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雪匆忙之间赶来的时候,便正好瞧见了所有人都围在了长乐殿的正殿。
嘉元帝身着一身明黄色绣五爪金龙黄袍,阴沉着脸色的位于上首,剑眉鹰目见满是戾气,四周嫔妃抿唇偷笑,看着热闹,高长乐侧立于嘉元帝的身旁,脸上看不清表情……
而她的母妃曹昭华则是有些失魂落魄的端坐在地上,鬓上的朱钗发髻有些散乱,脸颊上明显有着巴掌的痕迹。
高长雪本是在秦夫子那里听学,不想听闻消息的时候便匆匆赶来,这一路上她大概已经打听清楚长乐殿所发生的事情,她的心里面更明白曹淑影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是败露了。
看着曹淑影这般失魂落魄的心疼之外,更惊慌担忧。
她和曹淑影到底是亲生母子。
“父皇……”
清丽的声音响起,看着眼前跪着的身影,让端坐在地上怔怔的出神的曹淑影回了神儿来,顷刻之间双眸蓄满泪水的看着高长雪,心口一紧道,“长雪……长雪……”
“求父皇宽恕母妃。”
高长雪脸色苍白如纸,挤开了人群跪在了曹淑影的面前,眼角氲着雾气的看着嘉元帝,想要替曹淑影求情,殊不知高长雪还未开口,便瞧见嘉元帝白了一眼曹淑影,摆了摆手,身边的宫人立即上前将高长雪从地上拉了起来。
“父皇……”
高长雪心头一紧,想要挣扎着上前,不想宁晚秋却是暗中拉住了高长雪的手腕,压低着声音的说道,“五公主,这件事情本是和您没有关系的,倘若您再这般看不懂形势胡搅蛮缠,怕是连带着您,也要在皇上跟前落了个不好的印象的!”
高长雪向来懂事,又很是本分,除却曹淑影的身份地位之外,高长雪算得上是宫中高长乐以外最受宠的公主。
曹淑影今日是怎么样也拖不了干系了,能不能活都成了问题,就算高长雪苦苦向皇上哀求,必然也是没什么结果的,宁晚秋挑眉的看着高长雪,深不见底的眸光中满是警告。
更是不给高长雪挣扎的机会,垂眸向着身后的大宫女喜鹊吩咐着,“好生的看着公主,这般时机不适合公主出现,将公主带下去照看着!”
“是!”
喜鹊极其有眼色的示意着身旁的小宫女,几人齐齐上前将高长雪的身体紧紧的牵制住,绕过人群从后方出了寝殿。
“母妃……母妃……”
“父皇,饶了母妃吧……父皇……”
高长雪面容哀求,声音悲悯。
“长雪……我的长雪,还给我……”
“把孩子还给我……”
曹淑影亦是疯癫一般,想要去抓着高长雪的伸出来的手,可惜却是被宫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宁晚秋挡在了曹淑影的面前,“曹昭华,即便你现在对错尚未被定论,但这里终究是皇宫,你这般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同民间的泼妇有何分别?”
“你若当真是为了五公主着想,你就该闭嘴!最好再祈求先皇后之事与你无关。”
宁晚秋目光凌厉威严,宛若正宫皇后一般怒目直视着曹淑影,生生的让曹淑影眼角的泪水给只了回去,想要发疯的话也给憋了回去。
长乐殿内的气氛是凝重的,除了方才高长雪出现的那一瞬间有了些许的声响,余下众人便好像屏住呼吸一般,不敢弄出半点动静,生怕位于上首的那位尊贵的天子心中怒意牵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时间也过的格外匆匆。
天彻底暗了下来。
长乐殿内的琉璃宫灯内燃着的烛火明亮,仿佛要将整座寝殿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外面小厨房的火势终于在阖宫宫人的努力之下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了些许的小火苗,但滚滚浓烟怕还是持好一会儿。
没多久,李劭身着一身绣着飞鱼暗纹的太监服踏着夜色而来,棱角分明的脸庞重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在李劭的身后,还带着数个雕刻花纹的红木箱子……
红木箱子抬到了嘉元帝的面前一一被打开,里面所珍藏着着珍宝琳琅满目,尤其最为瞩目的,便是那尊黑地白花荷花纹的梅瓶……
“嘶……”
齐正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认得那尊黑地白花荷花纹的梅瓶的,想当年她还未出阁之时,她的母亲便想要替她寻这么一尊梅瓶压箱,可惜却被谢公府抢先了去,最后只能恨恨作罢。
“怪不得曹昭华出手如此大方,原来竟是盗取的皇后娘娘和大公主的珍宝啊……”
“宫里竟然出了个这样大的贼人!”
