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践一声拒绝,立即令韩衡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韩衡拱了拱手,一副“只听你命令”的模样,规规矩矩地,也不多问,恭恭敬敬得令人心疼。
韩衡虽没追问,勾践却主动地解释,说道:“你信不信,在下前去邗沟,为时尚早。”瞄了一眼韩衡,又见韩衡一点也没询问的意思,勾践又道:
“如今,齐国面临三重困难:公子宝的下落、莒国被吴国围攻、齐国夷城沿海的吴兵驻守——这三道难题,若没及时地解决,你觉得孤……咳~是在下,在下去见齐国女君,她是否会宣布越、齐正式地结盟呢?”
韩衡愣愣地望着勾践,终于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
勾践微微一笑,再为韩衡难得的不解而感到有趣,径直道:“提前宣告联盟不可取,毕竟吴军还未辙退……你信不信,假如在下真的前去邗沟,肯定见不着女君——或是中途会收到她改日相见的约定?”
韩衡道:“花钰只听主人的吩咐!主人要求花钰做甚么,花钰就做甚么!接下来要做甚么?花钰绝不二话!”——眼观鼻、鼻观心,韩衡仍是不带脑子地回答。
略拿不争气的眼神斜视韩衡,勾践道:“你啊你~何时才能动一动脑筋……这样罢,你且再回齐国临淄去,再问那人具体的约见时辰与地点!”
一来二回,韩衡早就过了原先约定的日期。
嘴角一勾,勾践却百分百地确定:齐国女君不会立即约见他!
至少要等到齐军击退吴军时——
到时,没了吴军,齐国再顺势地结盟越国,岂不证实自身的强大?
而且……
目光一闪,勾践思忖:吴军辙退,意味着吴军战败,复国会来到,再与齐国联手,可对吴国前后夹击……
长吁一口气,勾践心道:忍耐这么几年,就等那一天——
眼底划过一缕狠意,勾践却快速地掩藏起来,完全没让韩衡瞧见。
韩衡也不废话,拜别了勾践,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齐国!
……当然,亦是乘坐小舟,从运河邗沟而行。
——时间倒退三天前——
就在田穰苴代表齐国女君吕邗姜,和韩衡约定了见面日期之后,田穰苴便返回临淄宫,刚巧碰上了吕邗姜苏醒之时。
却听吕邗姜揉了揉脑门,一个劲儿地叫道:“不行,不行……”
“甚么不行?”推开殿门,田穰苴走了进来。
抬头一看,吕邗姜见田穰苴穿戴整齐,便焦急道:“苴儿,你要出宫么?”
“嗯?”田穰苴顿了一顿,不答反问,“怎么了?”
“邗儿刚才想起,不能先与越王……咳~是越国勾践会面。”吕邗姜脱口而出,“目前齐国的形势可没法与吴国公开地撕破脸皮,而且这对越国也十分不利——”
挑了挑眉,田穰苴道:“邗儿是何意思?”
“与越国勾践的会面,需要推后。”吕邗姜喘了一口气,抱歉地看着田穰苴,“是邗儿心急了……你没出宫罢?——先不急着联系越国,好歹要把眼前的麻烦全部解决才行。”
田穰苴面不改色道:“邗儿放心,苴儿还没出宫——苴儿刚想出宫呢?”
吕邗姜轻拍胸口,叹道:“没去就好,没去就好……”
——惜叹吕邗姜也不晓得,田穰苴手脚迅速,早已联系过了韩衡。
睫毛闪了一闪,田穰苴一边思考待到韩衡归来时,再向他赔罪,一边又想假如越国勾践真的来了,他应该如何招呼越国勾践……想了半天,田穰苴只觉苦笑:罢了罢了,待他到了,再恭恭敬敬地赔罪,安安全全地送他们回去。
“邗儿,你认为苴儿何时出征最佳?”轻抚吕邗姜的背部,田穰苴轻声地问。
吕邗姜斜视田穰苴,奇道:“苴儿是想考邗儿么?”
“是的。”田穰苴耸了耸肩膀,“你说不宜与越国勾践会面中,那么你总得拿个理由来罢?——苴儿很笨,都不清楚当前齐国发生了何事,你且说与苴儿听罢,也好让苴儿有个心理准备?”
吕邗姜嘴角抽了一抽,叹道:“苴儿莫来打趣……齐国困境有三个:驻于夷城沿海一带的八万吴军;相邻的莒国被吴军攻击,莒国派人来求救!最后一个则是宝儿——”
眼神黯淡下来,吕邗姜悲痛道:“宝儿怎么样了?——他还在吴国罢?”
