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甚么?”眼瞅田穰苴时不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吕邗姜忍不住地发问,“从刚才到现在,你似乎很不高兴?——谁惹你了?”
田穰苴脱口而出道:“桃树!”
实在太意外了:晏村的一条官道上竟然种植一片桃树林!
田穰苴不喜欢桃树:每次见到桃树,总会使他想起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尽管吕邗姜嫁给他已有一年了,田穰苴仍旧愤怒难忍,坚决不想见到一棵桃树,以免……
“甚么?”吕邗姜眨了眨眼。
田穰苴哼了一哼,重复道:“桃树——”
“桃树怎么了?”吕邗姜一脸迷茫,“桃树结的果实倒挺甜呢?……”
田穰苴仔细地观察吕邗姜的表情,但见吕邗姜真的不因桃树而想起某人,果断地转移话题道:“累了么?——走了约有两个时辰罢?”
若坐牛车,早该抵达了目的地。
吕邗姜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环顾四周,笑道:“不算累罢?——多多走动也不错。”
田穰苴一边扶吕邗姜行走,一边左右张望,突然瞄见不远处的吕瑞姜简直与吕邗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累……”吕瑞姜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捶了一捶小腿,“脚好疼,瑞姬走不动了。”鼓起嘴巴,吕瑞姜斜视田恒,见田恒自顾自地行走,不满道:
“恒儿,你不觉得累么?”
田恒道:“不累。”
吕瑞姜便道:“那好,你背瑞姬罢?”
说罢,张开双手,作出一副求背的姿势。
田恒嘴角微微地抽搐,提醒道:“别闹。”
话刚说完,吕瑞姜便被身后的一名士兵毫不客气地推了一把!
踉跄一下,吕瑞姜差点跌倒。
幸得田恒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吕瑞姜。
田恒将吕瑞姜直接地拖出军队,免得她再被人推倒——
吕瑞姜受惊地喘了一口气,待到回过神来,再转头一看,那名推她的士兵,早已跟随大队人马,走到前头去了——啧~那名士兵遵纪守法,连吵架抱怨的环节都省去了!
“他……”吕瑞姜恼怒地跺了跺脚,“他去哪里了?——瑞姬必要找他出来!”
“早走了。”田恒翻个白眼,“他并不是故意推你,实在是你走得太慢,跟不上大军速度——坚持一会儿,待到临淄城附近,恒去买辆牛车,载你入城,可好?”
“好!这是你说的!”吕瑞姜闻言,立即精神抖擞,“瑞姬要与邗姜姐姐坐一块——咦?邗姜姐姐呢?……邗姜姐姐,邗姜姐姐!”
吕瑞姜惊呼出声,大呼小叫地,委实引人注目,却偏偏没人跳出来指责她——
一望无际的齐兵,整齐地保持队形,有条不紊地赶路,想在天黑之前,赶回临淄城。
“你在看甚么?”扶着腰部,吕邗姜委实累了,却不敢叫苦,又问田穰苴,以便忘记身体的疲惫,“……方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田穰苴道:“没有罢?——你应是听错了。”
“是么?”吕邗姜若有所思,竖起两耳,细细聆听,果然无人唤她。
确实是她听错了。
田穰苴小心翼翼地扶好吕邗姜,刻意地保持速度,以免掉队——眼里划过一丝焦急:再不凑到一辆牛车之类,以供吕邗姜歇息,恐怕她就要晕倒了!
一片菜地映入眼帘。
绿油油的菜地十分招人喜爱,换是换在诸国,恐怕领军将士早把这片菜地给挖了——天色渐暗,并且士兵们又逢疲乏,可不需要安营扎寨,备些伙食?
但是,晏圉和他的士兵们却做到了目不斜视——大家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俨然都没破坏菜地,哪怕一丝一毫……尽管没人知晓这片菜地是谁家种的。
田穰苴对晏圉和他的士兵们的印象大为改观:晏氏不愧是齐国四大家族之一,单看士兵的整体纪律,就能窥见一二——转了转眼珠子,田穰苴习惯性地考虑:假如晏氏家族真愿扶持吕邗姜,他该如何调动,方能发挥晕氏家族的最大作用。
吕邗姜完全没想过田穰苴在走马天空,超前地思考目前没法发生的事情——倘若教她知晓,定要哭笑不得,委婉地打趣田穰苴的异想天开。
磨磨蹭蹭地,大军总算磨到临淄城的城门口。
数千士兵不便进城,便在城外安营扎寨。
城门大开,只留晏圉和他的数十名亲兵们以及吕邗姜等人进城——
吕邗姜乍见临淄城,颇为近乡情怯,突然道:“君父虽贬邗姜为平民,邗姜却不敢怨恨君父……如今,邗姜也不知能否进城,入住临淄——会不会引来君父的不适呢?”
