血不归!二殿下这是上阵杀敌的刀法,根本没有多余的花招子,只为杀人。二殿下回京之后也从没显露过武功,但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比。
因为那是用来征战沙场,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比试的,也不是用来取乐的。
同是将领出生,魏颐虽远不如二殿下上过的战场多。但他却能更深的体会到这种感觉。这时才觉得自己背上已被冷汗浸湿,越想越后怕,越想越不敢想。
众人自然是被朱明炽的刀法所震撼,早听闻二殿下征战沙场的威名,却从没有见识过。只是二殿下出手也太狠了……连点到为止都做不到,魏颐挑破了他的衣裳,却生生伤了他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太子见魏颐受了伤,立刻招人去找太医来给他治伤。魏颐却捂着受伤的脖颈缓步走到太子面前,咧嘴一笑:“让殿下失望了。”
朱明熙笑道:“你若能赢他,这战神的称号也要送人了!”见魏颐伤口流血不止,他本来是想问问赵长宁有没有带手帕的,给魏颐按按伤口。谁知魏颐却摆手跟太子说:“何必麻烦殿下,我自个儿找地方敷药去就行了!这点伤还不算什么!”
然后就退下去敷药了。赵长宁看着他走远了,才缓缓抬起头。
要不是他受伤了,今天这面或许就见上了。幸好他没注意到她。
她又看向台上的朱明炽,他还没有下来,只见是漠然地慢慢擦着刀身的血。那一瞬间他的模样,似乎刚从兵戈铁马的战场上回来,杀意未收,浑身阴沉,令人胆寒不已!
这场比试完了后,许多人也没有了观看的心思,三三两两地朝前宫走去。朱明炽从她身后走上来,长宁感觉到他与自己擦身而过,他低声说了句:“你欠我人情。”说罢向前走去,他的随从上前为他披了披风。
这时候他的背影才平和下来,似乎才是那个惯常沉默的二皇子。
赵长宁就笑了,欠就欠吧,反正她还不起。
片刻后有内侍来传皇上驾到。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跪见皇上了。赵长宁官微言轻,落在最后,只看得到皇上的銮驾。等跪见了皇帝,才到东宫的宴息厅落座。
皇上坐于最前,几位皇子分列其两侧。而众文武百官要跪到皇帝入座,才能起身入座。与赵长宁坐一桌的自然也是些六七品的小官,远得连皇上的脸都看不清楚。或因家族的原因受到太子宴会的邀请,赵长宁竟看到了两个熟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蒋世祺、蒋世文两人。
她这才知道原来俩人是堂兄弟,也是跟着家里做大官的长辈来的,而且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感情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蒋世文在大理寺每天都对她冷若冰霜还是有道理的。蒋家上下都以为蒋世祺能做探花郎,却被赵长宁抢了风头,而且她还混得很不错,这口气怎么出得了。
看到两兄弟面对她表情僵硬,赵长宁还举杯对他们一笑:“没想到这里见到两位蒋兄。”
蒋世祺毕竟是有学识涵养的,翰林院磨了半年,早就对赵长宁没有感觉了,笑着点头。但蒋世文却轻哼一声,他是看不惯赵长宁这样的关系户,他升到大理寺正用了三年,赵长宁才用了多久?听说大理寺卿还挺赏识他的,莫名其妙!
前面皇帝似乎在与他的几个儿子说话,本来就听不大真切,谁知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宣大理寺正赵长宁上前跪见!”
皇帝竟然在叫她!
赵长宁便出了席,上前跪地行大礼请安。她也只有传胪那日见过皇上,此时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头顶,不仅是皇上,还有众位大臣的凝视,在场大员数不胜数,皇上为何会突然召见一个正六品的小官。
“平身。”皇上叫她起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着问,“听说户部税银贪污一案,是你找到了证据?”
原来是问办案的事,长宁立刻恭敬回道:“微臣不敢一人居功,是大理寺与刑部合力之故。”伴君如伴虎,无论什么时候,对皇上说话还是得谨慎。
“屡破大案,不错,赏!”皇上说了句,立刻有宫人捧了白银三百两,丝绸布匹十匹,以及一些香料上来。
赵长宁又跪谢接过,才退回席间。此刻皇上又去问河北近日闹饥荒一事了,并没有把赏她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却不一样了。
皇帝身体不大好,说了会儿话就和太子一起去了书房。由于看到他在,官员们都束手束脚的,皇上一走,留大家终于能放松喝酒。
席间开始赋诗作乐,长宁是新科探花郎,加上刚得了皇上的赏赐,自然是要被要求做诗的。
长宁推辞不过,喝了口酒,见厅堂外面草木葳蕤,正是盛夏的好时节,满池的荷花。
她顿时就笑了,有几分意思,开口道:“看得金裘斗酒樽,莫如少年风发意。酒酣未醉挽雕弓,何妨!他日庙堂尽荣华!”
