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这位义士尊姓大名啊?”既然别人替自己挡了酒,李林自然也得过问过问。
“义士不敢当,尊姓大名更谈不上,在下姓姜单名一个沉字。”姜沉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侍者收走了木船,往上游走,准备要开始第五轮。
李林则更关心这个姜沉究竟有何目的,“我和姜兄是初次谋面吧,姜兄为何主动要替我挡酒呢?”
“唉”听李林问起缘由,姜沉没有先回答,反而叹了口气,接着才说道:“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在下自幼不喜文章,独爱算术,可这朝廷取士只取明经、进士两科,在下真是报国无门啊。本以为只能如此碌碌一生,没想到偶然间得知了燕王殿下要招收善算术的人,今日既然有缘遇到燕王殿下,在下也就想借给殿下挡酒的机会,套套近乎。”
姜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且言辞流畅,神情自然,望之不似作伪。
李林心中暗喜,没想到人才竟然主动找上门了,现下正缺数学老师呢,至于姜沉是不是间谍什么的,李林才不管,反正一个数学老师接触到的也很有限,数学知识李林倒不会吝啬,只是这种情报传递回去,除非那位幕后之人想要留名数学史,不然只是白瞎。
“哦?那你都看过哪些算经啊?”李林直接就开始了面试环节。
“算经十书均已通读。”一到了自己的领域,姜沉还是非常自信的。
“很好,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你肯定没见过的算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见识见识?”算经十书都看过,这在唐代基本可以算是数学博士了,李林自然抛出了他的橄榄枝。
姜沉喜不自胜,“那可太好了,多谢燕王殿下,多谢燕王殿下。”
说话间,小木船又停到了李林旁边,姜沉问也没问,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喝完了犹觉得没尽兴,便大声叫道:“还有一杯呢,快快续上。”
离两人有十步远的长孙冲见姜沉如此兴奋,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于是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长孙冲当然没那么好心给李林送人才来,而姜沉也不是什么间谍,他们只是隐去了姜沉的一段经历——姜沉曾经是隐太子李建成的门客,这也就是姜沉现在郁郁不得志的原因。
除了李二,现在谁还敢用李建成的人,而姜沉这种无名小卒,擅长的还是算术这种冷门学问,李二哪里看的上他。
长孙冲的目的因此也就很明显了,他准备把那些因为李建成身死而找不到出路的人才,通过一些间接的方式引荐给李林,等李林手下聚集了一定规模的李建成旧部后,再由长孙无忌出面向李二报告,到时候李林就算不被贬为庶人,恐怕也会彻底失势。
李林与姜沉是越说越开心,而两边都觉得相逢恨晚。
李林高兴的是找到姜沉这么一个罕见的数学人才,而且这个姜沉还说了他还有一批好友也想来投奔李林。
姜沉高兴的自然是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连带着还能解决一批旧同僚的就业问题。
两人在说话间,这流觞曲水又过了几轮,除了一次停到了尉迟宝琳旁边,其他几次都停在李林这里。
姜沉虽然海量,可也架不住这么喝,很快便醉倒当场。
李林见姜沉醉了,今天的目的也差不多了达到了,起身准备要走。
可没想到小船又一次飘到了他脚下,李林晒然一笑:“看来今天不吟一首诗是走不了了是吧,也罢。”
说完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以后李林似有些醉眼朦胧。
见李林又准备吟诗,长孙冲自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其余在场的众人也准备当一场消遣笑话来看。
只有崔婉莹拉了拉李林的袖子,她是听过李林吟过一首好诗,但李林日常言行却又不是那种诗文一流的人,刚刚还吟了那么一首歪诗,她怕李林再丢人。
谁知李林一点也不领她的情,醉醺醺的把她手扒开。
李林环顾了一圈,见众人都带着戏谑的目光看着他,看样子都在等着他出丑呢。
“哈哈哈”也许是酒性上头,李林突然仰头大笑,手里的酒杯随手一扔,脚上的长筒靴随脚蹬到一旁,接着就跳入了小溪中。
围观的众人脸上笑意更浓了,长孙冲更是叫来小厮吩咐道:“你赶紧找纸笔来,我要把这幕画下来,刊在下一期《东宫旬报》上。”
房遗直也在旁边抚掌赞叹:“精彩精彩。”
崔婉莹更是恨不得冲上去把李林给拽回来,可惜她一个女子冲上去,怕是闲话更多,因此只得气鼓鼓的坐在原位,看李林准备如何出丑。
清凉山泉缓缓流过脚踝,李林只觉得精神一震,随机右手指天吟道:“大鹏一日同风起。”
此句一出满场的嬉戏之声便为之一滞。
呆了片刻的长孙冲回过神来问房遗直道:“大鹏一日同风起,他是这么念的?”
