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察拉罕忧心的道:
“我这次到魏州来面见大汗,就是因为此事——军中已经有了缺粮的苗头,要是不及时解决,对河东的攻势就无法维持!”
这话说完,场中又陷入沉寂。
博尔术眉头紧锁,心中尤其烦躁。
要不是这些事已经发生,他怎么都不能相信,河北地的形势会在一夜之间,发展到这么严峻的地步。
他在万里草原南征北战二十多载,被他征服的大小部落多不胜数,却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局面。
以往那些被他击败的对手,在已经确定失败,被天元部族的人统治后,不是没有过零星反抗,可何曾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与乱子?
难道这齐人还真跟草原人不同,是什么奇异族类?
博尔术终于是坐了下来。
他已经接受了现实。
但他仍旧想不通,河北地的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沉吟着道:“一二十股反贼,好几万战力非凡的兵马,还有那么多修行者,这些人绝对不会凭空冒出来。
“就算南朝江湖民间有许多好手,可他们总不能个个精通兵事懂得训练战士吧?他们这回的行动这么迅捷有力,摆明了就是精锐!”
察拉罕想到一个可能性:
“难道这是南朝在从河北败走时,隐蔽留在河北的棋子?是南朝皇帝跟朝廷埋下的伏笔,为的就是现在声援正面战场?”
博尔术摇摇头:“当初南朝皇帝带着朝廷逃走,在我们攻克燕平后,河北地便再无强力抵抗,各地的驻军莫不是一触即溃、一溃千里!
“他们那时候都跑得那么仓惶,被我们杀得横尸遍野,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多强悍锐士?
“他们那时要是有这样一支精锐,别的不说,至少可以守住几个城池重镇,我也不至于秋风扫落叶一般,把河北地尽数收入囊中。”
察拉罕烦躁的道:“不是南朝官军,那还能是什么?这帮人的战力,寻常南朝官军都比不上!难不成还真是天神相助?天神凭什么帮他南朝不帮我们?”
博尔术强迫自己冷静,细细琢磨着:
“以百余人的锐士,攻杀唐兴县城为开始,引发数州之地的兵马调动,而后各地相继出动数千规模的战士,攻州陷县抢运钱粮......
“旬月之内,一二十股反贼同时出动,好几万人群起而战,在河北地掀起滔天大乱......这必然是统一行动!
“这不仅要有很多精明强悍的人作为各股兵马的首领,统领整场战事的人,还要是世所罕见的大才......这是个局,是个早有预谋的大棋局!”
察拉罕恼火道:“各州各县有那么多精锐修行者作为内应,反贼们来去如风,目标明确,行动毫不拖泥带水,旬月间取得如此战果,这当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大棋局!
“问题的关键在于,谁是那个下棋的人?
“纵观南朝,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摆出这样一局大棋?”
博尔术不说话了。
他想不出来,谁能有这么厉害。
除了天神。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问题,他跟察拉罕都想不明白。
那就是时间。
南朝官军从河北地败退的时候,是真正的一溃千里死伤无数,按理说,整个南朝朝廷都是惊慌不已,根本无暇布置什么。
在此之后,南朝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构建黄河防线上,不可能派遣这么多精锐北上。就算他们派了,也不可能不被天元大军发现。
要说派精锐修行者潜行北上,那是有可能的,但这至少得是战局相对平稳的时候,从那个时间点到现在,拢共不过小几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如何招募这么多骁勇,还训练成这样的精锐,并且不被天元大军与各地官吏、修行者发现?
但凡是个人,就办不到。
如果这些兵马,是在南朝官军撤退前,就已经存在了,那更加没有道理。
博尔术从出现在山海关外,到杀入关内攻占燕平,而后横扫河北地,所用的时间极短。也就是说,在形势恶化之前,南朝不可能提前预知,他们会兵败如山倒,并做下这些准备。
再者,要是那时候就有这支精锐,放在山海关不好?
所以博尔术跟察拉罕两人,想破脑袋也得不到答案。
“这事恐怕只要大汗能够堪破,你我凡夫俗子,想不透彻的。”
末了,头大如斗的察拉罕,无奈的长叹一声,打算结束这个话茬,“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只有大汗才能拿主意。”
博尔术忽然道:“这些反贼虽然闹得很大,但并没有出现王极境修行者,你抽调几个王极境回来,就算他们退入山林湖淀,也隐蔽不了行踪!”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察拉罕顿时愤怒的瞪着他: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要不是你在中原作战不利,从我这里调走了几个王极境守杨柳城,我能派不出王极境修行者回来?”