而江采薇口中所说的那些稳婆和太医也先后跪在了嘉元帝的面前,颤抖着的请安,“皇上。”
嘉元帝声如寒雪,眸光如霜,“说,当年皇后生产到底是何情况?”
“回……回禀皇上的话,当年皇后娘娘孕中身子一直都很是康健,皇后娘娘也都在精心的将养着,足月生产必然不会吃力,更不会出现胎儿胎位不正导致难产的情况。”
“皇后娘娘还未生产之时下身已经有了大出血的趋势,若非皇后娘娘当机立断,怕是连七皇子的性命也保不住了,而后微臣替娘娘诊脉,分明是从娘娘的脉象中查到了娘娘的身体在孕中摄有大量的红花和麝香。”
“这红花和麝香均是有着活血通络的作用,若女子在孕期早期沾染,势必会小产,若在孕期后期,胎儿足月之时使用,便会导致血崩之势,轻者母体受损,重者一尸两命。”
太医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当年的场景,便是时隔多年,现在想来却还不由得胆战心惊,当年人人都只知道谢娴音是为了给皇上诞下嫡子而不惜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保大不保小,可实则只有谢娴音和太医的心中清楚,流了那样多的血,根本不可能救回来了,唯有奋力一搏,尚可以替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博出来一条生路。
“为何当时不说?”
谢姝音震惊的听着地上的稳婆和太医们的回答,忍不住含着热泪的质问道。
地上跪着的太医和稳婆惶恐的回答,“回娘娘的话。”
“宫中生活一向是诸多禁忌,何况又是宫廷秘闻,牵扯到一国之后,小人们身为奴才,是管不得这些事情的,更不敢随便去管,只知道闭口做事而不敢随便多言,否则稍一不慎便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还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宁晚秋目光沉了几分,一旁的齐正喜更是听得莫名的紧张,白淑媛蹙着眉冷眸目光在江采薇和高长乐之间打量,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出现的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而江采薇看着地上的曹淑影的眼神中,只有恨。
众人心中各自揣着心思揣测,可最关键的决定权还是在上首的嘉元帝高闵怀的手中,可不想,嘉元帝竟没有像意料之中的那般厉声斥责曹淑影,反倒是低低的笑了出来,“呵呵。”
高闵怀刀削一般的唇角微微的抿着,这低低的笑声却是要比厉声怒吼更让人觉得背后生寒,头皮发麻。
“好。”
“很好。”
“曹淑影,你做的很好!”
啪——
笑声戛然而止,嘉元帝怒火中烧的将手旁的青玉茶盏摔落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就这般溅在了曹淑影的裙摆,连带着那茶盏的碎片和被浸泡开来的茶叶,惊的众人心中一悸,高闵怀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起身,狠狠的踹在了曹淑影的肩膀上,“曹淑影,你做的真好。”
“朕顾念你疼惜长乐,对皇后忠诚,一再对你宽恕宠爱,结果躺在朕的枕边人竟是你这般的蛇蝎!”
“毒妇!”