房遗直眼神也有些呆滞,用不太肯定得语气回答道:“好像是这么念。”
很明显这句诗跟之前李林的“远看山峰黑乎乎”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缓不过来,李林又顺势吟了第二句:“扶摇直上九万里。”
长孙冲偷偷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真疼,看来不是做梦,刚刚还只能做歪诗的李林,突然就能吟出这么绝佳的诗句,这简直不可思议。
房遗直读懂了长孙冲的惊愕,安慰说道:“说不定李林从哪里听来的两句,且看他如何接下去。”
长孙冲似找到了台阶,急忙点头赞同:“肯定是的,肯定是的。”
可惜接下来的发展让他们失望了,李林站在溪中,踏水而行继续吟道:“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房遗直吞了一口唾沫,这下是不能再骗自己了,这两句虽然不是上两句气势足,但也是承上启下,明显不是哪里偶得的诗句。
长孙冲更是脸色发白,他搞不懂李林既然这么会写诗,为什么刚刚还要作那种蹩脚之作,莫不是特来消遣他的?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李林吟完这句诗后,还微笑着看了长孙冲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长孙冲气血翻涌,只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小丑竟是他自己!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李林一边念着最后一句,一边走上岸,就这么打着赤脚向园外走去。
李菊福捡起李林留下的靴子小跑着跟在李林身后。
崔婉莹的脸上也再没有担忧,反而是一脸的骄傲,她看向如丧考妣的长孙冲等人,傲娇的哼了一声后,也脚步轻快的随李林退场了。
只留下满园的泥胎木塑,终于有人来激活了这些雕像。
“少爷,纸笔来了,我伺候你用墨吧。”小厮一脸谄媚,却不料拍到了马腿上。
长孙冲顿时暴起,一脚把这小厮踢了三个跟头,“滚,没长眼的东西。”
可这还没完,其他诗会这会儿又派了联络员来询问这园子里的诗会可有什么公认的好作品出世,好供大家一起欣赏。
有人刚想开口,立马被旁边人拉住,旁边人一指长孙冲,那人看到长孙冲想要杀人的眼神,顿时也不敢开口了。
回去的路上房遗直安慰长孙冲道:“长孙兄别太介怀了,可能就是李林一时灵感迸发,但以文采论,我觉得长孙兄你才是我们青年一辈中的翘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房遗直的吹嘘,又想到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他把李建成的人给带进了秦王府,心情也就渐渐平复。
只是这次诗会这么多人,又有李林那首好诗做底,事后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自己却在其中充当了一个丑角,心里也是憋屈的紧。
必须得把场子找回来,长孙冲在心里暗暗发誓。
李林一回到马车便倒头就睡,这次出门又没带侍女,便只好由崔婉莹照看。
崔婉莹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心里却藏着一抹暗喜。
马车摇摇晃晃向山下驶去,崔婉莹则认真看着李林熟睡的脸庞。
“我该恨你的对吧?我原本也是恨你的,但不知道你使了什么魔法,我就恨不起来了。”崔婉莹手指轻抚着李林的脸庞,从眉毛到鼻梁,再到双唇。
突然马车咯到了一块大石,车厢随之猛地一震,崔婉莹坐立不稳,倒在了李林身上。
崔婉莹的脑袋侧枕在李林胸口,恰好听到李林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仿佛将她催眠了一般,她竟舍不得爬起来了。
“有时候我竟幻想那报纸上写的是真的,你是个见色起意的王爷,我是个不顾廉耻的淫妇,我们日日……”说完前面的话,崔婉莹的脸已经红的快滴出血了,那“欢好”二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崔婉莹就这么静静的枕在李林胸口,眼睛盯着李林的脸庞入神了,随着马车摇晃,她也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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