田穰苴怔了一怔,安慰道:“宝儿不会出事的……那些斥堠应是快有消息了。”
“是么?”吕邗姜神情淡淡,又很快地振作起来,“齐国不宜与越国结盟!越国是吴国的附属,并且吴国还没大败——倘若齐越两国联盟而广告四方,你猜吴国会如何?……到时,驻于夷城沿海一带的八万吴军会有借口进攻齐国,只说齐国有异心,会挑唆越国!更兼莒国会被吴王夫差的怒火所牵连,而且越国也不好受!”
“明白了。”田穰苴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越国与吴国相邻,且越国勾践现今是平民,真要起兵,是为造反……当然,在越国勾践的眼里,则是复国!
总之,越国勾践若没足够的实力,必会被吴国彻底地灭国……而他们齐国,尚且不太清楚越国勾践的真正势力,没法赌上这一局——即便赌了,似乎对齐国没有太多的好处呢?
因此,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和越国勾践联手,而是率先地击退攻击莒国的吴军——攻击莒国的吴军赫然是由吴王夫差亲自率领……只要击退吴王夫差,方能保住齐国夷城沿海一带!
一国之君都战败,八万吴军就算再骁勇善战,亦会士气大跌,兼之那八万吴军的统帅是胥门巢,与他田穰苴略有几分交情……如果田氏家族的子弟们前来拖住胥门巢,想来齐国夷城的沿海一带凶险虽多,却是凶中带吉!
如此看来,吕邗姜当初的决定真谓英明——
由田恒带领两名齐军拖住以胥门巢为首的八万吴军,应该可成!
田穰苴是田氏家族的一员,而田恒更是田氏家族的新任族长——田穰苴估计:如若田恒以柔克之,必能稳住胥门巢!
而那八万吴军没法捣乱之时,田穰苴则率领齐国水师,趁机将吴王夫差击退……
这样,齐国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吴国战败,吴国边境必会一时松懈,到时亦是救出公子宝的最好时机!
仿佛联想到一起,吕邗姜和田穰苴面面相觑,目光微闪,露出一抹笑容。
将脑袋埋进田穰苴的怀里,吕邗姜闷声道:“邗儿只恨自已是女儿身,没法上战场……不过,苴儿请放心,邗儿作为你的后盾,绝对不会给你添加任何烦事——你且放心地出战罢!期待你胜利归来!”
田穰苴搂住吕邗姜,亦与她耳鬓厮磨,保证道:“为了你,苴儿绝不战败!”
——是的,这一环套一环的事件里,唯独不能少了田穰苴的大胜!
倘若田穰苴战败,一切都会结束!
将一国命运交给一人去决定,委实不可取——可惜,吕邗姜却没了退路:胜,大家活下去;败,大家……
轻皱眉头,吕邗姜不去细想失败的后果。
——无论如何,她是尽力了!
她没法像田穰苴那般拥有无与伦比的军事才华,她能做的也只有努力地信任田穰苴,给予田穰苴完整的军队指挥权!
在这一刻,她深深地感到幸运:她嫁给了田穰苴,而田穰苴亦心仪她!
有了田穰苴,她才有立足的资本!
……伸出双手,吕邗姜尝试地搂住田穰苴,把脸蹭了一蹭田穰苴的胸口。
田穰苴眼中多了一份笑意,自是明白吕邗姜是在提前奖励他。
毫不客气地,田穰苴推倒吕邗姜,愉快地享受福利。
临淄城,田府。
伸了伸懒腰,吕瑞姜惊觉田恒不在身旁,问道:“来人!来人!夫君去了哪里?”
一名侍女推门而入,恭敬道:“家主出门去了,只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翻个白眼,吕瑞姜立即明白田恒去了哪里:马上他就要率兵出征了……他去联系了旧部!
至于是哪些旧部,吕瑞姜却不清楚。
吕瑞姜只知现在的齐国,与她已知的齐国,大不相同。
——请让她最后一次回忆一下她的历史知识吧!
公元前490年(鲁哀公五年),她的君父,齐景公吕杵臼病逝,因无嫡子,却废长立幼,另立幼子公子荼,使他死后,诸公子们展开激烈的王位之争——田氏族长田乞想立公子阳生,便联合鲍牧及诸大夫发动政变,赶走高张、国夏、晏圉和弦施等数名重臣们和公子们,成功地立公子吕阳生为君……作为傀儡君王,是为齐悼公,并派人弑齐侯吕荼!从此,齐国元气大伤,齐国大权遂落入田乞手中,田氏世代辅佐齐侯,政由田氏,祭则吕氏。
——以上,则是原先的历史。
现今……
她的君父齐景公依旧病逝,仍旧废长立幼,仍引来诸公子们争王!
令人惊奇的是,这次不是公子阳生胜出,而是吕邗姜——
吕邗姜她登上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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