在座的多是将士之流,赵长宁的意气风发的随口之作,不讲究词理。他们也听得热血沸腾,拍手叫好:“好!赵小友这诗好!再喝两杯助兴,再给咱们来一首!”然后又要给长宁倒酒满上。
前不远就是皇子的席位,听到热闹的动静也回头看,只见那探花郎人面映荷花,青色官服在一大片绯红色之间,清瘦荏苒,当她为男子的时候,意气风发,随口赋诗不在话下。当真是有几分才学的。
朱明睿感叹:“是比那些酒囊饭袋子强些。”
太子殿下刚送皇上出了书房,就叫赵长宁叫过去说话。赵长宁去的时候,看到他的书房布置得宽敞明亮,方才席间所见那粉雕玉琢的孩子竟然正坐在椅子上读书,他戴了个金项圈,小脚还够不着地。旁边守着他的两个嬷嬷。
看到赵长宁进来了,孩子问:“你是何人?”
这就是刚才那位五皇子了。赵长宁撩了衣袍,给这孩子下跪行礼,轻柔地道:“五殿下,下官赵长宁。”
朱明谦就下了椅子来,见长宁跪下跟自己一般的高,孩子哦了声点了头:“那你平身吧。”
他语气童稚,却已经带着皇家的理所当然了。赵长宁起身,才见朱明熙从里面走出来,揉了揉五殿下的脑袋:“明谦,跟嬷嬷去外面读书吧,哥哥今天有事。”
五殿下比一般孩子还要乖巧,他乖乖地点头,蹒跚小步走着出了朱明熙的书房。
朱明熙就转头对她说:“……五弟的生母去得早,一直是由我带着他读书的,他也跟我最亲近。”又问,“我刚才听到外面很热闹?”
赵长宁回话:“……方才几位大人叫微臣做诗来着。”赵长宁听说过这个五殿下是生母早亡,太子就这么一个弟弟,必然会好生顾着。
她脸色仍然带着淡红,应该是喝酒喝多了。
朱明熙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让她在自己旁侧坐下:“什么诗?念来我也听听。”
赵长宁方才做词以《定风波》为词牌,只作了前半阙。既然太子要听,就做了下半阙一并说给他听。朱明熙听了赞妙,拿了纸笔墨上来:“当初你会试的时候,我就是看你诗写得极好,力排众议将你放在了第二。你写了送我吧,就当是生辰礼了。”
说罢拿了墨锭,要亲手给她磨墨。
“殿下,这不可!”赵长宁立刻伸手阻止他。
“有何不可?你只管写就是了。”朱明熙轻轻拂开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墨锭,那墨花缓缓绽开,跟着被推匀。殿内鸦雀无声,赵长宁默默看着他衣袖上的金线四爪金龙缓缓游动。墨色渐渐深了。
赵长宁提起笔写,游龙走凤跃然纸上,又不失狷秀。太子看着她落笔倜傥,忽然道:“方才我让二哥与魏颐比武,你是不是觉得过分了?”
长宁笔下不停:“今日是殿下的生辰,殿下高兴高兴也是应该的。”
“宋大人说,一定要看看二哥的武功,所以我才想出这个办法。”朱明熙轻叹一声:“其实二哥从不出头,凡事忍让于我,我与他的关系也不错。但我却要防备于他。要不是五弟还小,怕也要防备了。”
赵长宁心里感叹,第一流的人才玩政治啊!忽然想嘲笑自己对太子生出的那份理解。这些人,哪会有一个简单的,她早该想到了。太子殿下为什么非要让朱明炽跟魏颐比武,为什么要激魏颐去赢。而朱明炽为什么始终没出全力,甚至一直到最后,都是有保留的。
这些人不愧是龙子皇孙,天生就是人精,从来没有别人想的这么简单。
“殿下要谋大事,自然要事事考虑周到。大人们为殿下,也是殚精竭虑了。”赵长宁落款于末尾。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必理会。”朱明熙淡淡道,“我把你放在大理寺,而不是詹事府,也因为那里谁的地盘也不是。这次林拱、罗应然两人出事,宋大人告诉我到了可以用你的时候了。但我没有同意,你留着一点赤纯之心很好。你做得很好,很聪明,以后……”他轻吐出几个字,“你继续这样就好,才是我心中的纯臣,庙堂荣华又算什么?功在千秋才该是你所求的。”
赵长宁听到这里,手中的笔停顿片刻,突然就在朱明熙面前跪下了。“殿下此言,微臣不敢当!”这话她要是传了出去,朱明熙就算是太子也会被皇上猜忌!朱明熙没有丝毫避忌地在她面前说,分明是已经把她当成了心腹。
甚至方才那话之意……毁了那两人的证据,不是太子吩咐她的?
