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容严厉刻薄的中年男人打开院门。
男人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崭新的衣料,却一点儿不像他自己的衣服,更像是偷来的。
男人看见丁零,便嫌恶地皱起眉头,“好好的,一身素白干什么?你死了主子吗?”
元九远远闻言,眸光不由一冷,眼底浮现杀机。
丁零怒斥一声,“休得胡言!”
只是她声音,却底气不足,“我是来与你们断绝关系的,我本不欠你们,你们给的一条命,我也买回来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们过得好坏,生老病死,皆与我无关。”
男人闻言瞪眼。
一旁却忽然冲出一个少年人,他还没丁零高,却是跳起来,给了丁零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把丁零的脸都扇向了一旁。
元九微微愕然,他诧异的看着丁零。
那个混不吝的小女子,她会打回去的吧?
倘若她不是两个男子的对手,他一定会冲上去,帮她教训那两个该死的东西。
竟然说到主子头上了?
元九捏了捏手指,他会叫他们后悔生在这世上!
可片刻之后,他就有点儿憋气了……敢把燕王世子堵在门外的小丫头,她竟然没还手?
丁零的声音甚至有点儿委曲求全的意思,“你们要的钱,我给了,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情分我还净了,从此,你们就当从没我这个人吧。”
“你想得美!”男人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娘就是生你的时候难产死的,若不是她拼死生下了你,有你的今日?若不是王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有你的今日?”
“巴结上厉害的主子,就不认爹娘了?这是你主子教你的道理?”
“老子告诉你,你活在这世上一日,就是我家的人,死了也是我家的鬼!你就该照养我们二老,照顾弟弟妹妹!你休想甩掉我们,自己乐得自在!”
丁零站在那儿,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元九终于明白了。
那是她爹,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能凑的银子,已经凑上了,你们再要,也没有了,你若不放过我,大不了我死,把命还给你。”丁零语气淡了下去,目光里的神采也黯然了。
元九在高处远远看着,胸口莫名憋闷得很。
“你死?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男人催了一口,“你若死了,我就去官府告你的主子,说她拐骗我的女儿,教唆我女儿不孝敬长辈,还毒打我女儿,叫她寻死!”
男人话音未落,少年人就跳起来,对丁零拳打脚踢。
少年人边打边骂,“贱蹄子,不孝敬,白养你了,白吃了家里那么多米!家里有钱的时候,你当自己是小姐,你还跟人偷跑,叫你私奔,叫你不要脸……”
元九拳头咯咯作响。
底下那两个男子,他一根指头就能弄死。
但他这会儿强忍着,一动不动地看着。
他心里暗暗说,“你只要反抗一下,哪怕就一下,小爷立刻跳下去帮你!”
可丁零太让他失望了。
她明明跟王妃学了功夫,跟陈岱也学了几招,不见得功夫多好……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连个兔子都不如吗?
一个人,自甘堕落,自甘被人践踏侮辱的时候,没人能帮她。
元九看着她被毒打,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够了!”丁零忽然大吼一声,猛地推开少年,“你打够了没有?!”
“我还没打够!”少年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样子狰狞。
丁零冷冷看着他,“你要是打死我,我的主子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说的斩钉截铁。
少年竟有点儿怂了,他往父亲身后挪了一步,“爹,你看她……”
“学会威胁你弟弟了?跟家里人吼,算什么本事?”她爹说。
丁零摇摇头,“你们不是我家人,你们不配。我忍着没还手,就是让自己记住,这些口口声声说,是我家人的人,带给我的伤害,究竟可以有多疼?”
“我没有跟人私奔,你们要把我送给屠夫做填房的时候,我跑了,我不想死,不想被虐待死。从那时候起,我就没家人了。我现在叫丁零,跟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我给你们的钱,是买命钱,当初你们把我卖到张屠夫家,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吧?拿着这些钱,从我面前滚。否则,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
她说话的样子,太过狠厉,身上的疼叫她龇牙咧嘴,显得狰狞。
她爹被她镇住,竟一时没有说话。
丁零转过身,摇摇晃晃向外走。
少年从他爹身后蹿出来,又想从背后偷袭。
元九手指一弹,少年应声扑倒在地。
他摔得太猛,下巴都磕破了,瞬间见了血。
“哇……爹,好疼!”
男人去看他的伤。
丁零摇摇晃晃走出院子。
元九叹了口气,心太软,拖泥带水。要做,就应该做的更绝。
她这样,只会叫这家人觉得她软弱好欺,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们必然还会找她的。
丁零已经走出了院子,少年捂着下巴,在院子里尖叫,“你等着吧,我们一定会去告你主子的,告她拐骗少女,告她教唆你顶撞父亲……”
丁零脚步一顿。
她咬了咬牙。
元九原本都打算一跃而下了,此时又蹲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底限,也有触底反弹的时候吧?
他想看看丁零有没有这个韧劲儿?能不能反弹?
如果她还有底限,那也还有救……
元九还没想明白,就见丁零一阵风似得冲回来,她手里竟然握着一把匕首。
阳光之下,匕首泛着寒光,亦如她此时的眼睛。
“何必告她拐骗呢?我是自己跑的,后来被人好心收留,你们要告,就告我杀人好了!”
说着她冲上去,对着少年就捅了过去。
少年吓得吱哇乱叫。
男人挥手格挡,也被割破了衣袍。
屋里传来妇人疯狂得咳嗽,似乎要咳断气。
“你疯了?你走吧,快走吧!我们不告了,你说了断就了断!你快走吧!”他爹护着少年,嚷嚷说道。
“不告了?”丁零的匕首上,沾了猩红的颜色,眼底也腥红一片。
男人连连点头,又马上摇头,“不告,不告,谁也不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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