田穰苴安慰道:“都到了这个份上,邗儿还想回晏村么?——便是回晏村,也要等到明天罢?难不成邗儿还想赶夜路?”
吕邗姜缩了缩脖子,压下胆怯,跟随田穰苴和晏圉等人,安静地再返临淄。
而看守城门的士兵们,竟也不拦下吕邗姜等人——或许是君父没有特意地交待,更或许是那群看守城门的士兵们压根不认得吕邗姜和田穰苴!
吕邗姜暗地自嘲:吕邗姜啊吕邗姜,你也太高估自己了罢?——你时时担心自身的言行会引来众人的反感,却不曾想到众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的确,如今的吕邗姜只是平民,顶多算是齐王的女儿,惜叹是庶女……
所以,吕邗姜你自视甚高,可不可笑呢?
“邗姜姐姐——”
身后,传来吕瑞姜的呼唤。
晏圉一行人停下脚步。
“邗姜姐姐~”吕瑞姜先是委屈地跑到吕邗姜的面前,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晏圉——此乃临淄城内,吕瑞姜可不信晏圉敢在大街之上动手!继续委屈地回过头来,吕瑞姜不舍地说,“天色太晚,瑞姬须得回府,以免哥哥担心……”
事实上,吕瑞姜都不敢去想自家亲哥公子黔会是何等表情——得知她偷跑去探望吕邗姜,并且一天一夜都未归来,恐怕不是愤怒能够形容的罢?
吕邗姜目光一闪,自也想到这种情况,先是用眼神向晏圉表示抱歉,得知晏圉微微地点头之后,吕邗姜笑对吕瑞姜,感动道:“为难你了……赶紧回家罢?——等你空闲下来,再来探望你邗姜姐姐罢?”
吕瑞姜双眼一亮,惊喜道:“真的吗?——瑞姜真的能探望邗姜姐姐吗?”
想必再次相见,应在晏府罢?——也不晓得吕瑞姜大大方方地登门拜访,晏府会不会给她面子地打开大门……
“会的。”吕邗姜握住吕瑞姜的小手,口吻十分肯定,“一定会的——只要你来,邗姜必会亲自接见。”
不管吕邗姜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吕瑞姜信了!
深呼一口气,吕瑞姜激动地“嗯”了几声,终是念念不舍地朝吕邗姜挥了挥手,转身而走——离开之前,吕瑞姜特意地拽上田恒,示意田恒同她一起走开!
田恒朝晏圉无奈一笑,得知晏圉的授意后,方随吕瑞姜走了。
眼见吕瑞姜和田恒相继离去,晏圉想了一想,拱手道:“邗姬夫人,田先生,天色已晚,本将先带你们去晏府罢?”——好歹吕邗姜和田穰苴是晏圉的重要客人,总不能让客人干等他回府,而他却先进宫向齐王禀告军情不是?
吕邗姜却道:“将军事忙,邗姜可不敢打扰——不如请您的副将,带邗姜和夫君去晏府罢?……待到将军忙完事后,邗姜和夫君再来向将军问安。”
“也好。”晏圉也不矫情,当即嘱咐身边的一位亲兵,示意他领吕邗姜和田穰苴前往晏府,并且慎重说明,他们是客人,不准无礼。
那名亲兵便恭敬道:“小将乃是老华,见过田先生和邗姬夫人。”
老华套用晏圉的称呼,唤吕邗姜为“邗姬夫人”而不是“田夫人”——
奇妙的是,身为丈夫的田穰苴,竟然一点也不恼怒。
随后,晏圉暂别吕邗姜和田穰苴,带着余下的亲兵们,前往临淄宫。
而那位亲兵老华,便带领吕邗姜和田穰苴,熟门熟路地去往晏府。
行走半晌,一座漂亮的大型府邸映入眼帘——那府邸乍一看去,好似小型王宫,端得精致华贵,白墙红砖铁门,很有贵族的气派。
那府邸门口站有四名杂役,一见老华,惊喜连连,连忙伸长脖子,朝门内叫道:“老华回来了!老华回来了!——快开门!”
少时,那铁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一群仆役们窜了出来,喜迎老华。
老华含笑,开口道:“家主晚些回来——”
手指田穰苴和吕邗姜,老华又道:“此乃田先生和他的‘邗姬夫人’,皆是家主的重要贵客,你们莫要怠慢。”
一听老华的介绍,那群仆役们哪敢怠慢田穰苴和吕邗姜?——当即又笑又喊地迎接田穰苴和吕邗姜进门,热情得让田穰苴和吕邗姜受宠若惊!
一顿丰盛的晚饭之后,老华亲替田穰苴和吕邗姜挑选了一间上等的客居。
就这样,吕邗姜和田穰苴被安排地住下。
今天太累,他们早些就寝——
孰不知晏府之外,却暗地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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