嘉元帝的声声斥责如针一般狠狠的刺入曹淑影的心口,疼的曹淑影喘不过气来,蓄满泪水的双眸中更满是惶恐和害怕,曹淑影拼命的摇着头,“不……皇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臣妾的确是起了贪念,想要在长乐这里弄些银子,只是因为臣妾家境贫寒,一时之间拮据才心生了歹念,但臣妾没有想要放火烧死长乐,更没想过那害死皇后娘娘。”
“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皇上,您相信臣妾一次吧,臣妾真的没有。”
江采薇含泪恨恨的咬着牙,“皇上,这是当年臣妾趁乱偷偷藏起来的那枚曹昭华送给皇后娘娘的香囊,这里面的东西臣妾并未动过,太医在此,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让太医检验,还有这香囊上面的花纹,曹昭华您不会不认得吧?”
曹淑影门第出身不高,没读过多少书,学过多少礼,可却是有着一手的好绣工,早些年为了讨好阖宫嫔妃和嘉元帝,也送出去不少的绣品花样,江采薇手中的拿着的那枚香囊,绣工很精致,做工也很谨慎,可那布料和花样选的却很是有一股小家子气,那熟悉的绣工针法更是一眼便让人瞧出来了特色,除了宫里的曹昭华,剩下的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般了。
或许是缺什么便会让却迫切的想要什么吧。
有人缺爱,便很希望旁人能爱自己。
有人缺钱,便很希望将旁人的钱都便成了自己的钱。
曹淑影就是这种人。
那香囊被江采薇丢在曹淑影的面前,更让曹淑影脸色惨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臣妾……臣妾……”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高闵怀厉声呵斥。
江采薇更不给曹淑影任何辩解的机会,“皇上,如今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还请皇上早下定论,还皇后娘娘一个公道,更替大公主做主!”
当年江采薇爬上龙床,让后宫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权势和荣宠才背信弃义,而后高长乐又觉得她背叛了谢娴音而对她处处计较,可是今日之事过后,后宫的这些嫔妃便会明白,江采薇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其实是在替元后寻找证据,更是为了扳倒曹昭华。
如此一来……
江采薇便不能再和高长乐佯装成敌对的相处方式了。
这句替高长乐伸冤做主也是说得的。
“皇上,臣妾也以为证据确凿,曹昭华的行为实属可恨,理应尽早解决,给天下和谢公府一个交代。”宁晚秋缓缓俯身,齐正喜却是目光犹豫,出人意料的,她竟没有开口落井下石。
嘉元帝抬眸,厉眸目光盯着曹淑影,“你太让朕失望了。”
元后过世之后,嘉元帝对宁晚秋始终是以礼相待,而后最为受宠的便是江采薇和曹淑影。
可不想……
竟是曹淑影害死了自己的心头所爱。
他竟将仇人放在枕边疼了多年。
你太让朕失望了。
只是这一句话,便让眼泪顿时从曹淑影的眼眶中流落,片刻之间便已经泪流满面,嘉元帝亦是铁青着脸色坚定的开口,“罪妇曹氏,心肠歹毒,先陷害国母谢氏,后陷害嫡长公主长乐,贪婪成性,不配为人。”
“赐白绫。”
红漆木椅边站着的高长乐紧握着的手松开,江采薇眼睑微抬,眸光闪了闪,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嘉元帝冷声下了处决之后便大步离开了寝殿,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其他的嫔妃也都先后象征性的安慰了高长乐几声,随后便回去了自己的寝殿,小厨房的浓烟渐渐熄灭,看似喧闹的夜晚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配为人……
赐白绫……
这两句话已是击溃了曹淑影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看着嘉元帝离去的背影苦苦的哀求,却是被宫人面无表情的拖了下去。
夜色正浓。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平白的让安静下来的长乐殿莫名其妙的聒噪起来。
“公主殿下。”
朱鹮和朱玉在一旁听得感动的落泪,若非情况特殊,怕是早就上前抱着高长乐痛哭一场。
终于……
皇后娘娘终于可以走的瞑目了。
原来娘娘并非是真的难产,而是一直都被人陷害,她们竟现在才知道,还有公主……
公主殿下受了不少的委屈,差点命悬一线。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想要好好的静一静。”高长乐言语之间疲惫,伸出手,轻轻的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朱鹮和朱玉听话的点头,就连李劭也想要离开之时,却突然被高长乐伸出来的手及时的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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