博尔术老脸一红,立时气弱不少,碍于颜面,强行辩解道:
“赵宁在郓州,赵七月在汴梁,我能有什么办法?赵氏的人有多难缠,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
“仅仅是一个井陉关,你就打了这么久,若非大汗重伤赵玄极,你几时才能越过太行山?”
察拉罕冷哼一声,甩袖道:“整个赵氏的精锐,都在河东,哪是那么好打的?可在中原,赵氏就只有赵宁、赵七月这两个人,你怎么就拿不下他们?”
博尔术心中有了火气,反唇相讥:“谁不知道,整个赵氏一族里,除了被大汗重伤的赵玄极,就赵宁这小子最是难缠!
“当年凤鸣山一役,要不是他,大军哪会有那些麻烦?要说赵宁之外,赵氏还有谁值得一看,那肯定就数南朝皇后赵七月!
“眼下他们姐弟俩合力,麾下还有百万兵马,好些世家,我一时不能克竟全功情有可原。倒是你,当初被挡在雁门关外,现在又在井陉关耗了那么久,有什么颜面指摘本王?”
察拉罕大怒,红着脸拍着石桌,喷出一嘴唾沫:
“我是攻势稍慢,但也没有像你一样,在西河城丢了四万将士,又在中原折了两名王极境与一个万人队!论损失,只怕这场大战打完,我也赶不上你!”
“你......”
博尔术气得吹鼻子瞪眼,却拿察拉罕没半点儿办法,找不到任何有力的反驳之词。
好在察拉罕没有继续嘲讽博尔术。
场中再度陷入了沉寂。
过了好半响,勉强理顺心气的博尔术,压着嗓子开口:“不提赵氏还好,提起赵氏,我倒是有个想法。河北地眼下的乱局,恐怕就是赵氏闹出来的!
“他们是南朝第一将门,号召力非是等闲,族中子弟无不精通兵事,有短时间内训练出精锐兵马的可能。”
察拉罕不愿承认赵氏强悍如斯,但也找不到更合理的答案,末了忍不住抱怨道:
“真不知齐朝究竟是谁的天下,宋治跟帝室毫无建树可言,除了跑就是跑,反倒是这个赵氏,给我们惹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麻烦!”
博尔术想了想,进一步道:“我觉得河北的事,很可能就是赵宁捣的鬼!”
察拉罕睁大了眼:“他不是在郓州被你困着?如何抽身来了河北?”
博尔术烦躁道:“他哪里需要这个时候亲自北上,有事先的安排,现在只要有个人替他主持大局,发号施令协调各方就行了。”
察拉罕不愿接受这个解释:“我不信赵宁这混账如此难缠,他又不是天神!”
说着,他发现博尔术面色有异,奇怪道:“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博尔术摇摇头,颇有些垂头丧气之意,懊恼道:“知道我为何来见大汗?”
“因为赵宁?”
“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又做了什么?难不成你的大军被他破了?”
“离那不远了。”
“什么意思?”
“这竖子的修为战力,一日一个台阶,我快挡不住了。”
“还有这种事?”察拉罕难以置信,“他才多大年纪,国战前成就了王极境中期,现在难不成快要到王极境后期?”
博尔术苦涩道:“怕是真的不远了。”
察拉罕目瞪口呆。
如此天赋的修行者,他没见过。
两位贤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却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说有什么感想,那恐怕得爆一句粗口,骂几声娘。
又过了片刻,博尔术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意味难言:
“其实,赵宁也好赵七月也罢,包括河北地眼下的乱局,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真要破起来,不过是反手之间罢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察拉罕却是赞同的点头:“破是好破,只不过......”
他点到为止,只把话说到这里。
意思两人都明白:只要元木真出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然而元木真会出手吗?
若是不出手,那原因是什么?
今日已经不同于往昔,国战形势发生了巨大改变,如果说之前是不需要元木真再度出手,那么眼下就是迫切需要他这个天人境,来给天元王庭扫平障碍。
就在两人情不自禁揣摩元木真的想法时,主屋里终于传出了元木真的声音。
“你们俩可以回去了。朕会给蒙哥下令,让他带着麾下的王极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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