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廷强令陈岱去休息,他带了三个人往病情最重的那院儿去。
院子外头守了他们的人有四个,还有五六个,都是寺里的武僧。
“见过王爷。”
慕容廷点头,“你们在外头守着,替换下两个武僧跟我来。”
他带来的三个人,有两个被指派去替换了武僧,武僧见慕容廷要带他们进入院子里头,脸色都微微变了。
“王爷,里头情况糟糕,您尊贵之躯……您可不能进去啊!”武僧劝道。
慕容廷挺直了身形,他原本就挺拔,此时更显得伟岸不凡。
“事情已经出现,躲避不是办法,我曾是战场上的将军,从不会躲在驻军营中,吾喜欢身先士卒,带着吾的将士们冲杀。如今也是一样,吾不会躲在相对安全的东厢,任凭瘟疫在这里肆虐。”
慕容廷神情淡淡,语气却坚定无比。
好似今日的瘟疫,是他曾经无数次打败过的敌人,他一点儿也不怕。
其余人被他气势镇住,先前的惊惧这会儿也被心底鼓起的勇气压了下去。
“王爷进这院儿是要?”据他们所知,王爷并不会岐黄之术吧?
慕容廷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进去,不但要了解瘟疫的情况,更要去处理瘟疫造成的麻烦。”
武僧对视一眼,先前的迟疑不定,此时已经化作坚毅,“我等必定追随王爷。”
齐王爷何等尊贵,他都敢冒死进入这院子,他们随他进去,便是真的遇了什么危险,出不去了……也是英雄一场,修行之捷径。
武僧诵了几句经文,就随他入了院子。
他们一起进去,慕容廷命外头的人讲院门锁上。
夜已经深了,但院子里并不安静。院子西侧,静谧无声,院子东侧的房间里却有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慕容廷靠近过去,才听到,那不是说话,是念经的声音。
武僧上前敲门。
里头的霎时一静,片刻,吱呀一声门响。
一位略有些发福的中年僧人,拿着念珠,惊愕站在门口,“你们……这是?”
“今日圆寂的几位师傅在哪里?”慕容廷他们都蒙着面巾,乍一看,有些骇人。
中年僧人迟疑片刻才认出,有两位是本寺的武僧,“他们在西头那间屋子里,咳咳……”
说着,他便咳了几声。
慕容廷往他身后的房间里头看。
青灯之下,带上说话这位,一共三位师傅在这房间里。
他们个人拿着念珠,相对而坐,三人都没有蒙上面巾。
“因为此病有症状为咳,与伤寒有类似症状,伤寒容易过病气给他人,所以彼此见面的时候,要蒙上面巾。”慕容廷沉声说,“三位师傅一起诵经时,也要带上面巾,且不要共用器具,杯盏碗碟,都各自做上记号……”
“我们被留在这里,岂不是要等死吗?看到主持,还有几位师傅相继离去……是我们的时候到了。许是我们的罪孽已满,佛祖叫我们轮回。此生不能普度众生,来世望能多积功德,多还业债……”
慕容廷脸色一沉,“我叫你们带面巾,好防微杜渐,不是要跟你们讨论功德、业债。”
中年僧人说了句阿弥陀佛,“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走不了,随缘……”
慕容廷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两个武僧迟疑片刻,也跟着慕容廷走了。
慕容廷点起院中火把,将西侧房间的门打开。
武僧面色一僵,“王爷这是要……”
随即他们明白过来,纵然心里抵触,迟疑,甚至有些惊惧……但他们还是随慕容廷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停放着五位已经圆寂的师父之尸首,他们将人抬到院中。
院子里架起五堆柴火堆,五位师父被分别放在柴火上头。
期间,他们只是看慕容廷如何做,他们就跟着如何做,安安静静,没有说话声。
把五位师父都安置好了,武僧脸色极为不好。
夜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更是从小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即便是死,也要留得全尸在。
至于僧人的火葬,焚尸,论之为“荼毗之法”的说法,在夜国僧人中,则并不被接受。
慕容廷说:“你们可以开始诵经了。”
说完,他就拿着火把上前。
这时在东边屋子里诵经的三位师傅,听见动静出来一看。
当即大哭,“不可!不可!主持一生为善,对待来山上的善男信女,从来都和颜悦色,即便遇见来偷盗的大恶贼人,也婉言劝导,劝其归善……主持是功德圆满的圆寂呀!怎么能焚烧呢?”
“齐王爷,你不能胡作非为,你把我们禁在这院中,已然是大恶,你还要做恶上之恶吗?”
“你杀戮太多,业障太多!你此生必得报应呀,你放下屠刀吧!”
“齐王爷,回头是岸啊!”
“我等刚刚正在为王爷诵经祈福,你不要行恶了,快快放过主持他们!”
三个人痛哭流涕,加之咳嗽不绝,何一个惨字了得。
两个原本坚定的武僧,此时不由倒退一步,脸色发白。
慕容廷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如今瘟疫蔓延,尸首放在这里,瘟疫不能杜绝,而且如今寺里的条件,无法好好土葬他们。不如荼毗之法,焚烧尸首,你们为他诵经就是。若有罪,可以归我。”
说完,他就点着柴火,大火很快吞噬了尸首。
院子里腾起浓烟,更有古怪的味道弥漫。
慕容廷站远了些,缓声说:“如今看来,染病的,发病快,猝死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师傅,他们中间有平日里多锻炼习武之人吗?”
两个年轻武僧摇摇头,“师傅们有管理功德簿的,有讲经释经的,也有管理杂务的,倒是没有习武、种菜、扫地的师父。”
慕容廷点点头。
三个跪着大哭的僧人闻言一怔,直起身来,相互看了一眼。
先前身上的红疹的瘙痒,似乎被他们念经压制下去了,这会儿却卷土重来,似乎更痒了。
他们对望一眼,不自觉的拿袖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容易被传染瘟疫的,岂不就是他们吗?年轻体壮的,如今还没有病的这么厉害的……
他们倒吸一口气,各自起身,相互离得远了些。
慕容廷说,“待大火烧尽,收拾余剩之物,装殓放入寺中纪念。诸位若是也功德圆满了,我必定也以此法对待,这是为了整个寺院所有人,也是为了大夜朝更多的人。舍弃自己,为了满朝上下,这才是大善,我想,诸位也能理解。”
院子里霎时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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