赵长宁拳头轻轻握起,太子殿下想要给她的东西,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他就这么轻飘飘地递到了她的手里。不管她是想一步步地登高,位极人臣。还是想为国为民,做出一番成就。
她自认自己不全是一个好人。有那个梦的预警,她当然会对朱明炽注意,甚至会不动声色地对他好点。但是太子殿下待她如此真心,她不协助太子,又怎么报答得了这份看重。
“你为何突然跪下了?”朱明熙伸手来扶他,“说这话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长宁何德何能,能让殿下另眼相待。”赵长宁说话低得像轻轻地叹息。
这时候有官员进来跟朱明熙说话,看补子是正三品的大员。朱明熙轻按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道:“你等我片刻。”
长宁看到朱明熙背手听得仔细,日光透过隔扇照在他身上,绣了金线的华服上,他清俊的脸上光影交织。只听他轻声道:“……那案再好生查一查,上头没有接应的人,两淮绝不敢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很可能还牵涉到他们身上,把此事交给周承礼。”
赵长宁看着他,其实也不奇怪,朱明熙自幼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绝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太子。而且朱明熙还勤学政事,文采不凡,可以说今天的一切,也不是谁能送到他手边的。这样的阳光洒在朱明熙身上,他从容而尊贵,不乏心机,长宁真的没觉得朱明熙会失败。
这样的人,美好如玉,当真见不得他失败。
等说完了,朱明熙才缓步进来,笑道:“你方才给我写的字还没有盖章吧?”
赵长宁从腰间解下一印,印在了题词的末尾。等她想放印的时候,手指稍不小心擦过朱明熙的手,他却很敏感一般,立刻就缩回去了。
长宁觉得有些奇怪,回头道:“殿下……”
朱明熙似乎也一怔,他手上还残留些异样的酥麻,当真奇怪。每次与长宁独处,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异样,总是痒酥酥的。
长宁顿了顿:“其实殿下做得好,自古防人之心不可无。”
朱明熙含笑说:“说话越来越像那帮臣子了,好了,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随我一起去进膳吧。”
赵长宁跟着朱明熙的背后,静静地看着朱明熙的背影。其实朱明熙不可能护得住她。赵长宁该做的,最后必然还是得去做。
但是朱明熙刚才那番话,让赵长宁心生拥护之意。这个人身上,其实有种明君,也就是领导者的潜质。不拘小节,信人就用,正如刘邦赵匡胤之流,如果她能追随一个明君,成就千古大业,名垂史册……!
那该是一件多伟大的事情!
赵长宁想暂时走一步吧。
*
今天的宴席一直到了入夜。朱明炽神色如常给太子敬了酒。而朱明睿与太子,虽然是笑语晏晏,但你来我往之间,已经能看得出是表面上的功夫了。
长宁听说朱明睿的生母李贵妃,在宫里也与孝懿皇后掐得不可开交。下面的皇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从嫡长子继承制来说,太子是当之无愧的能继承帝位,偏偏三皇子的外家李家太强,能与太子的势力分庭抗礼。更何况李贵妃还荣宠十年不衰,要不是她比皇后入宫晚,也许皇后的位置未必轮得上太子的生母。所以李贵妃也一直心有不甘。
朱明熙想到今日朱明炽跟魏颐比武之事,在她临走的时候,就对她说:“……你替我给二哥送些东西过去。若刚才给他,怕他觉得是我的赏赐,心里会不舒服。”说罢让内侍拿了几个锦盒给她,都是顶级的山珍、贡品之类的。
于是等宴席结束之后,赵长宁就带着东西给朱明炽送过去。她是来送过几次文书的,路比较熟。门房为她通禀了一声,出来就告诉她:“二殿下正在见客,让您先带着东西进去。”
长宁遂提着东西进去。皇子的府邸修得气派高大,雕梁画栋,回廊曲曲折折。
正房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朱明炽还在里面跟常国公高镇说话,屋里亮着烛火。赵长宁背手等了会儿,此时夜幕低垂,一轮圆月又大又皎洁,透过挂落之间的缝隙落在地上,当真是月光如水。
就在赵长宁赏月的时候,常国公高镇已经出来了,见长宁站在庑廊下,笑道:“原有人在等你,你还跟我说了那么久。”
赵长宁回身拱手道:“见过常国公。”
常国公跟朱明炽一起打过仗,所以算跟朱明炽关系最好,经常一起喝酒什么的。
“你竟然认得我?”高镇一挑眉,奇道,“我们见过吗?”
赵长宁微微一笑:“国公爷是贵人多忘事,围猎的时候远远见过国公爷一次。”
朱明炽跟在高镇背后出来:“行了,再晚回去就要宵禁了。”轻抬下巴示意旁边侍卫,“送常国公出去吧。”
高镇也怕宵禁后走不了,向长宁笑了笑,便披了件斗篷离开了。
朱明炽才道:“进来吧。”
赵长宁这才随着朱明炽进了屋子。这应当是间书房,但多宝阁上书很少,也没有什么花瓶盆景之类的东西,跟朱明炽这个人一样,简洁严肃。朱明炽一进来就坐下来继续看书,他也不说话,但又没有开口让赵长宁走,屋内一时出奇的寂静。
长宁不知道他这是何意,本来她打算送了东西就走,只看到烛光笼罩在自己半身侧,外面却是浓浓的黑夜,好像处在一个奇怪的交界处。
她也很担心宵禁好不好,一旦过了戌时就不能通马车了,朱明炽怎么半句话也不说。何况与朱明炽单独同处一室的时候,感觉总是很奇怪。也许还是会想到那天晚上,被这个男人压着吻的事。
就这样独处,似乎那种带着暧昧狭弄的恐惧,还是从根骨之间渗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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